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道 【一】神出鬼没一刀风,穷困落魄荆大有

  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没有刀鞘,刀柄和刀刃已经发黑,见证着它悠远的历史。岁月夺走了刀本身的光芒,却带不走它那非凡的经历。
  这把刀以前的历史无据可查了,几经转折流于皇宫,在近百年来曾经主宰着无数男人的命运。手起刀落,就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那些男人们为了朝廷奉献出了做男人的本能,变成了阉人。
  岁月在那些阉人们的痛苦中流失着,这把刀在那无数的痛叫声下越来越短,越来越薄,越来越没有光芒却越来越锋利无比。这把刀在那些已经不完全是男人们的恶梦里一遍遍出现,在那无数的诅咒声里成了灾难的预示,悲痛的象征,虽然这把刀有过一段辉煌,然而辉煌过后便是无边的噩运和灾难。
  这把刀的成就,是它后来的主人在无数次的阉割中,悟出了一路刀法。他蒙上眼睛就能为人成功阉割而无一点痛楚,更绝的是他一刀挥下去,用在苍蝇、蚊子身上也毫匣不差,说斩断那些小虫的翅膀而决不会断掉它们的腿,一刀风由此而名,他的真名实姓却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化了。
  一刀风的成就并不是那出神入化的阉割术,而是那次救驾。
  那是一个北风刺骨的夜晚,一男一女两名刺客在禁卫军十几名高手的阻拦下,直杀入御膳房,正在用膳的宋哲宗赵煦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逃到净身房。正在为一名十来岁的男孩操刀的一刀风,还没顾得上叩拜,便与尾随而至的刺客白刃相接。
  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只一招。女刺客的双手,男刺客的双腿便脱离了身躯。一刹间,一刀风便在纷飞的血雨中完成了一次肢解。
  就是这一刀,让一刀风名声远扬,而且还晋身为三品大员。那刀也因主人的出人头地而出人头地
  默默无闻的一刀风晋身为三品大员的那一天起,就成了朝廷所有宦官们忿恨的对象。丧失本能的切身之痛,让这些丧心病狂者们一下子找到了一只出气桶,一个发泄包。他们把所有的私愤,在一刀风身上变本加利,群起而攻之。
  一刀风最后落了个逼奸懿妃娘娘的罪名,直到虎视眈眈的禁卫军擒杀他时,他才醍醐灌顶,幡然而悟。“我也是一个阉人,怎会逼奸娘娘。可谁能为我申冤。我一刀风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刀风说完这句话,便挥起了那把曾经阉割他人又曾经救驾的刀,擒杀他的十二名禁卫军高手被他一一肢解。
  本来无辜的一刀风在那些宦官们谗害的唾沫里,终于变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接下来,在那些逃亡和追杀的日子里,一刀风的名气越来越大。
  他那把刀,成了一个不败的神话。谁也没有见过这把刀有多快,因为见他出刀的人都死了。
  可偏偏荆大富就见过。
  荆大有并不有,他的家境跟他的名字恰恰相反,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中有体弱多病的婆娘,下有七岁的儿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一家大小五口靠几亩薄田勉强糊口。不但谈不上丝毫富有,简直可以说穷得碗盆叮铛响。
  当然,知足常乐。穷日子有穷日子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志气。老实巴结的荆大有照样挺着腰板走路,挺着胸膛做人,安分守己地交上租子,一年的劳累换来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穷日子照样过得挺滋润。
  可老天爷就是与荆大有这样的穷庄户人家过不去,三年大旱。庄稼欠收,租子欠下了不说,饥荒也打了一圈。随着日子越发的艰难,荆大富走起路来腰越发地弯了。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了个风调雨顺年。眼看就到了麦收时节,可荆老歪一句话,又让他愁云满布。
  荆老歪可是方圆十几里说句话就能砸个坑的人物。且不说他那身蛮力,一口气能将五百斤的石轱辘搬了起来走十几步;也不说他那手拳能碎碑的绝活;单单他那“胎里坏”的绰号,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一笔写不出两荆字来,同族同亲,加上荆大有逆来顺受的性格,租子该啥时候交就啥时交,再说欺负像他这样一脚踢不去一个屁来的老实人,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租子欠了三年,荆老歪也没讨上门来。他知道就是强折腾,穷得碗锅叮铛的荆大有家里也折腾不出什么东西来。今年风调雨顺,荆大有细心加上苦心,地里的麦子长势旺得很,好像一下子要把三年的欠收补回来。
  到了麦收时节,荆老歪就上门讨租来了,他要连上三年的一块讨回来。
  荆大有他口气硬得很,盼麦收的好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了。麦子长得再好,四年的租子也不一定够还的,一家大小往后的日子可咋过。
  发愁归发愁,麦子还是要收的。荆大有揣着镰刀,和婆娘杏芬一大早就来到了地里。
  太阳升高时,麦子被他和婆娘放倒了一片。七岁的儿子荆离,在他们身后欢叫着。
  儿子就是希望,看到儿子,荆大有咬了一下牙,再大的难事也要挺过去。荆大有手中的镰刀越发的欢快,一排排的麦秆倒在了他身后。
  天已过晌,荆大有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对身后捆麦秆的婆娘说:“孩他娘,回家张罗做饭吧!”
  看着自己婆娘绰约的身影,荆大有叹了一口气。想当初,杏芬也是远近闻名的俏姑娘,嫁给自己却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真是有些委曲了她。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荆大有又挥起了镰刀,一颗颗麦秆欢呼雀跃着倒进他的怀里,看着那一个个颗粒饱满的穗头,他的心情也有些开朗了。
  熬过这一年,把租子还上,日子会好起来的。
  “水、水·······”呻吟声里,荆大有发现不远处,一个和儿子身材一样大小,花白胡须,满脸皱纹,浑身是血的侏儒躺在麦地里。向自己发出乞求的目光。
  荆大有看了看地头,那里有大半葫芦水,还有一个菜园子,是自家婆娘没舍得吃,留给自己的。救人要紧,虽然他也有几分饥渴。
  一口气喝光了葫芦里的水,吃下了那个菜园子,那个侏儒好像一下子又有了力气,他挣扎着坐了起来。
  荆大有这才发现,侏儒身下有一把黑色的无鞘刀,上面血迹斑斑。
  “这是什么地方?”侏儒地问话,让有些吃呆的荆大有清醒了过来。
  “荆家庄"。
  “荆无期便住在这里吗?”
  问答间,一只老鹰盘旋而至,发出一声长号。紧接着传来马蹄声。
  侏儒的动作迅捷如兔,他拿起了身下的刀,对荆大有说:“你先趴在麦地里,追我的人来了”。
  话还没说完,两匹快马一阵风似地驰来。马上两名高大魁梧的汉子,高举五环大刀在阳光下闪亮。
  “大漠双英,什么时候你俩也成了朝廷的鹰犬,可惜了大漠孤客一身的侠名,竟收了尔等败类!”
  “朝廷缉拿要犯,人人得而诛之。一刀风,识趣的话,就在我们兄弟二人面前受缚,还少吃一些苦头。如若不然,等后面大批官兵赶到再想讨饶的话,可就迟了”!
  前面的汉子一勒战马,耀武扬威地说。
  “你要为刚才的话,付出代价的。可惜五虎断门刀的第一代弟子一个不留了,大漠孤客,你可别怪我手狠”!
  那侏儒片刻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黑色的刀缓缓擎起,迎着烈日,又延续着一个不老的神话。
  荆大有忽见黑光一闪,一前一后挥刀杀向侏儒的两名汉子,头颅脱离了身子,飞向半空。
  那两匹马跑出十几步远,他们的身子才栽了下来。
  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让我的儿子成为这样的刀客!”
  荆大有为这个念头而激动不已。
  推开虚掩的屋门,荆大有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杏芬赤条条地趴在土炕上,荆老歪露着半个屁股,正在自己开垦多年的田园里辛勤地耕耘着。
  荆大有怒火腾的窜了上来,顺手抄起了锅沿上的菜刀,一步闯了进去。“大有,你先出去抽袋烟,我一会就完活了!”
  荆老歪好像占有的是自家的园子,头也不抬地说。
  “大有,你还过日子吗?”倒是婆娘的喊叫,让荆大有一阵颤栗,怒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迅速把菜刀掖在了后要带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荆大有后脚刚迈出屋门槛,菜刀便从手上滑落,随着那声脆响,他双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穷哼哼啥?你家除了杏芬的腚,还有什么值钱的?”荆老歪一手系着腰带,一手推开了房门。
  “胎里坏,你他娘的会断子绝孙的。我荆大有不是好欺负的,我有一个叫一刀风的朋友,砍人的脑袋就像割麦子一样,信不信我让他宰了你?”
  “荆大有,我告诉你,一刀风可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你愣和他扯上干系,可是满门抄斩的罪。我也不是白占便宜的种,今年的租子就免了。可是有一条,你家的门要随时为我敞着。”
  看着扬长而去的荆老歪,荆大有沉默起来。
  “荆大有,你这孬种。有本事你砍他一刀。嫁给你这种男人,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三年的欠租,荆老歪不要,图啥?不就是图俺这个人吗?我一天到头累死累活的,还要出卖自己来养活一家大小!我的廉耻都让你给卖尽了。”
  杏芬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哭闹着。
  日子还要过,饭还要吃,绿帽子戴就戴了,谁让咱穷呢?杏芬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谁让俺荆大有穷呢?
  再次见到一刀风,已是三个月后的深秋。荆大有思无可思地说:“一刀风大侠,我请你帮我杀了荆老歪!”
  “荆老歪再坏,我一刀风也不能杀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师兄荆无期的儿子,我于情于理都不能杀他。但我一刀风欠你的情义,一定会还的!”
  “那可想好了,做我的徒弟可要受苦遭罪的!”
  “人生一世,就算不能出人投地,也要直着腰板做人。别像我这样活得太窝囊,活得像一个忍气吞声的活王八。人要活出个志气来。我儿子跟着你不论受什么苦,只要能做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荆大有就知足了!”
  就这样,荆大有用一个菜园子和半葫芦水的情义,改变了儿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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