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啪嗒。
我正在大步向前跑去,我的双脚踩在肯辛顿花园的小径上,发出极轻的声音。我两眼注视着远方的圆池塘,高兴地看到它似乎静止不动。当我跑动时,世界从我身旁滑行而过,没有上下运动。我的身体随着双腿规则地迈进,水平地向前移动,任何慢跑,任何摇摆,都意味着能量消耗,而能量消耗便意味着速度损失。
我享受着跑步训练的乐趣。这不仅仅是当你的体力不支,想停步时,你必须有坚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继续前进,而且,这种训练能保证你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在该活动的时候都活动起来。
电视实况解说员曾对我的跑步姿势给予过热情的赞扬。其实我并非天生的跑步运动员。我是经过多年专心致志的训练学成的,是得益于弗兰克的训练有方。
我初次邂逅弗兰克是我在剑桥大学跑步时,当时他在伦敦城北的一家俱乐部担任中距离跑教练。他偶尔也来剑桥大学指导我们中的一些人进行训练。更多时候是我在星期天去求教于他。
当然,我也具有某种跑步的天赋。甚至当我还是个11岁的孩童时便喜爱上了越野赛跑。在约克郡故里,我会自觉自愿地在荒野上跑数英里,对此,我的朋友们觉得不可理解。进入青年时,我已发育得十分高大健壮。我的腿肌锻炼得结实有力,而且具备了一名优秀中距离跑运动员所应达到的速度。在剑桥大学念书对,我积极参加田径运动,一年级时就参加了校运动代表队。
但是,真正教会我如何跑步的人是弗兰克,不仅仅在体能上,而且在精神上。我具有必需的决心,而他则懂得如何进行引导。我们一道对我的技巧进行了长久而艰苦的训练。在速度训练中,当我的体能只能使出90%的劲的时候,他却要求我尽100%的力气。他教我如何赛跑,还教我如何分配力量,不仅在体能方面,而且还在精神力量方面。
这种方法效果很好,虽然训练很艰苦,收效也十分缓慢,但是每年我的速度部能提高那么一点儿。在离开剑桥大学后一年,我首次代表英国参加了比赛。下一个赛季,我刚好错过了奥林匹克选拔赛,在随后的6年里,我的速度和耐力均有所提高,但仅仅使我能够获得名次。
那一年,我和弗兰克全力以赴,通力配合,这使我在精神和体能上达到了顶峰。银行对此非常理解,我的工作至多也只能算是非全日制。
我在预赛中发挥得不错,我设法努力通过了预赛以获得决赛资格,同时仍然留了不少后劲。
决赛那一天,我感觉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胸有成竹。我身体健康,我决心如铁。在参加决赛的选手中,有四人曾多次比我跑得快,但是我决心要战胜他们。我的策略很简单,我将快速起跑,争取领先跑在前面,有两、三名选手的冲刺速度比我快。我必须保证在最后200米时把他们击败。
我按照既定策略行事,但是在头600米时,大部分运动员都与我并头齐进,每当我拉开一点距离,他们便会赶上来。然后,剩下200米时,我稍稍加大了步伐,开始慢慢与其他人拉开距离。到最后150米时,我比世界上最优秀的运动员还要领先5码。巨大的奥林匹克体育场里的人群都为我鼓劲——我确信他们只是为我一个人鼓劲。那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15秒钟。
但是,离终点线50米时,两个身穿绿背心的身影超过了我,那是一名肯尼亚选手和一名爱尔兰选手在冲线。我暗自加劲,希望双腿能速度更快些,步伐更大些,但它们却不听使唤。突然,场内观众为跑在我前面一、两码的两个后来居上者喝彩欢呼。当时就好像我正在慢慢地向后跑。
我第3个冲过终点线,赢得一枚铜牌。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我品尝到了受人瞩目的怡然乐趣。新闻媒介,单位同事,业务活动中遇到的人们,甚至街上的路人都对我投来钦羡的目光。尽管我处在极度快乐之中,但是,我非常清楚,我无法漠视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我输了。为了这场比赛,我付出了一切。为了那短短的1分半钟,我倾注了生命中整整1年的时间。最后还是输了。
我的时间无疑是我个人最好的东西,当我恢复训练,准备参加下一赛季的比赛时,我的时间更紧了,这开始使我变得沮丧消沉。我越来越清楚,我将永远无法超越那一次努力。即便是要接近那个成绩,也将耗去我全部的精力。
我需要时间做其他事情,我需要时间与朋友们交往,我需要一份使我非常紧张的工作,我需要一次新的挑战。
所以我退出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弗兰克时,原以为他会对我大发雷霆,但是,他坦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实际上,他很支持这种想法。
“我曾见过许多许多年轻人为了田径运动,牺牲了他们的青春年华,”他说道。“出去闯闯社会,干一番实事吧。”
我心中暗自思忖,他和我一样非常清楚,我的运动生涯已经达到了极限。他不希望我为了那块永远得不到的金牌再耗费数年生命。
所以,我放弃了田径,我走上社会,争取在某种新的事业上赢得胜利,我选择了证券交易。
我快步向圆池塘跑过去,经过两三个以散步速度进行慢跑锻炼的中年人,他们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一条红色的塞特种猎狗朝我跑过来,不顾其主人在后面大声喝止。它在我身旁上窜下跳跑了几码,然后跑开去,跟在对着树间一只小松鼠狂吠的小猎狗后面。那小松鼠从正在一棵树下拥抱的一对人儿身上跳过去,但他们对它根本不在意。
我仍然需要跑步,每周跑三、四次,通常是沿着海德公园的外围以最快的速度跑三、四英里。我需要兴奋感,需要那种精疲力竭的受虐狂似的愉快满足感。
我想起了昨天的瑞典债券交易,当我得知我的判断正确而市场的判断错误时,心里产生了一种甜蜜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一丝微笑仍禁不住浮上了我的嘴角,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和汉密尔顿是对的。作为一个交易新手,我干得很漂亮,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巨大的压力,然而我成功地经受住了压力。有一阵子我曾吓得胆颤心惊,但是我终于稳住了阵脚。恐惧是兴奋活跃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正如一名田径运动员必须经历痛楚方能体验兴奋冲动一样,一名交易员必须感到恐惧。
我盼望着听到汉密尔顿回来时一定会对我说的话,这是我第一次获得机会向他证明我的真实能力,我抓住了这个机会。我期望着他对此表示赞赏。
一群戴着黑色双层面纱和金色面具的阿拉伯女人傍晚出来散步溜达,在一起叽叽喳喳,我避开她们,向左转弯朝公园出口处跑去。在跑向我公寓住房的最后两三百码时,我加大了步伐,令人烦恼不已的疑虑始终萦绕在脑际。
我从短裤口袋里掏出楼房钥匙,胸脯剧烈地起伏不止,疲惫的肌肉上汗水淋漓,我打开门,踏过零乱的尚未打开的邮寄宣传品和赠阅报纸,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我进了房间,迅速舒展了一下肌肉,便倒进沙发里。我注视着周围,累得一点都不想动。这是一套小巧方便的居室,一个卧室,一个起居室,一个壁龛式厨房紧连着客厅,还有一条过道。我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因为空间非常之小,我必须使它保持整洁,家具陈设简单实用,价格低廉。壁炉台上摆着精心挑选出来的我最珍爱的赛跑奖品,还有一帧我的父母倚在一面干砌墙壁上的黑白照片。他们向我微笑着,带着已经失去的二十年前的幸福感向我微笑着。
这套房子毫无奢华之处,但我喜欢它,它是一个方便合适的避风港。
我呻吟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肌肉僵硬,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去泡个澡。
第二天一上班,我便从卡伦的交易台上抓起每天早晨都放在那儿的《华尔街日报》。当看到股票栏里美国石膏公司的股票收盘价时,我吃惊地发现手中的报纸在微微抖动。
果然没错。11.25美元。那股票一夜之间上涨了50%多!我转身看见戴比端着一杯咖啡走进交易室。她瞥见了我正在看的那一版面。
“有什么消息?”她说。
“11.25。”我咧嘴笑着说。
“我不信!”她说着,从我手里抢过报纸。她发出一声大喊,把报纸抛向空中,惹得人人转身侧目。
“我发了!”她尖声喊道。
“没有大发,”我说。“只不过几千美元而已。”
“噢,闭嘴,你这个老守财奴,”她说。“我这就出去买些香槟来。冰箱里还有些桔子汁,许多巴克桔子汁。”我对此半信半疑,但是戈登和罗布却大声地咂咂嘴唇。甚至连杰夫也搓搓双手,准备庆贺。他高兴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一夜之间,美元终于达到了他的经济模式所显示的应该达到的指数。
15分钟后,戴比回来了,拎着一个冰桶,里面放着一瓶香槟酒。我弄不明白在一大早这个时候她上哪儿去买来这些东西的,我们从冰箱里取出玻璃杯和桔子汁,仅仅两三分钟的工夫,我们就全部在为美国石膏公司祝酒干杯了。
“我们应该每天早上都这样来一下。”罗布说,颇为欣赏地凝视着他杯子里冒起的泡泡。
“我们的大老板会大发脾气的。”戈登说。
“不可能。”戴比说。“我想象不出他会对什么事情真动肝火,顶多给我们看个冷眼和简短教训几句罢了。‘德琼股份有限公司以其职业化的服务为骄傲,而你,罗伯特,却没有以职业化的方式履行职责。’”她一本正经地学着苏格兰口音说道,倒也有几分像汉密尔顿训入时的那种典型腔调。
罗布大笑起来。“喂,你最好把那玩意儿拿走。”他指着戴比交易台上那只倒空的大酒瓶子说道。
“噢,不到吃中饭时间他不会来的。”戴比说。
“哦,我现在不能来吗?”从交易室门口传来一个沉静而很有分寸的声音,屋里顿时肃静下来,杰夫转向他那些计算机打印表页,罗布、戈登和卡伦全都散开来,回到各自的交易台上。他们就仿佛是一群调皮捣蛋,被校长逮个正着的五年级学生。
这真是荒谬可笑。我们又不是小学生,汉密尔顿也并非校长。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我举杯对汉密尔顿说:“欢迎归来,干杯。”
汉密尔顿只是看着我。
听到我的问候,戴比壮起了胆子,她拿着酒瓶和一只玻璃杯走近汉密尔顿。“您不来一杯?”她问道。
汉密尔顿转而凝视着戴比,他不理会她的邀酒。“你们在庆祝什么事?”他问道。
“我刚刚发了一笔横财!”戴比说,她的热情依然丝毫未减。
“听到这消息很高兴,”汉密尔顿说。“是什么交易?”
戴比笑起来。“噢,不,不是德琼公司发了横财,是我。我昨天买了一些股票,它们今天上涨了50%。”
汉密尔顿盯着戴比看了几秒钟,然后,他用十分平静,通情达理的声音说:“让我放下手头的东西,咱们到会议室去一下。”那声音里听不出有生气的迹象。
戴比耸耸肩膀,放下玻璃杯,跟着他走到他的交易台前,然后出了交易室。
“唷,”罗布说,“我可不喜欢去会议室。”
10分钟后,戴比出来了。她两眼盯着她交易台上的一点,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过去。她的双颊微微发红,双唇紧闭。虽然没有流泪的痕迹,但是她看起来好像只要脸上的肌肉一放松,眼泪就会夺眶而出。她坐下来,两眼凝视着面前的屏幕,开始怒气冲冲地把债券收益噼噼啪啪地敲进她的计算器里。
汉密尔顿走进屋里,在一片寂静中,走向他自己的交易台。他从收文篮里那一堆文件中拿起几份,开始看起来。这紧张局面终于被罗布打破了,他在回答一个经纪人的电话时,故意说了些轻松愉快的话语。
过了约莫半小时,汉密尔顿走到我的交易台跟前,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戴比故意不理睬他,一个劲地往她的计算器里敲数字。虽然我已与汉密尔顿共事6个月之久,但是,每当和他说话,我总是感到紧张不安。要和他无拘无束地交谈是很困难的;他似乎对我所说的一切都听得非常认真仔细,我老是害怕会说出什么蠢活或陈词滥调来。
他只是坐在那儿,翻阅着交易表,那上面概括了他外出期间我们做的所有交易情况。
“您回来比我们预计的要早。”我说,试图打破沉寂的场面。
汉密尔顿露出一丝微笑。“是的,我赶上了一架早一点的班机。”
“此行收获如何?”
“不错,很好,德琼公司已经开始在日本小有名气了。有一家保险公司,富士人寿保险公司,我对它寄予很大的希望。听他们的口气,他们有可能在我们这儿投一笔钱,要是他们真干的活,将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
“棒极了。”这是好消息,像德琼这样的资金管理公司的知名度全取决于它管理的资金规模的大小。一个财大气粗的新投资者会使我们声名鹊起。
“家里的情况怎么样?”汉密尔顿问道,手指在交易表上往下移动。
“嗯,如您所知,我们做了一种新债券,挺有趣的。”
“哦,对了。瑞典债券做得怎么样?”他问道。
“升得很慢,但很稳,”我说,声音里尽量不露出骄傲自得的口吻。
“好吧,不要过早急于脱手,这种债券还很有做头。”
“好的。”
“同时,严密注视任何其他新债券的发行。瑞典债券获得成功以后,不论是什么债券,只要价格还算说得过去,人们就会买下来。从这上面看,我们买下了2百万美国石膏债券,这是怎么回事?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想方设法卖掉我们的存货。”
我一时语塞,失望中夹杂着一丝恼意。他没有说“干得好”,甚至连个笑脸也没给。我意识到我一直在盼望着汉密尔顿归来,一心希冀着我自以为应得到的赞许。我真傻,在汉密尔顿的世界中,冒险和冒险成功是理所当然的平常事。
我声音里尽量不流露出怒气,向汉密尔顿叙述了卡什对我们债券的令人激动的出价,以及我不急于抛出的决定,随后,我对他讲了我决定买进更多债券的原因。
“唔,”汉密尔顿说。“它们现在的价位是多少?”
“开价仍然是我买进时的价格,82。”我说。“但是股票已上涨到11.25美元。债券不久也应该随着看涨。”
“是的,戴比告诉我,你也买了一些股票,是为你自己的帐户买的。”汉密尔顿严厉地看着我。“要非常谨慎小心,保罗。你不会一直吉星高照的。当你真的背运时,要保证不会惨得光屁股。”
我感觉到脸颊开始发烫,我在瑞典债券上赚了一笔大钱,而且看起来很有可能在石膏债券上再赚一笔。看在上帝的面上,我应受到鼓励才是。在所有人当中,汉密尔顿对冒险者是最不挑剔的。
“谢谢您,”我说。“我会记住您的教诲。”
“好样的。”汉密尔顿说。“我说,本周你手头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交易?”
“是的,还真有。”我答道,“今天下午卡什要带着他的伙伴来,想卖给我们一笔新交易。”
“不要再买了,”汉密尔顿说,“要是我的话,觉得一星期有一宗生意就足够了。”
“不,这笔生意不一样,这是一种高风险债券,是为拉斯维加斯的一家新旅馆,塔希提饭店发行的。这是一笔有风险的交易,因为卡西诺赌场的整个施工成本几乎全靠举债融资,但是其收益率是14%。”
“不错,收益率是挺高的,我希望我们能闯过这个风险,这可是挣钱谋生的好机会。”
我真诚地希望如此,高风险债券——有时候人们美其名曰,称之为“高收益债券”——可以获得非常丰厚的利润,但同时又具有极大的风险性。“高收益”之名称来自于这些债券支付的高利息票,“高风险”之名称则源于它们所象征的巨大风险。这类债券通常由一些债台高筑的公司发行。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那么人人皆大欢喜;高风险债券投资者可以得到高利息票,公司业主则通常可以从初期小额投资中发财起家。倘若诸事不顺的话,那么该公司便无法获得足够的现金去偿付其息票,只得宣布破产倒闭,留给高风险债券持有者和发行者的是一堆只配进字纸篓的废纸,投资成功的秘诀是要挑选那些能够生存下去的公司,这是我当信贷分析员时得出的经验。汉密尔顿打算开始买进高风险债券,而且专门雇了掌握信贷技巧的人来助他一臂之力。我虽然对卡西诺赌场一窍不通,而且对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新交易心存疑窦,但是,我仍然热切期待着让我一显身手的第一个机会。
“好,随时告诉我它的进展情况。”汉密尔顿说道,随后,他站起身来,走回他自己的交易台。
戴比咕哝了一句什么,听起来很像是“杂种!”
“你说什么?”我问道。
她只抬头看了一眼,脸仍然绷得紧紧的,竭力控制住感情。
“没什么。”她说完,继续埋头于计算器,怒气从她的交易台辐射开来。
我看了看手表,12点差一刻。
“瞧,快到午餐时间了。我们何不出去买份三明治?”
“太早了点。”戴比说。
“走吧。”我坚定地说。
戴比叹了口气,把钢笔扔到交易台上。“好吧,咱们走。”
我们没有去马路对面那家我们常去的意大利三明治店,而是去了穆尔盖特街的伯利小吃店。我们拿着昂贵得荒唐的火鸡鳄梨三明治,朝芬斯伯里广场走去。
今天天气极好,太阳出来了,和煦的微风吹拂着女秘书们的裙衫,她们正走向广场中央的草坪,准备享受午餐时分的日光浴。我们找到一块空草地,放眼过去,一片滚动的怡人碧绿,身穿鲜艳蓝条子衬衫和吊着红色背带的小伙子们在嬉戏。星散在草坪上的懒洋洋的办公室职员们,把他们苍白的四肢和面庞朝着七月的骄阳,轻声细语的随意闲话不绝于耳。
我们一声不响地嚼着三明治,看着人们从面前走过。
“怎么啦?”我说。
“什么怎么啦?”戴比说。
“你想跟我讲讲那事吗?”
戴比没有答话,她双时支在地上,扬脸对着天空,闭上了眼睛。最后,她睁开双眼,斜眼看着我。
“我认为我应该彻底放弃这个工作。”她说道。“汉密尔顿说得对,我不适合干这工作。”
“胡说八道,”我说,“你对这工作掌握得很快。你天生是干这工作的料。”
“照汉密尔顿的说法,我是一个天生的半吊子。我的态度不对,像我这种态度的交易员是很危险的。他们办事粗心大意,他们会亏钱蚀本,我要是不改变态度的话,就没什么前途可望。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可不在乎。我要是为了从德琼公司的客户那儿多赚半个百分点而做一个他娘的沉默寡言的苏格兰佬的机器人的话,我就不是人,你可以这样做,他喜欢你,赏识你的奉献精神和勤奋努力,你红得发紫,可我不是,我很抱歉说这些。”
她从我身上移开目光,眨巴眨巴眼睛,挤出一滴眼泪。
“看看你周围吧,”我说着,朝仰卧在草地上的人群点点头。“你认为所有这些人都是失败者吗?伦敦城里并不全是像汉密尔顿,甚至像我这样的人。有成千上百的人,他们享受着开心大笑,他们躺在阳光里消磨午餐时刻,他们成绩斐然,非常感谢你。”
戴比一脸疑云地看着我。
“听我说,”我说,“你悟性很高,你总是能够成功地完成任务,你的准确性达到99%,你还想怎么样?”
我把手放到她的手上。“我要告诉你,你拥有我们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我说,“人们喜欢和你一起工作,他们喜欢与你打交道,他们愿意把事情告诉你,他们让你得到了他们也许不应该让你得到的东西,他们肯帮你的忙,干这个行当,可不能低估这种事情的重要性。”
“这么说,我完全应该结婚生孩子,每天下午当着‘邻居们’的面吃冰淇淋啰?干那些事我很在行,特别是吃冰淇淋。”
“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但是那太可惜了。”我说。
“哎,这也许由不得我,”她说。“下个月我要是不‘放聪明’点的话,就会被炒鱿鱼了。”
“汉密尔顿说的?”
“正是他说的。我要是单单为了他就改变我的个性,我就不是人。”
她把头支在双膝上,细细打量着面前离她两英尺远的一朵雏菊。
“关于买进石膏股票一事,他对你说什么了?”她问道。
“他对此事不太高兴。”我说,“他没有明说我这样做是错的,他只是说应该谨慎些。现在细想起来,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我为自己帐户买的股票,还是指我为公司吃进的债券。不管是指哪个,仅仅由于人家冒了风险,他就批评人,似乎太过分了。”
“你喜欢他,是吗?”戴比问道。
“嗯,是的,我想我是喜欢他。”我说。
“为什么?”
“说不上来,实际上,他算不上一个热情可亲的人,对不?但是他公允,他诚实,他很懂行,他可能是伦敦城里最出色的资金管理人。”
我注视着一对人儿从我们对面的木头长凳上慢慢站起来,他们的位置立刻被两个年轻的银行家填补了,那也是检验天才的地方。人们星罗棋布般地散聚在刈得短短的草地上,将它点缀得煞是好看。
“我怀疑伦敦城里像他这样的人是否还有第二个。”我继续说道,“与他共事实力荣幸,每当看到他工作时,我便惊讶不已。他总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因此,他这种方法总能将你引入他的思维过程中,使你成为他正在进行的精彩交易中的同伙。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戴比点点头,“是的,我想我明白。”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为什么每天都来上班?”她问道。
“为了谋生。”我答道。
“不完全是为了这个,对吗?”
我略作思考。“对,我还想学会如何交易,我希望能够学会比我们公司的其他人都干得更好。”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吗?”
“不,并非完全如此。”
“我想也是这样。”我身子向后仰,支起双肘,眯缝着两眼看着强烈的阳光。“我需要始终不断地严厉鞭策自己,然后再严厉一点儿,我从小就这样,当我赛跑时,我想跑第一。第二不行,第三也不行,只想当第一,我认为我这个人就是本性难移。”
“我羡慕像你这样的人,你哪来的这种动力?”
“噢,我也不知道。”我说。实际上,我当然知道,我青少年时代经受的那些自我磨练的痛苦时刻,那种戴比说她十分羡慕,却剥夺了我享受“普通”人所拥有的无忧无虑生活乐趣的专心致志,都是有原因的。但是究竟为何原因,我是不会告诉戴比,也不会告诉德琼公司里其他任何人的。
戴比目光热切地看着我。接着,她脸上绽开了明朗的微笑。“你这人真怪。不,你不仅是怪,简直是疯子。你应该立即去看看精神病医生,否则你会成为汉密尔顿·马克第二的。你是一个有态度问题的人。”
她站起身来,掸去沾在衣服上的草叶。“好啦,我得回办公室修指甲去了,你也该去为你的主子冲锋陷阵了,咱们走吧。”
我们走回办公室去,心情舒坦了许多,要想让戴比长时间地垂头丧气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哩。
我在咖啡机前停住脚步,想补充一下我体内的咖啡因。当夹杂着细小颗粒的褐色液体流进我的塑料杯时,罗布来到我身旁。“看到路透社消息了吗?”
“没有。”我说,好奇心油然而生。
“看看吧。”他朝我咧嘴一笑,我想准没好消息。
我回到我的交易台旁看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消息说,美国国会正在考虑修改美国与荷属安的列斯群岛缔约的双重课税条约。安的列斯群岛是一个众人看好的避税场所和发行债券单位的期票交付场所。国际商用机器公司、通用电气公司、AT&T公司以及一大批不甚知名的借款人都通过它们在该群岛的子公司发行过债券。
我叹了口气,我们必须得分析这些税务变化了,总得有个人把我们有价证券组合中在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发行过债券的每一个机构的招股章程一一过目,这活儿可不好干。
“戴比?现在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局面……”
戴比打断了我的话,凭借她的法律知识背景,以及她在德琼公司管理部门工作的这段时间,她是独一无二的称职人选,这一点她很清楚。“我知道你想叫我干什么。你想让我查阅所有在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发行过债券的机构的招股章程。”
“这个,嗯……”
“别不承认啦,这些是我为公司做的份内事,像你这样的低能儿拿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去做那些愚蠢的交易,而我却来干这些真正充满刺激的事情。”
她嘴上虽这么说,心情似乎还不错。她立即着手收集那些招股章程。
刚才我回到交易台旁时,罗布也跟了过来。这会儿,他手端咖啡杯,一屁股坐在我的台子上。他朝着戴比走远的身影咧嘴一笑,然后开始随便地翻阅着堆积在我交易台上的一些研究资料,都是些令人乏味的资料。他真要是想看的话,他自己桌上也有一堆。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我问道。
“不。哦,不客气。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罗布说。
过了约莫2分钟,他说:“看准什么交易啦?”
“还没谱儿,杂七杂八的,你呢?”
“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今天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交易?”他问道。
“和平常一样。”我不会接他的茬。
一阵沉默,只听见继续翻动纸张的声音,罗布轻声咳嗽了几下。“我刚才好像听你说,今天卡什·卡拉汉要带他的伙伴来,是吗?”他问道。
原来是为这事!“是的。”我答道。
“你说的‘他的伙伴’,是不是指凯茜·莱森比?”
“我想她是叫这个名字。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微笑着说道。我当然猜得出他问此事的原委,罗布对女人有着炽热的感情。这并不是大多数单身男子对女人的那种激情。那完全不是生理上的情欲,罗布从未停止过恋爱,他爱恋的对象越追不到手越好,实际上,每当他的愿望即将变为现实,恋爱对象唾手可得时,他的热情便会渐渐冷淡下去,然后又去另寻新欢。不久前,他在追求克莱尔·杜哈梅尔的过程中遭受了打击,最近刚刚恢复过来。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说服了克莱尔与他一道吃饭。但是,克莱尔三番五次地提到她那位巴黎的男朋友,这使得他醋意大起,妒忌得发疯。她对他说,加斯顿是她唯一的男人。之后,他陷入了极度沮丧之中,整整两星期难以自拔。
他精力充沛,热情有加。这不仅表现在他的爱情生活中,同样也体现于其他方面。他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交易员。他对市场有“感觉”。他常说他的看法是以逻辑为基础的,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比较理智罢了。他对市场要么是爱,要么是恨。他绝非一贯正确,每当他失误时,他就觉得世界漆黑一片,毫无希望。然而,很重要的一点是,像我们的图表制作和研究者戈登一样,他常常是对多错少。
如果光看他的外表,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他处于如此强烈的感情折磨之中。他看起来非常平凡,一头浅褐色略呈金黄的头发,一张胖胖的圆脸,个头中等偏矮。但是,他表达感情时所流露出的坦荡胸襟具有一种迷人的魅力。女人们觉得他很“可爱”,似乎常常被他所吸引,至少初次接触时如此。我必须承认,在过去几个月里,我发现自己渐渐地喜欢上他了。他赚到钱时的那副神情格外有趣,但当他赚不到钱时,我已学乖,离他远远的。我恐怕得说我常常觉得他那罗曼蒂克式的拌嘴非常有趣,我总是能听到他感情上的新危机。
罗布没理睬我的表示。“我始终对高风险债券非常着迷。听起来这似乎将是一次有趣的会晤,如果我参加,你介意吗?”
我朗声大笑。“不,当然不介意。时间是下午3点。还有足够的时间到马路对面的鲜花店去一趟。”
听到这话,罗布皱起眉头,不过,当他从我身边走开时,又变得眉开眼笑起来,我盼望着这次会晤,一方面,我急于再次介入某些信贷分析;另一方面,我好奇地想见见那位使罗布大感兴趣的女人。
他们于3点整准时到达,卡什领头走在前面,一边晃着略显肥胖的五短身材穿过会议室的门,一边用他那带布鲁克林口音的沙哑洪亮的嗓门与人大声打招呼问好。卡什·卡拉汉原名叫查尔斯·卡拉汉。自从迁移到伦敦以来,已经建立了像他在纽约建立起来的那种声望。他是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最佳生产能手”,意思是他卖出的债券比他公司里其他百余名销售员卖的都要多,他的生活方式与他的成功般配相称。卡什这个名字(英文为Cash,意为现金一译者注)表明他挣得了大量现金,同时,很明显,也表明他挥金如土。如果说世上有出类拔萃者的话,那就是他。他每到一处,那儿的气氛似乎就被他的性格所主导。他幽默风趣,那沙哑嗓子里发出的低沉笑声把人们吸引到他身边。他让你觉得你是他的一个非同一般的朋友,能够与这样一位知名人士交朋友是一种无尚的荣耀,而且还让人觉得他虽然朋友遍天下,但他们都不如你对他那般重要。你想取悦于他,向他表示你是多么感激他的友谊,你还乐于与他做生意。
每个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感到他身上的这种吸引力,但我竭尽全力去排斥抵制这种吸引力,我并不信任他。其中一个原因是他那双贪婪的蓝色小眼睛似乎与他的开怀大笑和光泽闪亮的雪白牙齿完全是两回事。当他对环绕他左右的每个人微笑或大笑时,他那双锐利的小眼睛便四处飞瞥,掂量着他周围的那些人,寻找机会兜售债券。另一个原因是我怀疑他曾有那么一两次试图欺骗捉弄我。毫无疑问,他成功地拉上了其他客户,而且也毋庸置疑,他们仍然是他的回头客,继续与他做生意。
在这个精力充沛的人身后走来了凯茜。她身材高挑,迈着做作不自然的生硬步伐走进屋里。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紧紧扎在脖颈后面。她那身看起来很昂贵的蓝色套装里面是一件挺刮的白衬衫,双耳缀着一副小巧精致的珍珠耳环。她的身材纤细苗条,线条分明,似乎为穿漂亮衣服而天生。但是,我情不自禁地注意起她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棕褐色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避免与屋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我看出来罗布的醉翁之意了,她集可望不可及的美丽和易受伤害的脆弱于一身,这必定会给他招致种种麻烦。
我们落座后,卡什首先开口说道:“保罗,我想让你认识一下我的新同事凯茜·莱森比。凯茜,这是保罗·默里,我们更为成功的客户之一。”他说完,朝我这边咧嘴一笑。“罗布,我想你们以前见过面。”
凯茜朝我们两人浅浅一笑,嘴角几乎都没有动,我对她点点头,罗布则傻乎乎地微笑着,朝着她的方向含混不清地咕哝了几句什么。
“我们的客户中,像保罗这样能够看准最近瑞典债券交易这样的好机会,并且有胆量从中大赚一笔的人还不是很多,”卡什继续说道。
“就是瞎猫也有碰上死耗子的时候,”我说,“另外还有一个客户,一个美国人,他买了5千万。他一定赚了大钱。我不知道这人是谁。”
“噢,那是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城里的一家小小的储贷银行,”凯茜回答道。她嗓音低沉洪亮,吐字清晰,略带自负的口吻,显示出她受过良好教育。我特别喜欢这种声音,因此,她的声音在我听来充满了巨大的性感诱惑力。“他经常冒那种风险,实际上,他干这种事相当在行。”
这时,卡什双眉紧蹙,明显地流露出不赞许的神情,客户不该知道其他客户的行动。从理论上讲,应该为客户保密。但实际上,我怀疑这是为了防止他们联手反对夹在中间的投资银行,凯茜打破了这个规矩,这表明她缺乏经验。
她注意到卡什的不满,脸上飞起红晕。“不过,我肯定你会守口如瓶的,”她补充道,目光朝我这边投来,但并未直接看着我。
“噢,那当然。”我说。
卡什的笑容又回到他的唇边。他清了清嗓子。“如你所知,我们今天拜访贵公司是为了商谈我们将为塔希提饭店发行的高收益新债券之事。凯茜将把此次交易的具体情况向你们作个概要的介绍。不过,在她开始介绍之前,我只是想让二位知道,我们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认为这是一宗大买卖。它将被超额认购数倍之多,这将是一块大肥肉。对于那些决策迅速,行动果断的聪明人来说,这可是个赚大钱的买卖。”
我想象不出卡什什么时候做过不是“肥肉”的交易。“请往下讲。”我说道。
凯茜开始登场了。“你们也许会怀疑,没有比投资卡西诺赌场更冒风险的生意了。你们听说过‘在蒙特卡洛抢银行之徒’的事。你们为什么要对会被街头任何幸运的投机分子搞破产的业务提供资金?”
“噢,当一个人走进赌场,坐上赌桌后,他的输赢就不再取决于运气,而是依赖于可靠的百分率。从长远观点看,赌场所赢得的总赌注的比例是相当稳定的,不同的赌局有不同的百分率,吃角子老虎机是一个高容纳低吐出的行当。最大利润赚自下大赌注的赌徒,也就是世界上一千来个大赌徒,他们下大赌注,他们输大钱。”
“因此,经营一个利润可观的卡西诺赌场的秘诀在于,要使那些下大赌注的赌客进城后,尽可能多的把时间消磨在你的卡西诺赌场里。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设想建造塔希提饭店。它将成为拉斯维加斯最富刺激性,最豪华气派的饭店和赌场。该饭店将以南海风光为特色,栽植棕榈树,围筑环礁湖,并将营造一种特别的室内氛围,以增强效果。”
她递给我和罗布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新卡西诺赌场模型的光泽照人的照片,那幢建筑物看起来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其最明显的特色是一个高耸入云的白色塔楼和一个宽敞明亮的玻璃门厅,里面树木葱茏,流水淙淙。我发现罗布根本没看文件夹,而是两眼紧紧盯在凯茜身上。
“要保证该赌场能最大限度地吸引过往的散客,所处位置适宜与否非常重要。”她继续说道,顺手把拉斯维加斯地图递给我们。“塔希提饭店位于沙滩饭店和凯撒宫之间的‘纽带’上。沙滩饭店和凯撒宫是拉斯维加斯两个最有名的赌场,我们希望去这两个地方的许多观光客会愿意步入塔希提饭店,一睹她的丰采。”
“塔希提饭店拥有2500套客房,其中的12套豪华帝王套房可以免费提供给世界上榜上有名的最大赌王们下榻。还有可泊4千辆轿车的停车场和一个容纳1千座席的表演厅,每天晚上将由娱乐圈内著名的表演者献艺。所有这些设施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吸引人们上赌桌。”
“整个综合建筑将耗资3亿美元。现在,它马上就要竣工了,计划于9月初开业,我想让你们看看我带来的财务预算。”凯茜把两份文件递给我和罗布。“你们从文件上可以看得出来,第一年,赌场的现金流量预计是利息成本的两倍之多。你们再往下看就会发现,随着赌场利润的增大,这个比率还会上升。”
“新债券将具有14%的息票,10年到期。这些债券将用赌场的第一抵押权做担保,所以说,如果赌场挣不到足够的钱偿还债务,那么届时你们便将成为一份相当诱人的财产的业主。”
“有什么问题吗?”当凯茜挑战似他说出这句话时,她话语中的自负口吻更加明显了。
一时,大家无语。我飞快地浏览了一下手中文件里的一些数字。这笔交易看起来确实非常令人感兴趣,但还有许多情况我必须了解清楚。
“我必须承认,我对赌场经营知之甚少。”我说。“我对此还必须做大量的调查研究。不过,我的确有两三个初步问题。第一,如果出现经济衰退现象,这些美妙的预测会发生什么情况?”
“众所周知,在衰退时期,这种行业并不会受打击遭损。”凯茜说。“事实上,在80年代初期的经济衰退中,占用率呈上升趋势,其原因是,当世事维艰时,人们实际上更喜欢赌博。”她看着我,想激将我有无胆量反驳她的话。
我从容镇定地注视着她的目光,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我不喜欢受人施惠,无论那施惠者拥有何等的美色。我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她敷衍过去。“我想那也许是真的,”我说,“但是,近年来在拉斯维加斯开发的娱乐场所,许多都是以家庭度假为目的,不是吗?”
“是的。实际上,除了吸引腰缠万贯的赌客以外,塔希提饭店有望在今后10年里成为家庭度假的首选地之一。”
“小孩子们必须得找个地方学会纸牌游戏。”卡什大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我说。“但是,在艰难时世期间,人们首先停止做的事情之一不就是家庭度假吗?”
“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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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那样的话,在经济衰退时期,来拉斯维加斯度假的人不就少了吗?利润不就会急剧降低吗?”
一阵沉默,这时凯茜紧张地翻动了她面前的数字。“如你自己所说,你对这种业务不熟悉。分析家们一致认为,经济衰退对赌博业的影响是微不足道的。众所周知,在本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期间,赌博业的收益实际上反而增加了。”
她的话支支吾吾,含混其词,但是,她显然不会承认我的观点,所以我便不再提这事了,“我还有第二个问题要请教。每当人们向别人提供贷款时,不管他们经营什么业务,重要的是要了解一些有关他们的背景情况,谁是塔希提饭店的业主?”
凯茜再一次更加胸有成竹地脱口答道:“其业主是一位名叫欧文·派珀的人。他是华尔街一位赫赫有名的投资者。人们普遍公认他是一个成功者,10年前他买下的默顿电子公司是80年代最成功的买卖之一,他的资金在3年之内翻了4倍,过去他还涉足过一些休闲项目,并从中赚了不少钱。他是一个可信赖的好人,相信我。”
“我明白了。”我又问了一个问题:“拉斯维加斯不是素有吸引团伙犯罪的恶名吗?我怎么才能知道这个人是清白的?”
“不能仅仅因为他拥有一个赌场,就说他是个无赖,”凯茜傲慢地说。“50年代和60年代在拉斯维加斯确实有过团伙犯罪的案例,但是,现在内华达赌博管理委员会在向拥有或经营赌场的人们发放许可证之前要对他们进行非常严格的审查。如果申请人曾经卷入过,或只要被怀疑涉嫌过任何犯罪活动,那么委员会便不会发放执照。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欧文·派珀是清白的。”
“但是,要我把钱借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我心里还是感到不踏实,”我说。
“听着,如果你们认为内华达赌博管理委员会的彻底调查还不够的话,那么,你们永远也不会满意的。”凯茜厉声说道。
事态变得严重起来,令人恼火。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客户,在对业主、对他的赌场和这种行业完全放心之前,我是不会买这些债券的。
卡什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成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顶尖推销员并不是单单靠恫吓威逼。新的高风险债券的销售佣金最高,因此,即便只有一半的成功机会,他也会不辞辛劳,尽力做成销售生意。
“听我说,保罗。要是我们能对你的问题作出令你满意的答复,你会买这些债券吗?”
“这个,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不过,买的可能性很大,是的,”我说。
“那好。我提两个建议。第一,欧文·派珀在两三个星期之内要经过伦敦。我见过他。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也许能为你约定个时间见见他,在一起随便喝一杯,你看这主意怎么样?”
“那会很有帮助,谢谢你。”
“好,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时间和地点。我想说的另一件事是我们的高收益债券年会。它将于9月初在菲尼克斯召开。会议结束后,将有机会参观一下位于拉斯维加斯的塔希提饭店。你还可以有机会看看其他几家发行高收益债券的公司的管理情况。你愿意去吗?那应该是很有意思的,到时我和凯茜都会去的。”
“噢,非常感谢,”我说。“我心须得先和汉密尔顿落实一下,但那听起来的确令人感兴趣。我想我将有机会去看看凯茜先前提及的那家储贷银行。”
卡什那对贪婪的蓝眼睛疑惑地看了我片刻。然后,他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看着自己面前十指交叉紧握的双手。
“对不起,那是客户机密。这我明白,”我说道,虽然我并不十分明白。
就这样,会晤结束了。
当卡什和凯茜乘的电梯门一关上,罗布便向我转过身来。“哇!你不认为她美艳绝伦吗?她那双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对那双腿无可奉告,但对这个女人却可谈些看法。
“她够你受的,罗布,言谈傲慢。卡什在她面前看起来可爱得像一只小猫咪。”
“你不喜欢她是因为她使你难堪了。”罗布说。“她显然知道自己的本钱。漂亮,又聪明。我敢肯定整个谈话期间她一直在看着我。我想我得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今晚有什么安排。”
“你一定是发疯了,她会把你给吃了。”我说,但我知道说也没用。在女人问题上,毫无疑问,罗布是个疯子,也许他还很高兴被吃了哩。
我们走回办公室时,汉密尔顿把我叫了过去。“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他问道。
“相当不错。”我说。“对此我还需要再做些调查研究,不过,到最后我也许可以与贷方建立良好的关系。”我向他汇报了一些我们讨论的细节问题。“与业主见见面肯定是值得的,卡什还邀请我参加他们在菲尼克斯召开的高收益债券年会。他说若干发行高风险债券的公司将出席会议,你认为怎么样?”汉密尔顿向来对开销抠得很紧,我担心他不会同意。
然而,这次我却错了。“你应该去,我打算很快就开始少量购进高风险债券,你要是亲眼见到了他们的经营情况,这事办起来就会容易得多。再者,你也可以从其他投资者身上学点东西,收集信息总是值得的。”
“好极了。”我说。虽然我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还能承受得住卡什的亲切友好和凯茜的盛气凌人,不过,去亚利桑那的念头对我还是极富吸引力的。
“当你去那儿的时候,你也可以到纽约去一趟。了解一下那儿的情况总是值得的。”
“我遵命,非常感谢您。”
我以前曾经去过纽约,但却从未参观过那儿任何一家投资银行。他们的交易室颇具传奇色彩,是世界金融市场的中心。
我回到自己的交易台前,打开塔希提饭店资料卷宗,我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帮助。
“戴比?”
“什么事?”
“你愿意帮帮我的忙吗?”
“不。”
“你肯帮我个大忙吗?”
“不肯。”
“看看你对这个有什么想法。”我把塔希提饭店的招股章程扔给她。“数字我来对付,但请你对这些惯例提提看法。”
“噢,很好,多谢。”她说着,朝身边的一大堆招股章程摆摆手。“我将在睡觉和起床前的半小时里挤时间看看。”
虽然她抱怨不止,不过,我看得出来她会一丝不苟地干好的。尽管她永远不会承认,但她对待有关塔希提饭店文件的热情是显而易见的。
“噢,顺便说一句,”她说,“你注意没有,美国石膏公司的股票价格今天上午已经涨到13美元了。还不错,是吗?”
“相当不错,”我微笑着说道。
看起来至少那笔小小的投资是投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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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场 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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