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璋正趴在地下,撅着屁股在鸡笼里摸蛋。这时邓之勤走来,在他后面踢一下,说:“喂,吴校长叫你去办公室!”刘国璋一慌,已经抓在手里的鸡蛋又掉进草灰里,他只好又摸了一把,感到摸着的不是蛋,而是鸡屎,手里粘腻腻的。鸡在里面幸灾乐祸地欢叫起来,他生气了,爬起来,把脏手对邓之勤一挥,叫道:“你明知我怕去办公室,你不会说我不在?”邓之勤很愚蠢地说:“你明明在嘛!”说完,就象一只童话里的大灰狼,一颠一颠地走了。刘国璋只好从鸡笼上抓一把草,揩干净手,然后去办公室。
他心痛他的额头。每一次进办公室前,他都觉得恐慌。必须在心里念着,要小心要小心,低头又低头。倘一时忘了,必碰门楣无疑。有时,还在他这样念着的时候,额头就已经碰上去了。他照例龇牙,嘘气,捂脑门,踢门槛一脚,吴成总是装没看见。
这次他运气似乎不错,低头低得恰到好处——总算没有碰着额头。
但他庆幸得早了点。他刚进门,就有一个女人从旁边扑过来,趁他骤不及防时,扬手给了他一耳光,口里唾沫四溅地骂:“臭流氓!不要脸!你调戏我女儿,我今天跟你拼了!”又要撕扯他,幸被从桌边跳过来的吴成死命拉住。吴成说:“董师傅,你不要太冲动了!说好了摆在桌面上谈的嘛!”
刘国璋醒过神来,一手捂脸,一手去拾掉在地上的眼镜。他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象是被大火燎过的一般。眼镜没有跌碎,他仔细戴上,看那女人一眼,不认识。他就对吴成说:“吴校长,你的办公室是关母老虎的地方?”
女人咆哮一声。吴成说:“刘老师,董师傅她是代佳的母亲。”又指一指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说:“镇上代书记,代佳的父亲。”
男子一脸傲慢,虚着眼睛抽烟,正眼不看刘国璋。
刘国璋这时才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不久前,他班上的女学生代佳和同班的一个男学生——大约由于都住镇上,得了风气之先的缘故——正经八板谈起了恋爱。课上眉来眼去,课下纸条情书递得勤。不料前两天,他们的情书被班上几个顽童截获了,兴冲冲闹嚷嚷来向刘国璋邀功。情书肉麻得难以卒读,刘国璋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信会出自初二学生之手,大约是把什么港台的黄歌或地摊文学囫囵抄来了。刘国璋一生气,就在班上公开教训两个小恋人说:“乳臭未干,情书都写不来,谈什么恋爱?老师我这把年纪了还没谈恋爱哩!”众学生大笑,女恋人代佳哭着冲出教室。
满以为事情也就过去了,哪里料得到代佳的家长会气势汹汹打上门来呢?
刘国璋说:“我晓得是怎么回事了。这件事我今天没什么好说的,我请吴校长调查清楚事实之后再请我与这两个生蕃说话。我现在要去侍侯我的生蛋鸡了,我得奖励它一把米。老实说,现在我对代佳这件事的兴趣,还不如我对鸡的兴趣大。你们看,我的手上还有鸡粪,”他冷笑一声,朝外扬扬手,“这就是一双教师的手。
它现在很脏。你们刚才打了我的脸,我并没有把这只脏手还到你们的脸上——这很够一个教师的修养吧吴校长?”
吴成看一眼代书记,对刘国璋说:“代佳要自杀,你对此负有一定责任。”
刘国璋有些吃惊,说:“她要寻死?倒没有想到。”停一会又说:“我对此是要负责任。但决不是负流氓的责任。我不过在课堂上不点名地批评她这么小就和人谈恋爱,就成了调戏她了,她就要去寻死,这未免太离奇。难道这里的民风就是如此?如果真是这样,你吴校长也该负责,谁叫你让我这个不懂此地民风的人来当班主任?”
“你不该拿自己打比方,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没谈恋爱’。这使她觉得你是在嫉妒她,或是想和她谈恋爱,所以很想不通。”
刘国璋一时竟忘了脸上的疼痛,惊得呆了片刻。然后就怪笑起来,说:“她竟会这样想?……可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老实话!本来嘛,我二十四岁还没谈恋爱,她才十四岁,谈个什么恋爱!——我和她谈恋爱?她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你吴校长居然肯相信,也太天真了吧?——她想不通是因为那男生现在不愿和她接触了,而不是因为我想和她谈恋爱。”
吴成无言,女人叫道:“告诉你姓刘的,我女儿要有个三长两短,反正你是跑不脱的!”
刘国璋说:“我保证不跑,我的脸随时恭候你的巴掌。我知道你是书记娘子,你可以打道坎任何一个人的巴掌。我相信你就是要打我们吴校长的巴掌,他也会把脸给你送过来的,更不要说我们这些普通的教书先生了!”
吴成脸色发红。代书记把烟头一扔,站起身来,对刘国璋说:“刘国璋!我们今天算是认识了。我劝你今后说话做事多考虑考虑,年轻人嘛……才出学校嘛……
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大学生,就有多了不起嘛……社会上的事儿,地方上的事儿,不是书本上能够说得清的……可以说你还什么都不懂的。今天我们只是让你懂得一点常识……”又对吴成说:“老吴啊,我女儿现在是不放心让他管的了,我要求你撤掉他的班主任!”
吴成说:“这个我们尽快研究。”
第二天,吴成就爽快地撤了刘国璋的班主任,继续让李一中当着。他还把刘国璋着实训了一通。这次他不怪刘国璋不懂结合本地实际,而是怪他不懂教育学心理学:“真不知现在的师范大学是怎么搞的,培养的学生还不如没读大学的。”
丢了班主任的差,也就丢了不少好事,刘国璋自然觉得可惜。无奈这事是由不得他的。只得眼巴巴看着李一中欢欢喜喜重新上任。
当初当班主任,是巴望发生点新鲜事。现在新鲜事果然发生了:一个巴掌加一顿臭骂。而且,事情还没有就此了结。
倒不是代佳真要去死,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又到班上念书来了。
主要是刘国璋的名声被搞坏了——学校风传他真的爱上了代佳。代佳是一个发育得很快的女孩子,身段已经较长,胸脯正在发鼓,仿佛一个大姑娘。模样更是好看,眼神轻佻,尤其撩人——所以,不能说大家说的一点依据都没有。
传得盛了,连刘国璋自己都有些把握不定: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真有此意?以至于远远见了代佳活泛的身影,心就莫名其妙地加快跳动,脸也阵阵发热。待到走近,更是浑身的不自然,好象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朝外挥发,简直都不敢直视那女孩子了。那代佳看他则是一脸的不耻,仿佛早就看透他有一颗肮脏的灵魂。
晚上做些怪梦,梦见代佳变成一个极长大的妇人,赤了身体向他招手。或者自己在什么教堂和人举行婚礼,两人象在云端里走着,结婚进行曲断断续续地响,鲜花如雨一般洒下来。
女学生见了刘国璋就扎堆儿,害怕与他单独说话。上体育课时,稍一碰着,就惊咋咋地叫唤,象是被蛇碰着了。甚至那些嘴里婆婆妈妈,身上灰扑扑的女老师也不肯和他多打交道,当然也不说明是为什么——弄得刘国璋哭笑不得。只有郭玉兰,还和往常一样待他。有一次还劝他今后说话不要再“疯疯癫癫”的了,还说他这样随便说话不止对代佳的这一次:“沈老师结婚那天,你对沈老师说什么了?”她问刘国璋道。
刘国璋有些莫名其妙,说:“我没说什么呀,你讲我说什么了?”
郭玉兰叫他好好想想,他想了一阵,终于想起那天是和新郎倌开了一句玩笑:‘你都结第二次婚了,我一次都还没结成!’(沈老师的确是再婚,当时他的脸就有些难看)不禁哈哈笑起来。看郭玉兰时,她正红着脸歪着头瞧他。
他检讨自己,大约心里有个什么“结婚情结”吧,不然怎么说也是结婚,梦也是结婚?目前吃饭都成问题,结他妈的什么婚?和谁结婚?结个脑壳婚(昏)!刘国璋,你是有些不正常。你一定是太无聊了,无聊得要得精神病了。
于是他强制自己尽量少抛头露面,一得空闲就缩在寝室里看书。对外面放风说是要考研究生。
这一招果然生效,慢慢大家也就淡了这件事,不说刘国璋什么了。刘国璋自己也不再对代佳有异常反应。后来,代佳在学校又与人闹起了恋爱,实在有些不象话了,他父亲只好强行把她转到了别处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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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工之家 第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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