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玄烨的心急如焚,也许是他那一次又一次奋勇在战场上杀敌的形象鼓舞了所有士兵将领,原本预计会打上三年左右的战争,在迈入第二年就已经接近尾声,最后的部分不再需要皇帝本人在场。玄彻得到玄天王朝王军凯旋的消息之后,立刻带领亲兵北上接替了兄长的工作,当然,这其中交接的过程里,他也将这些日子来映蓝在宫里的事情跟兄长说了详细。
玄烨在知道映蓝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并不好过之后,原本就已经不安的心情,更添上一股忧虑,恨不得能立即飞回皇宫,好好地看看那个小东西是不是真的如皇弟所说的一样,在那次皇后推他下水之后病得几乎下不了床。
但是当他回到皇宫中时,却无法如心中所愿。
回来宫中三日,却在每一天下朝时徘徊在华韶宫外,除了询问暗探他今天过得好不好之外,不曾踏入宫门。
他不是怕映蓝不原谅自己,皇帝当久了连「怕」是什么样的情绪恐怕也不太晓得,他的却步是因为上次回来,他竟然只有匆匆在映蓝的宫里待了一晚上就离开,造成文武百官对他这个帝王的生活作息产生过度的关切,若是他此时此刻一回来皇宫,又表现出过度担心的模样,恐怕那些臣子又有什么样的借口可以去找映蓝的麻烦。
映蓝此时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烦!
可他好想看看他……
想起他总是温柔看着自己的容颜,不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只藤编的青鸟。
这青鸟,是他自己做的。
在战场的时候,等待进攻时机有时候是非常漫长难耐的日子,那时候他总是会看见自己身上被风吹得飞动的紫色飞鹰,想起那个细心为自己编织这飞鹰的人儿。
因此当他进攻到回封国的一个城镇,在那个城镇里发现有着类似紫花藤的深色藤蔓时,他不禁干了这种一点都不像个将领、不像个皇帝的傻事。
他自己一个人将那些藤蔓摘下,北国的天候干冷,没办法晒干这一些细藤,一开始他晒了两天就发现这些细藤开始发臭,而且软趴趴的触感有点恶心,让他懊恼了好一阵子。然后他想到了火堆,于是又将细藤放在火堆前烘干,虽然常常因为远近距离没控制好烧掉了不少的细藤,不过还是有一半是成功的。
就着那些成功的细藤,他不好意思去询问自己的部下有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东西,只好在身边找一些编织的物品自己拆开来研究。他的第一只青鸟,老实说连他自己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一只接着一只做下去,小小的青鸟形状终于越来越明显,从最简单地把双翼敛在身边,到和他胸前的飞鹰一样展翅飞翔。
想到这儿,他举起身上那一只紫色的飞鹰。相比之下,蓝儿的手工精巧多了,可是……
蓝色藤编的青乌因为体积小总是被风吹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的模样,好惹人爱怜,就像他的蓝儿一样。
所以他没再继续重新做更精细的鸟儿,这一只多像他的蓝儿,傻傻固执得让他心疼,希望蓝儿见到他手拙的成品,不要笑他才好。
心里想着,人就这么站在华韶宫外不太远的地方呆住。
古清忻站在华韶宫唯一可以越过围墙看见外头的阁楼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每一天都看着这一个犹豫不决的帝王在宫外徘徊,脸上除了冷笑之外,恐怕也找不到更多表情。
怕那些臣子有借口可以去找映蓝的麻烦的确是会让事情更复杂没错,这的确是为了映蓝好,但他是不是……忘记此时此刻映蓝最需要的是他的关心,这比什么都还要来得重要。
人啊,总是自己觉得为对方想了,却没想过何不直接询问对方他要的是什么那不是更好?
如果映蓝可以越早收到你手中的鸟儿,不就越提早一天得到快乐吗?
瞥眼,正想转身回到宫内,却瞧见另一个人影直直地往华韶宫的方向走来,没料到今天竟然又来了一个意外人物。
看来,事情也该有个解决了不是吗?
如风是一个人偷偷过来的,早在那天在新科宴上瞧见自家兄长仿佛在和一个高大的男子吵架时,他就想上前看看是不是他的幻觉,他那柔柔弱弱的哥哥怎么可能支持得了旅途的辛苦,来到这如此遥远的都城?
他还想问,在他走后不久,那笔送到家里来的大量财物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赚了够用的钱,却不回家?
然而所有的疑问,在那天映蓝被玄烨带走之后,身为新科无法任意走动的他,只能硬生生地埋在心里。
接着因为皇帝尚未归朝,他们这些新科就暂时由王爷安排在翰林书院做事,在书院做事的这一段期间,就算书院里的人再多自爱,免不了可以从来来往往的官人口中听见一些不该听的话,其中皇上迷上男宠的事最多人传闻,而这男宠乃来自于南迢的人民更令他讶异得无法自制。
从小,他就是家里头脑筋转得最快的孩子。
那天在新科宴会上瞧见的哥哥,还有抓走哥哥的那一个高大男子身上所散发的尊贵气息,让他想否认那个一直隐藏的疑问都难。
而且,当他假装无意询问时,同事口中男妃的大名教他手足无措。
男宠来自南迢,名字就叫作映蓝。
映蓝,多么熟悉的字眼,他曾经在耳边听了十数年的名啊!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身子骨孱弱面目倾国的哥哥,能那么快去换取到这么一大笔金钱的方式,除了把自己的尊严给卖了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可能?
因此他着急,每天都想着要找机会去接近那通往后宫的门,只是翰林书院实在是相隔太远,他只能在心里想却没办法真正去做。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竟然有人想起了他同样来自南迢,还询问他,他跟那个映蓝妃子的年纪差不多,是不是有可能彼此认识?那个映蓝妃子他在村子里的时候有没见过?真的就像传言那样美得倾国倾城,足以让皇帝无法自拔吗?
他恨这些一再被提起的话题。
更恨哥哥让他陷入这种不得不用谎言来掩饰的境地。
就在他以为已经无计可施,快要被这一些闲言闲语逼得疯狂的时候,没想到皇上回来了,而且在回来之后一一接见了他们这些新科,他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把自己哥哥视为玩物的男子。
只是没想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会抖个不停,在他接见的那一天,这个高大威严的男子只问了他的名字,然后冷冷盯着自己,锐利双眼中的思绪根本就无法捉摸,不断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是映蓝的弟弟吗?
哥哥是不是有跟他提到过什么?
虽然满心疑惑,最后,陛下还是给了他一个可以上朝的五品大官,这该算是越阶了。如此恩赐的封赏他心里不但没有半分的感激,甚至无法控制的龌龊地在心里想着他能越阶得到高位,是不是因为哥哥的原因?
他那个从小到大看起来温驯无害的兄长,是不是也不过只是个会搬枕边风的男宠?
不管如何,能作官上朝,就有机会找到哥哥,朝廷离华韶宫并不算太远,就算被人发现,他也可以假装自己不过是个新人搞不清楚方向而已,皇城这么大,这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今日下朝,在跟其它人打过招呼假意有事留下之后,他立刻顺着人比较少的穿廊,快速地找到华韶宫的大门。
真大!
不愧是传说中最华丽的宫殿,早听说华韶宫里布置着许多他国进贡的礼品跟花草珍稀,当初是皇帝自己喜欢用来躲避闲人的清幽之地,没想到今天自己的哥哥竟会成为它的主人。
过惯了穷苦的日子,如今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不晓得哥哥此时此刻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当如风进去华韶宫内的时候,才刚踏进门一步,立刻就被外头的侍卫给拦了下来,看那些侍卫的表情,好像自己是什么害虫一样时,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多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他能懂得这些侍卫的心里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前一阵子大家都有听闻当皇上回来之后,知道皇后曾经在没有他的允许之下进了华韶宫,立刻就下了命令,禁止皇后这半年的时间参加任何盛宴,更不允许她擅自接见拜访其它妃子或是家人,这等于是变相的拘禁。
最惨的是亲手把哥哥给打落水池的那一个宫女,以下犯上在这皇宫里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大家都知道,就算皇后再如何请求也挽回不了那弱小的一条生命。
为了一个男宠不但拘禁了自己的皇后还杀了一个宫女,照理说应该立刻会有大臣出面说情或是劝谏,偏偏他们的皇上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他在处罚这两个女人时用的都是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身为一国之母失仪,身为下人却以下犯上,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借机说项。
而华韶宫的侍卫自然也被处罚了,但因为毕竟是皇后,他们难以阻止,且皇上并未强制命令,最后只能庆幸逃了死罪。
所以现在凡是意图进去华韶宫内的人,都必须经过层层的关卡通报,如风最后在门口附近的石椅处等了近半个时辰,才得到可以进入探望的回报,可一路上一直有内侍跟在一旁监视,活像他是个贼一样。
那种感觉说多不好就有多不好。
想想他从小到大,以前日子穷归穷,但都是自己吃自己,甚少跟别人有什么争执。
如今到了皇城考上举人,别人对自己更是处处礼遇,什么时候会像现在这样被当成贼人般看待?最可笑的是,他今天不过是来看看他那个出卖自尊当男人身下玩物的亲哥哥……
华韶宫不但是整个皇城里最美的一个宫殿,占地面积也是属一属二的大,在绕过无数回廊之后,他终于进入了内殿瞧见正坐在床塌附近窗口边的哥哥。
以前他就知道哥哥是家里头最漂亮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南迢里最美的一个,但是毕竟他年纪小,家里又穷得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些问题。如今坐在窗口边望着外头景色的映蓝,除去了以往的一身粗糙布衣,一身洁白光滑的内衬外头披着水蓝光华的缎面外袍,外袍上点缀着的深蓝色藤花纹路看起来非常的精致;从窗口吹来的风,让一头黑夜般乌亮的发飞扬地在空中飘摇,青丝下的脸,还是和过去一样的美,或者该说更美十分,肤色白皙如雪晶莹如玉找不到半点的瑕疵,浓黑秀美的眉,浓长的睫底下是蔚蓝的眼,可以说是没有一处不好。
这样干净的美,神圣得教人几乎不敢直视。
如果不是心知肚明,谁会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圣洁的人,却是一国之君的玩物。
一双深蓝眼瞳遥遥望着远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的来到,额头上仍扎着白纱布,雪白的布条上隐隐可以瞧见红色的血迹。受伤都已经这么久的时间了,难道到现在都还没好完全妈?
他知道以前哥哥的身体就是这样嬴弱不堪一触,可像现在这般脆弱得似乎随时会消失的模样,令他十分的讶异。
「哥哥!」他站在门口轻轻地喊,下意识地生怕一不小心吓到了他。
长长的眼睫眨了一下,生气终于回到那一双蔚蓝的眼中,映蓝浅浅粉色的双唇在确定来的人是谁之后,笑了。
「如风?」
柔美的脸庞先是一阵疑惑不安,但是在看到自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已经是如此伟昂时,对他成长的欣慰掩盖住其它所有的思绪。
「如风你怎么来了?怎么没有人跟我说一声?看看我这模样都没整理一下,你一定看得很不习惯吧!我记得你最不喜欢看人家穿得邋遢了。」
坐在窗台边的身子很快地下来,快步地走到他的身旁,和过去一样干净的眼瞳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一点一点把他来回看得仔细,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又再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你真的长大了。」
「这什么话?我当然会长大。」你也不同了。
「说得也是。」
「你今天来要陪我喝喝茶吗?」
我今天来不是要跟你喝茶的……
这样的一句话是他原本要说的,但是看着那一张无邪又快乐的脸庞,突然就开不了口。
于是,喉咙干涩地只能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映蓝忙开口叫人送来茶具跟茶点,然后如风终于发现他从进门开始一直觉得不对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哥哥,华韶宫的内侍就这么点人?还是这里的内侍都这么不懂规矩,怎么有人来访还要你吩咐才懂得送茶?」
从刚刚进门到现在,他竟然只看到一个领他入门的内侍,其它的内侍人都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一路上没瞧见半个人,要不是整个宫殿还维持得十分干净整齐、想要想吃的东西应有尽有的话,他还以为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华美的冷宫。
「那个啊……」映蓝的目光闪了一下,露出一个无法掩饰悲伤的笑容。「那是我吩咐的,这个宫殿住的就这么几个人,我又不需要宴客平常也没活动,何必麻烦这些人忙来忙去,让他们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话不是这么说,你身为一个皇上最宠的男妃,怎么可以……」说到这里,如风突然收声,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是来这里讨论这些的。况且,他最厌恶的不就是自己哥哥被当成男宠吗?怎么还可以说出这种借着自己受宠的身份而奢华的话来。
「如风?」
「算了,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我要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
「别跟我说你不懂,哥哥。从小虽然大家都说我最聪明,但是我知道那是因为你碍于身体孱弱的关系,不能常常打起精神好好看书,否则你学的事情不会比我少多少。而且在很多事情上你比我更细心,所以别跟我说你不懂我的意思。」
映蓝自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毕竟从在新科宴会上见到他的面开始,他就知道必定会有这一天,只是来得这样快……
「没有为什么。」映蓝说得淡淡然。
「什么叫作没有为什么?爹娘是怎么教我们的?人活着可以穷,但是不能没有尊严!还是你觉得因为你的恩客身份不同,就尊贵于一切?」
刺痛……
果然,如风会说的话,他几乎都可以想得到,就算他在心里一再地说服自己如风是多好的一个孩子,但,就算再如何豁达的人也无法接受自己家人成为别人身下玩物的事实吧!
「我从来不这么觉得。」
「你从不这么觉得?你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很贱?难道你真的没有半点的自尊心?卑劣地连当别人玩弄身体的对象都不觉得可耻?」看着映蓝对他所说的话似乎无动于衷的模样,如风原本告诉自己要保持心情平静的决定剎时尽数抛在脑后,甚至忍不住伸出双手抓住他单薄的肩膀摇晃。
映蓝原本还能看着那一张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俊秀脸庞,但此时此刻他不禁闭上双眼,拉开肩上紧紧掐入肉里的十指转过身。
「你要这么认为的话也没关系。」
因为他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唯一一个可以改变想法的人早已经忘记他,明明已经回到了皇宫,明明那时候说过要他等他回来跟他道歉,他忍着痛忍着心伤,日日夜夜就这么看着潜龙殿的方向,换来的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累积的失望就像一把利刃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你却不来看看我?
当我看着那随风飘摇的玲珑吟,玲珑吟下隐隐约约泣诉的人影,和我有什么不同?
玄烨,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也仅是一时的贪欢?
他悲伤空茫的眼神,如风无法瞧见,就算瞧见了也不会想去懂。在他的心里在他的眼中,只有映蓝拉开他的手一脸无谓表情的模样。
「不要跟我说没关系,我要知道为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身为一个五品官人,还必须这样偷偷摸摸地来见自己的哥哥?我要答案!哥哥,给我答案!」
如风不是不爱他的哥哥,事实上虽然过去哥哥一直是家里的累赘,可每次辛苦工作完后,努力背书的时候,转身就可以瞧见一张美丽的脸庞漾着苍白但灿烂的笑容鼓励自己,那时候就觉得再多的辛苦都值得。
映蓝,是家里的宝贝,他不曾放弃过这个信念,因此他努力读书考上科举,为的也是能获得更多的人脉,去寻回家里那个失踪的宝。
然而如今有谁知道他有多失望?
这失望底下所隐藏的还有再也无法控制的不满,这些不满慢慢地在心里膨胀。
「说啊!你欠我一个答案!」
至今他依然不敢跟爹爹、弟弟、妹妹他们说,他的儿子、他们的哥哥现在竟然成为皇帝的男宠,为了那些繁华和金钱。
「还能有什么答案?」
还能有什么答案?
他要说是为了家里的困境而选择卖身求取钱财?
然后说因为爱玄烨而心甘情愿选择待在这个位置无怨无悔?
老实说,这样的故事已经被传颂太多,说了也只会令如风觉得可笑。爱上一个男人,和成为一个皇帝的男宠,在世人的眼光中根本就没有不同。
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就慷慨的给予祝福。
「是啊!还可以有什么答案,为了银两不是吗?为了可以过像这样奢华的生活不是吗?我才不信有人强迫你,若是有人强迫,以你这样的身子,怎么可能还像这样苟活世上?怎么可能还活得这般自在。」
更伤害的话再度刺进心坎,映蓝闭着的双眼睁开,双瞳中满是被深深伤害的痛楚。
人可以被伤害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爱的情人把他当成玩物,他重视的家人把他当成下贱的贱民!他已经不知道还可以有什么样的行为可以继续伤害他……
「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敢承认自己有多么的可耻吗?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敢承担后果吗?我们不需要你这种出卖自己身体换来的钱!我不需要!爹不需要!弟弟妹妹他们也不需要,去世的娘更不需要!要是娘知道你做了什么,一定会后悔生出你这个儿子!」
怒上心头不知自己究竟说了多么伤人的话,如风只想把身体里那深深刻画的恨给发泄而出。他喜欢自己的哥哥,但并不代表他从没埋怨,事实上他恨过,想过如果自己的哥哥有一天病死了,那么家里的困境会好一点,娘亲给他的关心会多一点。他恨那个当自己不小心做农务受伤时,却可以待在家里因为低烧就享尽娘亲所有关怀的哥哥!
如果不是因为他,娘亲一定会急着过来问他疼不疼?难不难过?而不是等到伤口结痂时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受了伤。
望着一直背着自己的哥哥,如风忍不住伸手扯住他的手,将人给转回身面对自己,让他知道自己多么愤怒多么的怨恨他……
只是,当那张早已经被泪珠沾染的容颜真正面对自己时,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从没看过哥哥一双蔚蓝的眼瞳曾有此刻这般空洞的时候,空洞得如他所愿地看着他,却没有灵魂一样地留着泪。
人痛到了极限会是什么模样?
他的哥哥并不是像他所想要表现的那样不在乎……
如风乍然领悟,然后心痛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喉咙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张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只能听见那样含糊的声音。
伸手,想要将这个比自己还要弱小却经历更多的哥哥给拥抱在怀,管他是不是还恨着怨着!没想到一股强悍的力道却勒住他的后颈,用力地将他往后甩开,撞在一边的柜子上,痛得他差点迸出眼泪。
「谁这……」如风张开双眼,声音乍止。
过去只在朝廷上才有机会见到的一国之尊,就这么赤红着双眼站在自己面前,那隐藏不了的怒气重得仿佛肉眼就可看见,无人能犯的威严,竟令他不自主地颤抖。
「皇上……」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哥哥?」玄烨是跟在如风身后不久进来的,因为他实在管不住自己的思念,没想到进来之后竟然会听见这些伤人的话。将两个人之间一切的动作也都看在眼里,看着蓝儿默默流下的泪,他的心好痛!
「你今天能考上科举,站在皇城朝廷之上,用的是谁用身体所换来的钱?你以为他这么孱弱的身体,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虐待自己放弃自尊委屈至今?」他一直不想承认的事实,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自己的口中听到。
是的,就算他是个皇帝,在世人眼中,他的蓝儿始终是个人人轻贱的身份,而这个身份是他亲手给予的。
「你知不知道他每次跟朕在一起,不论在什么地方,想到的都是在远方的家人过得好不好!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你有什么资格轻贱他?朕看最下贱的就是用自己哥哥卖身的钱换取功名而不知感激的你!」他为他的蓝儿感到委屈,自两人相见日日夜夜在一起时,他没忘记每次说起自家人时,那张容颜是怎么焕发出快乐满足的笑,是多么的以自己的家人为荣。
没想到那样爱自己的家人,为他们舍身,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也许是一个人一辈子里最大的悲哀。
「那您呢?皇上您呢?您不是同样不知感激?您不是同样利用哥哥对你如此单纯的爱,肆意地挥霍并且伤害?没资格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如风知道自己放肆了,可他想说,想为那个绝对不会为自己多做辩驳的哥哥说。
他了解刚刚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悲哀,可那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家里最受疼爱的哥哥,在这里用尽所有换来的却是无止尽的耻辱和一无所有。
能恨的人只有他们。
能伤害哥哥的人同样只有他们!
毕竟他们一家为了能让哥哥活下去,承担了多大的辛苦和辛酸,而眼前这个只知道索求的男子没有资格!
话一出口,他已经有被砍头的准备,但……没想到,他竟然看见……一个终于落泪的君王。
晶莹的泪水顺着刚毅的脸庞滑下。
「没错,我承认,我承认我错了……我承认最没资格说话的人是我……」走上前,玄烨伸手抱住那个满脸泪痕讶异望着自己的人儿,将那张充满着绝望心痛的脸庞,压在自己的怀里,紧紧地多么希望可以将他融入自己,成为自己一部份,帮他承担那一份如堕深渊一样深沉无法重新爬起的痛。
「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晚才懂自己的心,原谅我好吗?」
他以为自己可以获得肯定的答案,因为他的蓝儿是那样善良与单纯,他多么希望可以从现在开始被原谅,然后像最先开始认识一样地照顾爱护。
「陛下……」映蓝苍白的指尖点在他的脸颊上,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个掌握江山天下不可一世的人,也会流泪,为了他流泪。
「玄烨,别叫我陛下,那天是我的错,是我妒火烧懵了心。我忘了之所以买下你,甚至不顾一切带着你来皇城,为的就是这一声可以那样单纯喊的我的名,所以千万别再叫我陛下,我一辈子再也不想从你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我希望在你的心中,我就只是玄烨好吗?」从怀里,掏出那只他藏了好久好久的青鸟,然后绕过映蓝纤细的颈子,系在他的胸前。映蓝不由地伸出手捧住那只小小活灵活现的鸟儿,玄烨也弯身,将自己的飞鹰放在那一双洁白的手上。
映蓝傻了一下,然后笑了。
「你做的?」他瞧见小小青鸟身上有些细藤揉得不够开,硬硬的纤条从旁边跑出来,感觉上小青鸟就像刚洗完澡一样。
「我做的,做得不好可别笑我。」嘴里这么说,玄烨心里还是怦通怦通,心想要是真让蓝儿说出一声好丑的话,他的心一定会因为被打击而痛死。
「不会,我很喜欢……好喜欢……」他编织过很多鸟儿,知道那要失败多少次才能做得漂亮,像一向聪明的如风,一开始做出来的鸟儿一边翅膀大一边翅膀小,模样怪得很根本卖不出去。
所以……这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在遥远的战场上,肯定是笨拙地练习不知多少次,才能有这么小巧可爱的作品吧?
傻瓜……
「真的!」
「真的,我很喜欢。」映蓝抬起小脸,美丽的笑颜灿烂得让他的心不停鼓噪,只是滑落眼角那不知是伤心还是快乐的泪水,让他疼得再次伸手将人儿紧紧拥住。
「蓝儿,你原谅我了是吧?」
就像玄烨所想的一样,他的蓝儿不会恨他,永远都不会恨他,只要他真心承认自己的错,他一定会原谅他的……
为他的话,映蓝笑了,清清的笑声好好听,他的笑就如同过去他所见到的一样美好,但是却有着很大的不同,他的笑可以令人感觉到他的开心,却又觉得凄凉。
「玄烨……玄烨……」冰冷的手环在玄烨的颈间,映蓝恨不能自己永永远远就这样待在他身边,原本挂在眼眶的泪水,再度落下难以止息。
「别哭了!是不是我还有那里说错,还是还有什么你不高兴的事?为什么哭成这样?」
玄烨手忙脚乱,因为怀里的人儿像是无法停止眼中的泪水一样,除了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泪之外,一声不吭。
映蓝在他怀里不停摇头,除了流泪之外,还是流泪。
玄烨,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可以继续这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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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谭梦华(下)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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