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心狂魅 第六章 惊醒

  迟了一步,谊咎终究还是没能阻止德祐被送上仇摩置山顶的天台。
  那一日的怒声宣告,谊咎罕见的怒容不知吓坏了多少迦兰的文武百官。
  众朝臣皆是深知局势之人,知道得罪了谊咎,就好比得罪了整个隋朝一样;此外,温文得几近软弱的太子德昕如果继承帝位,迦兰的前途堪忧,与其为了一个软弱太子之死而得罪隋朝,不如另立太子,也算卖了个人情给隋朝。
  但是,丧子之恸岂会就此作罢!
  满怀愤恨的淑贵妃,知道无法杀死德祐为子偿命,于是提出了惩处的要求,要德祐上迦兰圣山——“仇摩置山”山顶的天台抄写佛经,并净身不食七天七夜,为太子的亡魂超渡。
  这个要求既合情又合理,太子一条命,不管人是不是德祐杀的,身为二皇弟的德祐,也该为亡兄之死尽点心意,使得皇后与嘉月根本无法置喙。
  于是,圣旨一下,注定了德祐的七日之刑。
  “荒唐!太子德昕的死与二皇子有何关系?”丰阳宫中的谊咎一听得此事,便忍不住气急败坏的怒吼出声。“不行,我一定要上去救他。别说是七日,只怕他连一日都过不了!”
  时值盛夏,灼烈的艳阳激射大地,仇摩置山山顶的天台炙如火狱,白昼的温度几乎可以蒸热一锅汤肴,入夜以后则如冬雪冰寒,谊咎根本不敢想像纤弱的德祐能够熬过这可怕的七日。
  没错,无水无粮,还要他在炙焰烧灼下煎熬七个昼夜,就是他这个曾经历诸多险境的武将也不敢夸口能熬得过,更何况是德祐那纤瘦的身子呢?
  一打定上天台的主意,谊咎便借口旧伤未愈,婉拒了所有皇子们的邀请。
  死了一个兄长德昕,另一名兄长正在刑台上受苦,可是,他们都还能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吟诗作对?!难道为了争夺皇位,便能变得这般冷酷无情吗?谊咎不能明白,可是照此情况看来,那群皇子们,当真是打算眼睁睁的看着德祐死在天台上了!好!如果全朝上下都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护卫德祐的话,那就由他来做好了!
  那一战,若非德祐适时出现,他非但救不了德昕,恐怕连他自己都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了,所以,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德祐死在天台上!
  谊咎在心里下了决定,而后在夜入三更之时,身着黑衣,偷偷循着夜色,奔上了仇摩置山山顶的天台上。
  一路上,浓密的山林中不时传来阵阵野兽凄厉的嘶吼,偶有窸窣窜奔的脚步声响起。
  这个拥有迦兰神谕的圣山,从来无人敢在夜里进入。飞神天仙降临的传说,将这片山林形容成一片神秘而不可亵渎的圣地,然而,这些神话传奇却未能因此而打消谊咎的决定。
  焦急与担忧早已占满他的心,他行在无人的小径上,最后,终于在密林尽虚的高岩上发现已然昏厥的德祐。他心惊地欺近身,抱起面色死灰的德祐,急忙抬手拍打着他的脸庞。
  “德祐,醒醒!”
  “谊……咎……”
  德祐勉强睁开眼望着他,自初识以来,便始终淡漠的脸庞,此时竟意外地浮起一抹带有温度的笑容,像欣喜、像安心,更像白衣对他露出的甜美笑容。
  谊咎顿时呆住了,直到德祐整个人全瘫在他身上时,才终于回过神来。
  “德祐!”
  谊咎扶着德祐冰凉的身躯,发现他的脸与唇瓣上皆浮现青紫,他赶忙取出温好的酒,以口徐徐喂入德祐的口中。
  酒液滑入了德祐冰冷的唇际与喉间,呛得德祐一阵猛咳。
  “德祐!快醒来!你不能睡着啊!一旦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德祐!”谊咎再次用力地拍着德祐的脸庞,但德祐的意识却依旧恍惚不清,茫然一片。
  山风愈吹愈寒,更挟带着一股湿冷约两气迎面扑来。盈润的月光渐渐被乌云遮去光华,不过一刻钟,雨便开始自黑夜穹苍落了下来。
  寒冻的气温与冰凉的雨丝落在谊咎和德祐的身上,冻得德祐不住打颤。
  见状,谊咎只得带着德祐找到一处布满杂枝乱石的洞窟,并快速升起火,然后将德祐抱在怀中,以体温为他取暖。
  可是就在谊咎将德祐纤瘦的身体紧搂在怀中之时,突然,一阵柔软的触感刺激了谊咎的胸膛。
  谊咎惊愕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神采,抖着手,犹豫的轻轻褪去已陷入昏睡中的德祐的衣衫。
  霎时,眼前的景象令他倒抽了一口气,那白皙莹润的肌肤、浑圆挺立的秀峰……那是女子才会有的优雅曲线啊!
  谊咎完全呆住了,循着“她”柔美的身体线条,看向德祐的左肩——一个粉色的淡淡疤痕……
  真是她!二皇子德祐果然就是他的白衣!
  谊咎既惊又喜地拍着德祐的脸颊,那苍白的两颊顿时浮现一片枫红。
  “德祐!”他温柔多情的呼唤着。
  “呜——”
  德祐自恍惚中逐渐清醒,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可是,寒冷的感觉却令她不由自主地更加贴近谊咎温热的身躯。衣衫尽褪的柔腻肤触摩挲着谊咎的感官,一股燥热陡地往上直窜。
  谊咎抬起德祐的脸庞,硬是拍醒她。
  “德祐!看清楚!我是谁?”
  “谊……咎……”德祐启口回答,眼波媚然,带着勾人的引诱与大胆的欲
  念。
  “谊咎是谁?”谊咎再问道,想确定她是否真的清醒了。
  “隋……隋国将军……我的银……银龙……我的辅……命星……”
  谊咎望着德祐,惊喜冲上心间。他静默了一秒,而后伸出手,抚向德祐的颈,接着,带点迟疑,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试探之吻。
  “唔——”
  德祐并没有抗拒,反而抬起双手环住了谊咎的腰,莲唇半启,主动迎向谊咎的唇,像要汲取温暖似的。
  谊咎探出灵巧的舌尖,缠搅至她的口中,冰冷与温热,卷起一片欲望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他离开她诱人的唇瓣,而后捧起她的脸,再问了一次。
  “德祐!醒醒!你明白我们在做什么吗?”
  “洞……房……”她微微一笑道。
  谊咎那努力忍耐的自制力,全都在这声呢喃的“洞房”中崩溃。他毫无顾忌的紧紧拥住了德祐纤瘦的身躯,贪婪地吸取着怀中佳人的甜美,仿佛深怕一松手,她就会往他的拥抱中消失不见。
  他要她!一年了,他从未放弃找寻她!他不愿再如此悬着一颗心,不断地伸手抓取那阵飘荡不定的清风。他要锁住她,将她锁在最深最深的相思里,甚至化为一块清润的白玉,永远垂挂在自己的颈间,不离不弃。
  柔嫩白皙的小手,顺着他滚烫的胸膛盘旋而上,隔着衣物轻轻逗弄着……
  “德祐,我要娶你,不管你是谁,我定要娶你为妻!所以,别再从我的手中消失,更别在我们结合以后,如风那般带走我的心了……”
  仇摩置山山顶上风声萧瑟,雨丝成网,燃烧在天台上的枫色火焰,带着谊咎的绮丽相思,深深地染红了仇摩置山孤冷的苍郁山林。
  谊咎的这一怒,救回了德祐的一条命,也因此同时让他发觉了某些怪异之事。
  当夜,从仇摩置山返回之后,参谋公晴突然若有所指地对他笑著称赞道:“做得好!多亏你这一怒,救回了隋帝的“重天”!”
  公晴的那一笑,笑得意义深远,谊咎不禁感觉自己像被人瞒了什么,只知好像是有关于迦兰与德祐,然而,他却无心再去多做细思。
  那七夜,他过得痛苦不堪,白昼悬着一颗心牵挂着在天台上的德祐,夜里,却又必须在情欲与良知之间挣扎,即使他想再拥抱他的德祐,但在此刻妾身未明、立场未定的情况下,他不能,也不忍。
  好不容易七天之刑熬过了,但接着而来的却是更大的酷刑。
  在德祐返宫不到一日,他立即前去探视,但德祐的客气冷淡,竟好像两人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狼狈!真的好狼狈!整整二十七年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无论如何,他得弄清楚这一切,不管这其间隐藏了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为了他与她之间的现在与未来,他决定要好好地向她问个清楚!
  打定了主意,谊咎立即步出丰阳宫,走向延龄宫旁的宽大花庭。
  通往延龄宫的花径边上,有一棵枝叶茂盛的百年老树,四周群花齐放,夜风一过,常会扬起一阵花雨,便像是自树上飘坠而下似的。
  谊咎走向一棵老树,抬眼望向夜空中的皎洁明月。今晚的夜色真美,新月悬空,洒落一地银光。
  信步走到老树前,却发现树下早已伫立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一袭青蓝衣衫,低声轻吟——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啊!那是诗经陈风的“月出”。谊咎听出了诗句的出处,却不禁怔了一下,一股嫉妒的情绪涌上心头。
  会是谁呢?那个令她心系的“佳人”……
  不由自主地,谊咎停下了脚步,迟疑着是否此时是询问她的好时机?可是在他打算转身返回丰阳宫之前,她却已发现他,并且慢慢地转身望向他。
  “是你。”她淡淡的开口。
  谊咎狼狈地点了点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向前去。
  他微抬视线望着德祐,被风不经意地吹起,拂得一阵花雨乱飘,落满他与德祐的身。那纤瘦的身影衣袂飘飘,谊咎不由得伸出手,拉住了像是就要随风飞去的德祐。
  “德祐——”
  德祐不解的蹙起眉。
  “我……”谊咎突然说不出话了。那双直直注视着自己的瞳眸,像深沼般将他吸入。他能说吗?说……你看起来,似乎就快要被风吹走了……
  “已过三更,谊咎大人还未就寝?夜深露重,花庭观月,真是好兴致,是为了哪位卿卿佳人犯相思吗?”
  “你不也一样?”听着德祐客气如讽刺的言语,谊咎无来由的泛起一阵怒意。
  若说相思,那她自己呢?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不也是一样多情?还有,仇摩置山的天台相拥共眠,她难道不记得了吗?一年多来,他不停的找寻她、思念她,可是她竟如此无情,明明在他身边,却能忍心看他为了寻她而再三奔走、再三叹息!
  “我……”谊咎的话意外地引来德祐的一阵深思,她像是陷入困惑里,手指抚着薄唇轻轻蹙起眉。
  突然,在德祐的沉思中,数十名穿着黑衣、手持利刃的蒙面男子出现了。
  利刃毫不留情地砍向德祐,德祐因闪避不及,背脊上倏然留下了一道血痕。
  谊咎见状,立即跃身趋近,一把拉住德祐的手,提功运气,施展轻功奔往灯火通明的地方。
  这群刺客到底是谁?谊咎搂紧德祐,不敢回头,迳自直奔向前。
  信步外出,他压根没有想到会遇上刺客,所以也就未带佩剑。此外,他也没料到,皇宫内院中有人能如此自由出入,而在此时,地位身份微妙的她,却好似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竟随意外出。
  “是淑贵妃的杀手。”
  怀中的德祐像是察觉了他的疑问,低低的在他耳边说道,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颊边,一阵燥热升起,恍惚间,谊咎竟又嗅到那股熟悉的幽淡清香。
  “唉!你坏了我的事。原想让这一剑消去淑贵妃的丧子怨恨,如今却……唉!咱们进学士阁吧!失了这次的机会,他们不会再敢来第二次的。”
  谊咎闻言,立即转道跃入学士阁中。
  两人藏匿于学士阁的大梁之上,再向下俯望,只见黑衣刺客在学士阁外一阵探寻未果后,便纷纷跃身离去。
  “啊!你的伤……”
  他记起德祐背上的那一刀,谊咎赶忙撕下自己的衣摆一角,作为扎布,接着又伸手褪去德祐的青蓝衣衫。
  德祐意外顺从地任他褪去衣服,可是衣衫一褪,谊咎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你——”
  那白皙的左肩胛上,依旧留有粉色疤痕,可是……为何……为何他怀中的身体却是“副男子之躯?!谊咎又惊又疑,满脑子凌乱的思绪飞扬。
  “右边架上有几罐伤药……”
  他突然听见德祐低声的说道,再思及德祐有伤在身,谊咎只得按下心中的千百疑问,先行处理那道伤口。
  将伤处覆上药、缠上了布条,德祐又将衣衫穿上。
  沉寂笼罩在两人之间,学士阁内显得益发静谧。最后,谊咎仍是开口了。
  “我确定你是白衣,可是,为何此刻……”
  德祐抿紧嘴角,一句也不吭。
  “这一年来,我从没忘记过你。”谊咎再道,大胆地吐露爱意。“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对你的爱!”
  “无来由的相思你也称之为爱?”德祐冷淡地笑答,笑容却不再平静。
  “无来由的相思?你明知我的相思来自何处!”谊咎抓住德祐的双手,视线带怒地直视着她。怒气、忧心、牵挂、疑虑……所有的情绪全部一古脑儿的涌上来。
  忘了吗?真的忘了吗?那夜的甜美激情他犹记在心头,可是她呢?是否全都忘了?
  他曾经一直试着告诉自己,或许那都只是一场梦境而已,延龄宫外看月的那十几夜是;出兵应战西突厥的那一夜是;仇摩置山天台上的那一夜更是!
  可是,不欢而散之后,一度她芳音渺渺;而应战西突厥,太子重伤而死,连带的令身为二皇子的她性命遭危;乃至仇摩置山天台的那一夜绮丽……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却也如此虚幻……不行!他一定要弄个明白,把这错综复杂的一切弄个明白!
  “一年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我不断地牵挂你,一度真以为你只是我的幻想而已。可是,可能吗?你明明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啊!为什么要骗我?又到底是如何能够这般骗了我?酒宴那夜,我在学士阁里所看见的那副男子躯体,以及在天台上拥抱的那女子身躯,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德祐的脸刷地惨白,像是受了极重的打击。
  “如果我深深相思、爱上的佳人真是个女子的话,为什么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又会是个有剑疤在身的男子?你究竟是谁?又究竟是什么?”
  “我是人,一个活生生,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的人而已。”德祐别过脸,一双纤瘦的手臂突然莫名地颤抖起来。
  “那么,你这副忽女忽男的躯体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德祐站起身,迈步打算离去。
  谊咎恼极、气极,甚至是慌乱极了,心中深怕她这一走,他就再也没有机会问清楚所有的事情了。
  “别用那种态度对我!是人、是鬼、是魔、是邪?给我一个交代!别让我这样悬着心……”
  “我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的人而已!”谊咎质问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被德祐的怒吼声打断。
  她瞪着谊咎,满脸愤恨、受创的表情,周身忽地旋起一阵气波,震动了四面书架上的经书卷轴,刹那间,那些经书、卷轴猛地突飞而下,散乱一地。
  “月有盈亏、潮有涨退,四季随动,蝶蜂花树的形态亦随之递嬗改变,物类的周期变化不同,生长的面貌也就不一。月是如此、潮是如此,万般生物更是如此!我不是鬼,更不是邪魔,我是人!是个活生生,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的人而已啊!只因为异于常人,就要唤我为鬼吗?只因为我所拥有古怪的行径,便要称我为魔吗?天地育养万物,物性各别,你们又怎么知道我是异类,又怎么知道其实真正的异类不会是你们自己?!”德祐愤懑地叫道,眼泪突然簌簌涌现。
  那言语,那怨怼,像是堆积已久的洪流般一次倾泄而出。随着她的情绪而纷乱的气波,强劲地卷起的经书、卷轴再次在空中乱舞,凌厉地飞过德祐的周身,在她脸上、手上划出了更多的血痕。
  “住手!德祐!住手!”谊咎抬手遮挡朝他撞击过来的书卷,对着德祐大喊。
  月有盈亏、潮有涨退,四季随动,蝶蜂花树的形态亦随之递擅改变,物类的周期变化不同,生长的面貌也就不一……
  老天……这个聪慧冷傲的二皇子到底带了什么可怕的秘密降生人世?上天又对她开了什么玩笑?为什么竟让这样的一个凡人,拥有如神一般可怕的智慧与异能?是否正是因为这种异能,才会使她的躯体既男既女,却又非男非女?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与她之间又该怎么办……
  他能怪她吗?能有资格对她责问这一切吗?
  “如果我不是人,为什么会降生在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般温热的躯体?如果我真不是人,为什么流窜在我身上的血是鲜艳的红色……”
  德祐红着眼,像是疯了似的,愤怒憎恨地抓着自己的双臂,手指陷入肌肉中,渗出的血渍沾满了指尖。
  那一夜,为何会让他占有了自己?是因为那日满月的身体,使自己兴起了欲望的勇气,还是因为他为了自己,不惜怒颜疾声地在群臣面前为她辩护?
  她早该想到那一夜是个错误!即使有过什么,一切还是会因为她这具妖异的躯体而消失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这种事情就非得发生在她身上不可?!
  “住手!住手!”
  谊咎不顾经书卷轴的撞击,疾步趋身冲向德祐,将她紧紧地抱住。一瞬间,他所有的恼怒、愤恨,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德祐心中无尽的怒懑、怨怼与无尽渴求温柔对待的奢想。
  谊咎紧紧地抱住她,重重的搂住那具纤弱的躯体。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夫物云云,各复归其根……众生万物,不皆如此?如果这是属于他们该有的道路、该归属的根,那又为什么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他该怎么办?他与她之间到底该怎么办?
  “别哭……请你别哭……从今夜起,我再也不问、再也不猜了。没错,你是人,是个活生生,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的人而已!既不是白衣,也不是迦兰的德祐二皇子!你只是个平凡的人而已!”
  谊咎拥住德祐,她脸上、手上的条条血痕如针,针针刺骨,刺得他的心、骨尽碎。谊咎明白,那是他的相思,尽碎成一地的是他那才刚开始,便告结束的相思……
  “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如此愚昧,就从今夜开始,让我为自己犯的错误对你赔罪,今生今世,除非你再提起,否则我绝不再多谈一个字。”
  是的,他不在乎了,也无法去在乎,如果今生就只能以这种方式下去,那就以这种方式继续下去吧!活着,可以见到她,这样也就足够了。
  紧紧抱住德祐,谊咎任自己心中的痛楚与德祐的哭喊,被吞没在无声的天地之间。
  沉默良久,两人皆丝毫没有发现公晴正悄悄地伫立在窗外,注视着学士阁里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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