苏倾国飞出车厢时,贺兰听雪便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看到数十枝箭矢疾似流星,尖啸破空飞向苏倾国,他不禁心一悬,叫道:「小苏——」
一条血红长鞭「刷」地从苏倾国袖底飞起,挥出道令人心悸的血色弧光,将箭矢尽数卷进了鞭影之中。
寒光耀眼的玄铁箭头在空中像被只无形的手拨弄着,不可思议地全都掉转了方向,以比先前快捷十倍的速度射向侍卫人群。
「啊!」惨叫伴着血花四起。
苏倾国哼了一声,甩开长鞭缠住不远处另一株大树,飘身飞荡,足尖在几个枝头微一借力,快如御风,已跃到百丈开外。
他在逃。
要不是胸口气血翻涌作痛,苏倾国是绝不肯做出这么没面子的事情的。
慕容九州那两掌,震伤了他。
在山岭乱石间一口气掠出两三里路,确定没有追兵,苏倾国方在条山涧边收住脚步。
张嘴连吐几口暗红瘀血,胸口却越发地闷涨。
苏倾国觉得很委屈。他知道刚开始的时候,皇帝很痛,可他还不是一样也很痛?居然下这么重的手打他……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回过头想找人诉苦,才想起自己刚才逃得太快,忘了带上苏矶和苏璇。
他对着空旷无人的四周愣了半天,无力呻-吟。
苏璇不在,他今晚,吃什么啊?
***
正午冬阳温暖,直照崇山峻岭。剑门关城楼上旌旗猎猎,号角长鸣,响彻云霄大地。
城门大开,戍边将士们披坚执锐,肃穆列队两侧,迎接前来犒劳大军的皇帝御驾。
一条猩红长毯从城门口开始,一直铺到慕容九州马车前。
「微臣武阳参见皇上。」全身亮银盔甲的男子走出大军数组,干净利索地在车前行起大礼。
车帘掀开,一双玄黑锻面金丝压绣的朝靴稳稳踏上朱毯,随后,是龙袍下摆。
慕容九州周身帝王冠服,满脸从昨天开始就不曾褪去的阴沉神色,让头顶阳光都冷了三分。
他冷然扫过大军,才命跪伏脚边的武阳平身。
「遵旨。」男子起身,恭迎慕容九州一行入城。
贺兰听雪下了马跟在后面,眼圈下两团黑,偷偷打着呵欠,环顾左右,侍卫们也都难掩疲惫。
昨天苏倾国脱困后,慕容九州就没下过马车,只命令众人连夜赶路奔赴剑门关,害他一整夜至今天中午没合眼。
也不知道小苏现在怎么样了?不过看昨天小苏武功奇高,应该会好好照顾自己。话又说回来,小苏竟然有那么好的身手,按理说不会给皇帝欺负了去啊……难道……
贺兰听雪一路胡思乱想地进了武阳的将军府,入了座,才得闲打量起武阳。
这个朝野威名远扬的「神将」身材不矮,却出乎意料长了张白净的娃娃脸,更绝的是,一笑起来竟还露出两个不深不浅的酒涡子。此刻,他正笑咪咪地请示慕容九州,是要先用膳还是先更衣小憩。
慕容九州不睬他,吩咐许朝夕:「把人犯带进来。」
「匡啷啷」一阵锁炼乱响,苏矶和苏璇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被侍卫押上大厅,按着肩膀跪倒在地。
两人都已经吃足了苦头,无力挣扎,喘着气。
武阳有些诧异地指着两人,道:「皇上,他们是?」
「这两人的主子向朕行刺未遂,潜逃在外。武将军,叫人大刑伺候这两个奴才,供出他们主子的来历。」
慕容九州冷笑,「再不肯招,就先把这女奴才一刀刀剐了,拿去喂野狗。」
苏璇到底是女孩子,浑身一颤,面无血色。
武阳又朝苏璇看了好几眼,咳一声,向慕容九州支支吾吾道:「皇上,这位姑娘美若天仙,这个,臣又尚未娶妻妾,咳咳……」
这张被打得鼻青眼肿的脸哪里美若天仙了?像鬼还差不多!慕容九州盯着武阳羞赧的娃娃脸,严重怀疑这小子有眼疾。
连苏璇都吃惊得抬起头,看见武阳,她愣了愣,没出声。
见武阳还在眼巴巴地等下文,慕容九州一挥手,示意侍卫放了苏璇。
反正还有个苏矶可以拷问。「武将军,她是你的了。」
「谢皇上恩典。」武阳一脸欢喜地从侍卫手里抢过苏璇,眼光又瞟到苏矶身上。「这个人也请皇上赐给臣吧!」
「噗!」贺兰听雪一口热茶喷出老远。
慕容九州目光顿转冷锐,斜睨武阳,「这个人难道也是美若天仙?武将军也想收来做妻妾?」
大厅上侍立之人个个面孔扭曲,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
武阳一张娃娃脸红彤彤的,扭捏着道:「不瞒皇上说,臣也喜欢这种强壮的男人。」偷眼一看慕容九州铁青的脸,他忙扑通跪倒,清了清喉咙,正色道:「臣定会要他俩招出刺客来历,求皇上成全。」
片刻沉寂后,慕容九州霍然起身,拂袖转入内室,抛下一句:「武将军,明晨日出之时,你若还问不出实情,就拿这两个奴才的人头来见朕。」
***
站在盛满热水的大木桶前,慕容九州终于卸掉了适才人前的冷酷面具,「哇」地呕出一大口黑血。
昨天与苏倾国凌空对掌,掌力反弹,震得他脏腑欲裂,几乎当场闭气晕厥。调理了整整一宿,总算稳住伤势。
他闭目吐纳,理气归元,等胸口翻涌的血气平缓下来,才开始咬牙切齿地一件件脱着衣服。每件衣物上,似乎都沾染了令他窒息反胃的恶心气息……
他的头发、皮肤甚至身体里面,也都残留着那个畜生的味道……
毕生奇耻大辱!
摘着九龙金冠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猛地狠狠一甩。金冠飞到屋角,撞翻了铜镜。
慕容九州对破碎镜面里那个濒临狂怒的人影瞪视许久,终于慢慢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跨进木桶。
热水很快将他包围。他狠命擦拭着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力道之猛,简直能搓下一层皮。
「皇上!」
屋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令他眼神骤阴,但立刻听出是许朝夕,慕容九州微一静默,抓过了衣架上的袍子,披衣而起,打开了房门。
许朝夕低垂着头,递过个小瓷瓶,轻声道:「洗完澡,别忘了换药。」
慕容九州接过药瓶,就要掩门,许朝夕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一把抓住慕容九州胳膊,「师弟——」
发现慕容九州眉头紧皱,许朝夕即刻觉察自己失态,忙松手退后两步,用力握紧了双拳,道:「我一定会杀了那小鬼替你出气。」
「我说过,别再提此事。」慕容九州面色阴得可怕,瞥见许朝夕面露伤楚,他也不好再迁怒,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缓下语气道:「贺兰那小子可有什么动静?」
问到正事,许朝夕抛下伤感,肃容道:「侯爷方才与武将军入了内堂,属下已派人多加留意。」
慕容九州嘴角牵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还真沉不住气!呵,贺兰听雪,想死的话,朕会成全你的。」
***
夜色降临大地,剑门关内灯火通明,酒醇肉香,大犒将士,提前透出年关喜庆气氛。
洗尘宴设在红烛高烧的将军府大厅正中,武阳与手下数十名将领作陪。这群武人都是纵横疆场的彪悍汉子,但在新登基的皇帝面前哪敢放肆,个个正襟危坐,谨言慎行,反是府外普通兵卒高声谈笑的声浪越过高墙,不绝于耳。
慕容九州换了身明黄龙袍,盘踞案后,慢慢饮着杯中烈酒。
皇帝不说话,底下人也自然只能闷头喝酒。
贺兰听雪坐得离慕容九州最近,心头也最紧张。入席以来,他始终觉得慕容九州的眼角余光,未曾从他身上移开过。
冷淡,又带着说不出的讥诮……
那种彷佛从里到外,都被对方视线穿透的感觉并不舒服,酒过三巡,贺兰听雪已然背脊微汗。
头脑和手心却因烈酒刺激而发热。他不确定慕容九州是否已经洞察他的用心,但要是不趁着慕容九州现在势单力薄的绝妙时机动手,等人回到京城,他再起兵讨伐,势必大费周章。
先下手为强!
雄性冒险好赌的冲动借着酒兴压倒了一切,贺兰听雪倏地猛咳一声,成功地将众人视线齐刷刷引到他这边。
「皇上,臣听到个传言,事关太子真,不知该不该说?」正慢条斯理卖着关子,一声惊叫蓦然从门外传来,打断了贺兰听雪满腹说词。
众人纷纷扭头,看着一个厅外值守的侍卫手脚乱舞飞进大厅,啪嗒摔到地毯上,撞出满脸鼻血和两颗门牙。
满座俱惊。好几个武将已拔身而起,抽出了兵器。
一个俊美青年披散着头发,在众人如临大敌的注视之下,双手负背,施施然地跨进门,对慕容九州露齿一笑。
「你的伤没大碍吧?我本来昨晚就想来找你的,可又迷……嗯嗯,那个了。对了,苏璇呢?我快饿死了。」
「啪」地一声,盘龙白玉酒杯被慕容九州捏了个粉碎。两道浓眉忿然倒竖——这小子,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送上门来受死!
「你究竟是什么人?」慕容九州目光冷厉,锁住朝他走近的苏倾国,每一字吐出,都像把刀子,想要从苏倾国身上剐块肉下来。
「我——」苏倾国正盯着慕容九州案头的烤乳羊,悄悄舔嘴唇。一柄乌黑长剑凌空劈过他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许朝夕双目尽赤,全身都因愤怒而轻颤。
苏倾国停住了脚步。再怎么不通世事,他也看得出在座众人的敌意,那头乳羊,多半与他无缘。
「把苏璇他们还给我,我就告诉你我是谁。」苏倾国妥协。
慕容九州怒极反笑,推案长身立起,向宴上将领厉声道:「拿下他,死伤不论!」
将领们都图在新皇帝面前立大功,发声喊,争先恐后冲上前,刀枪剑戟齐往苏倾国袭去。
血红鞭影乍起,偌大个厅堂上登时烛影昏暗,兵器叮当坠地和众人惊叫声混乱一片。围攻苏倾国的将领一个个如断线的纸鹞飞了起来,撞到墙壁、房梁再弹落地面,骨断筋折,翻滚呻-吟。
苏倾国更不停手,身形飞快回旋间,灭神鞭暴长九尺,鞭梢挺得笔直,穿过许朝夕漫天剑影,噬向他心口。
许朝夕脚跟用力一点地,向后急跃丈余,落地方发现先前那道鞭影竟是幻觉。
长鞭已经缠上慕容九州的腰,用力往回拽。
慕容九州冷笑,反手抓住血鞭往自己这边猛拉。
这皇帝,力气还真不小!苏倾国在心底夸了一句,忽然卸力,整个人顺势飞起,直扑慕容九州。
趁着对方重心不稳的那瞬息,苏倾国故技重施,从慕容九州「肩井」、「膻中」、「气海」……一路直下,一口气封了男人七、八处大穴。
身体跌进苏倾国臂弯,慕容九州眼中却闪过抹阴冷得色。
「咦?」制住了慕容九州,苏倾国才发觉用来点穴的那个手指如被毒蜂蛰了一口,微微刺痛,就着厅上烛焰一看,指腹正缓慢渗出鲜血。
米粒般一点血珠,竟呈诡异的青碧色。
慕容九州终于阴恻恻地一笑:「碧水入血,化骨蚀心,你准备后事吧。」
「你在自己身上下了毒?」苏倾国这下反应奇快,扯住慕容九州衣襟刷地一撕,露出龙袍底下一件银色夹衣,上面密密麻麻布满无数细如芒尖的细微小刺。
贺兰听雪自苏倾国入内,又惊又喜,此刻见到慕容九州这件银衣,他背脊凉飕飕地,吓出身冷汗。
如果不是苏倾国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如今被毒刺刺中的人也许就是他。
这时大批兵士听到打斗声,由都统率领着赶来,围堵在大门口。远处脚步纷沓,火光摇曳,更多人正朝将军府涌来。
许朝夕乌剑遥指苏倾国,「快放了皇上!」
真麻烦!苏倾国挑了挑剑眉,扣指轻弹。
青碧色的血遽然凝结成珠,以惊人的速度飞向许朝夕。
「铮」一声,宛若龙吟,血珠撞上剑柄,四散溅开,转眼化为血雾融入周围。
许朝夕虎口剧震欲裂,再也拿捏不住,乌剑脱手斜飞,贴着一直缩在厅堂角落里的武阳头盔险险擦过,插入他身后墙壁,直至没柄。
「大侠手下留情。」武阳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忙着扶正头盔,向苏倾国赔笑道:「小将这就叫人去把大侠的仆人带过来,请大侠放人。」
慕容九州目光一寒,「武将军,你——」
一指点上他后颈,意识立陷黑暗。
不多时,一辆宽敞的马车载着苏矶和苏璇,排开厅外聚集的人群,停在门口。
苏倾国挟着慕容九州,转身一纵飘进车厢。
「大侠,你还没放人啊!」武阳愣了愣,抢在许朝夕身前大呼小叫地追出大厅。没奔出几步,血红长鞭猛地飞起,卷住了武阳,将他凌空拎起,拖入车厢内。
几个最早反应过来的兵士想拦截马车,被血鞭一扫之下,远远飞跌出去。
苏矶挥起马鞭,驾车急冲进隆冬黑夜。许朝夕一拳打开撞到他面前的兵士,马车已驶出老远。他怒吼一声,飞身骑上拴在廊下的坐骑,纵马追去。
兵士们擎着火把欲跟去救驾,哗然忙乱间,有个清亮的嗓音冷冷地响起,压下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谁敢私自行事,军法论处。」
贺兰听雪手握龙形玉玦,缓步踏出大厅。火光明灭,照得他俊雅容颜也忽明忽暗,淡粉色的唇角,噙着缕藏不住的得意微笑。
***
深山寂静,被交错急遽的车轮马蹄声辗碎。
车厢内,亮起一点火折子的微光。武阳除下头盔,朝坐在他对面的苏倾国笑咪咪地道:「苏师叔,两年不见,您老人家武功又精进一大截。」
「那当然。」
苏倾国半点也不谦虚,瞪着武阳,「要不是你把府宗的位子输给我,害我这两年为杂事分心,我心法还能练得更快些。哼,你倒舒服,躲到剑门关享福来了。」
「是,是,苏师叔您的大恩大德,小侄没齿难忘。话又说回来,师叔您神功盖世,即使小侄当初尽全力,也不是您的对手。这个府宗嘛,始终还是要苏师叔您来当的,玄天府在师叔您手里,这两年也更发扬光大,都是师叔您的功劳啊!」
武阳面不红耳不热地拍着马屁,听得旁边正在帮苏倾国梳头发的苏璇,暗自翻了个白眼。
没错,这个娃娃脸男人,便是老府宗当年指定的继任者,却在两年前的比武中输给了苏倾国,之后再无音讯。原来竟成了名扬天下的大将军。
她和苏矶,白天看清这武阳将军面目后,就知道小命保住了。
现在她最关心的,就是苏倾国究竟犯了什么事,得罪了慕容九州,害她跟苏矶殃及池鱼。
「对了,苏师叔,我听皇上说您行刺他,不是真的吧?」武阳指了指苏倾国怀里昏迷未醒的人,也跟苏璇一样疑惑。
他这贪吃懒散的小师叔,什么时候惹上慕容九州了?
「我又不想当皇帝,干嘛行刺他?」
苏倾国给了武阳一个你很白痴的眼神,手底不停把慕容九州那件喂了毒的银衣脱下,丢出车厢。虽然那点毒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害人的东西,还是早点扔掉为妙。
「我只不过跟他做了下男人跟男人也能做的事情,他何必那么生气?」苏倾国向两人大吐苦水。「开始是痛,可后来我就很舒服,他也应该很舒服的,为什么还要叫人杀我?难道是那些春宫图画错了?」
「府宗!」
「师叔!」
苏璇和武阳一齐叫了起来,两人表情都像突然吞下好几个生鸡蛋。
武阳抱着一线希望,颤巍巍问:「苏师叔,您没有开玩笑吧?真的做了?」
苏倾国点头。
「那,苏师叔,咳咳,您真的进……呃,进去他身体里面了?」武阳还是不死心。
苏倾国再次用力点头:「不进去,怎么做?」
武阳深深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伸手一拍苏倾国肩膀,非常严肃认真地道:「苏师叔,您老人家赶快带他回玄天府去吧!看住他,一辈子都不要放他下山。」
「为什么?」
「因为您老人家干了件比行刺皇帝还厉害的事情。相信我,他要是溜走了,绝对会发兵踏平玄天崖,寸草不留。」
「真的?」苏倾国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概很严重,也露出一脸严肃表情。
武阳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
苏倾国哦了一声,想再问清楚点,车后蹄声急骤,由远及近,在深夜分外清晰响亮。
武阳探头回望,借着月光看清了追兵面目,低声道:「是许朝夕追来了,我去拦住他。苏师叔,你给我来下狠的,免得姓许的起疑心。」
「好!」一脚随声当胸踹到。
车厢后壁顿时破了个大窟窿,武阳被踢得整个人凌空抛起,飞出数丈远才掉地。
他哼哼唧唧地爬起身,一摸嘴边血迹,对着绝尘而去的马车苦笑。
他这小师叔,就是实心眼,还真出脚不留情。
***
知道惹了大麻烦,苏倾国一行连夜赶路,天放亮时,已在剑门关百里之外。
慕容九州终于在马车剧烈颠簸中悠悠醒转。张眼便看到苏倾国,慕容九州本能地弹身跃起,却忘了身上要穴未解,又重重跌回苏倾国臂弯里。
「昨晚睡得还舒服吧?」苏倾国很客气地打招呼。以后他就得一辈子都看住皇帝,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好好相处。
拿过车帘外苏璇递上的巾子替慕容九州擦过脸,注意到慕容九州脸上血气一闪,他皱了皱眉,「我昨天用的重手法封穴,没上回那么容易冲开。你别乱运功,小心岔气走火入魔。」
慕容九州暗中又试了几次,发现苏倾国所言非虚,他放弃了无谓挣扎,冷冷瞪着苏倾国,冷冷道:「你劫持朕,究竟想怎样?」
苏倾国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两声,「嗯,那个,我不会害你的,就想你跟我回玄天府。」
「玄天府?」慕容九州冷锐的眸子渐渐眯起,一字字道:「你就是苏倾国?」
「你知道我的名字?」苏倾国得意地笑,「今后我们都要住一起了,你叫我小苏就行,我叫你慕容呢还是九州?总不能老是你啊你的叫吧。」
皇帝名讳岂容乱喊?不过在这根本不懂礼数的家伙面前,什么皇帝威严都发挥不了作用,慕容九州强忍一口怒气,换上微笑道:「朕怎么能不理朝政跟你回去?放了朕,朕可以不再追究你的弥天大罪。」
苏倾国猛摇头,看皇帝笑得那么假,鬼才信。
「我要是放了你,你肯定会派人对付玄天府的。不放!」
他很干脆地一口拒绝,转眼又疑惑地问一脸铁青的慕容九州:「对了,你到底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我把姿势弄错了?可我明明是照着春宫图上的姿势做的啊?我……」
「苏、倾、国!」
男人怒极低吼,两眼一翻,气昏过去。
「呃——」苏倾国抱着慕容九州,发了半天呆,然后耸耸肩。
这个问题从昨天武阳走后,就一直在他头脑里盘旋,可想破脑袋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问苏璇和苏矶,那两人嘴巴像被针线缝了起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死活掏不出个答案。
哼!不说就算了。大不了回府问满山的师侄和徒孙去。
热闹喧天的春节爆竹声中,苏矶驾着马车日夜兼程,回到玄天崖。
苏倾国三言两语打发了来迎接的人群,拖着满脸阴沉的慕容九州就往自己的林间小居走。
几树寒梅迎风剪雪,半掩竹扉。苏璇点起清淡提神的素檀香,又奉上两杯青翠似碧玉的野山茶,悄然告退。
「苏璇,记得叫人搬张床过来,再拿几条棉被。」苏倾国追着苏璇的背影嘱咐,喝了口茶对慕容九州笑嘻嘻道:「离天黑还早,我陪你在山上走一圈,带你认路,好不好?」
慕容九州冷冷地一言不发。
自从上回气晕过后,他总算领悟到,要想跟苏倾国这个白痴正常沟通,根本就是白日做梦。为了避免自己被气到吐血身亡,他选择了沉默。
任凭苏倾国一路上再蹦出什么惊人言语,慕容九州统统装作没听见。
逃跑的念头自然也从未打消过,可全身好几处经络都在昏迷时被苏倾国截脉封流,气血受阻,使不出半点内力,再加上归途中苏倾国的目光始终不离他左右,完全不给他丝毫机会。
苏倾国这几天下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自说自话,听不到拒绝,就当男人默许了,拉起慕容九州出了屋,兴致勃勃地介绍起玄天崖上的各处景致。
松涛岩、望月涧、一线洞天……等把玄天崖逛了大半边,夕阳已半沉青山,天边云霞似烈火,将苍穹染成一色血红。
几头鹰隼掠翅鸣啸,入林归巢。
慕容九州此刻正站在片陡峭笔直的断崖边,负手凝望着面前云气缭绕飘飞,漠然听苏倾国在耳旁不厌其烦地吹嘘了半天云海美景,他突咳一声,打断了苏倾国。「你回避一下。」
苏倾国一愣后眉开眼笑,「慕容,你总算肯开口说话了。嗯,你要我回避干什么?」
「朕要解手。」
「那我等你好了。」苏倾国压根没走开的意思,满不在乎地道:「回来的路上,你每次上茅房,我不是都在外面等你的?」
「你!」慕容九州觉得自己两边太阳穴又开始在跳,深呼吸。「这里没茅房,朕不习惯有人在边上看着。」
对男人眉宇间不容置疑的坚决看了又看,苏倾国让了步,指着十几步外一块巨石道:「我在石头后等你。」
慕容九州皱眉,「你先回屋,朕自己认得路会回去。」瞥了眼欲言又止的苏倾国,他冷哼道:「朕现在内力都被你所封,你还怕朕会逃到哪里去?」
苏倾国难得脸一红,吞吞吐吐道:「那个,我不是怕你逃,是因为我……」
「因为什么?」慕容九州没好气。
「我迷路了,忘记怎么从这里回屋。」看着男人不可思议的神情,苏倾国尴尬一笑,身形急展掠至巨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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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倾国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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