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 第二章

  不知道在荒野上望了多久星辰,听到身边的草丛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动。看也不看,便知道是阿青:“出来吧,别赌气了。”
  阿青扭扭捏捏地游到我腿边,将冰冷的身子盘在我脚背上。原以为它会像往常般装模作样地肉酸一番,然后和好,耳畔传来的却是它冷静的声音:“啸森,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是同类,只有我是一心为你好的……你明白吗?”
  我当然不明白,只有翻翻白眼。
  “你现在的模样,谁对你好都不稀奇。但是,想想你蜕变之前所遭受的对待就明白了。”阿青深吸口气,一副对牛弹琴,却又不得不解释下去的模样,“你之前待的地方,是一家地下生化科研所。你和我,都是作为试验品制造出来的。我是第一代产品,形态为蛇,却有着人类的智力和发音器官,他们当时对我很好,教我念书、学习一切人类社会的东西……但是,那并不是对我而言公平的世界,我只是个怪胎……那种心情,你应该体会过。”
  我点点头。
  “所以,我逃了出来。再然后,我遇到了你。”阿青动了真感情,将小小的头颅放在我膝上轻轻摩擦,“你是我的同类,也是唯一可以和我沟通的生命……呵,也许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是故意让你抓住我的。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但你这家伙,你这个讨厌的家伙……”说着说着,它的声音竟哽咽起来。
  “阿青,我喜欢你。”并不是安慰的话,而是一直有的感觉。我喜欢阿青,尽管它经常别扭得可笑。
  “真的吗?”阿青仰头望着我,小眼睛在满天星光下闪闪发亮。
  “是啊。”我认真地点头,然后调侃地微笑,“只比烤肉差一点点。”
  “我就知道,你的脑袋里只会想到吃……”阿青羞涩地垂下头,略带甜蜜地骂了一句,“笨蛋,你是大笨蛋!”
  骂完,阿青便气咻咻扭动身子,离开我的脚背,钻入了草丛。
  阿青的这股“怒气”,应该会假装燃烧到明天早晨吧。睡一觉后就没事了。
  我伸个大大的懒腰,朝燃着篝火的温暖岩洞里走去。
  海茵已经趴在蓑草上睡着了,栗色的长长睫毛在莹白面颊上投出浓重阴影,粉红色的嘴唇微微翕张。真的很漂亮,难怪阿青会生气。
  等他养好了伤,就让他离开。不然,总让阿青这么气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这么盘算着,在海茵对面的蓑草上躺下,面朝温暖、不停跳动的篝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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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在睡梦中忽然感到不对劲。
  一个温暖柔滑的东西伏在我身上……
  心不由得一颤,是阿青。发出这种哭声……难道它正遇到极危险的事情?情急之下,我粗鲁地推开海茵的身体,全然不顾他哀怨而无地自容的眼神,匆匆往岩洞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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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冷的旷野中,阿青独自蜷缩在淡淡星光下,没有半滴泪水,却撕心裂肺地哭着。
  看清周围没有任何危险,我心里生出不满:“喂,没事哭什么哭?”
  听到我这句话,阿青像被咬了一口般跳将起来,扬起小身子对着我破口大骂:“大笨蛋!你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没有半点节操的浑球!”
  被这样莫名其妙地骂上一通,我也恼了,冷笑着:“是你粘着我不放,现在又横挑鼻子竖挑眼,总之看我不顺眼。有本事你走啊,走得远远的,现在就走!”
  阿青扬起的身子慢慢软下来,口气不再激烈,却变得冷硬消沉:“是啊……终于遇到合意的人了。说什么喜欢我,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合意的人?难道是在说海茵?
  听了这话,只觉一阵心寒。原以为阿青虽别扭、喜欢撒娇些,终是懂我待它的心。此时看来,竟是全然不知。
  本是从不服软认错的人,自然也硬着口:“没错,人家比你漂亮温柔得多,身体也比你强壮。怎么看,也是他比较好。”
  “是啊,还会做讨你喜欢的事情。”阿青气的浑身打颤,两颗牙磨得咯咯响。
  “啊,你都看到了。”它这种愤怒简直莫名其妙,我索性炫耀起来气它,“忘了告诉你,非常非常舒服啊……可惜你没有人类的身体,不能体会到。”
  “你……”阿青被气得语塞,颤抖得更厉害了。
  看着阿青这副模样,终是心软。刚想略略放下身段,安慰它两句,却见它一个转身,哧溜溜钻进了夜幕下的草丛。
  它真想藏起来,我是找不到的。
  再说,这次阿青生气的模样虽说严重些,但它以前生气,最后都会回过头来找我。这回,也不会例外吧。没什么可担心的。
  回到洞中,海茵还在等我。他看到我,两眼发亮地一瘸一拐跑过来。
  我却再没这个心情。用力将他推倒在地上,也不管他受伤与否,闷闷地倒在蓑草上便睡。
  郁闷地睡下后,再醒来时天色大亮,已近中午。
  睁开眼睛,看到海茵正笨拙地烤着所剩无几的鹿肉,破裂的唇角结了痂,满头的汗。他看到我醒来,脸上顿时挂满笑意:“刚烤好,你先吃。”
  我坐起身,向洞窟外走去,声音沉闷:“不了,你吃吧……我到外面走走。”
  以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阿青是绝对不会纵容我赖床到现在的。难道说,这次它真的生气,再也不理我了?
  不、不会的……阿青那家伙一向对我死心蹋地,它不会这样做的……但是,万一它出了什么事情……
  我一边神思恍惚,一边如往常般朝那些捕猎用的大坑走去。
  看过两个坑后,在第三个坑里居然发现了一头羊羔。看到那羊羔,我立即感觉不对劲——那分明不是野生的羊,而是人工豢养出来的。
  下意识地想要跑,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张大网劈头盖脸兜住。七八个男人从周围隐蔽的草丛中跳出,手持枪械,将我团团围住。
  我拼命咆哮挣扎着,却徒劳无功。
  几名男子一拥而上,将网收了,把我的身体死死压按在地上,反扭过我的双臂,铐在身后。
  定神细看了,为首的是一名黑发男子,颀长的身子,深眼窝,有着令人不得不承认的俊美容貌。
  “看看,我们捉住了什么。”黑发男子上前,狠狠捏住我的下颔,将披散在我脸上的长长银发拨开。这瞬,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掠过惊愕和不信,“克拉纳赫·冯·西多夫?”
  那些男人听了他的话,连忙俯下身来看我的脸。接着,他们一个个开始倒抽冷气。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着实不甘心被人这样制服,冲他发出低低的威胁吼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不……你不是他。”黑发男子忽然一笑,唇向上弯起个好看的弧度,回过头向他的下属们招呼,“虽说长得很像,但西多夫阁下活到现在应该三十五岁了。这个人,不超过二十岁。”
  “说,德拉克罗·海茵在哪里?”黑发男子笑容忽敛,看我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冰冷锐利,“别说你不知道,他掉进过这个坑,我在这里找到了他的毛发和血迹。”
  “我已经把他烤着吃了。”我怒气上冲,全然不顾目前受制于人的处境,“呵呵呵……说起来,他的味道真不错。”
  并不是英雄主义作祟地一心想庇护海茵,只是不甘心让这些人如愿以偿。
  怒火,顿时从黑发男子的眼睛里升腾起来。他忽然间伸出脚,狠狠踢向我的小腹,一下又一下:“就算被你吃了,我也要看到骨头!”
  我霎时间脸色惨白,肠子和脏腑痛得绞作一团。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要是以前的身体,这种踢打根本算不得什么。
  “罗森先生,请住手。”在我痛得即将晕阙的时候,黑发男子的几名属下拉住了他,“这样踢下去,他的内脏会破裂。再说,他虽然不是西多夫阁下,但长得如此相似,就连声音也……这样对待他,难免对死去的西多夫阁下不敬。”
  黑发男子喘息着,眸中的怒火渐渐熄灭。他停了踢打,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全是不甘和嫉妒,口气却缓了下来:“请你带我去见德拉克罗。放心,我不会把他怎样的……他,是我的爱人。”
  嘎?爱人那种关系,不是应该一男一女的吗?
  来不及想那么多,只觉得痛的眼前发黑,实在是没办法再忍受这样的踢打。既然他态度良好的说清理由,我也就没有道理坚持对抗:“他在前面的山洞。”
  名为罗森的黑发男子冷哼一声,转身朝海茵所在的山洞走去。他的几名属下架着浑身痛得全是冷汗的我,跟在他身后。
  不知为何,那几个架着我的人,竟是生怕弄伤了我,动作异常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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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回……”海茵听见脚步声,欣喜地回过头,笑容却在瞬间凝固在他的脸上。
  “既然已经脱险,为什么不回来?”罗森看见海茵后,立即两眼放光,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却刻意地压低嗓音,冷着脸。
  “没有。我不小心掉进了陷井,腿受了伤,所以没来得及……”海茵看见了被架着的我,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和他没有关系,说起来,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放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罗森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海茵裂开的唇角,忽然冷笑,“勾引过他了吧……对着那张和克拉纳赫一样的脸,是不是很兴奋?”
  “住口!住口!不许你侮辱西多夫阁下!”海茵像只激怒的猫般叫着,眼中泪水渐渐泛溢。
  “克拉纳赫?他不过是个有洁癖的呆子罢了!”罗森眼睛内的血丝开始渐渐增加,神情失去了自制,“他像我一样珍惜你吗?!他像我一样,这样的爱着你吗?!”
  罗森的属下在听他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眼中都露出了愤慨的神色。
  “西多夫阁下……对我非常温柔……”海茵喃喃地说着,泪水终于一颗颗从莹然如玉的脸颊上滑落。
  “非常温柔……是啊,哈哈哈。”罗森放声大笑后,蓦然扳住海茵的肩膀,将他抵在冰冷的洞壁上,呼吸急促成一片暖昧,“但那种温柔,不适合你吧?”
  海茵咬住下唇,脸颊渐渐烧得通红。
  我听见,身边架着我的一个人低低骂了句:“肮脏的男妓!”
  男妓?那是什么,又为什么会肮脏?
  我呆呆地看着罗森将全身赤裸的海茵打横抱入怀中,再呆呆地看着他吩咐手下:“把这个人一起带走。他长成这个样子,被别人发现了难免利用。”
  直觉上,尽管行为怪异,但罗森不会害海茵。海茵和他走,应该没有危险。
  但是……我不能走。我走了的话,阿青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那家伙,一定会寂寞的。
  “放开我,我不走!”我拼命挣扎,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回答我的是后颈的一记重击。我眼前黑了下来,意识顷刻丧失。
  “喂,放开我!你们究竟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恢复意识后,我发现自己衣着整齐地躺在一辆宽蓬车内,手脚被缚,不由得大喊起来。
  周围几个男人正在打盹,被我这一叫立即惊醒。
  “真是的……”其中一个矮胖子不满地嘀咕着,“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西多夫阁下长得一模一样。听他用西多夫阁下的声音大喊大叫,还真是……唉。”
  接着,那几个人又闭上了眼,任凭我大喊,只是摆出副雷打不动的架势。
  “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拜托你们放了我吧。”我知道这样喊下去也是徒劳,只得改变态度。
  气人得很。就是这样放低身段,他们也只是不理。
  没奈何,为了引起注意,只得没话找话:“那个什么西、西多夫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呃,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
  其实,我根本不关心这些,只一心想回洞窟找阿青。但这些话明显对那些男人有效,他们一听这话,瞌睡顿消,神情自然而然流露出了敬意。
  “西多夫阁下,是我们的领袖。”一个生得满脸苦相的瘦高个儿想了半天措词,才开口,“在罗森之前,我们是由西多夫阁下统领的……”
  “就是现在,我心中真正的领袖,也只有西多夫阁下一个人。”旁边一直闭着眼的,看上去精神不大好的中年人此时蓦然睁眼,打断瘦高个儿的话,“罗森算什么?切!”
  “即使这样……我们现在被罗森统领,也是不争的事实。”瘦高个儿沉默片刻,口气中全是苦涩,“毕竟,死去的西多夫阁下,再也回不来了。”
  我翻翻白眼。听他们这样争论,只有越听越糊涂,只得插话:“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得明白些行吗?”
  “是。”那瘦高个儿向我欠欠身,恭声应着。直到发现同伴投来的目光,才发现自己的举止有异,苦笑着,“没办法。真是的,太相似了……”
  “西多夫阁下出身于德国的一个破落贵族家庭,天赋超群,精通六国语言,二十五岁创建衍流党,二十八岁遇刺身亡。”瘦高个儿轻叹一声后,继续往下说,“那三年,是衍流党最光辉的三年……可惜,西多夫阁下死后,衍流党便无人支撑大局,自行土崩瓦解,分裂成五个小帮派。每一个帮派,都打着继承西多夫阁下的旗号,罗森是其中的一支。”
  “没错,自相残杀,再加上敌对势力的打击,到现在更是只能沦为盗寇。”那没精神的中年人带着自嘲地笑笑,“贩毒、走私、贩卖人口……只要赚钱,什么都做。西多夫阁下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立即把我们这些追随者交给法庭吧。”
  “但至少,衍流党还在。”矮胖子勉强收起沮丧的心情,开口道,“我们这些小人物,尽管在衍流党里微不足道,甚至连和西多夫阁下说话的机会都未曾有过……但却是真心追随的。”
  听完这些话,我歪起嘴角,带着嘲讽地笑了:“既然当初创党的意义和信念已经被歪曲,那么这个党还不如及时解散的好。真心追随吗?呵呵……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可以利用的人存在,局势才会变得越来越混乱复杂,事态才会朝肮脏丑陋的方向发展。依我说,不如早早散了,也算还衍流党一个清名。”
  虽说我不是对掌握政党动向很感兴趣,却也悟出了不少。没想到,这些人竟连这些都看不清。
  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他们一时怔住。过了半晌,没精神的中年人才喃喃道:“这几句,真的很像是……西多夫阁下所说出的话。”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我,眼中竟全是敬畏。
  “那个……我手和脚被绑得很痛,你们能给我松松吗?”眼见他们被我几句话慑住,心中不由得大为得意,趁机谈条件。
  听了这话,矮胖子连忙上前,帮我松了松捆住手脚的绳索。
  开玩笑,好不容易逮到能跑的机会,怎能错过?
  我乘机用力挣脱绳索,举起手朝矮胖子的后颈就是一下,然后看他慢慢软倒。三两下收拾掉旁边的几个人,再将他们捆成一团,用破布堵住嘴。
  虽然身体的强悍结实大不如从前,但凭打猎肉搏的经验,要收拾这几个人,还是轻而易举。
  想要离开,却当即傻了眼。周围高楼林立,根本不是我所熟悉的景物。这里,究竟离我的洞窟有多远?
  但是,事已至此,不逃更不像话。我咬着牙,从急驰的大篷车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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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飕飕的风声在耳边掠过,我重重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尽管调整好了姿势,却还是多处严重擦伤,右脚踝关节骨折。
  唔……毕竟是第一次。下回跳的话,应该会更有经验。
  忍着痛,我拖着条腿,逆着阳光前进。身后,滴出道长长血迹。
  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因为路过的景物都差不多——方方正正的楼房。只知道身边不时有人经过,却都在看我一眼后便匆匆离开。
  擦破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肚子却开始咕咕直叫。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我没有觅食能力。
  左顾右盼,看到不远处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正在啃一只鸡腿,顿时口水泛滥——天哪,那是只黄澄澄,又肥又大,只被咬过小小两口的鸡腿啊!
  来不及想什么就直扑上去,从小男孩手中夺过鸡腿,张嘴就咬,三两下打扫得干干净净。
  小男孩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鸡腿迅速消失在我的嘴中,然后扁起了嘴,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喂喂,别哭,这个给你。”眼见他就要嚎啕大哭,我连忙将吃剩下的鸡骨塞进他嘴里,准备溜之大吉。
  转身,却发现被人团团围住。
  “警察先生,就是他在欺负小孩子!太不要脸了!”几名中年妇女带着一个警察来到我身边,周围聚着一堆看热闹的人。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警察上前,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呃,那个……”我只有舔舔油腻的嘴唇,大翻白眼。
  “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要将你作为游民,带到收容所去了。”警察伸手拽我的胳膊。
  怒火陡起,刚想给这个警察一点教训,却听见旁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柔和悦耳:“啊,对不起,对不起。那是我的弟弟小皓,旁边那位是我的远房表亲,二分之一的外国血统,神经有些问题。是我没把他看好,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旁边的小男孩伸出手,取出嘴里被塞的鸡骨,扁着嘴就冲进了那刚赶来的年轻男子的怀里,委屈地放声大哭。
  看到这一幕,旁边的人自是信了,纷纷散去。就连警察,也不再盘诘,只是交待了几句看好病人之类的话便离开。
  “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陶亚。”男子牵着抽抽噎噎的小皓,走到我旁边,看着我微笑,目光和煦,“瞧你的样子,一定没地方去,也很久没有吃饱饭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家暂住。放心,我家只有我和小皓两个人。”
  那名叫陶亚的男子长相平凡,笑容却令人如沐春风,看上去非常可亲的模样,令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我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建议。
  反正不识路,呆头傻脑地跟着陶亚兜了几个弯,拐过几条街后,来到一幢独门独户的大院子面前。
  “请进,这就是我和小皓的家。”陶亚推开那扇宽大的铁门后,笑着望向我。
  小皓也看着我,却一脸害怕的神情,怯生生躲在陶亚身后。
  跟着陶亚走进铁门,经过前院,才是居住的宅子。宅门前放着两只锈迹斑斑的铜兽,周围种满了花草。那些花草,和我在荒野上见过的不同,被修得规整划一。
  进了宅子,陶亚开始洗手煮饭。我跟着他在厨房里转了转,参观了传说中的锅灶碗瓢。
  毕竟,对这些不是太感兴趣。看了一阵子,拿走几片剩肉干,便拖着腿溜到后花园去闲逛。
  没想到,小皓居然也在那里。见到我,他下意识地往后缩,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恐惧。
  “怕我吗?”我对这个小男孩,心里多少是怀着些歉意的。于是一步步走向他,满脸自以为的和蔼可亲。
  “不、不怕……”小皓一步步后退,嘴里说着不怕,泪光却开始在眼中浮现,做出随时逃跑的架势。
  既然存心拉拢,自是不容他逃跑。三两步上前,一把将他抱起,再高高抛向空中。
  抛起再接住,接住再抛起,不顾小皓的尖叫挣扎,他的身子在我手中上下翻飞。来回五六趟之后,才住了手,将他放回地面。
  再看小皓,清秀的小脸已经变得通红通红,涕泪横流,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喉咙里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小皓在地上怔怔地站了片刻后,呜咽渐止,表情渐渐生动起来。他仰起脸望着我,黑眸亮亮的发着光:“再来,我们再来啊。”
  “怕我吗?”我微笑着望向他,仍然满脸自以为的和蔼可亲。
  “不怕。”小皓重重摇头。过了片刻,觉得这个回答不够满意,连忙补充,“喜欢,我很喜欢。”
  “是吗?”我装作不相信的样子,带些捉弄地看着小皓。
  “真的真的!”小皓掏出口袋中的手绢擦净涕泪后,连连表白自己,“因为……无论我被抛得多高,你都会伸手接住我。”
  这算是什么理由?不由得哑然失笑,伸手揉乱那一头细软黑发:“我有更好玩的游戏哦。蚂蚁打仗要不要玩?”
  本来,我拿了厨房的肉干,就是要来玩蚂蚁打仗的。
  小皓连连点头,眸中尽是兴奋。
  我领着小皓,寻着两个相邻的蚂蚁窝,用肉干将它们逗出来,将泥土堆出壕沟堡垒,看它们聚群厮杀。兴致刚起时,陶亚寻到后花园,叫我们吃饭。
  那只鸡腿早在我肚中消化得干干净净,此时是巴不得这么一声。天大地大饭最大。当下,也不顾玩得兴起,眼巴巴瞧着我的小皓,急急冲向饭桌。
  哇哈哈哈哈……看看那油光光的整鸡,香喷喷的烧肉……吸溜,真是口水长流。那一锅白花花的东西我是认得的——传说中的米饭!
  当下抱起锅,伸手便捞起一把米饭,送进嘴里塞得满满,迫不及待地咀嚼起来。唔……糯软香甜,味道真不错。
  再抬眼,看到陶亚和小皓正坐在桌边,呆呆看着我,一副下巴脱臼的表情。
  “啊……吃啊……你们也吃啊,很好吃的。”我嘴中被塞满,说话开始含糊不清。但谦让这种东西,阿青教过我,我懂。
  将那锅被我逗完蚂蚁的泥手挖过的米饭放在他们面前,再随手抓起那只整鸡,放入嘴中大啃大嚼。
  “呃,那个……”陶亚站起身,一脸忍耐的表情,“我不太饿……小皓也是吧?”
  小皓看看我,再看看一桌狼籍,然后坚决点头。
  都不饿吗?那正好,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将这桌饭菜打扫干净。
  风卷残云之后,摸着涨鼓鼓的肚皮,十分满足。真是的……比洞窟里的烤肉,要好吃几百倍啊。
  吃饱之后,倦意渐渐浮上来,眼皮不由自主开始打架。
  四处瞟了瞟,发现墙角处有一个软垫,想必是传说中的床。如果在那里睡的话,一定会很舒服。手足并用爬到那里躺下,正想舒舒服服睡一觉,却看到传说中的宠物狗狂奔过来,冲我呲牙裂嘴。
  “那个……是芳芳的窝……”正想将牙向那条不知死活的宠物狗回呲过去,一旁的小皓走过来,拉住我满是油腻的手,“来,我带你到客房去睡。”
  嘎?难道说,那个软垫不是床?这回脸丢大了。
  “嗯,我知道。刚才是和它闹着玩的。”我勉强咳嗽两声,脸皮虽一向厚,也稍红了红,“现在,你带我去客房吧。”
  “好的。”小皓乖巧地应着,在前面带路。
  这样,我到了客房,才睡到真正的床。难以形容的软和舒适。所以,几乎是身子一沾它,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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