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漫长的航海中,最令人吃惊的是三个留学生的神态。这几十高傲的女人,在长达两个月的共同生活中,竟没有一次向我们表达过接近。即使生了病也是三人之间互相帮助,从不接受我们的好意。她们时常聚在一起读书或练习英语会话。志满子听到说英语时也想参加到她们当中去,她也用消除H和减弱T音的白人特有的英语习惯,笑嘻嘻地上前搭讪着去说,而对方对她却毫不理睬。至于对带着黑孩子的竹子和我呢,根本好似没看见的一样。这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吧?在船上有很多美国水手,有些男人向她们问这问那,但她们认为这些人讲的英语粗俗,缺乏学识性,便对他们也很轻蔑。她们每人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看来目的是要在上陆前读完的吧?但由于晕船和酷热,似乎没能达到预期的进度。进入大西洋后,她们几乎有一半时间在开夜车,整天手不释卷地读看书。这是女学生在考试前的临阵磨枪,这情景只能引人好笑而已。这些女人正如竹子所说,往往会迷恋风情而最终闹得不可收拾的。
总之,像这样目中无人毫不可爱的女人,居然竟得到美国的学问之神的青睐,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航船终于在六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抵达了纽约港。我早在天亮之前就做好了下船准备。匆忙来到甲板上,竟忘记了吃早饭。当远远望见映在朝霞中那高楼林立的街衢时,我们兴奋极了。心想这回大家该抒发一下内心的激情了吧?但由于过度兴奋,心中想的却一句也说不出了。只觉得胸中一阵阵地胀热,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突然,我有一种幻觉,就是汤姆不一定会来接我。因为他是那样呆痴,说不定会把船名、到达日期弄错的。好不容易来到盼望已久的纽约,如果丈夫不来接,我和美亚丽人生地不熟,该怎么办才好呢?我忽然有些踌躇不安,开始抽泣起来。
竹子说是住在布鲁克林,与我的去处方向相反。后又想起丽子说她的住址是八十四段,汤姆住在一二五段,彼此相距四十段。不如求她带领,说不定最后能打听到的。我立即向丽子身旁跑去。
“丽子小姐,能不能把你们那位给我介绍一下呢?两家住得很近,不如我们一起走,好吗?拜托了!”
丽子换上了一件蓝色带花边的连衣裙,这一来显得更加美丽面温雅。可能由于很快和心上人相会的缘故,使得她精神焕发了吧?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又变得象一汪秋水了。
“好,可以的。”
竹子凑过来说。等我安定下来定去拜访你的。两个月的旅途生活结成了友谊。看来纽约也并非无一相识的了。这也可以说是坐船的一大收获吧?尤其是这位富翁儿媳丽子小姐的住处离我们家近在咫尺,步行不多时就可以走到。这事再好也没有了。我心里踏实下来。说不定我明天就得为了家庭生计出外谋职,而人家丽子肯定会象燕尔新婚一般过一段安适生活吧?同坐一条船,吃住生活在一起: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如一场春梦,醒后却奔向两个不同的世界去了!
我的忧虑成为多余,汤姆来了。他站在码头,身穿蓝色棉布裤子,黄衬衫,在人群中特别显眼。我挥着手,他很快发现了我。
“笑子!美亚丽!你们来了!”
他露出白牙挥舞看双臂。
“那就是爸爸,美亚丽,那就是你的爸爸!你快向他摆手呀!”
两年前的事,五岁的美亚而已经忘记了。她按照我的话怯生生地摇晃着小手儿。
尽管极力保持冷静,但久别重逢终究是富有戏剧性的。尤其在经过长时间苦热的旅途之后,更令人难以控制感情。就连我这样的女人,也居然在汤姆的怀中流泪不止,美亚丽望着不停地亲吻着流泪的妈妈,口里重复着“我爱你”的黑人父亲。从内心感到吃惊。她睁大圆圆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干。
“终于,终于到来了。”
汤姆一手抱起美亚丽,一只手按在我的胸前,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也许哪儿的人们都是如此的吧?下船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相约互助,但当见到各自的丈大后,竟无一个将他介绍给旅途中的朋友,各自陶醉在家人相逢的欢乐中了。至于留学生看到我们这些女人和大夫狂热地拥抱、接吻,不知投以什么样的目光呢?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三个大旅行皮箱,与僧人袋一般的提兜,盛放玩具的网篮,——这就是我们的全部财产。这些东西是怎样搬到哈累姆公寓去的呢?在这里有必要写卜一笔。旅行皮箱里面放的是大米、调料之类,要是让我拿它就是喊着号子双手使劲,也不过仅仅能提到离地十公分左右。可这般重量的皮箱,汤姆自己就一次抱起三个来。一只夹在腋下,另外两手各提一只。他一面回头望我们,一面点头向前走着。走路己是极困难的了,他不再说话,我急忙提起提兜和网篮,用一只手领美亚丽在后面追赶着。
“独立自主地下铁道”——这一名称用英文写得冠冕堂皇,但当我们乘上车后,它那震耳欲聋的轰呜声,足以使我惊心动魄的了。
难道这就是美国吗?当真……?
我怀疑地外视着发出咣一咣一巨响,颠簸摇摆不定的电车。这样陈旧的车体,恐怕已使用了几十年了吧?有的车门呈半开状一动不动,有的车门关闭着。每逢到站停车,旅客从车门内外两侧推拉,结果纹丝不动,人们只好另找出入口去了。煤烟熏黑了的玻璃窗子,粗笨的木椅,比起日本电车来,只是没有那么拥挤罢了。这倒会使人对此产生一种寂寞之感的。每个停车站都呈现一片灰暗色,乘车的人无一例外地都衣着简朴。美亚丽每见黑人上车,眼里都闪着喜悦的光亮。她一定知道自己已到了美国。
但,我的心中却一直充满着困惑。
纽约的地干铁道很深。象钻出桐穴一般来到地面上时,感到一阵轻松。汤姆还在快步向前走。为了尽快从沉重的行李重压下解脱出来,早些到达公寓,我们领着孩子一路小跑。
被称为哈累姆的区域,是在一百二十段到~百五十五段之间,东西要跨过很长一段路。而当我跨进这一地段时,顿时被周围的情景惊呆了。唔!原来这里是贫民窟!我不由脱口而出,高耸的灰色楼房有的高达十余层。但从那些窗子中吊出的五颜六色的东西,显得十分的杂乱刺眼,那是洗晒的衣物。破损的阳合上,黑人老婆婆和孩子们呆呆地在晒太阳。街上也到处是黑人在走来走去。人们都用疲倦的目光呆望着我们。
这就是美国吗?当真……?
在明信片上看到的纽约,林立的楼房好象是用糕点堆砌般的美丽,晴朗的蔚蓝色天空下,行人都穿着最时髦的服装,看来整个都市充满了繁荣和豪华景象,但我踏上美国国土的第一天,见到的一切却与想象中的毫无共同之处。我们的家——是地下室。
谁能想象在布满几十层高楼大厦的都市内,竟会有人居住在地下室里呢?我心中感到郁闷。在哈累姆一所高楼前站住后,跟着汤姆走下台阶。
说是地下室,其实倒不如说是半地下室。为了维护汤姆那小小的体面,有必要说清楚这一点。那就是说住房的下半截是深入在地下的,而那另半截好歹还算在路面之上。因为钉有铁丝网的玻璃窗于是面向街道的,所以室内不开电灯也透着微弱的光亮,除了一间细长的住室外,里面还有狭小的厨房和厕所。——这就是提供我们一家上口生活居住的美国大都市的寓所。
有一只粗笨的床和一个沙发,这就是全部家俱了。连吃饭用的桌椅全都没有。
“妈咪,怎么和船上一样呢?”
这就是美亚丽的感觉。顶棚低沉,光线暗淡,隐约地散发出腐烂气味。真的和船舱里一模一样。想不到孩子竟立即联想到那令人腻烦的漫长的海上旅行。
汤姆问美亚丽在说些什么?我答道,这就是我们的家啊!我是想说明孩子的想法,不料却产生了误会,引起汤姆的一大堆后来。他滔滔不绝地表白着找到这间房子是如何的不易。
“多亏运气好,全靠了好机会。你记得玛利琳吗?我的表姐,白皮肤金色头发的美人儿。表姐她离婚了。我和她谈起你和孩子要从日本来了,需要找个住处,她马上说我的房子空着,就请住在这里吧,起初她那个男人还不愿离开这里,于是表姐就搬出去了,从此这房屋的占用权就归了我。那家伙一个人再也呆不下去,便不得不勉强离去。结果把这张床也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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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新娘 第五章 如牛负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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