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绵转 第二章

  雖然是艷陽的午后,但氣溫仍使人感到舒暢。暖暖的陽光灑落成千萬片碎於地面,  和麗的輕風徐徐吹送。  
  秋晨把下午的課程事先預備好了,今天是要去見她的新搭檔的日子。根據麥肯叔叔  早上以「限時專送」輸送過來的資料來看,想必她的新夥伴之工作能力在倫迪之上。  
  這樣也好,她想。說不定可以早些替她心愛的倫迪把仇報。  
  她回到家裏,把所需的一切事物整理好。  
  抬頭看了看掛鐘,只見那精緻的時針已擺到兩點正。  
  好了,出門吧!也許會在兩點半之前抵達本部,但早到些可以讓她的新夥伴有個好  印象。  
  ***  
  一路上交通狀況良好,秋晨只花了十五分鐘就到了一棟看似公寓的白房子前。  
  HMB的本部位置很好,它設立在高級住宅區裏。雖然看似公寓──沒錯,遠觀,這  是棟長方形的公寓,但近些看,它的建築格式比公寓要來得高尚、古典。  
  這四方形宅邸的四周景觀可真好,有前庭、後院,亦有噴水池、花園等設施。且方  圓一公里內只有草原或樹林,保證絕無其他住家,因此,並沒什麼額外的安全顧慮。而  照顧這房子的,是HMB年資最高的人員──吉姆,他年歲已近七十了,卻還忠心耿耿的  死守本部。吉姆人雖老,但記憶力卻特別高人一等。凡有資格出入本部的人,他對他們的名字、容貌、階級地位甚至在外的工作,都背得滾瓜爛熟,且能琅琅上口。而夠格能入本部的,並非只是區區幾十人而已,最起碼,有兩百五十人以上。因HMB組織實在太大了,單只特級人員就有近三百人了。  
  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秋晨抬手看錶:兩點二十分。好了,進去吧!  
  秋晨輕輕地經過警衛室,對吉姆友善的微笑回應了點頭。她伸手推開會客室的房門  ,走向更裏面的辦公室。  
  抬起手輕輕地在那扇雕刻細緻的木門上敲了幾下,立刻便傳出麥肯老成和藹的聲音  ,「進來!」  
  一如往常,她推開門,然後看也不看前面一眼地又轉身關上門。「麥肯叔叔,我的  新搭檔呢?」往房內一看,只見麥肯獨自優閒地坐在沙發上。  
  「他還在資料房裏努力了解妳和倫迪對『黑天使』進行的結果。」看見秋晨的臉色  一暗,他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用手輕輕地在她頭上撫了撫,「抱歉,秋晨。」  
  「麥肯叔叔,沒關係的。我總要適應事實,對吧?」她又恢復了開朗的微笑,「先  別談這個,我的搭檔呢?他總不會在資料室裏泡上一整天吧?」  
  她裝出來的微笑,並沒瞞過麥肯的雙眼。因為她的眼裏有著太多、太深的痛苦。  
  「不要急,小女孩。待他看完你們……呃,妳的進度紀錄,他就會來的。」他以半  同情、半安慰的口吻說,「秋晨,呃,我……,我必須告訴妳一件事。妳那位新夥伴的  個性和倫迪大不相同,他有點……呃……」  
  看麥肯吞吞吐吐的樣子,秋晨感到十分不解。  
  「麥肯叔叔,你怎麼啦?有話就直說啊!」  
  「好吧!妳的新搭檔的個性,很自大、驕傲,更糟的是,他瞧不起女人!」  
  「沙文主義?」  
  「對!」  
  「好吧,我會盡力容忍他的。」她嘆了一口氣,想到往後得跟一個有「大男人主義  」的人一起工作,真是令人受不了!  
  「謝謝妳的讓步,秋晨。」  
  她回他一笑。  
  ***  
  房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等到那人一進門,麥肯立即起身替他  倆相互介紹。  
  「狄克,這是秋晨,葉秋晨。我想你已對她有相當的了解了吧?」見狄克點頭,他  又道,「秋晨,他是狄克。狄克?梭登?威克非,我想,妳對他也算得上了解吧?」  
  她也點頭,但不甚明瞭他的意思。  
  其實麥肯的這番話,是別有含意的。只要常看報紙的影劇版便能知道狄克。並不是  說他是什麼明星,而是他的花邊新聞特別多。三天兩頭就一回,弄得狄克這個花花公子  十分出名,也許就因為這樣,所以他看不起那堆對他一心獨鍾、投懷送抱的女人,而擴  展到他對所有女性不正確的看法了。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討厭」女人,而是「瞧不起」女人,兩者是有差別的。他是  「喜歡」女人的,就像一般的男性一樣,只不過,他在喜歡上又加了些「看不起」;看  不起她們的裝模作樣,看不起她們的虛偽矯飾。他總認為所有的女人都一樣,都是愛虛  榮、愛浮華,喜歡作假,動不動就以哭鬧來解決事情,或強要她們得不到的東西。  
  「妳好,葉小姐。」  
  「你好!」  
  的確,正如麥肯所說的,這個女孩兒看來很微柔、很弱不禁風。而且,他開始要懷  疑她究竟是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了。他在她臉上找不出一絲假象,她不施脂粉,穿著一  件白襯衫、一條淡藍色的長裙。並不是他沒看過不化妝的女人,而是那些沒化妝的,不  是七老八十的化了妝也沒用,便是乳臭未乾。在他的生活圈子裏,女人濃妝艷抹,是最  正常不過的事。但今天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女孩,反倒令他覺得格外清爽、質樸。  
  秋晨從不知道藍色的眼睛可以將男人襯托得如此英挺、瀟灑。但面前的人就是一個  例子:唇邊掛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微笑;那雙藍色的眼眸彷彿可以懾人似的,令秋晨不禁  聯想到貓王艾維斯?普利斯萊;修長健碩的身軀,像是長期在戶外活動,比倫敦其他蒼  白的紳士吸引人多了。  
  「我聽說你是倫迪的好朋友?」她問。  
  「是的,他去世了我很遺憾。倫迪是個很難得的人。」他聽得出她的語氣含著一絲  苦味,也許因為她是倫迪的女朋友吧,以致自己有一股想安慰她的衝動。  
  「你要不要去看看倫迪?」見狄克疑惑的表情,她補充道:「我是說,去看看他休  息的地方,倫迪一定會很高興你這老朋友去看他的。」  
  他點點頭。  
  由於昨晚才知道倫迪逝世的消息,一直未到他墳上獻花,今天竟然有人願意帶他一  探,有何不可?  
  「開我的車去吧!」他說。  
  「不用了,倫迪的新家離這裏不遠,步行二十多分鐘就可以到了。」她無力的笑了  笑,「麥肯也一起來吧!」  
  ***  
  半小時後,秋晨已帶著一束花和狄克、麥肯到達了一個幽靜、秀麗又山明水秀的小  草原中。  
  「麥肯,」狄克壓低聲音問,他不想驚擾正一心一意在和倫迪談心的秋晨。「你們  怎麼會想到要把倫迪葬在這裏?」  
  「這是她的意思。」麥肯指指秋晨,「她說,倫迪生前常和她到這裏散步,所以,  讓他在此安息,是最適合不過了。」  
  「麥肯叔叔、威克非先生,」秋晨的呼叫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該你們來看看  倫迪了。」  
  ***  
  「秋晨、狄克,」麥肯叫著他倆,「今晚我請你們吃晚餐,慶祝新兩人小組成立,  如何?順便可以談談未來的計畫,好嗎?」  
  「幾點,麥肯?」  
  「晚上八點,準時在老地方見面。秋晨,我會去接妳的。」  
  ***  
  夜幕降臨。  
  原本已消失無湹撵F,又隨著夜的召喚回來了。縱使藉著路燈,仍然無法明顯的看  到一公尺外的物體,倫敦不愧是個「霧」的城市。  
  「就是這樣,」麥肯說,「HMB的情報人員目前只能先得到這些資料,要再等些時  候,打入『黑天使』的內層再說。」  
  「那意思就是:我們現在已知道他們將在今年的七月中,於哥倫比亞北部的巴蘭吉  拉城進行大批海洛英的交易?」秋晨問。  
  「對,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麥肯說。  
  「唔……,」秋晨稍稍沉思了一會兒,「反正那時我也已經放暑假了,要辦事情較  方便。」  
  「可是我們仍舊找不出交易地點的正確位置,而且巴蘭吉拉也算是一個大城,要從  何找起?」  
  「這個倒不用擔心。」秋晨露出一個「沒問題」的微笑,「我們班上有位從哥倫比  亞來的學生,且她的故鄉恰好就在巴蘭吉拉。她在那兒生活近二十年了,對一街一巷幾  乎都瞭如指掌,我只消去問她哪裏是毒品最容易氾濫的地方,就可以縮小尋找的範圍了  。」  
  「很好,那這事就交給妳了。」  
  「沒問題,我先失陪一下了!」她也不等麥肯的回答,急急地起身走往女盥洗室。  
  起初弄得麥肯及坐在一旁卻未曾開口的狄克一頭霧水,直到她進了盥洗室後,兩人  才恍然大悟。  
  「狄克,她怎樣?不是我蓋你的吧,她的確很有能力,只要把事安心地交給她,通  常都能辦得有聲有色。」麥肯十分欣慰地說,這個女孩確實幾乎從未讓他失望過。  
  「到目前為止,她的表現都還十分良好。」狄克自己心裏清楚,其實他是想說她表  現得很出色、很令人讚賞,但礙於他曾說過「女人都一樣」這句話,為避免出爾反爾,  只好撒了個再小也不過的謊言了。  
  「良好?只有這樣嗎?」麥肯皺了皺眉頭,「算了,這已經是你有生以來對女人最  好的一句評語了。不過,我覺得還是用『出色』來形容較實在點兒。」  
  狄克以面無表情來回答他。  
  「嗨!狄克,好久不見。」一個妖嬈的女郎走到他們的餐桌邊。這是個高級餐廳,  出入的多半是上流社會的人,因此狄克碰到熟人,是十分正常的事。  
  「麥肯,這位是伊莉莎白,葛蘭登。」他極勉強的上前在她手上禮貌性的印下一吻  。  
  由於狄克側著臉,所以伊莉莎白並沒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但麥肯看見了。他極力地  使面孔保持正常,以免大笑出來。為此,他還差點把嘴唇咬破呢!  
  等到伊莉莎白走後,麥肯才很不客氣地大聲笑出來。狄克正要瞪他示意閉嘴時,又  有另一個女性走來。不過幸好這次她身旁多了一個男伴,而且她的舉止不像伊莉莎白那  樣輕佻,年紀也稍大些。  
  狄克十分客氣地站了起來,跟他們寒暄了一番。  
  「麥肯,這位是喬斯?摩根先生和他的妻子瑪莉?摩根。摩根先生是DUT造船工業  的董事長,和我父親有生意上的來往。」狄克現在的語氣十分敬重,「摩根先生,這位  是麥肯,陶恩森。」  
  他們又聊了幾句,摩根夫婦才離開。  
  「喬斯?摩根是我最尊重的人,他和我父親做生意從來都是老老實實、不欺不詐的  。這種人很難找。」  
  麥肯點頭深表贊成。  
  又過了一會兒,才見秋晨姍姍地走來。  
  「秋晨,妳身體不舒服嗎?」一如往常,麥肯關心地問。  
  她搖搖頭,「我只是吃壞了東西而已。」  
  秋晨才剛坐下,正要再次開口研商黑天使的問題,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氣質卻俗  不可耐的女人走來。她一看就知道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人。  
  「嗨,狄克,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找我?」那女人嗲聲嗲氣的問。  
  鬼才會去找妳!狄克心想。但他外表還是客客氣氣的對她,「抱歉,克絲?蒙特小  姐。只是最近我有要事在身,無法挪出空閒去參加妳所舉辦的宴會。」  
  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在乎秋晨看到這一切,真的非常在乎。甚至心裏對那個自己從  不在意的外號「霍克」,起了一陣強烈的反感,他不希望秋晨知道他有這種綽號。  
  「這兩位是誰?」蒙特小姐雖然以自然的口吻發問,但她的雙眼直盯著秋晨,好像  恨不得把她剝了皮似的,搞得秋晨莫名其妙。  
  「這位是麥肯?陶恩森。」  
  麥肯禮貌的向她點頭打招呼,她卻有點不屑的回禮。  
  「這位是葉秋晨,她是個東方人。是我的搭……朋友!」狄克及時改口過來。因為  他是HMB工作人員的事,整個工業界除了他父親和他自己之外,無人知曉。而他父親是  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財團之一的董事長,也是HMB組織集團的重要贊助者之一。  
  秋晨一樣禮貌性的對她微笑,但卻換來惡狠狠的一瞥,使秋晨更加迷糊了。  
  這一切都落在狄克的眼裏,要不是為了父親做人的面子上著想,他早把克絲?蒙特  「請走」了。  
  「狄克,下次的宴會你得來啊!偶爾總要給我個面子吧!」克絲撒嬌得搖晃著身體  。  
  「盡力而為。」他冷冷地回應了她。  
  ***  
  「狄克,你認識的人大半都屬這種個性嗎?」秋晨在克絲?蒙特走後略帶點好奇問  。這人確實和倫迪有著天壤之別,非但外貌──唔,她必須承認,狄克的確是比倫迪要  英俊上幾千倍──個性也幾近毫無相同之處,真懷疑他倆會是一對好哥兒們。就連所接  觸的人都差個十萬八千里,倫迪的朋友多半是一般階級,而狄克周遭的人們,似乎是大  都是自視甚高的上級人士。  
  「有些是,」他回答,口氣全無以往的輕視,只找得到溫柔,「但我並不是很喜歡  跟他們交往,為了生意,必須容忍著去做一些自己不願意的事。」  
  為什麼自己要用這麼柔和、這麼輕護的語氣回答她的問題呢?為什麼沒有辦法對她  使用他一貫對別的女人的態度呢?就這麼簡單的幾個問題而已,卻在他心上打了千千結  。還有一個可能性,他不願去想、也不肯去想。  
  「那麼你和倫迪真的是有如天地之分一樣。俗話云:『物以類聚』,但你們倒像是  『物以異和』呢!」秋晨開了個玩笑。  
  「也許吧!」  
  「喂!」麥肯插嘴道,「注意一下你們的手錶,再半個小時就要午夜了,秋晨該回  去休息,以應付明早的課。」  
  「OK!那我先走了,你們慢聊,明天下午三點整,在本部集合。」說完,她拎起小  手提包走了。留下兩個男人舉杯互飲。  
  ***  
  「好了,狄克。」麥肯一把搶走了他的酒杯,「你今天哪根筋不對勁了?死命的喝  酒,還是威士忌哪!到底有什麼不如意的事?」  
  「我又不會醉!」他奪回酒杯,又倒滿了淡黃色的液體。  
  「我知道你不會醉,你的體質天生異常,但並不表示你可以毫無限制的喝下去。」  麥肯不悅地看著他,「不會醉是一回事,可是會傷身啊!」  
  他明瞭狄克不是個會藉酒澆愁的人,但究竟是什麼事會讓他不顧一切地猛灌?  
  但這次麥肯猜錯了,狄克確實是在澆愁,但澆什麼愁?連狄克也不甚明白。自己也  知道「藉酒澆愁,愁更愁」的道理,但就是無法停止,有股衝動使他想把自己灌得爛醉  如泥、不省人事。但這個願望終因體質而無法得逞,只是使得頭疼更加激烈而已。  
  「回去吧!狄克,我送你。」  
  ***  
  翌晨,柔和的陽光射進了狄克的房裏,照得他不得不勉強睜開雙眼。  
  「少爺,早啊!你終於醒來了。」一名面容慈祥而身材發福的中年婦女以再親切不  過的聲音道。  
  「早,奶媽。」狄克正想坐起身時,被腦中一片嗡嗡聲給逼躺了回去,「拜託,給  我一杯水吧!」  
  「水嗎?少爺?」奶媽臃腫的體型擋住了照射進來的陽光,她氣嘟嘟地說:「要不  要再來一杯酒?昨晚喝得很痛快,是嗎?從小到大,我都看護著你,極力避免你受到傷  害。結果,你昨晚喝了多少酒?兩公升半的威士忌!你不要命啦?偶爾做點越矩的事沒  關係,你以前曾經好幾夜沒回來過,我其實都知道你在幹什麼。但是喝酒實在是太過分  了!麥肯也真是的,為什麼不阻止你?」她嘟著嘴唸個沒完沒了,活像一串連珠炮似的  。  
  「拜託,奶媽。」狄克抱著頭哀求,「先給我一杯水,其他的事要說再說,我頭都  快疼死了!」  
  雖然狄克喝再多的烈酒都不會醉,但這應有的效應仍會發作,只不過是在睡眠中會  逝去一大半。  
  「痛一下活該!警告你別喝太多酒。」縱然嘴上是這麼無情地說,但她還是捧了一  大杯開水來。  
  「謝謝妳,奶媽。」他像是如魚得水的把一大杯水灌下肚。  
  「少爺,」她一邊清理房間,一邊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居然想把自己灌得爛  醉如泥?都不想想自己的身體。」  
  「呃,」狄克有些為難,因為他自己也不很清楚究竟是為了什麼,只是一股衝動。  「大概是……我心血來潮,想試試喝個爛醉的感覺吧!」他編出一個不成理由的理由。  
  「試試?!喔,天啊!」奶媽做出一個受不了的表情,「你為何不『試試』跳樓自  殺的感覺?」  
  「妳既然這麼說,那我下次就去試試看好了。」他依舊嬉皮笑臉的說。  
  奶媽白他一眼,帶著床單走向房門。「早餐在樓下,少爺。順便提一下,有位自稱  克絲?蒙特的俗氣小姐一大早就來找你,我告訴她你尚未起床,她卻說她願意等。」奶  媽停了會兒,又喃喃,「因為她是老爺重要客戶的女兒,所以我不願得罪她。可是,少  爺,你應該少和這種人交往。那種女孩一看就知道是愛慕虛榮、俗裏俗氣的人。外表縱  使華麗燦爛,但是腦袋裏卻空無一物,像是個吹滿的塑膠帶。」  
  狄克看著奶媽唸唸有詞的走出去後,才無可奈何的下床更衣。他並不像一般有錢人  家的大少爺一樣,連換衣服都要別人幫忙。  
  自小,替他打點一切的都是奶媽,因為親生母親在他出生不久後就跟別的男人跑了  。所以自小開始,狄克便對女性產生一種瞧不起的心理,除了帶他長大的奶媽外。  
  他奶媽是一位義大利人,曾經先後嫁給了法國人、中國人、美國人。所以她除了會  說本國的義大利語外,還精通法語、中文、英文等,狄克的多國語言能力,有一半是奶  媽幫他塑造的。  
  才剛下了樓,克絲?蒙特就迎面而來。  
  她穿著一襲惹火的連身迷你裙,臉上濃妝艷抹──沒錯,她是長得很妖艷、很美麗  ,但卻稱不上有一點氣質。  
  非常自然的,他拿她比向另一個女孩,那個清純、秀麗,連說話聲都像在吟詩的女  孩──秋晨。他不曉得自己為何會莫名其妙地這樣想。  
  「狄克,」克絲打斷了他的沉思,「下個月,也就是七月,我父親將辦一個晚宴,  是屬於社交性的,你父親也會來的。」她停下來看他的反應,「你應該會來吧?」  
  他看了看她,勉強點點頭。  
  「好吧!我會去。」為了父親,只好犧牲點了。  
  他的這句話語音才落,克絲的雙眼立刻亮了起來。「那太好了,這是邀請卡,你一  定要準時喔!」  
  又推托了兩三句,才好不容易把克絲打發走。  
  ***  
  匆匆的,又過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今天是秋晨這學期的最後一天,離開學校之後,她頂著在倫敦算是強烈的陽光徒步  回家。  
  由於近年來的溫室效應,使得氣溫原來在攝氏二十五、六度為正常的倫敦,一躍為  攝氏二十八度以上。整條街道像是火燒似的,水氣蒸蒸融融,熱,鬱積在城市的各個角  落,散不開來。  
  今晚她將和狄克連夜乘飛機到哥倫比亞去,執行他們合作以來的第一個行動。  
  稍稍收拾了一下,她走近茶几前拿起倫迪的相片放入旅行袋中──也許是因他去世  已久,所以對他的思念已無往常的激動。兩個月了,「墨西哥案件」仍未有展進,只是  白白浪費了一個寶貴的生命。  
  接著,她又走到梳妝台前,打開了雕飾著古典細紋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了母親的暗  紅色小懷錶。打開了它,舒伯特的白鳥之歌便充塞在整個房間裏。這首幽幽淡淡的曲子  ,總能勾起她往昔的回憶。  
  再一陣大整理後,她終於把需要的東西裝備齊全。  
  麥肯的喇叭聲在屋外響起,催促著逼她的動作得加快了。  
  「麥肯叔叔,再稍等一下。」秋晨急急地拉著旅行包走向大門,剛才心情全然沉醉  在感傷裏,沒注意時間已到來。  
  「抱歉,」她一上車立即先發制人,省得被嘮叨,「我剛沒注意到時間,所以耽誤  了你們。」  
  狄克瞥了一眼她的行李,露出一個微笑。  
  「還不錯嘛!不需要我下車扔妳的旅行袋。」她瞪他一眼。  
  就簡簡單單的,一個高及膝上一點的黑皮旅行袋、一個半大不小的手提包,要丟也  沒得丟了。  
  車子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行駛了十多分鐘,轉入小插道,再往內走,便是飛機場了  。  
  「凡事小心為上策,知道嗎?」麥肯在道別時仍不忘叮嚀個幾句。  
  「放心吧!麥肯叔叔,我們會注意的,絕不容許再發生一次『墨西哥』事件。」秋  晨對他作了個安心的手勢。  
  「不要操不必要的心,麥肯。」狄克對他皺了皺眉,總覺得他好像太看輕他似的。  
  看麥肯仍是緊張至極的樣子,秋晨抱了抱他,要他心安;而狄克則是伸手拍了拍他  的肩膀。  
  ***  
  飛機已飛行了十個小時,秋晨有些頭暈似的站了起來。  
  「怎麼?妳以前沒坐過飛機嗎?」狄克含著些許嘲弄的意味問。秋晨瞪了他一眼,  他笑得更大聲了。  
  幸好他們搭乘的是半夜增飛的班次,除了在離他們有些遠的地方有一、兩個外國人  外,其餘全是坐在後層的經濟艙旅客了。因此,並沒多少人看到他們的情況,而對他們  產生了誤解。  
  秋晨又重新坐了下來,集中思緒努力去想愉快的事,以排解暈機的不快。  
  「狄克,」她抬頭發問,「你會說西班牙語嗎?」  
  「會。幹什麼?」  
  她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好奇。你用得上這種語言嗎?」  
  「當然,否則我吃飽沒事找事做啊!」  
  受不了,又來了!  
  這整個月來,他們只要一談及公事之外,狄克都會以尖酸刻薄的話來回答,尤其話  題扯到倫迪,他的情緒就特別不穩。  
  其實自己也並不想以這種方式回答她的話,只不過一張嘴就不由自主地洩了出來。  他受不了這一個月裏,她所說的話都一直繞著倫迪打轉,倫迪長倫迪短的,令他真希望  自己從沒認識這個朋友。  
  雖然他並不清楚為何有這種想法。  
  ***  
  終於到哥倫比亞了!
  二十小時的痛苦時間終於過了,秋晨一下飛機,立刻舒展舒展悶了許久的筋骨。  
  走了幾步,他倆到行李處領取自己的行李。  
  雖然說秋晨帶的東西並不多,但行李中卻有三分之一以上是工作必備的器具,絕大  部分是鐵製品,有一半是她上麥肯叔叔的車後才裝入的。  
  一個女孩子要抬得動她的行李,實在是件困難至極的事。但是秋晨就辦到了,五年  來的魔鬼特訓,使她和一般女孩子大不相同。  
  出了機場,他們便搭上專車往巴蘭吉拉城去,預估在太陽下山以前可以到達。  
  ***  
  「不行!我不要跟你住同一個房間!」秋晨氣呼呼地對著狄克吼叫。  
  「願不願意隨妳,但妳『一定』得跟我住同一個房間。」他悠然自得的道,「我答  應過麥肯,絕對要讓妳完整無缺的回去。」  
  「我說不行!我們中國人一向循規蹈矩,古代的至聖先師孔子曾說:『男女授受不  親。』何況我又不是你太太,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的跟男人同處一室?!」  
  雖然秋晨從十一、二歲時就來到民風開放的英國,但她的行為、思想仍保有中國保  守的傳統,就譬如她和倫迪,便是不踰矩的交往。  
  狄克挑起一道眉毛有趣的看著她。「呃,我不曉得妳的想法還停在中國古老的傳統  社會,一點兒都不知順應潮流。」  
  雖然他嘴上是這樣說,但心裏卻無緣由地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樂。她會說得出如  此冠冕堂皇的話來,足以證明她和倫迪之間沒什麼親密關係。  
  「你……你真是『沙豬』!」她為之氣結。  
  「謝啦!」他瀟灑地回她一笑。  
  莫名其妙!神經病!她在心裏罵,她永遠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在飛機上時,他待她如瘟疫,能避免盡量避免;現在卻又要她跟他住同一個房間,  真不懂他的思考迴路是否出差錯了?!  
  「先生,那位小姐怎麼了?」旅館的主人看他倆似乎有些言語上的不合,雖然不懂  英語,但看那小姐憤怒的樣子,想必是在吵架。  
  「別管她,」狄克以極流利的西班牙語笑道:「她常常這個樣子,每次出來旅行,  她的脾氣就會變得像沙漠風暴一般不穩,女人嘛!」  
  「你們是夫妻嗎?」  
  「是的,」他毫不遲疑的回答,「剛結婚。」  
  「新婚,度蜜月啊?」老闆笑了出來,「那我一定安排一間最舒適、方便的房間給  你們。」  
  看著他們擠眉弄眼的樣子,秋晨真恨自己不懂得西班牙語。奇怪,像西班牙語這樣  大體系的語言,為何她偏偏沒學到?  
  「好了,」等老闆交代些事項走後,秋晨劈頭就問,「現在請你告訴我,你到底跟  他說了什麼?讓他笑成這個樣子,還不時對我曖昧的傻笑!」  
  「話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啦!」他仍舊在笑,「我只不過告訴他,我們是新婚夫妻,  如此而已。」  
  秋晨的眼珠子差點兒掉了出來,好幾秒都發不出聲音來。「什麼?!你瘋了!幹嘛  要偽造你我的身分?!」  
  她氣極了,難怪那旅館主人笑成那個樣子!她再仔細地瀏覽一下這個房間,才赫然  發現它是專供新婚夫婦用的──蜜月套房!  
  要不是氣成這個樣子,其實她會愛上這古典、浪漫的氣氛,但她現在沒空甩它了。  
  「因為,」他很自然地靠在牆邊,「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共用一個房間。」  
  「我說過,我死也不要跟你同房!」  
  「我也說過,願不願意是妳的事。」  
  「不要!」  
  「為了妳的安全,妳必須要。」  
  「我會照顧自己,不需你來煩心!」  
  「秋晨,妳不要試驗我的耐性,知道嗎?」他已經厭透了這種對白,他下決定的事  ,別人只能服從。  
  「那你也別試驗我的,因為我沒什麼耐性!」  
  「沒耐性是妳的事,妳自己想辦法解決。但妳『一定』得跟我住在一起。不完全是  為了妳的安危,也是為了麥肯!上次的事件使倫迪送命,他不希望這情形再發生一次。  他的心臟不太好,妳是明白的,絕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因為一點小差錯,都可能使他  不再回人世。」他頓了一下,「所以,我得為妳的安全負全責。」  
  「可是……」她不曉得要說什麼了。巴蘭吉拉的確是一個混天嘩地的城市,如果她  一人獨住一個房間,難保不會發生事故……
  「妳盡可以放心,」見她還是一副不安的模樣,他道,「我不會對妳怎樣的。」  
  「我知道!」她紅著臉回答,心裏明白他的含意。  
  「那就不要再吵了,安心住這兒吧!」  
  「好吧!為了麥肯叔叔。」  
  他點點頭,開始合力整理行李。  
  ***  
  「只好先這樣了。他們給的情報不夠精確,無法肯定『黑天使』與『CAP』的交易  時間。」  
  狄克剛從HMB在哥倫比亞的辦事處,取了資料回來。「不過倒知道,可能在八月十  五日之後。」  
  「八月?!上次的風聲不是七月份嗎?」秋晨不悅地皺了皺眉,「這樣使我喪失了  欣賞多次音樂會的演出。」  
  「沒辦法,」他聳了聳肩,「暫時忍耐一下吧!等回英國,再好好補償回來了。」  
  「今天,我到市集去了一趟──」  
  「什麼?!」狄克跳了起來,「妳不要命了,是不是?妳一個外國弱女子,居然敢  ──」  
  「幹嘛教訓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憑什麼處處聽你的?」她不甘示弱地大叫回去  。  
  「我警告妳,葉秋晨,別太不知好歹!」  
  「你……你……」她氣得全身發抖,回不出話來。  
  「從現在起,除了跟我,妳自己一個人別想去那種危險的地方!」他以一種不容分  說的口吻道,「要記著:妳只不過是一個女孩子,別人不會把妳看在眼裏的。」  
  見她張口欲反駁,他立即伸手制止。「如果妳不幸有了意外,我回去如何交代?」  
  好吧!忍耐,為顧全大局,一切從長計議。反正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有口也難  言了。  
  她深吸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好,妳告訴我妳今天去市集遇上了什麼?」  
  「沒什麼,」她還是狠狠地瞪著他,「只不過是無意中聽到了幾句,有關北區販毒  交易的事。」  
  「北區?那就是交易場所嗎?」她點頭,「有沒有聽到確實的日期?」  
  「當然沒有,否則我還要HMB的情報嗎?」  
  「好吧!反正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將於八月中旬之後,在巴蘭吉拉的北區進行五百  公斤海洛英的生意。賣主是『黑天使』,而買主則是『CAP』。」  
  「麻煩的是時間的確定性。」秋晨托著頭說。  
  「明天我去市集,妳留在這裏,不准亂跑。」他的語氣有著不容反抗的意味。  
  「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得去。」她頑抗道,「但如果你要來監視我,請便。」  
  「葉秋晨……!」他的口吻中,帶著一絲威脅。  
  「不管你肯不肯,那是我的工作,不能因可能有危險,就放棄它。」  
  「妳明知道那是很危險的!」  
  「沒辦法啊!你是男人,如果你去,容易引起注意;但我不同。」  
  他看看她。  
  也對,她的話不無道理,如果是他去,想必那幫人的警覺會提高不少。「好吧!」  他無可奈何地點頭。  
  ***  
  「正確的時間是八月十七、十八、十九日三天,地點絕對是北區。十七號下午三點  於北區唯一的一座白色木屋談判,十八號『黑天使』放貸,十九號『CAP』查驗並收貨  。」秋晨道出了今天的斬獲。  
  狄克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兒。  
  「好,十八號他們放完貨的那個夜晚,就給他們一個特大號的驚喜:炸掉足足半公  噸的海洛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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