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瑛被救脱险,雷远格外喜悦,一直陪在她身边,见她睡下,方才离开。他径直去找夺佚,福麟却告诉他,夺佚已回了凉国。
雷远有些微微吃惊,却没有说什么,只问道:“累么?”福麟舒畅笑道:“不累。不瞒干爹,我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
雷远伸手去抚福麟的肩头:“从你留在西北那天起,是不是就盼着能有今日?”
福麟年轻的脸上闪着光芒:“孩儿的心思志向,干爹一直都是知道的。”
“你的志向,我一直都清楚。可是你的心思,”雷远的声调平和不惊:“我却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福麟眼神一闪:“干爹为何这么说?”
雷远不答话,慢慢收回放在福麟肩上的手:“夺佚这人的心思深不可测,善恶难判,你要万分当心,别替他人做嫁衣裳,最后还为他所害。”
福麟这才明白雷远原来一切明了在心,又羞又愧,低道:“……干爹,对不起!”
“你没有逼迫我出兵青州,所以没有对不起我什么,”雷远的口气甚是疲倦:“倒是我,很对不起你翠姨。我本答应她解散山寨归隐江南,如今……”他长叹一口气:“大概是我自己也不愿意如此了结。”
既然不愿意如此了结,定然是对将来有一番展望。可是福麟在雷远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意气风发。他不由越发内疚:“干爹这样,都是为了成全我。您不要如此自责。翠姨若是责怪您,我去向她解释,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你不明白!”雷远摇头苦笑:“你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明白!”
到底福麟不明白什么,其实雷远自己也不说清楚。他知道,翠儿是个好女人,二十年在身边不离不弃,用自己全部的感情来爱他一个人,无论他做什么——他的失信,他的推迟婚期,甚至他看着福瑛时眼底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柔的思恋——她都不会责怪。可是他为什么,却总是怅然若失?
福麟看雷远神情茫然,低声提醒道:“干爹……镇北军的人马说不定几日内便到青州城下,我们是不是要商量一下对策?”
“你说得对。”雷远如梦初醒:“你先告诉我,你和夺佚是如何商量的?”
“夺佚的意思,是想让我和镇北军在青州交战。他乘机带领凉国人攻打边境,让镇北军腹背受敌。我们双方齐心合力,将镇北军一举歼灭。”
雷远听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夺佚这人看起来聪明非凡,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拙劣的法子?他以为是三个小孩子揪在一起打个架么?”他忽然敛起笑意,瞠视福麟,目光如电:“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福麟微微笑着:“不管他说什么,我只是点头跟着附和,赞他胸有韬略,至于其他的,我只说静观其变。”
雷远仔细审视着他:“你没有答应和他联盟?”
“我怎么会和他联盟?”福麟的笑意里浮上几分冷意:“他是凉国人,觊觎的是我们中原的大好河山。我再不济,也不会找他联盟——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雷远欣慰地笑起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看来我那些担心,倒真是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了。”
“干爹担心我和夺佚结盟?”福麟接口道:“倘若我真的和他结盟,干爹你会怎么办?”
雷远坦然道:“我会烧尽山寨,解散兵员。你无粮无草,无兵无卒,还拿什么和凉国结盟?”
福麟吃得一声低笑:“其实我早料到了。干爹以为倘若我真想和凉国结盟,我会毫无防备任你烧山散员么?”他又道:“其实引狼入室并不是坏事,只要我能把狼引进来,然后杀了它!您说是不是?”
雷远看眼前的少年,眼中神光四溢,寒意夺人双目,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自这日后雷远便把督兵守城的大小事宜全部交给福麟打理,自己却每天去青州城里最好的酒馆里喝酒,一呆就是半日。翠儿和福瑛都劝过他,他却不以为意,只道:“有福麟在,我不用回去。”
果不出福麟所料,没过几日,镇北军的前锋便抵达青州。人并不多,只有二十几骑,领头之人年纪甚轻,身形瘦削,眉目异常清朗,甚至可以说是俊俏,可是气度太过端庄,便带有几分高寒。他仿佛没有看到城垛里几百只对他拉紧的硬弓,撇下众手下,一人他被领到福麟面前。两人没有料到对方如此年轻,不由都是一怔。方清远迟疑道:“你是?”
“我是他的义子,范福麟。”福麟向他行礼:“请问你和镇北军主帅方将军如何称呼?”
“他是我父亲。”方清远给福麟回礼:“这样倒也公平。虽然父辈们都不在,孩子们来谈,也是一样。” 两人落座。福麟直截了当道:“若我猜得没错,你并不是镇北军的先锋。你只是来押解前些日在青州被捕的女山匪,是不是?”
“是!”方清远的眼神坦荡,居然没有一丝波动:“没想到我来晚了,青州已经是你们的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见我?”福麟笑道:“你可知道,你进了青州城,不一定能走得出去。”
福麟的话中杀气腾腾,方清远却平静得有些骇人:“来西北后,我听说很多关于雷寨主的故事,很是敬仰他。我想既然来了,何必浪费这个机会,不如拜见一下,说不定有什么话能说到一起去,将来能做个朋友。”
“喔?”福麟听出他话里的隐意,不禁坐直身子:“你打算和他说些什么?”
“凉国!”方清远修眉轩展道:“凉国大王赤和重病,大限之日不远。他几个儿子都觊觎王位,现在便已互相掣肘不顾大局,赤和归西后,肯定会拼死争夺。我想问问雷寨主,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如何做?”
福麟血脉一张,语调却极淡然:“十多年前赤和杀凉王夺王位时,我曾向父亲建议过,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要伺机而动。父亲却教训我说,凡事不能考虑得太绝对,局势往往会出乎意料。结果证明,他说得不错。我明白方小将军想预见时势未雨绸缪,可是时势总是难以预料。”
“那么你的意思是……?”方清远沉静地直看入福麟的眼睛:“先等,等到时候凉国果然乱了,再和我们镇北军携手北讨凉虏?”
“携手?”福麟轻笑:“方小将军误会了,我从没有说过这两个字。”
福麟的答案仿佛在方清远意料之中,他面色沉着的点头:“明白了。若这也是雷寨主的意思,我会回去禀明我父亲。那么,告辞!”
“等一等!”福麟又叫住他:“方小将军何必如此性急?我虽从未说过要携手,但也从未说过不携手。你我素昧平生,今日第一次相见,你就要我拿出全部兵马交托与你,若是换做你,看不到一点与己有利的地方,也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方清远听出他的意思,正色道:“你想要提什么条件?”
福麟目光忽然锐利起来,让方清远不敢对视:“若我助你们灭了凉国,我要整个西北!”
方清远不由深吸一口气:“这不可能!”
“那么……”福麟站起身来,做出送客的动作:“请回去告诉你父亲,我们绝不会和镇北军合作!我想,他会知道我这不合作的意思。”
“等等!”方清远轻轻咬了咬唇:“我会向我父亲传达你的要求。我们要先商量,才能决定。”
方清远走后,福麟心情格外舒畅。他对凉国人或者镇北军一概没有好感,和哪一边合作都是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这两方都不敢怠慢我,争先恐后要和我交好,可见我的作用举足轻重。
——那么,让我好好想想,若想把两方都拿下,到底这个局,该怎么布?这场仗,该怎么打?
他正想得出神,身后一双细柔的小手忽然捂住他的双眼:“猜我是谁?”
“福瑛。”他哭笑不得拿下少女的双手:“你多大了?还玩这种游戏。”
福瑛嘻嘻笑着坐到他身边:“那个方小将军长得挺好看。”
福麟知道她刚才肯定躲在哪里偷看,佯怒道:“你是大姑娘了,别老是像小孩子一样。”
福瑛吐吐舌头,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道:“不过长得太好看的,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种。”
“你?”福麟看她笑得梨涡隐现,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去刮她的鼻子:“你这么小,懂什么?”
“一会儿说我是大姑娘,一会儿又说我年纪小,”福瑛嘟起嘴:“我当然什么都懂。男人要有些阳刚气才有精神,长得白白净净油头粉面的,我看着就不喜欢。”腻在福麟身上撒娇道:“可惜像哥哥这样又长得好看又有阳刚气的,世上没有几个。”
她这马屁拍得可真够响亮。福麟哭笑不得:“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求我?”
“哈哈,哥哥这么聪明,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哥哥。”福瑛忙道:“求求你,别马上把我送回江南去。我想在青州再多玩几日。”
福麟看着她明净如水的眼神,不由想起夺佚临走时对他说的话——你妹子对你干爹的感情,也许你和她自己都误会了。你越反对,反而误会越深。倒不如顺其自然,让她自己慢慢明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的话不无几分道理——他沉吟片刻,道:“好吧。我这些日子也正好走不开。不如等到爹娘来参加过干爹的婚事后,你和他们一起回去也好。”
福瑛得了恩准,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去找雷远报喜。可是他却不在酒馆里。伙计告诉她,他拿了一坛酒,去了城西的旧宅。
这处旧宅福瑛并不陌生,原来是范静渊和舞萼当年住过的地方,他们也曾带她回来看过。只见红砖青瓦早已破落,整个地方已成一处废园。福瑛看园内到处是高及人膝的杂草,虫声啾啾,却不见一个人影,有些害怕,壮了胆趟着深草朝园内深处走去。
雷远此时正坐在废园西北角一张覆满青苔的石桌边,桌上斜倒的酒坛已经空空如也。他醺醺然看着四周,还是秋夜,还是明月当头。当年的桂花树早不见踪影,石桌也已经破旧不堪,旧事,故人,早无任何踪迹可寻。
——是呵,已经这么多年,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自己也老了。这一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他在心里不住苦笑,又去拿手边的酒坛。
“别喝了!”女子轻柔的声音道。一只纤细的手按住酒坛。他惊愕的抬头看去——那样秀美的眉目,那样温润的脸庞,一如从前——他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江南了么?”
“我不去了。我要留下来陪你。”少女朝他低下头来,羞涩的微笑。
——这是梦吧!
他不禁释然,如从前那么多梦里一样,握住她的手:“我日日夜夜想你。”
她的手还是那么纤细柔软。他再也忍不住,忽然用力,把少女拉入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她。
“舞萼,”他喃喃道:“别再离开我,舞萼!”
怀里的少女轻轻一震,忽然拼命挣扎起来。他猝不及防,被推得打了一个踉跄。少女从他怀里挣脱,捂着脸转身跑开,还未等他呼唤出声,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荒园里。
“还是个梦啊!”雷远嘟哝着,终于醉倒在地,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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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君庭II 第五章 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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