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般做……胸中翻滚不散的痛苦内疚,又如何止歇。是的,待到助他避过天劫,便算补偿了他,再两不相欠。
想到两不相欠这个词,夏生胸口不自觉地抽痛了一下。
阿紫沈吟著,心中一面狂喜,一面担忧。
喜的是,夏生居然肯为他身犯雷霆,显见得已经十分在乎他。忧的是,那些雷霆烈火,夏生如何能承受得住。
自己安危暂且不提,想到夏生要熬过天劫所带来的剧烈苦楚,也舍不得。
说起来,终究芊红那边要保险些……反正夏生也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天劫时间,还是暂且先瞒著夏生,和芊红往来好了。
“依你便是,我不会再去找她。”阿紫打定了主意後,对夏生笑著回答得流利畅快,顺手摸了一把夏生的脸颊。
夏生惊得退了两步,镇定下来後方望向阿紫:“你既只为避劫而来,便不可再想著对我做那些事。”
阿紫委屈地朝夏生皱起了脸,却终究点了点头。
虽然明明是很舒服的事情……但那样做了之後,夏生的表情每次都很痛苦。他也不想,再看到夏生那样。
夏生瞧著阿紫委屈从命的模样有趣,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说起来,阿紫可以做到舍己救人,也并不是心地很坏。他从前的种种恶劣行径手段,无非是为了自保,生怕自己驱逐了他後,再寻不到避劫之所。
再加上,野性蒙昧未受教化,不行正道,只依著性子胡来。
在一些野史文献上曾看到过,多少通天教的真仙,修成正果之前也劣迹累累。
比如孔雀明王,在大雪山时就曾一口吞下释迦修成的丈二金身,释迦剖其腹方得出。
如今阿紫既肯听劝,可见其本性不恶。
阿紫见夏生笑了,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算起来,是第二次看到他的笑容。
与看到他痛苦挣扎的感受截然相反,心头有种暖意浅浅扩散,骨头几乎都酥掉了。
就像……就像是年幼时,秋日吃饱了躺在干燥的洞穴前,肚皮朝天懒懒晒太阳的感觉。
以後,一定要让他常常笑。
阿紫打定了主意。
**********************
两日後,夏生成亲。
他要娶的女子,名叫宝璃,是丽娘房中的一名贴身丫头。虽说不上倾城的美貌,却也是上等之姿,性情更是难得的温和贤良。
夏生的坏癖好满府皆知,若是刁钻机灵些的丫头,必想方设辞了去。只指了她便肯默默接受这点,便是难得。
虽说只是娶丫头,但毕竟是正室。丽娘心中本就对夏生有些亏欠,对这一生一次的大事,更是尽量铺张奢华,请了不少亲朋宾客。
入夜,偌大的厅堂内张灯结彩,门棂两侧贴了对斗大的喜字,大红色的灯笼挂得到处都是,将整个柳府映照得亮亮堂堂、喜气洋洋。
恭贺祝福之声,不绝於耳。
柳员外重病在床,没能来受儿子的大礼。只有丽娘穿了红色吉服,鬓边簪朵红花,和相同打扮的柳家六娘并排坐在上席,笑吟吟看著一对新人走来。
六娘生性老实木讷,根本就没想到丽娘操持这场婚礼的用意。她是小家出身,见宝璃人材出众,心里也就欢喜,不想其它。
只愿儿子成亲後,媳妇能好好管教,收了从前那些恶癖,从此好好立业生子……若是宝璃肯生养,过上一两年,自己就能抱上胖孙子了吧。
想到这里,六娘不禁心花怒放。
厅堂之外,星斗满天。阿紫坐在对面的屋檐上,磨牙望著夏生与宝璃拜过天地双亲之後,又向高堂奉茶。
只觉得,从心底!!地往外冒酸气。但,又不能上前撕了那个女人。
不是因为门前挂著的那块八卦镜。而是因为,夏生在笑。
自己真的撕了那个女人的话,夏生会难过吧。那样,自己也会难过。
他绝对不会做让自己难过的事……就是这样而已。
夏生一直在笑,对那个女人笑……很开心的样子。
明明,她什麽都没有做,却得到那麽多的笑容……而自己那般讨好他,还为救他瞎了一只眼,却仅仅吝啬的对自己笑过两次。
夏生,你是个小气鬼!绝对绝对是小气鬼!
狐狸不服气地仰头望向天空,觉得露在外面的右眼有些潮湿。以为是流了泪,用手擦了擦,却仅仅是一点水气。
果然是,道行尚浅。
送走了恭贺的宾客之後,夏生与宝璃被双双送进新房。
宝璃垂著头坐在垂著红色帔幔的牙床之上,从绣了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底下,看著自己的尖尖绣鞋。
那上面的菟丝花金纹,是她亲手所绣。
除了五岁时被父亲卖到柳府做丫头哭闹过一场,她便懂得了逆来顺受,再没有和命运做过任何抗争。
被卖入柳府做低人一等的丫头,被指了嫁给夏生……她信命,深信一生所遇是好是坏,冥冥中早已经注定。
不须抗争,也抗争不过。只要,承受就好。
夏生的脚步渐渐近了。他拿起喜棒,挑开她大红的盖头,对她温和地笑笑。
宝璃怯怯地抬起眼,这才算第一次仔细打量她命定的良人。
他一身吉服,高高瘦瘦,五官端正。他看上去温和淳厚,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很值得信任依赖的模样。
原以为外间将他传成那个样儿,该是如何放荡惨绿的一个人。
虽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道理,心儿却漏跳了几拍。
夏生挑了宝璃的盖头之後,其实比她还要怯上几分。过了半晌,方讷讷地递给她红绸帕包好的一对龙凤金钗:“娘子,这个送你……我们喝交杯酒。”
宝璃点点头,温顺地和夏生一起走到桌边,看著他倒了两杯澄清的酒液,然後尖著手取了其中一杯。
正要交臂互缠,满房的喜烛不知怎地,忽然无风自灭。
“相公……这是怎麽了?”宝璃惊得弃了手中酒杯,扑入夏生的怀中。
夏生清楚是阿紫所为。阿紫,恐怕就在附近,用又妒又怨的目光望著这洞房花烛夜内发生的一切。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竟有丝隐隐的欣喜和安心。
但人妖殊途,更何况同为男人……总让他这麽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务必要他,死了这条心,归依正途才是。
一念至此,夏生揽住了宝璃的小蛮腰,在窗下低低窃语:“只是风罢了……娘子,既然天公成全,便歇息吧。”
说完,夏生已扶著宝璃,一起登上牙床,放下红绡帐。
宝璃听他如此说,心头稍定,也知道今夜总要过这关,顺从地跟著夏生登上牙床之後,从袖中取出白色素绢,铺在一床锦绣间。
霎时间,锦被翻红浪,轻轻的**喘息,在新房之中弥漫扩散开来。
星斗满天的夜空之下,新房的屋檐之上,阿紫听到里面的声音响动,不由得紧紧攥住了双拳。
没什麽大不了的……自己修行媚狐术,不也是眠花宿柳,常跟女人做过这些事?
夏生也是男人,况且要传承子嗣,为何就做不得。
……再见到他时,便装作什麽都不知道,跟他道声恭喜好了。
但是……这种想要永远独占他,见他将别人拥入怀中便心痛欲裂的感觉,又是什麽?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阿紫将双拳攥得更紧。一道细细的血线从刺破的掌心处,沿著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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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的第二天,夏生和宝璃早早起身,去拜见柳员外。
柳员外虽是沈屙病重的身子,但见新媳贤惠美貌,夏生又与她一副情投意合的模样,精神早好了大半,乐呵呵喝了新媳端来的茶後,这才又睡下。
夏生见这场冲喜,父亲的情况果然有起色,心中也自欢喜之外,又有些惆怅失落之意。
但究竟为何有如此感受,却说不太清楚。
接下来,就是去拜见柳家主母。
丽娘见他们来了,却也欢喜。虽然宝璃是她手底下使出来的,还是令人拿了一对成色上好的白玉如意出来,做新媳见面礼。
房中的丫头端著红丝绒衬底的托盘,将如意放在夏生和宝璃面前。也没人触碰,却只眼睁睁见那对温润光洁的如意渐渐裂开,直至破成一堆碎片。
在场众人看著这一幕,莫不目瞪口呆。这分明是,不吉之兆。
只有夏生腹中明白,这是怎麽回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丽娘怔了片刻,方对著众人强笑解释道:“所谓碎碎平安,这分明是夏生新婚成人的吉兆呢。”
说完,又命人重新拿了对麒麟金锁给夏生宝璃。
幸好,後面没有再发生什麽诡异事端,就这样一整个白天过去。
夜里等宝璃睡熟,夏生独自披了衣,悄悄来到院外。
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冷风从背脊拂过。夏生转过身子,如预料般看到了阿紫。
“你弄碎那对如意,是什麽意思?”夏生皱眉望向阿紫,声调中尽是指责。
“那对如意好稀罕麽……”阿紫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大堆光芒璀璨的珍珠宝石扔在地上,“这里有珍珠美玉、祖母绿、猫儿眼……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那种女人有什麽好!你给我趁早休了她,否则别怪我对她下手!”阿紫又扳住夏生的肩膀,声音凶狠,“那对如意,只是个警告!”
阿紫话音刚落,却只见夏生站在满地的珍珠宝石之间,只气得浑身发颤,扬起手掌,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你究竟想怎麽样……想彻底毁了我、要我爹爹的命麽?!”
原以为阿紫本性不坏,却未想到,他竟说出这等恶言威胁。
阿紫脸上包的棉布被那一掌攉得散落,露出已经瞎掉的左眼。他用仅存的右眼怔怔望向夏生,不发一言。
阿紫的左眼蒙著层白色雾膜,一条鲜红色的伤疤从眼角直至颧骨下,一眼望去,竟如同道红色血泪。
夏生心底蓦然一疼,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抚他渐渐红肿起来的左颊。但幸好,他立即想起所处立场,及时缩回手去,冷著声音道:“宝璃贤淑,又未曾犯七出,我断不会无故休她……你来柳府,无非为避劫,我说过的话也不会不算。此外之事,便再由不得你放肆!”
“好!夏生,你说得好!”阿紫俊美的脸气得微微扭曲,狠狠跺脚後,转身消失不见。
他自入人间,到哪里不是被人追著捧著爱慕著,何曾受过这等闲气。
罢罢罢……离了夏生,他阿紫又不是不能过。
而且,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夏生独自站在冷风里,怔怔地过了半晌,方蹲下身子,开始捡那些珍珠宝石,兜入衣襟。
不然,等到明日清晨,府里的人发现,又不知该闹个什麽收场。
……适才说的那些话,终究是伤了阿紫吧。
若是真的只是这样不相干,那生性骄傲自私的妖狐,又怎会拼诵悦人?BR>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说出这些话维护自身立场,伤害阿紫以外,他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做。
夏生垂著头,一颗温热的泪珠,从他眼中滴落。
晶莹闪烁、堪比剔透玉石的水珠滴在青石地面上,顷刻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小块圆圆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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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风起,深巷无人。
大片大片的落叶离了枝头萎败飘零,有的在空中飞舞,有的在地面上翻卷,铺天盖地的红黄错落。
巷子的尽头,是间不分昼夜挂著红灯笼的粉墙碧瓦小院。里面,隐隐传来杯盏交错,和女人的唱曲调笑声。
小院内室和外面截然相反,四角都燃了铜炉,温暖如春。
阿紫卧在榻上,敞著紫衣,露出大片结实白皙的胸膛,正揽住一名美女子的纤腰,**著她樱桃口里的酒液。
他披散著及踝的厚重鸦色长发,左眼被一条黑底镶金的带子遮住,衬得肤色越发白皙醒目。
旁边两三个青楼女子望向这幕,眼中皆现出羡之色。
那美女子,更是使出全身手段,与他唇齿纠缠不休。
自古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像这般俊俏郎君,便是赔著银钞相与,也是值的,怎不尽心迎奉。
再说,他出手大方,必出身有钱人家。如侍候得舒服,说不定就此赎了去做侍妾,也并非妄想。
谁知就在她情思渐浓之时,阿紫忽然一把推开了她,朝屋外大叫大嚷:“秦鸨儿,秦鸨儿快给我过来!”
“大爷,又有什麽不满意?”
片刻後,遍身绫罗绸缎的肥胖老鸨扭著身子,满脸堆笑地来到阿紫面前。
老鸨身上的脂粉味儿太过浓厚,阿紫不由得抽了抽鼻子,然後不耐烦地道:“大爷我玩腻了女人,把这些人给我通通带走,找几个干净的小倌来!”
抱著那些香腻腻的女人,心里却一直想念夏生的清爽味道……尽管痛恨自己这样,但总是,忘不了他。
“哟,大爷容禀。”老鸨摒退那几名不甘心的女子,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咱们这儿一直做得都是女人生意,虽说最近进了几个小倌,但都是没经过调教的清倌,有些不知事,大爷你看……”
“那般,再好不过。”阿紫伸出红润的舌,舔了舔唇边酒渍,笑得邪魅。
夏生会那般吸引自己,怕就是因为那份挣扎反抗、矛盾青涩。
他有的,自然别人也有,没什麽好稀罕。
“大爷能喜欢就好,我这就去把他们带来。”老鸨应道,又转身扭著离去。
阿紫望著老鸨的背影,有了一个决定。
除了去看芊红,他要一直留在这温柔乡中,不见夏生。
直到,将他从心中忘得干干净净。
“夏生,再没有人会妨碍到我们了。”
天色阴沈,柳府之中一片死寂。满地,都是尸体。
柳员外、丽娘、六娘、芊红、宝璃……以及家中大小仆役,无一幸免。
阿紫散著厚重长发,手提寒光凛冽的宝剑,踏著被鲜血染红的青石地,来到夏生身旁。笑容温柔,一对黑眸如深深潭水:“现在,跟我走。”
夏生气得胸口欲裂,刚想上去怒叱,却听到一旁,自己的声音响起──
“好,我跟你走。”
他慢慢转过头,看到另一个夏生,如沐春风地走向阿紫。
阿紫笑著扳起另一个夏生的下颔,轻轻吻了他的唇後,揽著他的腰施施然转身。
夏生站在原地,想喊喊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相拥的背影渐行渐远。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看他半眼。他就如同一个,虚无飘渺的幻影。
夏生独自站在这片空茫血腥的死地,终於再忍不住,痛哭失声。
胸口郁闷疼痛难当……却不是为了死去的家人。
……
“相公、相公……”
枕边宝璃的唤声,终於使得夏生从梦魇中渐渐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桌上一盏橙黄的油灯在闪闪烁烁。
泪水止住了。心痛的感觉,却仍然在胸口徘徊不散。
“相公,怎麽了?”宝璃拍拍胸口,担忧的望向他,“瞧你喊又喊不出来,一直流泪的样子,真把我吓坏了。”
“……没什麽,只是做了个噩梦。”夏生的目光望向宝璃轻蹙的眉头,又转向她微隆的小腹,有些歉意,“让你担心了。”
说起来,已经有三个多月没看见阿紫的影子。
宝璃在新婚头天便受喜,怀有身孕也已经有三个多月。
他也是,快要做父亲的人了。想起在梦中对那妖狐的念念不忘,总觉得心头自责非常,对眼前人深深愧疚。
幸好只是个梦而已,当不得真。
“相公,人都说做噩梦不要紧,只要说出来就没事。”宝璃松了口气,温柔地挽住夏生的手臂,“能说给我听听吗?”
“我梦到……”夏生的声音停顿了片刻,这才接著往下说,“爹爹、大娘、你……和满府的人,都被强人所害。”
他生性老实。这几句解释,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遮掩。
听完夏生的话,宝璃不由得噗哧一笑:“什麽强人,却这般厉害,敢是从蛮地翻山越岭的土匪,巴巴的来抢咱们?”
夏生听她这麽调侃,脸不由得红了红。
“暧,相公……若是真有强人害了我,你怎麽办?”宝璃见他没什麽事,天色又未明,於是熄了灯,钻进被中,笑著凑到夏生耳边说悄悄话。
三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喜欢上了夏生。
女人,总喜欢在爱著的人身上求证些什麽。
“自然是杀了那强人。”
夏生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给宝璃听,也说给自己听。
宝璃听到这个答案,唇边漾起抹幸福微笑,在黑暗中将臻首轻轻埋入夏生胸膛。
**********************
再过半月,才到芊红出嫁的时候。
柳家偌大家业,不等一年两年,根本没办法不著痕迹地转给芊红。
而宝璃,偏偏在这时怀上了近四个月的身孕。现在柳员外虽病势沈重,却还清楚,如生下的是男婴,事情就更不好办。
暮色西沈,房中只得两道人影。
丽娘抱著小咪,卧在榻上,银牙轻轻咬著朱红**,心内百般计较挣扎。最後只得出一个答案──宝璃腹中这孩子,暂且不能让她生。
不是她存心绝人子嗣……夏生和宝璃还年轻,缓个一两年再生养,也绝对不碍什麽事。
“夫人,这次的新鲜花样儿钗钿暂且不提。”身旁的婆子低眉顺眼地小声道,“这药从西域而来,虽说驻颜美肤有奇效,却厉害得紧……要是给孕妇吃了,顷刻落胎不说,更有可能一世不孕。”
“我是自个儿吃,谁还拿给孕妇吃不成……再说,你瞧我这模样,像是还能生养的?”丽娘失笑地拆开手畔一封银子,丢了锭十两的给那婆子,“多下的,赏你吃酒。”
“说得是,夫人这般明白会事的人,哪用我这婆子多嘴。”婆子拿了十足纹银,喜得合不拢嘴,连忙赔笑,哪还再管事情下梢。
看著婆子喜心颠倒离去的背影,丽娘唇边的笑容渐渐消散,眉头也拧了起来。
宝璃,有可能一世不孕麽……若真是这样的话,将来便再给夏生纳个妾,左右是留了子嗣後代,也就罢了。
想到这里,伸手又抚了抚小咪的白色长毛,心底终於稍稍安稳。
再过几日便是阿紫的天劫。
因此这些时,他去芊红那里去得格外殷勤。
不是刻意想打听夏生的消息,只是和芊红说着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往夏生身上绕。
夏生开始到一家银楼做帐房、夏生孝敬知礼、夏生夫妻琴瑟和谐,初次洞房有了孩子……
本来以为这几个月未曾相见,应该对夏生已经淡了。谁知,听到有关他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这段时间内,虽说如从前般纵情声色,想要忘记,却没有半刻不惦记这个可恶的人……他倒是过得快活。
想必,已经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
鼻子忽然有点酸。
离开芊红卧房后,阿紫满肚子的不甘心不服气。脚下不知怎地,就来到了夏生和宝璃所住的院内,悄悄潜入卧房。
往夏生身旁的女子面门上喷了一口迷烟后,阿紫伸出冰冷的手,一点点摹描着夏生的眉眼轮廓。
挺直的鼻梁、光洁的额头、浓黑有型的眉、修长的睫毛……自己在睡梦中,不知吻过千遍万遍。
每一次那些小倌们交欢,都闭上眼睛想象是在抱他。
逃避,并没有使他忘记夏生……仍然舍不得夏生,舍不得放手。
在他冰冷的抚摸中,夏生的睫毛若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眼皮慢慢睁开,露出对有些迷惘水气的黑眸。
“阿紫……”夏生模模糊糊看到眼前人的轮廓时,轻唤出声,语调间有掩不住的惊喜。
但当夏生意识逐渐清明,意识到这并非梦境时,望了望身旁的宝璃,声音顿时化做压抑沉重:“你怎么来了?”
“放心,她不会醒。”阿紫冷笑一声,胸中刚刚涌上的柔情,顿时化做尖锐冰棱,扎得心口刺痛,“不想看到我么?”
“……我说过助你避劫,自然不会食言。”夏生松了口气,撑起身子。
“柳夏生,你给我听着!”阿紫听他这么说,再忍无可忍,狠狠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声咆哮,“少在那里扮演渡世菩提!我自有地方去,才不需要你助我避劫!”
你一辈子都要欠着我的,休想、休想摆脱!
妖狐对夏生吼完后,咬着牙一转身,再度消失。
正值冬末。
坐在满室寂静寒冷中,夏生伸出手,抚上了被抓得生疼的肩膀,从心底生出深深不安。
阿紫,你究竟还想做什么、要什么?
**********************
一日后,暮色西沉。
苏州柳家的一间银楼分号内,夏生正拨着算盘珠子,仔细核对着账目。
他身为柳家唯一男丁,丽娘不教他运作经营,仅仅让他做一家小分号的账房先生。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让他从小处做起,又给的是轻松活路。实际上,她是煞费苦心地绝了他参与柳家商行的路。
夏生生性老实,根本想不到这一点,反而很感激她给的这个机会,事事做得小心,面面俱到。
核算完最后一条账目,夏生伸了伸腰,对今天的成果相当满意。
他拿起手边的一盏热茶,正要往唇边送,却忽然看到平素负责打扫的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声音都抖了:“柳、柳先生……你家娘子不好了!”
夏生的手抖了抖,一盏热茶尽数泼在地上。人却怔怔地,目光有些空茫地望向那小厮。
“府里来了信儿,说你家娘子小产了!快回去看看吧!”
听到这句话,夏生方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推开面前的小厮,也顾不得披上貂衣,只穿着薄薄夹袄便朝门外冲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宝璃!
夏生匆匆叫了马车,心急如焚地赶回柳府,赶到自己和宝璃居住的小院。
推开卧房的门,只看见一大堆丫头稳婆,围着躺在榻上细细啜泣的宝璃,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劝慰。丫头稳婆们见他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路。
“宝璃……这是怎么回事?”夏生冲上前去,握住她冰凉纤细的小手。
“我不知道,早晨明明像往日般喝了安胎药……谁知到了下午,肚子忽然开始疼起来,一时站不住,磕到了桌角……”宝璃双眼红肿着,哭得泫然欲绝,自责得再说不下去。
都是她的错……竟连腹中的孩子,都保护不好。要知道,夏生是多么盼望着这个孩子。
“少夫人别哭坏了身子……不是你的错。再说你们还年轻,这次不成,总有下次。”
看着夏生又伤心又无措的样子,旁边有稳婆上前插话安慰,又私下里扯了扯夏生的衣襟,要他出来。
夏生头脑一片空白,嗫嚅着将稳婆的话重复了一遍意思给宝璃听后,便随着稳婆走出卧房,来到院外。
“可怜见的,三四个月大的胎儿,都已经成了人形。”稳婆将一个碎花蓝布的小包袱递给夏生,叹口气,“孩子还太小,进不得祖坟,就把他埋在这院子里吧……据说夭折的孩子埋在家里,会化做婴灵保佑父母弟妹。”
夏生点点头,从稳婆手中接过那个小包袱,泪水潸然落下。
他是这婴儿的父亲,纵然面对这一切心痛如绞,也无法推卸责任。
轻轻揭开小包袱的一角,里面是个血淋淋、脸和皮肤都皱皱的,细瘦四肢蜷成一团的小东西。
眉眼五官,依稀可辨。
夏生再也不忍看下去,抖着手又将包袱角轻轻盖上。他定了定神,从墙角下拿了花锄,朝院子一角的大槐树下走去。
一边挖土,一边,脑中回荡着宝璃向他哭诉的模样。
早晨喝了安胎药……下午肚子开始疼……磕到了桌角……
脑海中,前天夜里发生的事,电光火石般突现。夏生忽然死死咬住了下唇,直咬到牙齿嵌进肉中,渗出血来。
阿紫……你想要对我做的事,就是这个么?
黄黑色的泥土,沿着夏生的指缝洒下,一点点将那个小包袱掩盖,直至再也看不到。
他面无表情地掩埋掉婴尸后,蓦然伏在那片新翻过的土地上,在寒冷的空气中哭得声嘶力竭。
夏生埋掉婴尸,又去厨房给宝璃端过一趟热水后,便微微佝偻着背,不声不响站在院内那株巨大的槐树前,很久很久。
直到天空慢慢黯淡成黛蓝,直到庭院中的树木楼台隐在黑暗中、只瞧得见朦胧虚影。
稳婆提着灯笼,从房里和丫头们鱼贯而出,瞧见夏生仍站在那里,也觉得可怜,对着他的背影柔声劝了句:“夜了,娘子已无恙,只要这两月记得吃些药膳滋补就成。您回去歇着吧。”
夏生顺从地转过身子,朝稳婆点点头后,慢慢迈步。
他眼眶红红的,脸色发白,咬过的下唇微微肿起,步履有些蹒跚,神情看上去却已经平静下来。
到底是男人,应该比女子有担当。稳婆想着,也放了心,又吩咐了一声:“好好照顾娘子。”
然后才随着丫头们,离开了这入夜的院落。
屋内灯焰正明,将宝璃纤细优美的影子映在窗间。夏生看着她的影子,慢慢走到门前的青石阶前站定了。
因为冬夜的冷风,夏生手脚和脸颊一片冰凉,身子也在不自觉地发抖。但怎样的冷,也比不上内心那片深寒。
夏生略通药理。他在厨房找到了那剂安胎药未及倒掉的残渣,里面果然放有令妇人堕胎的药物。
一切,如他所想。
明明知道,阿紫绝非善类,为何还会认为他本性不坏,以至于酿成今日的惨剧?
明明曾被整得求死不能,为何还会一厢情愿地相信阿紫,想要助他避过天劫?
而且,看到阿紫时心中的那种喜悦……每每连自己都骗不了。
想起小时候,曾听过谁讲过农夫和蛇的故事。
柳夏生,大概就是那个笨农夫……不,自己比那个农夫还要笨得多。
那个农夫,至少不会上第二次当。而柳夏生,则在吃亏上当后,居然还对名叫阿紫的蛇抱有幻想。
甚至,现在也分不清,胸口间弥漫纠缠的,是失去孩子的痛,还是被阿紫背叛伤害的痛。
这一次,绝对没有办法原谅阿紫……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夏生不知道在青石阶下怔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屋内传来宝璃怯怯试探的声音:“相公……站在外面吗?”
“哎。”夏生连忙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着声音应了,推开房门,走到宝璃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宝璃温热的泪水,一颗颗打在夏生冰冷的手背上:“相公,对不起……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不,宝璃。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夏生听她这么说,越发心如刀绞。
本来不想在宝璃面前哭,泪水却再度从眼角滑出。落在手背上,和宝璃的泪溶成一片。
几乎什么也不会说了,只能紧紧抱住宝璃,一直流着泪,心中满是内疚地跟她讲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相拥痛哭到了最后,竟是宝璃抽抽噎噎地开始安慰他:“相公,不要这样……我们将来,还会有孩子的。”
原应该拿出主心骨来的男人,反而被妻子安慰,夏生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夏生慢慢松开宝璃,痛楚的神情渐渐化做平静坚定:“对不起,今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宝璃望了望他,只觉得伤心之外,又有些安慰和踏实。
这件谁都不想发生的事,并非夏生的错,他却一味自责,不曾对宝璃有半分怨言。
桌上的灯焰有些矮了。夏生拿了剪子,转身去剪灯花。
剪去焦黑的灯芯,橙红色的灯焰很快蹿长,屋内顿时变亮了一些。
灯焰蹿长的瞬间,夏生急促地闭了闭眼,又立即睁开。
这一瞬间,他已经决定了一件事。
他不能让宝璃再受到伤害。阿紫,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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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四号,陈毛毛离开了我。
虽然伤心了好几天,现在想起来还会有点难过。。。却不是我现在才开始冒头的全部原因。。。汗。
呃,身边也发生了很多事,需要好好想想和解决。
对了,陈毛毛被我偷偷埋在离家不远的某处菜园旁(种菜的老乡,俺对不起你)。。。地势比较高,没有坟包(怕被种菜的老乡发现),上面盖了些枯草树枝。
前两天还去看了陈毛毛,一切如常。
不过,刚想狠狠悼念一番,再掉几滴眼泪,就看见某菜农从旁边杀出:“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俺:“呃。。。我随便转转。。。”然后灰头土脸溜之。(虽然俺也知道,在别人菜地里没事遛弯,是有点那个那个。。。)
5555555~~~~种菜的老乡,虽然目前菜价暴涨,但俺绝对8是来偷菜的啊。。。>_<
5555555~~~可怜我酝酿好的,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泪水啊。。。>_<
招商银行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如影随行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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