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小僧 第七章

  我最喜欢青姐了。
  「青姐、唱歌、唱歌嘛!」他从走廊一端奔近,一把抱住女人的大腿,将头轻轻撞在她纤细的腰肢,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而且以看见她略微困扰的苦笑脸庞为乐。
  「少主,您放学回来啦?」青奈漾着笑容,一头削成羽毛剪的长发,柔柔披在背后。
  「嗯,我回来了。」
  「刚才进大门时有讲吗?」青奈左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则握着竹柄拖把。
  目前位于九十九里町的花御堂家本堂,占地面积相当广,从室町时期开始以驱魔师的名号崛起,之后陆陆续续与官员商侩有所接触,拓展势力最快时,甚至跟加贺流忍者合作过,在六百年来的经营下,造就现在的规模。
  花御堂一族自称是驱魔师,正统门道的祈福法会、安灵祭等妆点自然没少,不过私底下干的可就不这么光明正大了,本业其实以咒杀、诅咒为主,替来委托的雇主除去劲敌。
  幕府迁都江户时,花御堂一族同样举家跟随,此时为黑暗世界继战国以来第二个极盛期,至此,花御堂已拿下「最强」咒杀师的头衔。
  随着时间经过,直到近代,笃信科学为唯一的人越来越多,花御堂一族的事情逐渐被当成地方望族会流出的无聊传闻,在当地制作的观光小册子上,甚至也以好笑的口吻记载了咒杀师的简介,不过真正相信的人却屈指可数。
  大概这就是所谓「因为证据太齐全,反而被认为不是凶手」的逆向思考吧。
  「我又不喜欢他们。」水色鼓起双颊。
  「就算是这样,还是要有礼貌的,像我们见到你也要叫『少主』一样。」青奈碰了下水色的鼻子笑道。
  「青姐叫我水色就可以了,老是少主少主的听着,都要搞错自己的名字了。」
  「真的吗?那我就偷偷叫你水色吧,不过不能给老太爷发现,不然我会挨骂的。」
  青奈口中的老太爷,是水色的叔公,也就是现任的花御堂宗主。
  「嗯。」水色点头。
  「蝶之间已经准备好点心了,今天从三豆屋送过来的,是春天新品的、内馅包着红豆沙的樱手球,看起来非常可爱呢。」
  「下次我也去外婆的店里帮忙好了,做和果子还比较好玩……比起做什么修业的。」
  水色的外婆也住在同县,以开和果子店为生,年近七十身体还硬朗,虽然女儿嫁入豪门,但她却鲜少跟亲家往来,听说原本是反对这门亲事,不过疼爱孙子为天性,故每天会派店里的伙计送点心过来。
  「可别说这样的话呀,所有人都很期待你的表现呢,如果能获选成为宗主就更好了。」青奈摸了摸水色的头。
  「人选又不只有我一个,别人爱就让他去吧,以后我长大要娶青姐当新娘,然后一起搬到北海道去养牛。」
  「嘻,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节目了,为什么是北海道呢?那里冬天会好冷啊。」青奈忍不住笑出声。
  「因为雪好漂亮,搬去之后就能经常看到雪了。」
  「铲雪很辛苦哟,我可不要去。」青奈故作任性状地噘起唇。
  「那、那全部我来铲吧……」水色拉拉青奈的衣摆,表情像很紧张青奈不肯跟自己一道去。
  「嗯……这样我就考虑看看啰,先去吃点心吧,放太久就不好了。」拍拍水色的背,青奈催促。
  「我知道了。」水色用力点了下头,「那等一下我再回来找青姐,到时候要唱歌给我听哟!今天跟老师借了乐谱。」
  「好,好,快去吧。」
  青奈注视着快步跑开的水色背影,温柔眼神瞬间走了样,改而被悲伤与痛苦覆盖。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绝不会想待在这个花御堂家,此处就像个黑洞似的,会将所有靠近的人连肉带魂的吞噬殆尽。
  这时的水色,却什么都不懂。
  ***
  「连血都做出来了啊?真是个好人偶……」还是用真人做的呢。
  不把命当命。
  不把人类当人类。
  这就是花御堂家能够活跃于黑暗世界的主因。
  水色也姓花御堂,所以他也一样有着这种特质,在冷硬的残忍与软弱温柔彼此噬咬间,越来越支离破碎。
  女人往后倒地时,花御堂往后掷出一个圆月轮,在像击中什么似的发出声响后,忙往旁一跃,原本身躯所在的地面,窜出一条条黑色钢丝。线术为操偶师的基本,所以当水色看见人偶时,便已经提防着那难缠的钢丝。
  对方一击不中,将黑丝收回,随即周遭暂时再无动静。阵风吹来,道路旁的树叶摩擦的沙沙作响,召回圆月轮,水色不再用手抛出,只稍微用了一点灵力,使之浮在身边规律转动。
  突然对方再度发动能力。
  「铿、铿、铿!」从看不见的彼端窜过来的黑丝与圆月轮之间互相碰撞,对方正在试探水色的防御有多少能耐,而水色只站在原地,又从怀中抓出两枚圆月轮,在手指上转了圈后飞向黑暗。
  「……我才不管花御堂宗主没有尸兵器会怎么样。」水色道。
  「你这个小偷,偷了宗主大人的东西,却恬不知耻的在外头活动!」又尖又细的声音,看来躲在暗处的是个女人,「还不把东西还来!」
  「何不直接杀了我?」水色轻轻笑道。青姐才不是东西。
  一枚圆月轮在身体周遭的地面刻出一圈圆,这是最简单的结界,只要他不跨出去,就能抵御一些伤害。
  「有在祭典前杀了祭品的道理吗?我们要你的肉、你的血、你的灵魂!居然跑到这个禁町上,害我们多耗了不少人手哪!」
  女人的黑线分成左右两束,高高举起,前端卷成尖锐锥状,看来已经估好了结界的强度,准备一次击破。
  「如果这种能力可以给人的话,我早就送出去了!」水色挪动脚步,突然身形往下一蹲,手臂竟然没入地下,当他再度拔起时,黑色尖锥已经刺穿结界戳进大腿。
  连感觉痛的时间都没有,手中感觉握到柔软而滚烫的熔岩,他将那「东西」往沾了自己血液的黑丝上洒去。在耳中听见惨叫声的同时,他舔着齿间笑了。
  水色一向采取会两败俱伤的打法,除去他根本不愿意强化自己的术之外,他也每回都在提醒自己,伤害人的重量。
  「咿……咿咿……地脉……居然用手……」出现在水色眼前的,是个身着夜行紧身皮衣的短发少女,她的左眼挂着红色镜片的狙击眼镜,十只手指上都连着黑色丝线,但几条已经断开,胸口与手臂上都出现了像被烈火烧过的痕迹。
  「妳以为这里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同业?」水色的手一提,四个圆月轮在掌下高速转动,「妳以为这个町为什么对花御堂来说是『禁町』?」
  因为能对付花御堂家的东西跟人都太多了。包括本地俯拾即是的珍贵地脉,他的手能穿越地表的物理性,直接拖出蕴含高能量与灵气的地层脉动,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就像拿着一桶浓硫酸泼向目标一样。
  「呼……呼,我绝对要……让哥哥有参选宗主的资格……」女人扭曲着唇,让黑丝缠住两手腕手指,化为一根根长钉状物,脚尖一用力,纤细的身体疾冲至水色跟前挥拳。
  「要留我一命……反而不是这么容易啊……」水色毫不在乎地用手臂抵挡尖刺,瞬间被戳个皮开肉绽,但他也很清楚,这种攻击不过仅止于此。
  水色操动圆月轮,打击女人背后,女人看来已经有不少实战经验,一听风声,头也没回,光只用单手往后一挥,利用韧度十足的黑丝弹飞圆月轮。
  水色又是一矮身,在他的手即将触碰至地面时,女人发足蹴向他肘部,喀声响起,被命中之处关节便卸脱。
  「不会再让你碰地脉的!」女人厉声。
  「对我们花御堂摇尾乞怜,加贺家的杂种狗啊!」水色往后跃开一步,握着伤手,估计着要怎么接回,眼里露出一种主子的威严,完全将女人当成下仆来看的口吻,「你们哪来的资格参加宗主选拔!」
  「呜。」瞬间被水色转变的气质震慑,女人面色铁青,只得重新摆好攻击姿态,「海贯大人、海贯大人他答应过的……只要……」
  「还在听那个疯老头的话吗?少了尸兵器的他,什么都不是了啊。还是说……是虹虫那小鬼传话的啊?」
  女人倒抽了口凉气。不是听说水色少主对于花御堂家内部的事一点也不清楚吗?
  「那小鬼的话要是能听,花御堂家也会变成慈善事业啦。他可是想要宗主这个位置想要得不得了,怎么可能再推荐一个竞争者,何况还是身分低下的忍者。」
  虹虫是叔公的直系孙子,从以前就对同是继承人选之一的自己有相当的恨意,表面上装作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在暗地里操盘可厉害着。
  尤其自己夺走尸兵器之后,虹虫更将他视为头号要除去的目标。
  「你!」女人狰狞地扯了一下唇角,此时从花御堂脚边的地底暴长出一条条黑丝,早在对话间,她就已经将好几条埋入土中。水色的四肢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捆绑住,丝线陷入皮肤,拉出鲜明的痕迹,渗出湿溽的液体。
  水色唇角勾起,连哼声也无,用一种望着某种物品的眼光望着女人。
  美丽的现代女忍者……
  「为了避免你再作怪,先把你的四肢绞断,再送回本堂去吧!」女人厌恶那种笑容,就好像坟墓里的尸体突然发笑一样,僵硬的毛骨悚然。
  她才刚要拉动黑丝,肩上却感觉一阵剧痛,反射一摸,肩膀上居然多了一道烧焦的痕迹……这是子弹!
  「谁!」怎么会!她已经先在附近用黑丝围住了,要是有人触动,马上就会知道的。
  「国家公务员。」
  「这时应该说『警察』吧?」
  两道身影从巷道一端出现,两人手上都亮出警察手册,那封面的「警视厅」三个金字闪闪发光,其中的卷发男人,左手还抓着一把装着长浮动管的狙击枪。
  「真是不得了的兴趣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没拿枪的那位一看就像有钱的公子,剪裁合身的西装,稍微往后固定的头发,还有挂在嘴边的从容微笑,他是隶属搜查零课的谷久留间肇。
  「这次不用道符了?」
  谷久留间身边飞着几只黄白相间的蜜蜂,发出吵人的嗡嗡声。这不是一般的蜜蜂,而是有着蜂型态的式魔,普通时候能用来搜集情报,传递讯息。
  「是你……」女人将手上的黑丝揪得更紧。
  几乎没把女人放在眼里,手拿狙击枪的男人只对水色道:「喂,可以把宝珠放开了吧?你知不知道那鬼东西不是契约者以外能碰的?」
  「……学长。」水色抬起头,这时才发现被尸兵器抓住的宝珠,因为受到瘴气的腐蚀,已经奄奄一息的昏迷了。「放下他,青姐。」
  他抱歉地做出指令,看着尸兵器将宝珠轻轻放在地上。
  「虽然现在说这种话可能没什么意义,不过小姐……妳被捕了。」谷久留间轻轻道,「放下武器,最好不要抵抗,当然也不要想跑。」
  「再过来我就断这家伙手臂!」因为无法杀死水色,女人动了根手指,丝线与水色的右上臂连接,被缠绕之处喷出大量鲜血,表示她不是在开玩笑。
  「再动我就断妳脖子。」槙堂回过头,一道近乎透明的白丝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女人的颈项,缠绕一圈后便立即收紧。
  「来交换条件吧,妳放开这家伙,我用在公共场所玩SM的妨碍风化轻罪逮捕妳,要不然就是蓄意杀人未遂、重伤害加携带危险武器。」
  「……你以为法律动得了我?你是什么人我可不知道,不过这种事一旦往上报,只会被列为无稽之谈罢了。」女人像觉得有趣般的用鼻音哼笑,但实际却对自己颈上的透明丝感到恐惧。
  这是什么丝?不像合金、但更强韧而且有弹性!顺着丝线找源头,发现槙堂肩上居然停了只比打开的手掌还大的八脚生物。
  土蜘蛛!
  土地神等级的……怪物。
  「有我这种警察,就会有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种人的法律,本大爷是槙堂苍士,师承高野山真言本宗,隶属这个国家唯一可以合法逮捕,并且直接对异能人士进行处分的机构,搜查零课。换句话说,等于领到了杀人执照,要怎么做出判断是我的事。」
  「零课……」的确是最近政府秘密成立的部门,原本以为只是一群相信神秘宗教学的乌合之众,没想到里面居然有人有这种实力。
  她的手指往腰后扣,准备丢烟雾弹先撤退,却没料到手心被什么给刺了下,不过在呼吸之间,颈部以下便一阵酸麻无法动弹。
  「槙堂,不用跟她谈条件了,把那些线直接弄断吧。」谷久留间竖起食指,一只虎头蜂在上头盘旋,「做的好,伙伴。」
  槙堂冷笑着指使土蜘蛛爬上水色的身体,将缠绕在他身躯的黑丝全部啃断。
  「谷久留间,逮捕她。」槙堂下令。
  女人在谷久留间靠近时,射出怨毒的目光,冷不防地张开嘴,一道黑丝从她口中喷出,目标不是谷久留间,而是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宝珠。
  槙堂的手刚动、谷久留间飞身阻挡皆已不及,但那丝线在一阵发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哀嚎同时,停在宝珠瞪大的眼球前零点几公分处,最后瘫软落地。
  宝珠面前上演了惨剧。
  未见血,但水色还能动的手臂没入女人的背中,手里拖出来一半的白色朦胧物闪着悲惨黯淡的光辉——那是人类的灵魂。
  生灵。
  女人持续尖叫着,扭动着姣好身躯,双眼上翻,嘴边淌出口水,十指在空中乱抓,就像癫痫症患者一样猛烈抽搐个不停,那被硬拔出的一半灵魂也不安抖动。那种持续与rou体联系一点点断开的细碎声响,就连谷久留间听着都觉得一阵恶寒。
  「有趣吗……我就是这样,把青姐从叔公那里『分离』出来的……我啊……能活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吶……」水色沁着尸体般的死亡微笑,对还保有部分意识的女人呢喃……
  「花御堂!有完没完?」槙堂随手抽了水色一个响亮的巴掌。
  水色稍一愣,松开手,夹起圆月轮,对准女人的颈项就是利落的挥动。她边喷着大量鲜血边抖动着,最后缓缓倒地不起。
  谷久留间看了槙堂一眼,似乎是在问这种状况该怎么处理。
  「先带回去,彻底检查这女人身上的东西,之后将遗体送到天空寺火化。」槙堂说。
  水色一语不发,摇摇晃晃穿过两人,朝宝珠走去。
  会不会……被讨厌了呢?
  一句「你没事吧?」居然没办法说出口。
  宝珠望着水色,眼瞳晃动,水色每靠近一步,宝珠的反应就越显得激烈,不自主颤抖的唇,还没放下警戒而高高往上竖起的耳,就连原本会摇曳晃动的尾巴都僵得直直。
  被讨厌了。
  也对,那种行为,做出那种行为的自己,凌驾杀人之上,那不是光夺取性命那样子单纯,因为自己刚才是——虐杀。
  被讨厌……
  霎时,宝珠垂下眼,一头撞进水色胸前,不知自己为了哪方面而难过所以大哭起来。
  水色胆怯、而且小心翼翼的回拥,最后将泪痕印在宝珠的衣服上。
  偶尔也有好事发生。
  偶尔也能得到救赎。
  ***
  「……很痛的样子喔?」宝珠手里拿着一捆绷带,早在阁楼房里等着刚去浴室冲洗的水色。
  脱臼的手肘已经被槙堂接回,身上的伤口也因为有尸兵器附身的缘故,而有稍微复原的迹象,但因为是不完全附身,要马上痊愈是不可能的。
  「有一点。」水色回答,「你要帮我包吗?」他随地坐在宝珠面前,挽起宽松居家服的袖子。
  「……嗯。」宝珠拉开绷带,「吾没帮上什么忙……」
  「那是我自己的事啊,跟宝珠没有关系的。」水色道。
  「为什么就可以让大哥帮忙!我也……」宝珠低下头剪断绷带。
  「因为槙堂学长不会让人担心。」
  「……我也很强啊。」宝珠拉着绷带,一圈圈绕上水色的手臂。
  「可是我会担心。」水色用另一手摸了摸宝珠的头。
  「我不是……完全没关系的人吧?老师的事情,一直很温柔……」宝珠说着,却回想起水色将女人灵魂剥除的场景,身体便一阵僵硬,「偶尔也会像坏人……欸?当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凑巧跟你一起住在学长家,也凑巧是你的导师。」水色缓缓开口,「能跟你亲近,我觉得很开心,但也就这样子而已。我啊……跟一般理想人类的样子,差得太远了,想要保护什么却又害人受伤,就连你……不也因为我的缘故而昏倒了吗?」
  「为什么一定说这种难过的话?我没关系,还很健康的。」宝珠用力道。
  「我很在意。」
  「因为我吗?」
  「嗯,因为是宝珠。」水色点头。
  「那这样就好了。」宝珠在绷带上端打了个结,像是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回过头就到橱柜边,「我来铺床,老师要好好休息。」
  「……还没吃晚餐喔。」水色望着宝珠忙碌的动作不禁失笑。
  「啊……我忘记了。」宝珠从橱柜里抱出枕头。
  「要是现在睡觉的话,正在弄饭的学长会生气的哟。」
  「呜咿……」不过既然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宝珠还是将垫子先铺好。之后又慢慢蹭到水色身边,嗅着对方刚冲过澡的肥皂香味,想着「这个」水色,跟「那个」水色,是有多大的不同。
  不过,「哪一个」都是花御堂水色。这点宝珠也很清楚,但也因为如此,而感到浓稠的不安感。
  对于水色的感觉,宝珠口中虽然老师老师的叫,但那也不过是个名词罢了,虽然每天都见得到面,他却有时下意识地会想
  放弃得保持距离的仪态,贴过去,靠在一起说话或是看电视。
  他喜欢听町外的事情,像是很大的百货公司、整间都卖咖哩饭的店,还有白海豹表演的游乐园。如果能一起去看看就好了。
  即使想尝试着将这些邀约说出口,宝珠却也发觉,水色对于「发出关心」与「接受好意」这两方面,数值差异大的不成比例。水色总是会拿笑容婉拒他人的好意,除非面对的是槙堂那种以帝王般气势把强迫拿来当习性的人,这才偶尔没辙。
  宝珠做不到那样,也不认为自己能变得跟槙堂相似,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想自己慢慢试探,做到能让水色也对自己伸出手的程度。
  就跟那天晚上,水色朝自己伸出手那样的。
  「……不怕吗?我。」水色稍微垂下眼睑。应该……不可能吧?
  「很可怕呀。」
  「对不起……」
  「又不是老师自己喜欢这样子的。」宝珠碰了碰水色的指尖,然后握住。
  「你怎么知道?」水色反问。
  「看就知道了,不快乐的脸。」宝珠抬起头来,盯着水色饱含郁色的眼瞳。
  现在的老师,即使能笑出来,也已经无法好好把情绪藏着了。
  「今天的事情,不可以跟千照或秀喜说。」水色反过来拾起宝珠漂亮修长的手指,就连指甲都干干净净,修剪的如同贝壳似的。
  宝珠点头。
  「……要是,老师被抓走了,会怎么样呢?」宝珠小心地问。
  「会死吧。」水色吐口气,「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尸兵器也好,能力也好,尤其是现在这个,所有资格者都在竞争宗主之位的时候……看来叔公这次大概真的快不行了吧。」
  「没有尸兵器,就没办法变成宗主吗?」
  「也不见得,只是有了比较有胜算,花御堂家自初代,尸兵器与宗主之位就是密不可分,而且能力可以代代持续累积……啊,你一定会觉得奇怪,我并非宗主,为何会有这东西吧?」
  宝珠又点点头,跪在水色身边专心听着。
  「这原本是我叔公的……但有一天,给我抢过来了。就是我从花御堂家出走那一天。亲手,从叔公的身体里,用力拉出来……」
  「为……什么?」
  「他抢走我重要的人,我也只是抢回来。」水色浮出扭曲的笑容,「但就算如此,也不过就是自我安慰罢了……」
  收起笑容,他语调一变,就像要闲聊那样,「你知道任何咒术在使用时都有斥力吧?一旦失败的话,伤害会反弹到自身。」
  「知道。」
  「所以许多术者,才会利用纸偶、草人或是小动物来当替身,万一失败了,便可替自己承受灾厄……不过,如果要使用的是夺人性命的术,光是这样远远还不够。」
  水色手腕转过,抚过宝珠光滑的下巴,「杀人者,必须要有被杀的觉悟。花御堂家以咒杀为生,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所以,为了避免失败后的斥力,就准备了与其相当匹配的……赠礼。」
  宝珠咬下唇,大约能猜出是什么了。
  「是人啊。」水色说着,声音沙哑了起来,「是与我……亲近的人,是个有点迷糊却又很温柔的姊姊……在我第一次,使用『那种术』失败的时候,青姐……
  「叔公将她的尸体给尸兵器吃了,他说青姐本来就是给花御堂家买来的『赠礼』,本来……就是得这样子被牺牲,她只是被当成一样『东西』,就跟纸偶、草人一样的……」
  当时的自己,跪在叔公面前,就像对稿念着为何自己失败的反省文,听着宗主的数落,越来越无法忍耐,直到有谁粗暴的将青姐的尸体丢在他眼前:全身像受到各种方向而来的重力挤压所以弯曲折断、喷出血来的脸孔。
  那原本是多么可亲的青姐。
  是自己害的吗?
  是自己不好吗?
  不对的……到底应该是……谁?
  所以,他冲上前去了,用手,把已经啃噬完青姐身体的尸兵器,从叔公的身体中……
  『这是我的青姐,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我是一直,到那时才醒悟的,明白了花御堂至今为止,一直重复这种行为的罪恶……只因为,青姐死了才知道。这样不是很现实吗?
  「别人死了,跟我没关系啊,可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重要的东西被夺去,想法马上就变了,果然相当卑劣……身为人,实在是……」
  水色咬牙切齿地哭出声。
  「那是因为,老师变得更加温柔的关系。」宝珠爬起身,用力搂住水色的颈项,「一定是这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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