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史在专授帝王课业的夫子处学习治理朝纲之道已有几日。
夫子是位年近古稀的老者,原先不愿收小史入门,称他座下只收日后的王者帝君。但当侍者奉上司马邺的书函,他立刻收回了成命。
小史看得出夫子极为喜欢邺儿,屡次提及他,眼中总闪着心慰以及丝丝敬畏。
夫子云治国并非学就有所成果。此法最多只是起辅助功效。而真正可驿动江山之人是上天原先就注定好的。
就若他,可授人治国之道,却无力亲手治国。永远定格在帝师之职上。
夫子的脾气很大,几位年长的皇子前来求学,都被他唤作“朽木”。唯有小史却很喜欢。
从夏商西周开始讲起,小史记下历朝历代鼎盛与衰亡,不禁感叹世事多变。
三国纷争渐消,太宗皇上司马炎接过司马懿之棒,掌控天下,终结三国鼎立局面。可司马家实属多灾多难。八国之乱搅得刚定的天下再次旋风大作,民间疾苦,朝纲停滞不前。
小史出生富贵人家并不知晓此等冷暖,但想起那病柳般的司马炽,着实也为社稷担忧起来。
夫子每每看了小史所作的文章,总会先是豁然然后又唉声叹气。
“你可愿为朝廷效力?”
小史不作回答,他没有忘记入宫的真正目的。但太多的变革让原来的初衷有了微妙的变化。
站于你司马家的江山之上,亦是我想要的。
见小史不作声,夫子摇摇头叹道:“盛也在此,衰也在此啊!”
小史明白自己也非昨日单纯、洁净的周小史。若要更移司马家的江山,这些是终究要丧失的。
而在习武上,他看似身体娇弱,却悟性过人,很快便学会了许多兵器的操持要领。
今日与司马邺、施笙一同出外狩猎,小史也乐得想见只识一番自己的箭术、骑术。
没有选择专为皇宫贵族开辟的狩猎场区,司马邺说此地兽禽均是每月按时捕入,犹如将猎物钉在箭耙上射。于是众人便出了皇宫,准备前往郊外山林。
入宫以来,小史头一次走出皇宫。一身贴身的骑马装将他纤美的身形勾勒得清晰可见。
司马邺仍是一身黑衣,坐于一匹墨色骏马之上,既便褪去皇子袍,盛气依然不减。
施笙则换穿了一件便于行路但还显夸张精美马装,骑上逐风仍是媚态尽现。
其余侍从均是民间衣饰打扮,众人行至城门,只见城门外一群衣衫褴褛,看似不像京城之人的百姓正与城门的士卒理论。
“长江一带已是瘟疫四虐。民不聊生,官府不肯开仓镇灾。我们历经千山万水赶至京城,但求见皇上一面,让他知晓知晓这天下的疾苦。”
一个一脸憔悴的鹤发老者边说边用柱杖的木棒叩击着地面,神情极为激动。
“滚滚滚!”城门前的士卒挥手打发道,“皇上也是说见就见的,放你们这些浑身是病的人进城,京城岂不也要闹瘟疫?”
百姓们又想进入却被狠狠推倒在地。一个妇人见自己孩子的手被人踩踏于地上,连忙扑过去抱住士卒的脚,欲将它抬起,口中骂道:“司马炽,你这个无用的昏君,两年不理朝纲,司马家的江山迟早毁在你手上!”
城门内的众人目睹这一切,司马邺轻轻挥手招来副官,耳语几句。副官立刻跑向城门外的士卒。即刻士卒们脸色大变,立即扶起倒地的百姓。
副官这才正色道:“江南一带闹瘟疫,邺殿下已批下公文开仓镇灾。日后还陆续会有草药良方运抵江南。吾皇忧国忧民以致龙体虚弱,无力勤政。子民应当惜君护君。如若有何不满,天下自有公道之处。”
看底下百姓面露感激,副官又道:“你等旅途劳顿,也无落脚之处。就随我入宫歇息,住于邺殿下寝宫。”
百姓一听,立刻如蒙大恩地跪拜谢恩。
“谢邺殿下!谢邺殿下…………”
随后副官便领百姓入城向皇宫拆返而去。
司马邺待他已将人领远才命众人出城,城门口的士卒已猜出此人便是当朝一手遮天的邺殿下,纷纷跪拜在地,不敢吱声。
司马邺行于前方,施笙骑于小史身侧轻云:“殿下爱民如子,天下必定太平!”
此话感觉有些帮腔,小史淡道:“得天下不难,但要天下服你,得尽天下民心却并非易事。殿下此举也只是笼络人心而已。”
施笙“咯登”一下,不想学了几日朝政之术,小史竟会领悟如此之深。
行至郊外山林,三人便开始分头狩猎,其余随从分开待侍,收捡猎物。
半个时辰后会合,小史所狩猎物虽量数上不及司马邺但从所剩箭数来看,也是箭无虚发。
到是施笙与众不同,带回一只被箭插穿,载满雏鸟的鸟窝回来,笑道:“我可不比你们。最多也只能射射这现成的鸟窝。”
司马邺托起连着箭的鸟窝道:“你此箭射得精妙。穿过却又不破,连窝中雏鸟也一只未伤。看来箭术又有所长进。”
施笙未瞒过司马邺的眼睛,嫣然一笑。
忽听天上一声悲凉的鸟鸣,司马邺取过弓,不上箭道:“此鸟鸣叫悲凉,定是受伤。无需用箭,弹弓之声便能将它击落。”
小史抬头见它不断在空中盘旋,像是在寻物,开口道:“不用弹弓之声,它也会落下。”
众人一致看向小史,他又说道:“它正在寻找那窝巢中的雏鸟。应该是要喂食,待它看到,便自会下来。”
其料,飞鸟发现地上的窝巢果真飞下,所有人都感叹小史洞察敏锐,唯有司马邺微扬起上唇,默然不语。
大鸟着陆后将长喙对上雏鸟,众人以为即要喂食,不料它竟一口将雏鸟吞了下去。
刹那,一只飞箭离弦而出,着实射中正在吞食雏鸟的大鸟。
一切改变得太快,众人个个目瞪口呆,司马邺收起箭走向小史。
“它原来就负伤,无力寻找食物。回来是要找寻雏鸟,但并非喂食,而是将它们当食物吃下去。天下间根本毫无骨肉亲情可言,这个道理你可懂?”
小史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司马邺,最终他仍是失算于他。
“殿下,那边有只好漂亮的白狐!”
几个侍从高呼,小史与司马邺同时转头,只见一只通体纯白,绿色瞳眸,浑身散发着灵气的白狐向林间窜去。
“莫要伤它!”小史骑上马,飞快追赶而去。
又是这只白狐,小史深深地感觉到在林间、华山还有很久很久以前,他所见到的都是同一只白狐。
你屡次都可带我找到我想要的,今日你又要带我去哪儿?
白狐极通灵性,见小史独自扬鞭跟来,便放慢步履,双方向山顶迈进。
等它停下时,小史一望,已到达山顶。稀薄的云雾就处周身,伸手便可触及。
小史跨下马,白狐即刻靠近小史,轻蹭着他。
“你要带我来此地?”
小史向山下俯望,顿时整座山林连至四方微小的城镇尽收眼底。站于此处犹如站在整座江山之上。天下迷蒙、清晰的脉络都聚集于此。
“司马家的江山……”小史口中喃道,“你要我更异这司马家的江山?”
低首瞰望,小史看见白狐绿色的瞳眸中闪烁蛊惑的光芒。他蓦然闭上双眼,又是那一幕。
纤瘦却又威风凛凛的身影站于硝烟、血海之上。
他是谁?是谁?为何让自己觉得如此熟悉?
三尺白绫、仄长的麻绳、冰冷的井水同时向小史袭来,他立刻睁开双眼。
他闭上眼睛有多久了?为何天色已经昏暗,身边除了他的马匹外,已经没了白狐的踪影。
小史想起姐姐的书稿,与司马邺登上正殿顶端那日后,他便遗失了书稿。虽已是四处寻找,仍是毫无踪迹。
小史心中难过,这毕竟是姐姐留下的遗物,竟因自己大意而遗失。但想到还好放在最里层的若林所写的“周小史”三字未掉,又觉庆幸。
身体向后一倾,掉入一双有力的臂腕中。昏暗中小史看到了司马邺英俊的脸庞。
“这晋朝的江山你可喜欢?”司马邺俯身,吻上小史的薄唇。
感觉被灌入深深的气息,小史微微皱眉,缓缓点头。
修长的手指摸索到衣襟前,轻易撩解开脆弱的华衣。底下露出的白皙肌肤光滑剔透,仿若正在邀人品尝。
天下势在必得,你也势在必得。
“说!你可是我的?”
小史无路可走,听到此言的同时,他好似又听到若林在说“你若入宫便永远不是我的”。
“是……我是你的……”
眼泪在心底狂流。
不!若林,我是你的。永永远远只属于你一个人。莫说入宫,天上人间我都是你的。
尽管如此,小史仍觉得背叛,他对若林的背叛。
虽并非第一次被人进入,但相较起褚楚那次,小史觉得此次他更付出了身体以外的某些东西。
迷蒙中,天空仿若又降下细雨。
司马邺慢慢抽离那温热的禁地,搂起小史,将衣袍为他穿上。抱上马背,在怀中亲吻片刻。一挥马鞭,骏马飞奔起来,另一匹也跟了上来。
“明日是我父王的忌日,你来我的聿宫!”
颠簸的马背上,小史恍惚听到这句话。
※※※
回到夜笙殿,施笙早就候着,见了一脸疲惫的小史也不说话,立刻带他到准备好的浴水沐浴。
怕小史晕厥,他又坐于旁边照看。见小史累得无力抬手,便上前新自为他洗浴。
小史本想拒绝,但又毫无力气赶走施笙,只能虚弱地躺在浴盆里。
“害什么臊?过去都是我替若林洗的。”
当作没有听到,小史轻轻开口:“笙儿,能否让我见若林一面?”
施笙慢慢地擦拭着小史雪白的脊背道:“不可。”
“为何?我如此爱他,真的好想见他,为何你不让我见?”
小史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转身,激起的水花泼了施笙一身。
施笙一扔浴巾,突然站起来。
“爱爱爱!你又怎知若林定会爱你?”
“他爱我的,他说过要带我回家!”小史大声反驳道。
施笙淡笑:“逐云原本是原是若林的爱马。你可知他为何杀它?”
见小史不再嚷嚷,施笙又道:“你可听过马能识途?当时若林奉命前去匈奴,骑的就是逐云。回宫后邺殿下问他是否断了所有后路,他即刻明白话中意思。连跟随自己已久的逐云也毫不心慈地一剑劈开了马首。他的心中根本毫无血性可言,又怎会去爱人?”
小史心中漾起波澜,他才不管如此多。若林永远就是若林,是那个邂逅时温柔似水,仿若天神的若林。
转而一想,又觉蹊跷,便问道:“北方匈奴蠢蠢欲动。邺殿下派若林去那儿做何?”
施笙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岔开话题。
“明日是吴孝王忌典,你可要去?”
“嗯,去的。笙儿可去?”
“她或许会在,我便不去了。”
小史没去想施笙最后一句在说何人。忆起司邺提到让他参加他父王的忌典,又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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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佳人周小史(上)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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