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啦~~人家就是要去毕业旅行!」赵千柔拉着母亲的手,又是撒娇又是吵闹的,这一回说什么她都要坚持到底,毕业后她就要出国念书了,绝对不能错过这趟旅行。
曾宛琳被女儿缠得没办法,转向丈夫求救。「你看看这孩子,不让她去怎么办?」
「不行,太危险了!」赵永诚还是投反对票,他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到大不曾单独外宿过,除非有他们陪同才能放心。女儿现在才十八岁,年纪太小了,不过就算十年后也不行,在父母心目中,孩子始终都是孩子。
眼看无法如愿,赵千柔使出苦肉计说:「如果不能去的话,我会难过得吃不下饭……」
「别胡闹。」赵永诚本身就是医生,还开了一家医院,怎么能看女儿茶不思、饭不想?她的体质太瘦弱,三不五时就感冒,他们拜托她多吃点都来不及了。
「不管啦~~」赵千柔又嘟嘴又跺脚,急得跟什么似的。「我们班的同学都要参加,只有我一个人缺席,很不合群耶!老师和教官都会一起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以后我就没这种机会了,爸、妈,拜托你们,让我留下一点回忆好不好?」
身为独生女,双亲对她的保护无微不至,每天有司机接送她上下课,三餐不是在家吃就是带便当,她想跟同学逛个街也要先报备,门禁时间订在晚上九点,现在哪有像她这么听话的女孩?她只是想去一趟三天两夜的毕旅,能不能看在她即将出国的份上,给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放纵?
曾宛琳一向容易妥协,忍不住替女儿求情。「孩子也大了,国小和国中都没让她参加毕业旅行,现在都快出国念书了,再不让她去,好像有点过分。」
赵永诚依然沉着脸,他在医院是院长,在家里也是做决定的人,但事实上女儿才是最大的。没办法,他们只有一个女儿,不宠她要宠谁?从小给她学了许多才艺,最后她独钟钢琴,他们二话不说就花大钱请老师、买乐器,现在家里有三台钢琴,都等着女儿垂青。
「我保证,在下个月毕业旅行之前,我每天都会把便当吃完,而且绝对不会感冒,如果我没有做到,那我就自动放弃。」赵千柔深知父母对她的疼爱,只要她健康平安,就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曾宛琳一听立刻眉开眼笑,摸摸女儿的头说:「千柔真乖、真懂事。」
她精心替女儿准备的便当,几乎每天都会有剩,如果女儿能吃光该有多好,这种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在父母心中却是难能可贵。
女儿若能无病无痛,赵永诚也能少担心一点,这样的条件还挺值得的。「口说无凭,妳要写张保证书,到时候才不会耍赖。」
赵千柔一听,整张脸都发亮了。「是,我现在就去写!」这还不简单?写个三千字也没问题。
她原本要回房,忽然又转过身,抱住爸妈各亲了一下,然后才喜孜孜地跑回房。
看女儿蹦蹦跳跳的模样,赵家夫妇只能摇头而笑,这孩子都十八岁了还像八岁一样,但即使等到她二十八岁了,在他们心目中仍是小女孩,只愿她这一生快乐无忧。
房里,赵千柔一边写「保证书」,一边打电话给她的好友,两个女孩兴致勃勃地讨论,包括旅程中要穿什么、带什么、玩什么,这是她们的青春,正要如花绽放。
***
「爸,你看一下。」放学回到家,简士凯就把通知书放到桌上。
一楼的店面中停放了五、六台机车,四周的墙壁原本是米白色,但已经很多年没看过它的原色了,柜子里摆着机油、零件和工具,地上除了抹布就是板凳。这是他的家,「擎宇机车行」,名字挺响亮的,却只是马路上一幅平凡无奇的画面。
简守仁吐了一口烟,对大儿子耸耸肩。「恁爸只有读到国小,你是要叫我看什么大字?」
刘文蕙原本在写账本,抬起头说:「我来看啦!我加减也有国中毕业……喔,是毕业旅行?」
他们夫妻俩结婚二十年,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个性内敛、做事认真,小儿子嘴甜机灵、最会拉客,他们这家机车行开到现在,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不会饿到肚子。
简守仁一听就摇头。「免去啦!有毕业就好,旅行要干么?」老大留级一年,已经多花了一年学费和生活费,哪还用得着去毕业旅行?
简士凯没说什么,他早猜到这答案,只是通知书需要家长签字缴交回函。他默默走回他和弟弟的房间,换过衣服就出来修车,从小他们兄弟俩的玩具就是机车,早已熟到不能再熟。
刘文蕙看长子面无表情,这孩子总是把话闷在心底,但既然今天他拿出了通知单,不正表示他有意愿?做母亲的怎么能让孩子失望?因此她转向丈夫说:「阿凯从小帮忙修车到现在,帮我们家赚了多少钱、省了多少人工,你就让他放几天假去玩是会怎样?」
「唉呦,不然是要多少钱?妳说说看吧。」简守仁被妻子念得没办法,只得先试探问一下。
刘文蕙睁大了眼在通知单上搜寻。「三天两夜,去宜兰和花莲,四千五百元,很便宜啊!」
「这么贵?」简守仁皱起眉头,最近机车行的生意又没多好,还要付这么一笔钱,养家很不容易的!
「你不出拉倒,我自己出。」
「妳有私房钱?」简守仁一脸不可思议,怎么他都没发现?
刘文蕙冷冷一笑,拿走丈夫嘴边的香烟。「我的私房钱就是你的零用钱,从今天开始不准抽烟,也不准喝酒,这不就有钱了?」
「哪有这种事情?我要抗议啦!」简守仁的每分钱都交给妻子处理,他唯一的消遣就是抽几根烟、喝几杯酒,怎么可以剥夺他的快乐?
简士凯低头工作,对爸妈的争执无法介入也不该介入,在他们家,钱永远是个难题,他能去旅行就当是捡到的,不能去的话也是正常的。
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简士凯修好机车、做完功课,照常在十一点上床睡觉。
***
第二天早上,当他起床准备上学,在书包里发现有六千元,还有毕业旅行的家长回函,上面盖了父母亲的章。这不是一笔小钱,老妈虽然争赢了老爸,却让他这个做儿子的觉得不舍。
睡在上铺的简育彬也看到了,跳下来拍拍老哥的肩膀。「怎样?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负责把钱花掉,小意思,包在我身上!」
简士凯摇摇头,如果把钱退回给老妈,只怕她会失望,毕竟她为他那么努力地争取,他决定还是去参加旅行,等回来以后要更加倍工作。
简育彬故意挤眉弄眼。「别这么小气,我帮你介绍女朋友嘛!」
他们兄弟差两岁,但只差一个年级,因为简士凯曾留级一年。两人就读同一所高中,简育彬在老师同学男生女生之间都吃得开,简士凯却是大家多看一眼都不敢的坏学生。
其实他不是那么孤僻的人,但在那件事发生以后,他想不孤僻都很难,幸好他还有个国小同学,虽然两人住得有点远,但偶尔还能一起骑车兜风。
「用不着。」与其跟那些女生周旋,不如面对最难修的机车,简士凯有自知之明,他只适合孤独。
简育彬拿老哥没辙,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吧、好吧!至少买点土产回来,我要吃宜兰羊羹和花莲麻糬。」
简士凯总算点头,平常他帮忙修理机车,老妈都会偷偷给他一点工资,他当然该买东西回来给家人。
走出家门,他骑上爱车准备上学,学校规定有驾照即可骑车上学,他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就去考了驾照。这台黑色的野狼125是他的最爱,花金钱维修、也花时间保养,唯有在风中他才会比较多话,说给自己和风听。
一进教室,简士凯直接走到总务股长面前,交了毕旅回函和费用,什么也不用说,意思应该很清楚了,他在这个班上一向沉默,连老师都很少叫他回答问题。
总务股长是个戴眼镜的瘦小女孩,一看到班上的「老大」交钱,整个人都呆掉了,其它同学也不敢置信,怎么简士凯也要去参加毕旅?他总是跟大家隔着一段距离,为什么这次会反其道而行?想到要跟他一起出游,大家都一阵皮皮挫,毕竟简士凯最为人所知的,除了沉默就是暴力。
交了钱,简士凯大步走向操场,他不用参加早自习,等第一堂课开始才回教室,这算是他的特权吧,老师跟教官都不太管他,只要他静静的不闹事就好。
一年前,他因为「目无尊长、殴打同学」被记过留级,眼看跟他同年的同学都毕业了,他却跟这群小他一岁的小鬼头在一起,许多夸大的传言他也懒得澄清,就让众人对他闪躲畏惧,在这所学校里,他已经不可能找到朋友,这就是他的高中生涯。
走着走着,一阵悠扬的琴音传来,他知道,那是音乐班的学生在练习。在他过分安静的世界中,这串音符就像一阵微风,在他心上轻轻回荡,毕业后他应该会很怀念这段时光。
***
宜兰,四月天。
游览车上,学生们笑闹声不断,声浪几乎要掀翻车顶。音乐班的人数不多,所以跟隔壁的三年七班一起坐车,整台车都坐得满满的,却留下一个突兀的空位,就是简士凯身旁,没有人敢靠近他,唯恐落得被殴打的下场。
简士凯保持一贯的沉默,这三天对他而言,算是暂时离开日常生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他的心情其实还不错,但应该没有人看得出来,不管周围多热闹都与他无关。
除了欣赏窗外的风光,他的视线也不时飘到座位前方,坐在他前面的女孩叫赵千柔,他对她并不陌生,因为他们算是多年的邻居,只隔着几条巷子,走路十分钟就到了。他知道她家是开医院的,她是独生女,每天都由司机接送,附近有许多爱慕她的小伙子,却都只敢远观不敢行动,赵家夫妇把女儿保护得滴水不漏,谁也别想突破重围。
此刻应该算是他们最接近的距离,他才有机会欣赏她的侧面和背影,就像欣赏风景一样,不用触碰,只需凝望。然而,这是个不能说出的秘密,他现在是留级的学生,未来是机车行的黑手,哪有资格欣赏千金大小姐?
没多久,游览车开到今天的目的地——太平山国家森林游乐区。在过去,太平山、阿里山和八仙山是台湾的三大林场,而今人去楼空,转为观光景点,以森林、温泉、湖泊和自然生态,吸引一批又一批慕名而来的旅客。
这时才上午十一点,山区却已经是白雾茫茫,司机刻意放慢车速,在山路蜿蜒、视线不良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好美喔!」坐在窗边的赵千柔忍不住惊叹。
「外面都是雾,我们会不会摔车啊?」一旁的钟宜庭皱起眉回应,她们俩从高一就同班,都是学音乐长大的孩子,个性却截然不同。
「没那么严重吧?」赵千柔笑了两声,她这位好友就是喜欢杞人忧天。
两个女孩子叽喳不断,钟宜庭低声在赵千柔耳边说:「我们坐在简士凯前面,感觉有点压力耶!」
「是妳太敏感了,又不会怎样。」其实赵千柔对简士凯并不陌生,他家的机车行就在她家的医院附近,只隔几条巷子。他的家人有时会光顾她家,毕竟人不是铁打的,难免会伤风感冒,但她的家人从未有机会光顾他家,因为她家没有机车,只有两台汽车。
听说简士凯因为打架被留级,加上一副冷酷的模样,大家都不敢接近他,没想到他也会参加毕旅,还那么巧的就坐在她身后。
「妳觉得七班的男生怎么样?」钟宜庭又问,音乐班一向女多男少,男生又不怎么像男生,她自己的男朋友是外校生,而且是体育班的。
赵千柔思考了一下。「又不熟,没什么感觉。」认真说起来,她比较认识的只有背后那个吧。
「说不定这趟三天两夜的旅行,妳可以找到男朋友喔!」
「除非对方也要去英国,不然应该很快就会忘了我吧?」她预定七月就要出发,到时爸妈也会陪她一起去,等她稳定下来才回台。
「说得也是,远距离恋爱很难的。」钟宜庭替好友叹息。「真可惜,妳居然高中三年都没谈过恋爱。」
「何只高中三年?是有生以来都没有。」赵千柔的口气带着点无奈,在她爸妈的层层保护网之下,她闯不出去,别人也攻不进来,或许到英国还有点机会发展,但爸妈如果知道她交外国男友,可能会吓得昏倒。
钟宜庭嘿嘿贼笑。「到了英国要跟我保持联络,我等着听妳的异国恋曲。」
「如果有的话。」赵千柔其实不怎么抱希望,皇家音乐学院的课程非常严格,说不定她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车子在这时停下,老师拿起麦克风宣布。「太平山庄到了,准备下车,放行李、吃午饭、搭蹦蹦车!」
「耶~~」学生们欢呼起来,要吃要玩要享受,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啦!
***
在老师和教官的指挥下,学生们很快就分配好房间,放了行李来到餐厅吃午饭,先吃完的就到邻近的蹦蹦车站,分批坐上鲜黄色的小火车。车程只有二十分钟,时速也不超过十公里,沿路却能看到森林、悬崖和铁道,大家惊呼之余纷纷拍照留念。
「千柔,看这边!」钟宜庭拿起好友的相机,两人互相帮对方拍照,当然也少不了比可爱的合照,谁叫她们是正值青春年华的花样少女呢。
赵千柔换了好几个姿势,望向山下悬崖,忍不住好奇地问:「掉下去的话不知道会怎样?」
钟宜庭有点惧高症,吐吐舌头说:「我可一点都不想知道。」
「整片山都是白雾,好神秘,说不定有妖精呢!」赵千柔想起一些童话故事,森林里不是会有妖精、魔法、仙女、巨人和小矮人吗?
「如果妳看到了,麻烦拍几张照片跟我分享。」钟宜庭翻了翻白眼说。
简士凯坐在后方不远处,默默欣赏这一幕。赵小姐的一言一行都挺天真的,不过她有天真的本钱,在家人的呵护中长大,从小锦衣玉食,应该没什么好烦恼的吧。
从太平车站来到茂兴车站后,教官对大家说明接下来的行程。「两点、三点、四点都有回程的车,各位同学自己衡量体力,不要走太远,明天一早还要前往翠峰湖,尽量早点休息,听到了没?」
师长们已经做好分配,由于学生太多,要分批搭车回程,留守的老师就在车站点名,晚上还要巡房,平安是最高守则,玩乐则是待办事项的最后一件。
「听到了——」团队就此解散,车站附近有三条步道,学生们有的往前行、有的往下走、有的往上爬,就算山上的气温比平地低十度,青春的他们仍是热情有劲。
简士凯独自漫步在森林中,一路上有桧木、杉树、扁柏、柳杉等针叶林,交织成一片绿色的网,还有凉爽的山岚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他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老妈,多谢她让他来参加旅行,也想打给他唯一的朋友,分享这份愉悦的宁静,只可惜山里的收讯不佳,手机根本打不通。罢了,打不通也好,此时他不需要陪伴、不需要对话,孤独也可以是种享受。
原本以为他已经避开了人群,前方却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不是赵千柔吗?她怎么落单了?
赵千柔看到路旁的蕨类植物,觉得既有趣又可爱,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甚至蹲下来拍照,忘了跟其它同学打声招呼。
简士凯观察了几秒钟,立刻出声询问:「妳在那里做什么?」她可知道她蹲的地方多危险?再往前几步就是悬崖,下面只有陡坡和树林,可没有什么安全网。
「啊?」赵千柔吓了一跳,回过头心慌地解释。「我……我只是在看这些植物。」
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刚好四下无人,整片森林变得好神秘,而他的存在感好强大,瞧他似乎在生气的样子,她做了什么惹人生气的事吗?
「妳在那里很危险,快过来。」木制阶梯已经很容易失足,她站在崖边更是万分惊险,他全身一阵发冷,不是因为山上气温低,而是她让他吓坏了,如果他是她父母,一定不准她参加旅行。
他的语气平静,但其中的威严感十足,她不敢违抗,只得收好相机站起身,当她正想走回步道上,重心却一个不稳、脚底忽然一滑,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倒!
事情发生得很快,他冲上前抓住她的手,以为应该来得及挽回,然而地上的蕨类植物湿滑,他止不住地心引力,两人一起跌落悬崖。
「啊——」在她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他瞪大的双眼,还有他伸出的双手,老天,她到底做了什么?爸、妈,救命啊!
坠落的声音出奇的安静,越过一层层浓密树枝,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像过了好几个年头,他们落在一处湿软的草地上,身上难免有些擦伤,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举目望去都是浓重的雾气,更糟糕的是,雨水开始滴答落下,他们还看得到自己的手和对方的脸,但要分辨东西南北就有问题了。
简士凯先回过神,站起来拍落身上的树叶,转向一旁的「始作俑者」。「妳还好吗?」
「我……我的右脚好像扭到了。」赵千柔惊慌得几乎快掉泪,遭逢如此「山难」让她整个人都傻了,原本只是在替可爱的花草拍照,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看看。」他蹲下审视,凭着他2。0的视力加上双手触感,四周的浓雾并没有构成问题。
第一次有男孩子碰她的脚,那粗糙的大手带来奇特的触感,但她没时间多想什么,当他碰到她的脚踝时,一阵尖锐感让她叫出来。「好痛——」
「没有外伤,至少不会伤口发炎,不过确实是扭到了。」他们算是很好运,没跌得全身骨折就不错了。
「我们该怎么办?」她很自然地用上「我们」这字眼,尽管他脸色沉重,至少给了她一分安全感,如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绝对走不出这片迷雾森林。
雨势由小转大,豆大的雨水打在脸上都会疼,他扶起她的肩膀,自己却弯下腰。「我背妳,先找个地方躲雨。」
事到如今她只能信赖他了,她原本就常感冒,淋不得雨,就算害羞也得硬着头皮,抱住他的肩膀一跃,就让他稳稳背在背上。
简士凯迈开步伐,背上的重量不算什么,问题是他们该何去何从?
原本美丽的森林变得像个噩梦,大自然的力量让人发觉自己的渺小,离开了文明城市就找不到出路,什么妖精、魔法、仙女都不存在,只有越来越加深的恐怖感。
「救命啊!救命啊——」情急之下,她忍不住放声大喊,会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声音?老师、教官、同学们,拜托你们快来啊!
他明白她的心慌意乱,却不得不指出现实。「我们至少掉落了十几公尺,他们听不到的。」
「手机呢?我们可以打电话!」她拿起挂在胸前的手机,却发现一格讯号也没有,心情不由得更沮丧,难道就这样没希望了?
「可能要到山下才打得通。」他背她走到一棵大树下,树荫至少隔绝了部分雨水,他自己淋雨是没什么关系,但她这位大小姐就未必了。
地上处处积水,赵千柔不能坐下,可是站久了又会脚疼,想往后靠在树干上,却有一些不知名的昆虫,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她于是扶着他的手臂做支柱,她从来没这么靠近一个男孩,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时间迟疑或矜持了。
「不好意思,请借我靠一下。」她双手都抱住他的手臂,留意到他的肤色挺黑的,跟她雪白的手形成对比。
他当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她纤细得像朵温室里的兰花,不适合在荒野中生存,看她神情疲倦,发梢滴着雨滴,他真怕她随时会昏倒,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保护她到底。
「妳的背包里有雨伞吗?」他注意到她身上的斜背包,还有HelloKitty的图案,希望里面不会只有化妆镜之类的东西。
「我找找……有耶,太好了!」她真笨,怎么没早点想到?她拿出粉红色的Kitty折迭伞,这样一来就能挡雨了,可惜她的伞太小,两个人不够用。
「我来拿。」他等于是替她撑伞,自己的肩膀却湿了一大半,她不得不提醒他:「拿过去一些,你也要遮啊。」
「我没差。」天色渐暗,气温降得更低,他认为在树下并非最佳选择。「我们继续往前走,看有没有比较好的遮蔽物。」
「好。」才没多久的时间,她已经完全相信他,于是他再次背起她。她一手抱着他的肩膀,一手撑着伞挡雨,感觉两人是齐心协力的,她不希望自己只是个累赘。
雨雾之中,似乎怎么绕都是树林,有如一座大型迷宫,草木之间除了要自己开路,坡度更是忽高忽低、难以行走,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前方出现一栋废弃的小木屋。
「天啊!」太不可思议了,她高兴得想跳起来,可惜她的脚不太能配合。
「妳在外面等着。」他先把她放下来,小心翼翼地开门探望,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动物。一走进,里面尘土飞扬,看来很久没有生物待过,但不管怎样总比在外面淋雨好。
「进来吧。」他回头对她说,同时伸出手让她扶着。
眼前一片阴暗,她什么也看不到,忽然一道小小的火光亮起,她睁大了眼问:「你怎么会有打火机?」
「我抽烟。」他心情烦闷的时候就会抽烟,携带香烟和打火机也是很自然的。
她皱起眉,一脸不认同。「为什么要抽烟?我抽过一口,根本不能呼吸,一点都不香还叫香烟,而且对健康也不好。。」
「那是妳不懂。」他无意跟她争辩这个问题,此刻他们的处境才是最紧要的。
她还想跟他争论,但看他表情严肃,也只好作罢,如果可能,她真想劝他戒烟呢。
屋内除了灰尘还有杂草丛生,他顺手抓了几把草当成扫把,简单清扫了靠墙的地板,然后招手示意她坐下,又从背包里拿出水瓶。「我只有带一瓶水,妳喝吧。」
可惜他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如果能有些饼干糖果,至少今晚不会太难熬。
「你先喝。」她什么都没做,怎么能坐享其成?她的背包里有梳子、镜子、护唇膏、相机、面纸和皮夹,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我已经喝过了。」他身强体壮,就算喝雨水也行,她却不一样。
「那我喝一口,你喝一口,剩下的当作储备饮水。」天晓得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获救,应该多做打算……咦,她好像变聪明了呢。
「好吧。」他发现她挺有原则的,虽然天真了点,却不是那种长不大的女孩。
彼此都喝了水,暂时解了渴,她又再次问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是四点半,在山上已经算天黑了,再加上大雨和浓雾,救生队自己都会碰上危险,应该是明天早上才会出动。」他外婆家住南投山区,从小常听说一些登山客的故事,因此还算有些概念。
「那今天晚上……?」头一次遭遇如此危难,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很陌生、都是困惑。
她的问题很快就得到解答,他点点头说:「我们就在这里过夜,等天亮了再出去找救兵。」
什么?原本她的门禁是晚上九点,不得擅自在外过夜,更别提和男孩子共度,这种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我爸妈如果知道了,不晓得会有多担心……」如果不是她坚持要来旅行,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想到爸妈对她的栽培和呵护,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以后妳要多小心,做任何事都要注意。」他不太会教训或安慰别人,只能这样叮嘱她,在日后的人生路程上,她的父母未必能保护她一辈子。
「是~~」他教训得没错,都是她的错,自己不小心跌下山,居然还拉他一起,实在太对不起他了。
「睡一下吧,否则会体力不支。」
如此情况下,叫她怎么睡得着?有生以来初次和男生过夜,没想到会是这种惨况,如果说给好友听,只怕会引来同情的眼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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