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朗的晨光照射下,整个宁静的社区泛着金色光晕,预告今天将会有一个极好的天气。
这个旧社区一直保存着早期美军宿舍的风格,道路之间铺着草皮,处处皆有清凉的绿荫。高矮一致的白色瓦房前,都拥有一小片花圃,几乎每户人家都很珍惜这块小小的绿地。
其中有一户红色木门的房子,前面的花园尤其繁美茂盛,成为左邻右舍口中最出名的地标之一。
每当有不识路的客人来访或问路,当地居民总是会说:“看到那个最漂亮的花园后,再向哪边哪边转过去就是了。”
这座漂亮的小花圃,一部分归功于老先生莳花弄草打发时间;另外一大部分,则是老先生十多年前收养的、长得甜甜的乖巧小女孩,就读大学园艺系以后,学以致用的成果。
“爷爷,我出门喽。”甜甜的嗓音在晨光中扬起,宁静的巷子里,一扇红漆木门同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戴着大大的安全帽,牵着一辆非常破旧的老型机车。
坐上机车后,女孩裹在牛仔裤里的双腿看起来十分匀称,不过,显然不够长到能让她坐在车上稳稳地踏住地面。
她的足尖勉强地踮住,整辆车的重心摇摇晃晃的,看得人忍不住要为她捏把冷汗。
“你真的不坐公车去吗?”满头银丝的老先生皱着眉,不放心地盯着她发动机车。
“坐公车太浪费时间了,我骑摩托车比较快,省时又省力。”她才一发动车子,整个巷子即充斥着老引擎隆隆的吼声。
“雪雪,这辆车子太老旧了,随时会报废,你一个女孩子骑山路,实在不安全,万一半路抛锚怎么办?我看,我跟你一起去好了。”老先生吃力地大声说道,想要盖过引擎的嘈杂声。
“爷爷,放心啦!那条路我每年都会去,我很熟的,不会有事啦。你感冒刚好,不要出来吹风了,赶快进去。我很快就会回来了。”梁雪也大声喊道,一面挥着手,催促着爷爷进屋去。
“你……好吧!路上要小心,早点回来,我今天会煮些好吃的菜等你。”老人不放心的叮咛她。
今天是梁雪父母的祭日,也是她的生日。就在十三年前的这一天,她同时失去了所有的至亲。
在他收养她的十岁那年以后,她不曾向他要求过生日,连蛋糕也不吃,只记得要上山祭拜。
梁雪的性子温顺体贴,唯独过生日这件事,特别的执拗,怎么也不肯让他为她庆生,怎么也听不进他的劝说。
虽然这丫头每年都不肯过生日,但是他每年也都不顾她的反对,特意的多煮些菜,象征性的庆祝一下。
“你赶快进去吧,爷爷,别又感冒了。我走喽。”梁雪的脸色果然僵了一下,然后像是没听到最后一句话似的,向老人又挥了一次手,油门一催,机车虚弱地吼一声,慢慢的滑出巷道。
老人在梁雪的身后叹息一声,身形也突然变老许多。
他也该去同样在十三年前丧生的儿子墓前扫扫墓、上上香了。
热……
好热呀!
烈日当空,梁雪流了一身汗水,柔细的发丝也沾黏在脸蛋四周。她瘦小的肩上背着鼓胀的大背包,像只苦命小蚂蚁,努力地将摩托车往上坡推去。
这辆五十西西的小绵羊,在二十分钟前很没用的罢工装死。
换句话说,她已经推了二十分钟的车子了。
太阳在头顶高高挂着,释放着超级热情的火力烤炙她的背脊,晒得她头昏眼花,晒得她手软脚虚,连风都好像也被那一团热得不像话的火球给蒸散掉了。
“好热……早知道就不要骑车了,坐公车又舒适又方便,现在可好了,除了大包包,还有一辆车要扛上山去。”她懊悔万分的喃喃念道。“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万一中暑昏倒了,谁来救我?”
这段道路位于郊区,又宽又直,一路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什么人车经过,只有两边几乎比人高的杂草偶尔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因为,这条路只通向山上的一座公墓。除了上山扫墓祭坟的人以外,没人会走这条路面看起来非常新又干净,还没有多少轮胎印的柏油路。
“好累哦!为什么走那么久了竟然还没走到?”梁雪放弃地停住摩托车,卸下背包,半跪半坐地软倒在路旁喘气。
她抬头望向上坡路的路顶,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平常从山下只要骑十五分钟就可以到达的目的地,此刻竟遥远得像在地球的另一端。
就在她放弃继续向山上前进的时候,路面的那一头突然冒出一瞬闪光。倏然,一辆黑亮的轿车疾速向她滑越而来。
梁雪惊喜地看着黑色大轿车,本想打个招呼和车主商量商量,载她上山,她甚至举起手挥了两下。
没想到,车子对她视而不见,直接向山下绝尘而去。
“不理我?还是没看见我?算了,还是自己慢慢爬上去吧。和老爸老妈一年没见了,他们一定很想我。”梁雪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包包背好,拍拍牛仔裤,继续推着小绵羊前进。
没想到过了两分钟后,那辆大轿车竟然去而复返!
梁雪愕然地停下脚步,张大着眼,瞪着黑色轿车缓缓地从她身后驶近,然后停下来。
她眨眨眼,呆呆地看着后座的玻璃窗无声的摇下来后,从窗后露出一张冰冷的俊脸。
面冷心热的帅哥?
“你要上山?”帅哥冷冰冰的开口问她。
“嗯。”梁雪无意识的点点头,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帅哥的脸孔看。
“你的车坏了?”同样冷冰冰的眼眸扫过她一眼,又问。
“嗯。”她又点了点头。
“你打算推着车子上山去?”俊脸上的眉头皱了起来,露出怀疑的眼神。
“嗯。”她的反应只剩下一千零一个,心里满满是对帅哥的赞叹。
车内男子的表情似乎浮起微怒,转头对前座的司机低声交代了几句后,突然开门下车。
“你车子放这里,我送你上山。”他颀长的身躯朝她身边一站,立刻将她不到一六○的身高压得更矮。
“放这里?你要让我搭便车?”她有些惊讶地仰头看他,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好的运气。
“你赶快把车子停好,然后上车去。别浪费时间,我只有半个小时可以帮你。”男人冷冷的语气,和他热心帮忙的善行,成了强烈对比。
“哦,对不起。”梁雪闻言,才恢复行动力,七手八脚赶忙将小绵羊牵到路旁的树荫下停放,然后不断地朝他鞠躬道谢。“谢谢你,没想到会遇上像你这么有善心的人……”
“先上车再说。”男人没理会她的道谢,径自转身走向车子。
梁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挪动脚步跟上他。
到了车边,男人极有绅士风度的拉开车门,示意她先上车。
“谢……谢谢……”她顿时有种觉得自己由灰姑娘变成公主的错觉,享受着尊贵的礼遇,红着脸颊,有些轻飘飘地坐进大轿车宽敞的后座。
车里凉爽的冷气带着淡淡的花香味袭向她,梁雪舒服得几乎全身瘫在皮椅上。这么高级的轿车,她还是生平第一次坐。
她注意到车厢中那股隐隐约约的味道是属于玫瑰花香。那股花香是自然、新鲜的香味,完全有别于人工香料的味道。
“请问这位大哥,你们车上的香水是用哪一个牌子的?很好闻耶。”梁雪忍不住倾身问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年司机。
司机愣了一下,不解地扭头看她。“香水?车上没放香水啊?我们老板不喜欢香水味。”
“咦?可是……”她明明就有闻到玫瑰的香味呀!
“你坐过去一点。”那个酷酷的俊男推了梁雪肩膀一下,她愣了一下,臀部顺从的向里边移过去,下一秒,男人便从同一个车门挤坐进来。
“啊……”意识到他温热的躯体紧紧贴近身侧,梁雪慌张地向另一扇车门弹窜过去,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启动感应危机的常识。
常识说不能乱坐陌生人的车,她……她不会坐上贼车了吧?
“对不起,我的资料都放在这边。”男人看出她的局促不安,便指一指车门边和前方椅背塞着的一大叠资料。
“哦。”她顺着他的手指,不只看到四周的文件,还发觉到他的腿上甚至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来一台极薄的笔记型电脑。
“口渴吗?”他一手抓着一叠文件,一手敲着键盘,眼睛专注地投向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报表上头。
“嗯……哦,不、不、不……我……”梁雪先是直觉的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飞快的摇头。
常识也说过,不能乱喝陌生人的饮料。
她正要拒绝时,那男人突然塞了什么东西给她,手掌心倏然一凉。
低头一看,一瓶尚未开封的冰凉矿泉水正躺在她的手上。
“干净的,还没喝。”男人低着头随口解释,眼眸像是未曾从文件上移开过。
“喔。”梁雪吞了一下口水,终究忍不住口渴,打开瓶子咕噜咕噜地猛灌了好几口。
她真的快渴死了。
刚才推了二十分钟的车子,足足消耗了她体内大部分的体力和水分。再不补充水分,她就要脱水中暑了,哪还想到人家会不会下药?
“到了,你快下去。我只等你三十分钟。”车一停,男人没有抬起脸,径自埋头看着他的文件。
梁雪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看向车窗外。“司机大哥,你太神了,竟然就停在我要进去的入口耶。”
这座公墓总共有五个入口,没想到竟然让司机蒙对了地方,简直是父母保佑。她单纯而愉快地想道。
司机没说话,只是脸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又瞄了瞄面无表情的老板。
“你快一点,超过时间我就不等人了。你还有二十九分钟。”酷男终于抬起头,冷着眼提醒她。
“哦,对不起。我很快就好了。”梁雪闻言,马上抓起包包,打开车门后,飞快的跑进墓园。
进了墓园后,她熟悉的转了个弯,找着父母的墓地。
毫不意外的,也同时看到了墓碑前静静地躺着一大束白色玫瑰花。她捧起玫瑰花,从花茎中拈出一张用钢笔简简单单的写着“给雪”的小纸片。
十三年前她的父母车祸去世后,每到祭日这天,坟前总是会出现一大束白色的玫瑰花。
花里一定附着一张小卡片,明白的标示这束花是要送给她的。
她试图猜过送花者的身份,却怎么也猜不出来。
有阵子,她甚至以为是她那个父母发生意外没多久后,也跟着莫名失踪的哥哥偷偷送的,但是这个猜测又显得毫无道理。
若是哥哥送的,何必躲躲藏藏,不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现在,她完全不知道哥哥当年为什么失踪,这些年来,只是认命的、孤单的生活着。
从最初的害怕、怨慰,到现在的麻木、无所谓,她已经不再去想在她刚失去父母、最需要安慰和依靠时,为什么哥哥会从她身边消失?
她不愿猜,更不敢猜。
唯一知道的是,不论答案是什么,肯定都会让她痛苦至极。
“唉呀!发什么呆?人家只肯等你三十分钟,再不快点就要自己走下山了。”梁雪突然想起墓园外还有一辆轿车正等着她,于是赶忙将白玫瑰花插入坟前的两个花瓶里,从包包掏出所有的东西,忙碌起来。
“爸爸、妈妈,我这一年过得很好,上个月也顺利的从大学毕业了。而哥哥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希望他平安无事。对不起,这一次不能好好的和你们聊聊天,因为我摩托车坏了,只好搭人家的便车上来。但是,人家只等我半个小时,所以我不能再拖时间了。下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和你们多聊聊。”她双手合十向父母默祷,然后飞快的收拾东西,匆匆的跑向墓园出口。
“对不起,我回来了。”她喘着气跑向轿车,对着车窗内说道,整张雪白的小脸因日晒和奔跑,染上一片嫣红。车窗玻璃在她到达前便已被摇下,似乎正在等着她。
“上车。”车窗内淡淡的飘出一句命令。
“是。”梁雪乖乖的打开车门坐上车后,轿车便立即启动下山。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男人淡淡的问。
“回我放车的地方就好了,谢谢你。”她很客气的回答。
“我已经叫人把你的车子丢了。”
“丢了?那是我的车耶!”梁雪顿时惊叫。
她有没有听错?他……他他……丢了她的车?他怎么有资格叫人丢了她的东西?那辆小绵羊烂归烂,至少还能勉强代步。他丢了她的车,难不成叫她靠两条腿走路?
搭一趟便车的下场,竟然是要用她的小绵羊当代价?
“我刚刚打电话叫人来看过那辆机车,对方说那辆车子已经旧得不能再旧,早该报销了,所以我叫他们直接载去丢了。”他不疾不徐地说道。
“不会吧?你丢了我的车,叫我怎么办啊?”仿佛被雷打到,她大叫一声,急得揪住他的袖子用力摇晃。
“所以我才问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你……”她差点呛到。
第一次遇见这么霸道的人,梁雪几乎快昏厥过去。“那是我的车耶……你竟然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擅自处理了……”她泪眼汪汪地瞪他。
“这是我的名片,把它收好。待会儿我必须回公司开会,我的司机会送你去车行。你拿着我的名片,随你指定一辆中意的新车。女孩子骑机车很危险,换辆汽车比较安全。”他拿了一张名片递给她。
她伸出手接过他的名片,苦着脸心不在焉地瞄了下后,便无力的垂到腿上。
名片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印着“赵寒疆”三个字,没有任何的头衔,底下有一排数字,显然是手机号码。这么阳春的名片,她看不出会有什么有求必应的能力。
“汽车?别开玩笑了。”她有气无力地瘫到椅背上。
“我没有开玩笑。”赵寒疆微微皱眉,似乎不太习惯别人对他的话质疑。
“赵先生……我一来没钱买新车,二来根本没学过开车,你叫我选车做什么?”她极度怀疑她遇上了一个“吃米不知米价”的阔气大少爷。
“你不会开车?”他沉吟一会儿。“那么你挑一辆新的机车好了,就算是我的赔礼。”他立即转头向司机改变决定,然后又埋首回他的电脑和公文里。
梁雪一点也不高兴,她看了他冷淡的侧面一眼,便掉开视线,难过地看向窗外,眼泪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
没多久,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在哭什么?是不是晕车?”他啪的一声阖上笔记电脑,转头看着她细致的侧面上泛着水光,深邃的眸子一片思索。
梁雪不说话,只是委屈的摇摇头,用手抹掉脸颊上一串串滑落下来的泪珠。
“气我擅自丢掉你的机车?”他挑起眉继续询问。
“那是我爸妈留下来的东西。”她吸了一下鼻子后哽咽的开口。
车里突然笼罩一片凝重而且沉默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男人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真的很抱歉。”声音里听起来颇有悔意。
梁雪接过他递来一张又一张的面纸,直到泪水干涸了一些,才抬起小脸。
“算了,反正那辆机车真的是快报销了。丢了也好,免得又发生像今天一样,机车半路抛锚的状况。要不是遇见你,我在那半山腰不上不下的,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去祭拜我爸妈呢。”梁雪对他绽开一抹可怜兮兮的笑容。
车子都丢了,还能怎么办?
梁雪没接受赵寒疆意欲补偿她的心意。
当赵寒疆在市中心一栋商业大楼前下车后,梁雪不顾他的指示,她坚持拒绝去车行挑车,直接要求司机送她回家。
到了巷口,向司机先生道过谢后,梁雪便跳下车去,心情极低落的慢慢踱步回家。
“雪雪,你回来啦?我把午饭煮好了,今天煮了你最喜欢的面疙瘩。”到了家门口,老人正拿着水管浇花。
“嗯。”梁雪没有精神地应了一声,听到爷爷煮了最拿手的菜肴,脸上却没有往日兴奋垂涎的表情。
“雪雪,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老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没有。”她勉强笑笑,拨了拨满头飞扬的蓬松松的发。
老人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继续浇水,过了三秒钟又倏然将头转回来。
“咦?你不是骑着车出门的吗?车子呢?”他奇怪的问道。
“车子?嗯……”她抬头看爷爷一眼,又可怜兮兮地垂下头。
“对,车子呢?”老人很有耐心的问。
“车子……爷爷……呜——”她眨了眨大眼,呢喃了一声,便用力扑上前抱住老人,挡不住伤心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从胸口漫到眼眶,一股脑的全洒了下来。
“爷爷……车子没了……呜呜——”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猛然地在熟悉的亲人面前爆发出来。
“唉呀,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啦?”老人手忙脚乱地拍拍她的背。
“爷爷……”梁雪抱着爷爷,伤心得不停哭泣。
“好了,好了,别哭了。咱们进屋去,然后你再慢慢跟爷爷说是怎么回事。”他轻拍梁雪的背脊,将她带进门内。
梁雪止不住泪,觉得心里破了一个好大的洞。
那辆老旧的机车,是她幼年记忆的唯一连系。
车子不见了,有如血肉被用力撕开,她所有依附在过去的记忆也全都断了。
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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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吾爱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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