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崆峒 第廿一回  痴情钟敌女 孽缘骤结  剑气弥绝壑 劳燕分飞

  木怀舟数十年江湖闯荡,不但对武林中的各种经验,颇为丰富,就是对深山大泽中的奇禽异兽,也认识的不少。
  开始,他对这只罕见奇形怪兽,确不知为何物?及至巨兽怪口大张,向自己扑来,才猛然想到,江湖中言传括苍山持产一种凶兽名叫“诸怀”。
  看这怪兽形状如牛,头生四角,人日彘耳,与江湖中言传的诸怀一样,这才更觉心胆皆裂,暗自凄然道:想不到我木怀舟夫妻双双惨死括苍山中!
  武学一道,讲求的是心无二用,抱元守一,神志相贯,势随意变,出手克敌。
  木怀舟的武学,虽称得上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但目前所遭遇的强敌,乃是一只世所稀见,铁骨钢皮,凶猛无比的巨兽。
  是以,他在分神自叹的刹那,虽以奇巧身法,拧腰疾退,图避奇祸,无奈凶残怪兽,扑势尤快,就在木怀舟疾退丈许,双足尚未拉椿站隐之际,巨兽已行如飘风,沾农而至,一双前足,搭在木怀舟两双肩上,如刀利爪,入肉三寸,铁掌金龙全身登时血流如注,人也就此晕死过去!……。
  凶兽诸怀,见木怀舟被自己利爪抓伤,晕死过去,陡起一声得意长吼,音若沉雷,震撼山谷。
  长吼刚住,凶性突又怒发,只见它摇头晃尾,凶睛暴突,光若碧电,狰狞之态,比之刚才,更觉可怕!
  就在它凶焰正炽之际,木怀舟已从晕死中攸攸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见凶兽狞态犹存,心中已然明白,诸怀目的并不在吞食自己,而是想将自己左手中抓着的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夺食。
  是以,他忍住双肩伤处巨痛,右臂强运功力,人躺在地下,长剑“穿云射雁”,猛向怪兽腹下刺去,想藉此一剑了结畜牲,保得自己性命。
  谁知,凶兽诸怀,皮坚如铁,木怀舟这全力一剑,不但没有将诸怀制于死地,反而弄巧成拙,更是激发了它的凶性,同时,木怀舟所猜,也并未猜错,诸怀果是想夺食他手上灵珠。
  所以,木怀舟一剑未能洞穿它的胸腹之后,情知必死无疑,但蝼蚁尚有贪生之念,何况是人?
  只要在万死中能觅一线生机,就得冒危逃命,这是任何动物与生俱来的争取生存的天性。
  是以,本怀舟急曲右肘,收回长剑,想贴地一个急滚,逃出虎口。
  哪知,怪兽诸怀似已略通灵性,木怀舟的念头,已然被它看出,美食既在眼前,它哪里还会容他逃走,就在木怀舟将要运力滚身之际,诸怀凶口猛然暴张,朝准木怀舟握珠左手,一口噬去。
  可怜木怀舟一只左手,齐肘被凶兽咬去,登时血肉模糊,人又晕死过去。
  诸怀将人手含在口中,一双怪目,发射出碧绿光芒,注视了晕死过去的木怀舟一会,随着利牙一阵磨嚼,但闻一片格擦之听,木怀舟一只左手,及掌中握着的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一并被它嚼得粉碎吞入腹中,鲜血和碎骨从它嘴角滴落地下,惨不忍睹!
  诸怀将稀世灵物和着木怀舟一只左手,吞入腹中之后,似感到异常得意,只见它猛的把一张血盆似的巨口一张,发出一声震天长吼,音入凌霄,动人魂魄,吼声落后,一个巨大身躯,陡地纵跃,快捷如风,迳往西北方奔去,眨眼之间,已消失在千峰万障之中。
  怪兽诸怀走后,不过片刻工夫,倏的一个青衣大汉,从二十余丈外,快若风飘,急奔而来。
  至昏死地上的木怀舟跟前停住步子,目如寒电,向木怀舟一张惨白得无丝毫血色的脸上一扫,然后哈腰伸手在铁掌金龙的胸前一摸,觉得他微温犹存,心脏也在极弱的跳跃,情知他虽身受重伤,昏迷地下,但并未气绝死去……
  不禁一哈腰,仰天哈哈一阵长笑道:“木怀舟!木怀舟!你们夫妇数十年逞强江湖,想不到今天会落个如此下场吧!你要报我邱天世奸妻之仇,那只有等你来生再说了!”
  说完语,一扬手中握着的九环震魂刀,向木怀舟兜头劈下。
  木怀舟人在昏迷中,知觉全失,当然只有硬受邱贼一刀,是以,震魂刀落时,木怀舟一个脑袋,已被劈为两半,鲜血混着脑浆齐飞,其状之惨,令人不忍猝睹。
  原来,木怀舟在拼内力,与怪曾诸怀搏斗时,邱天世已隐身在廿余丈开外的一株巨松后偷视。
  他情知诸怀凶残无伦,木怀舟定然葬身兽腹,只要巨兽将铁掌金龙吞食,他手中握着的灵珠,即可垂手而得,自是暗里高兴之至!
  哪知怪兽的目的并不是在图吞食木怀舟,而是在他手中的灵珠,所以,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和着木怀舟一只左手,吞食之后,即得意一声长吼,纵身扬长而去
  邱天世失望之余,只好候凶兽走后,奔了过来,一窥木怀舟生死究竟?
  再说邱天世见木怀舟人虽昏迷,但并没有死去,他为了要免去日后祸害,乃举手一刀,将木怀舟劈死!
  他以为怀舟夫妇全死,祸根已除,今后无人寻仇,自己当可逍摇法外。
  是以,他又仰天一阵长笑,笑过将一柄沾满鲜血的九环震魂刀,在木怀舟衣上擦抹干净,然后将刀插入背上刀鞘,连声得意狂笑,扬长而去。
  邱天世走后,括苍山中留下木怀舟夫妇尸体,相距数里,灵骨荒山,无人殓葬……
  邱冰茹话说到这里,街上已响起梆锣三更。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正听得津津有味,见她突然停住,似觉有些遗憾。
  姚宗鸿苦笑离坐,端起桌上香茗,喝了一口,道:“木怀舟夫妇死得的确够惨,难道说后来真的就没有人来替他们复仇么?”
  邱冰茹听他这样一问,双目陡的一红,长睫毛中的一对灵活眼珠,闪动着明亮的泪光,扫了围在他身边的三位英挺俊秀的少年一眼,然后一声凄然长叹道:“武林中有句俗语‘血债血还’,我的父亲金龙二郎木云飞,就是来清风店找邱天世,替他父母报仇,才和我妈妈结下一段不解奇缘,生下了我!”
  话至此略顿,眼里泪光,凝成珠儿,落下几颗,滴在胸前,又道:“说来话还长得很,今夜三更已过,我们明天还得赶路,暂时告一段落,明晚宿店时,再将后来我父亲大闹清风帮,杀死邱家一十八口的详细情形,告诉诸位吧!”
  蓝剑虹等见她坚意不说,自是也不便强人之难,只好相互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东方刚吐微白,四人即起身梳洗完毕,吃过早饭,由蓝剑虹清了住店银子,走出珍宝阁客栈。
  店伙计早已牵着他们的四匹长程健马,在店外等候着。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男女四人,从店伙计手中接过马缰,各自跃上骏马,一抖缰绳,离了珍宝阁,出内邱县南门,上了官道。
  四人四骑,纵马如飞,顺官道向西南行,经邢台,沙河,横越大佛山,走到晋东麻田镇时,已是日落西山,黄昏将至的时候。
  四个人在麻田镇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姚宗鸿对邱、木二家结怨之事,似特别感兴趣,则吃完晚饭,即向邱冰茹道:“邱姑娘清风帮与令尊金龙二郎后来究竟怎样?请再继续说F去如何?”
  邱冰茹喝了一口热茶,秀目扫了姚宗鸿等一眼,似想要说,但终未开口,只将上齿咬着下唇,显出满面疑惑神色,望着三人。
  这神态只看得玉笔俏郎范青萍心头一怔,忙道:“在坐的并无外人,姑娘昨夜既将铁掌金龙老前辈夫妇惨死括苍山的内情说过,今晚接着说出令尊复仇经过,也是无妨,请快说吧!”
  原来对邱木二家结怨正感兴趣的,并非姚宗鸿,而是玉笔俏郎范青萍,他为了要知道金龙二郎下落,所以想立时在邱冰茹口中探出详情,以实现寒林居土张九如对他所说的盗宝阴谋。
  只是他生性阴刻,邱冰茹昨夜在说出木怀舟夫妇遇害经过时,他丝毫不动声色,只是在细细听着,今晚见姚宗鸿要邱冰茹将金龙二郎木飞云来清风帮复仇之事继续说下去,忽觉邱冰茹神色有异时,才陡然心头一怔,他生怕邱冰茹坚拒不说,所以,才以在座并无外人的话,来劝邱冰茹说出个中详情。
  他内心所蓄阴谋,除他自己之外,自是再无第二人知道。
  邱冰茹见姚范两人,都如此祈求,只好点点头,又说出了以下一段经过情形!
  多手白猿邱天世,那次括苍山之行,虽未获得罕世灵物,独目金鳞怪蟒头上肉珠,但杀了一位武林中成名大侠木怀舟,和奸污了这位大侠的美妻余玲,心中自是非常得意,于是,他怀着满腔兴奋,回到清风店帮中,将所遇经过,告诉帮中众人。
  有的人虽然不齿他的所作所为,但也有些与他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却认为他做得很好。
  星霜几换,岁月如流,清风帮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两年。
  在第三年的初春时候,邱天世派出他们下弟子三名,去冀东庆云县太华客栈去抢劫一笔过路珠宝。
  这三人骑着快马,由冀西到冀东,虽有千里路程,但马行快速,在邱天世想来,最多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即可将红货抢了回来。
  哪知这三个人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不但人还没有回来,连信息也没有一个。
  邱天世正在感到大惑不解之际!
  这天正是掌灯的时候,突有帮中弟子,入内向邱天世报道:“禀帮主,外面有四个年青汉子,抬着一个大木箱,说是刘全托他们从冀东庆云县运回,请帮主定夺!”
  邱天世闻报,心头一怔,但满面露出喜色,说道:“快请他们将木箱抬了进来。”
  弟子应声:“是!”随即退下。
  片刻之后,果有四个全是廿来岁的年青汉子,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放在厅上。
  邱天世双目若电,向摆在厅中的木箱望了一阵,然后笑道:“四位壮士可是从庆云县来么?”
  其中一个身着青色俗装的人恭谨答道:“小人等奉刘英雄所命,并赐以重金,要我等将这个木箱运回,亲呈帮主。”
  邱天世略作沉思。笑道:“四位辛苦了,运来东西,兄弟我收了就是,四位千里迢迢,来到清风店,待兄弟摆酒后厅。请各位喝一杯,以表酬劳,而后再走如何?”
  青衣人答道:“小人等尚有事情待办,不克久留,帮主一番盛意,我们只有心领了。”
  说完话转身拔步就走。
  四个年青汉子,刚走出大厅,邱天泽,邱天绵兄弟二人从内厅走了出来。
  二人先向摆在厅中的木箱看了一眼,然后天绵向坐在大厅上方太师椅中的邱天世拱手一礼,说道:“大哥,这木箱是何人送来,里面装的什么?”
  邱天世微微一笑道:“是刘全从庆云县,命人送回,想必是那价值连城的红货,已被他们得手,自己骑马,不便行带,所以装在木箱内,命脚夫运回,以避人耳目。”
  邱天泽双眉微皱,道:“刘全,易春华,张乐三个人,全是骑着长程健马,用人抬着行走的木箱都已运回,他们三人何以今日尚未回来呢?”
  邱天世哈哈一笑道:“二弟,你也太细心了,这笔珠宝据愚兄所知,确为无价之宝,刘全人很机智,他当然不会放心将这木箱真的交托脚夫运回,以防万一,不相信,等会儿他们就会到家的,我们现下,何不将木箱打开一看。”
  邱天泽,邱天绵二人,听大哥这样一说,也就不敢再讲什么,只是同时点点头,表示同意。
  邱天世满面春风,离坐上前,走近木箱,举起九环震魂刀,一刀将箱盖铁锁劈破,随之将木盖打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天泽,天绵两兄弟,见大哥神色突变,不由得也感愕然,赶忙双双走近木箱,目如寒电,往箱中一望。
  只见箱中全是血液模糊的块块人肉,三颗头颅,摆在最上面。
  细看人头,正是帮中弟子刘全,易春华,张乐三人,在刘全那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之下,压着一封用皮纸作套的书信……。
  天世,天泽,天绵兄弟三人,目睹这箱人肉,均已怔于当地,好久全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若盏茶工夫,邱天世才幽然一声长叹,道:“这人的手段,实在太过毒辣了,我倒要打开这封留书看看,是谁吃了龙胆虎肝,竟敢向我们清风帮挑战,他简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语毕,伸右手在刘全的头颅之下,抽出牛皮纸信套,在套中取出一张白色信笺,展开阅读,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挺俊的细字道:
  “书寄邱帮主,两年前括苍山之事,为时不久,应未忘怀,奸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人之子者,岂能不报,故余决以十偿一,讨回血债,今杀汝门下弟子三人,尚有十七人,在近期内必来汝帮中,均立杀无赦。”
  下款署名,金龙二郎木飞云启。
  邱天世看完书信,更是脸上变得有如土色,暗道,天下善恶终归有报,当时我只想到,将木怀舟夫妇杀了,后患即除,哪想到事情仅仅只隔了二年,他的儿子,即来寻仇,当时怎会将神医叟的话忘了,他还有一个已经成了人的儿子呢,见他对付门下三名弟子的这等残忍手段,真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想至此,果真全身机伶伶地打了两个冷噤,脸上颜色,也变得更为不成人样。
  邱天泽见他如此神态,心中委实难过已极,想安慰大哥几句,又不知该怎样说才好。
  就在这时,蓦闻大厅右首套房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
  邱氏三兄弟,一闻这声凄厉惨叫,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不约而同地一飘身,穿过正室,奔进套房。
  只见老父仰天跌卧在房中地上,胸前中了一块长方形的金龙标志暗器,血流如注,死于非命!
  三兄弟见父亲死状如此凄惨,更是心胆皆碎,一字排开,跪在亡父身边,伏尸放声痛哭。
  哭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邱天世才将金牌抓在手上,详细察看。
  见这块三寸长方金牌所雕刻的小龙,与自己在括苍山幽谷之口石壁上所拾的一模一样,同时,听神医叟黄慕青说,使用这种金龙牌独门暗器的人,除了铁掌金龙木怀舟夫妇之外,尚有他的儿子木飞云。
  适才接到一封署名金龙二郎木飞云的书信,和一箱碎尸肉块,书信中声言,要杀清风帮二十人,以报两年前奸母杀父之仇!
  想不到帮中三名弟子尸首刚到,第四人即轮到自己的父亲,而且今后尚不知道是何人?要丧命他手!
  邱天世想到这里,不禁非常悔恨,当初不该那样色令智昏,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至迁祸老父,使他老人家死得这样惨!
  由于他们那凄切的哭声,已惊动了帮中上下不少的人,都闻声跑至套房,见是太老爷惨死血泊之中,全都跪在尸前,放声大哭。
  其中有一位年若廿三四岁的秀丽少女,哭得尤为凄恸,伏尸悲嚎,惨痛已极!
  邱天世见她哭的如此伤心,用俗装长袖,在自己眼睛上按了按眼泪,脸上流露出颓丧神色,低声慰道:“莺妹,爹是最疼爱你的,你这样伤恸,若将身子哭坏了,爹在九泉之下,又何能瞑目?”
  略顿又道:“仇家金龙二郎木飞云,声言要杀害我们清风帮二十人,始能泄他心头之恨,爹不过是被恶贼杀害的第四人,尚有十六人要死在他的手下,话虽如此说,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务必速施对策,以制来敌,从他用金龙标志暗器击毙爹爹的手法看来,敌人武功极高,我们还得格外小心才是!”
  邱莺莺凄泣道:“大哥,帮中每处要地,都派有守值弟子,难道说木贼进入套房,用暗器击毙爹爹,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人岂不全是酒囊饭桶,同时,爹爹也死得太冤了。”
  邱天世闻言,低头略作沉思,道:“事情委实令人费解已极,不要说是各处要地守值弟子,没有发现敌人,就是我和你二哥三哥,当时全在大厅中,也没有察觉,否则何至使他得手之后欣然逃去!”
  邱莺莺满面泪痕点点头,似也觉得事情太过奇怪,正想说话。
  邱天世又抢着说道:“前厅套房,除穿越前间正室,经过大厅出入之外,再无第二条可资出入的路径,房顶又未穿洞,或有移动瓦块的痕迹,房中四壁又无窗门,敌人这块金龙暗器,究从何处打入,实在是使人无法猜透,莫非敌人已练到来去如风,隐身遮迹的玄妙之境,果真如此,那我们更得要谨慎小心了!”
  老二穿云燕子邱天泽,听大哥和四妹所说的这些话,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多谈,目前最为急待办理的是父亲的后事。
  是以,邱天世的话说完,微皱双眉,说道:“大哥,四妹,我们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人死既不能复生,我们多哭又有何用,现在要赶紧收殓亡父,办理老人家的后事才对。”
  天世,莺莺及在场众人,听邱天泽这席话,说得颇近情理,全都止住了哭声,从地上爬起,由邱天世分配各人工作,分头办理丧事去了,尸体旁边,只留着邱天世和莺莺姑娘二人在看守。
  第二天清风帮豪庄巨宅第一进大厅中,用白布纸花,布置成了一个气氛极为凄凉庄严的孝堂。
  灵帏之前一字排开并摆着三张八仙方桌,上铺白布,作为供案,案上摆满了三牲祭品和各色水果,一对儿臂粗细的巨烛,火焰高烧,香炉中香烟缭绕,装点这灵堂更觉肃穆凄凉!
  灵帏之后,摆着一具巨形棺木,邱太老爷长眠棺内,供邱氏子女,帮中弟子及地方土绅吊奠!
  邱天世为人机沉,他怕金龙二郎木飞云,会乘办理丧事之际,反来杀害家人,故戒备极为森严,同时,传谕弟子,在这些前来吊祭亡父的亲友地方士绅等人中,若发现形迹可疑之人,即行拿下来见他。
  饶是清风帮中的戒备森严,就在第三天的掌灯时候,清风帮中仍是来了一位怪客。
  此人一身青色紧身劲装,肩上披着一块长可及地的黑纱披风,黑纱蒙面,看不见面形口鼻,只在两个眼睛处,有两个小洞,由洞中可看出一对神光炯炯的灵活鸟珠,在不停的转动。
  怪人一进豪庄大门,直奔灵堂,走近供案前,向灵帏后的棺材躬身一揖,然后由蒙面黑纱的两个小洞中,射出来的一对寒电似的目光,在跪在灵帏后的邱莺莺面上,扫了一眼,即行离去。
  怪客来去匆匆,使清风帮中弟子摸不清他究竟是不是金龙二郎木飞云,故没有人阻拦他。
  邱天世虽然断定那怪客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金龙二郎木飞云,但当时没有将人拿住,事后也无奈如何,只好自叹无能。
  邱太老爷的丧事完毕,邱天世又重新将帮中弟子的工作分配一番,但最大任务,却是一致活捉金龙二郎木飞云,以替邱太老爷复仇。
  终日严紧戒备,小心提防,清风帮中各个都怀着极惶恐的心情,过去了一月时光。
  但这诡谲已极,居心忮刻的金龙二郎,在清风帮中严加戒备的一个月中,却已消声匿迹,从未再来过,这倒使邱天世无可奈何!
  直到第二个月的十五夜晚,当明月中天的时候,邱天世的爱妻古氏,被人划破腹部,肠肚外流,死在床上,其状之惨,使人不忍猝睹。
  邱天世虽明知这是金龙二郎所为,但他的武功超人,不要说自己和他碰面交手拚斗,就是连他的人影,都无法看到。
  在极度悲恸惶愤之下,邱天世病了三天,没有起床,就在他卧病三天之中,帮中弟子又被金龙二郎连着杀害了十三人。
  这样一来,清风帮中大小人等,无不惶恐已极,邱氏三兄弟再加上堂弟弟花花太岁邱天长,更是心肠俱碎,将木飞云已恨之切齿,心想:“若能将他活捉,定要把他剥皮抽筋,零割而死。”
  清风帮中大小一连串死在金龙二郎手下的,已经有了十八人,距他所说的以十偿一只差二个人了,但当年奸他母亲,杀他父亲的元凶邱天世,他却没向他下手,这种事,不但帮中众人觉得奇怪,就是邱天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金龙二郎木飞云杀害了清风帮中十八人之后,又清静了一段时间。
  直到第二年的阳春三月,庄院外的翠木野花芬香,阵阵的温暖春风拂送进宅子里来。
  由于金龙二郎的神出鬼没,帮中弟子及女眷们都被关在巨宅中,不准外出,无不感到烦闷已极,今日遇上这大好春光,谁都想到外面去溜溜,闻闻那野花香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可是又全都惧于帮中邱天世那严厉的神威,虽是心想,但不敢冒越雷池一步。
  这天正是晌午饭吃过不久的时候,邱老二天泽的爱妻云梨,和帮中两名女弟子,陪伴着邱莺莺在院东花园中玩耍。
  四人正环得高兴的时候,蓦的一声怪叫,起至莺莺身旁。
  邱莺莺秀面登时吓得惨白,转头望时,史见云梨左臂中了一块金龙标志暗器,血流如注,好在没有中到要害,人只仰天跌倒地上,并未死去。
  变起俄顷,又看到金龙牌暗器,知道又是金龙二郎木飞云这魔头来了,两名帮中女弟子,已吓得魂飞离体,也顾不得去急救云梨和将莺莺拉进屋中,两个人就此拔足,亡命逃进屋内,把邱莺莺及臂受重伤的云梨,丢在花园里!
  邱莺莺正在吓得呆立当地,不能说话之际,突见花园红砖围墙头上,跳下一个全身穿着黑衣,黑纱蒙面的怪人。
  黑衣怪人,脚落实地,似尚未站稳,即随着一晃身,已到了莺莺姑娘面前。
  邱莺莺在惊吓之际,正想道:此人轻身工夫,竟有如此快捷,可说已到了玄……
  哪知,她尚未将这两句话想完,那人已伸右手,一把将莺莺拦腰抱住。
  接着两足在草地上轻轻一点,人已上了墙头,随着墙头落脚之势,一式“苍鹰腾飞”,邱莺莺就感觉到自己有如腾云驾雾般,凌飞而起,往西北方向,如离弦快箭般,疾飞而去。
  邱莺莺被挟在怪人胁下,虽惊吓得有些糊涂,但神智并未完全失去。
  她举起拳头,在黑衣怪人的胸前,一阵乱行,心想:他若受不住自己拳打,定然要松了挟着我的右手,他只要一松手,我却会由空中掉下,哪怕是跌得粉身碎骨,也比被这厮抢去受尽痛苦的好。
  哪知,事情并不如她的相象那么简单,黑衣怪人让她乱拳在胸前打了一阵,然后仰面一阵呵呵大笑,响彻云天,脆朗已极。
  笑声一住,用左手中食二指,在邱莺莺的肩上“翳风穴”上一点。
  邱莺莺登时觉得全身瘫软,神志尚还清醒,但要想再动手动脚,已是力不从心了,只好一咬玉牙,任他挟着自己在空中飞行。
  过了若一顿饭工夫,黑衣怪人挟着邱莺莺,双双落在一个悬崖峭壁的山洞里。
  黑衣怪人将莺莺,平放在洞中地上,先替她解了穴道,然后一双寒电似的目光,从蒙面黑纱的两个小洞中射出,盯在莺莺面上,嘴里发出一阵朗朗脆笑。
  他点制莺莺翳风穴手法,本来就极其轻微,解穴之后,莺莺神智立即完全清醒,同时手足可以如平时一样的弹动。
  手足即可弹动,姑娘顿萌逃生之念,在地上一挺身,站了起来,拔步就想逃走。
  面怪人见他要逃,也不拉她,只是站在一边,仰面哈哈大笑不止!
  邱莺莺在石洞中,乱跑乱撞,兜了几个圈圈,总找不到出洞的门和路线,这才猛然觉悟,这石洞之门,已被他关上,自己找不到开门机扭所在,再撞也是无用,于是,她只好站在洞心不动。
  她藉着站在洞心刹那,秀目流波,向洞中略一打量……。
  只见这是一个宽若三丈的石室,紧靠左面石壁处,有一张高若三尺的石桌,石桌之上,放着一盏银盏油灯,灯中清油甚满,突出的几条灯蕊,正燃着熊熊火光,照得满室通明,细看四壁,只有东北角处石壁上,隐隐现出一条裂痕外,其他再无可疑之处。
  邱莺莺本是一个玲珑透顶,绝世聪明的姑娘,她一见这若隐若现的裂痕,已然知道是石室之门。
  心想:只要找到洞门所在,就不难寻到开门暗机。
  于是,她柳眉微挑,双目顺着这条裂痕,深深的盯了一眼,随之往裂痕处奔去。
  黑衣怪人,看她神色,已知道她发现了洞门,心中虽觉一怔,但他举止却很从容,一闪身站在裂痕前面,拦住莺莺,同时,一抬右手,抹去蒙面黑纱,朱唇含笑,望着姑娘。
  邱莺莺一见这人的真面目,不禁一呆,随着一颗芳心有如腾跳小鹿,退后两步,暗道一声:天下竟有这样俊美的男人!
  原来这人,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长得玉面剑眉俏目隆鼻,唇若珠砂,肤白如雪,看形貌美如处子,但遗憾的是俊中带俏,缺少灵秀气质。
  那黑衣美少年和邱莺莺,两人四道眼光,这一交相投注,彼此都感到周身血液奔循加速,同时,各人的心,也在忐忑不止!
  害羞是女人的天性,邱莺莺到底是个女人,帮中男子虽多,但平时她就没有对任何—个男人,投射过这样自己都觉得无穷微妙的眼光,心头突然感到一阵羞涩,随之两朵红霞,飞上秀面,一低头不敢再看对方。
  就这样,过了不短的时间,她才猛一抬头,秀面上羞霞已失,显出满脸寒霜,愤然问道:“你是不是杀害我清风帮大小十八人的金龙二郎木飞云,你把我抢到这里来,意欲为何?”
  黑衣少年,听她这样一问,原来一张含笑俊面,也登时罩上了一层凄然神色,点点头,答道:“在下正是金龙二郎木飞云。”
  稍顿又道:“两年多前你大哥邱天世在括苍山,奸杀了我的母亲,后又杀我父亲,一颗头颅破成两半,死于非命,夫妇双双露骨荒山,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为人之子者,焉能不报,我立志要报这血海深仇,才将双亲收殓安埋后,弃家出走,浪迹江湖,打听仇家姓名下落,直到半年前,才在偶然的一个场合中,探得这惨绝人寰的事,是清风帮帮主所为,我誓复亲仇,同时,言明要以十偿一,定要杀死清风帮中廿人,尤其是元凶邱天世,务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能泄我心头之恨,也可使我那含冤黄土的父母,瞑目九泉!”
  这番话,似又激动了自己的伤心,话说完,不禁泫然泪下!
  邱莺莺虽觉自己大哥做事,太过不智,心肠也够狠辣,但木飞云已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嫂,以及帮中的另外十六名弟子,二嫂又被他金龙牌暗器击伤左臂,生死未卜,说起来他也应该觉到够了,何以硬要再杀两人,才能除去心头之恨。
  想至此,不禁也愤恨已极,尤其是恨他使用金龙牌暗器,击毙自己父亲,更使她心肠寸断,乃怒喝道:“木飞云,清风帮中死在你魔掌下的,已经不少,尤其是我的爹爹,他有何辜,难道说你懂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人家就不懂么?你杀了我的父亲,我也要替他老人家报仇,眼下我虽手无寸铁,但也要把这条命和你拼了,以慰泉下亡父阴灵!”
  话的余音尚未全住,猛然一头,向金龙二郎身上撞去。
  邱莺莺会舍性命以头撞击,倒的确出乎金龙二郎意料之外,情急之下,微一晃身,同时疾伸双手,想拦住莺莺一个撞来娇躯。
  哪知邱姑娘存心以死,为亡父洗仇雪冤,撞来之势,不但奇快无比,而且还用了十成力道,金龙二郎伸手一拦竟未拦住,赶忙一翻右腕易拦为抓,拉住莺莺后心衣服,邱莺莺得免于脑浆迸裂之惨!
  邱莺莺一击未中,心中更是气极,陡扭娇躯,挣脱了金龙二郎抓衣右手,接着一个疾转身,猛扬玉掌,向金龙二迎面劈去。
  金龙二郎眼见玉掌已近面门,抬手一招“横架金梁”以自己一张巨掌,接住姑娘一只软如无骨,滑腻嫩美的玉掌。
  邱莺莺一只右手,被对方紧握着,芳心陡的一怔,正想用力挣脱!!
  金龙二郎柔和着声调说道:“邱姑娘,我木飞云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也非狼心狗肺之流,若不是你大哥行事太过狠毒,我决不会这样对付邱家,自那天我去吊奠令尊,在灵帏之后,见到你之后,即认为你是一个令人爱慕的女子,所以……”
  邱莺莺是邱太老爷最小的一个女儿,加上她不但长得娇柔美丽,而且灵智绝伦,所以,邱太老爷爱之如掌上明珠,廿余年来伴着老父,就从未离开过一步,帮中虽然也有些才华高绝,武技惊人的弟子,向她倾心示爱,无奈她那颗静如止水的心,就从未被他们那呵护垂爱,激起寸心涟漪。
  想不到和这杀父仇人的金龙二郎木飞云,刚一见面,竟使她古井生波,情动心头,似难抑制!
  也许是金龙二郎这俊俏的形貌,正是她心目中所幻想的情郎,在这幻想的人未出现之前,自是无法使她心动,可是这幻影一旦出现在自己眼前,立时如磁吸铁,扣住了她的心弦。
  男女之间的情爱,本来就是一种极其微妙的事,只要男女任何一方,动了爱念,灵智立闭,恁是绝世明达聪惠的人,在情念牵动之时,也难去分辨是非,计较利害,古今都是如此!
  是以,照理说金龙二郎所说的这席话,听在邱莺莺耳果,应该是暴怒倏起,就不要说替父复仇,以命和他拼了,但最低限度,也要痛斥他一顿才是!
  哪知,金龙二郎的话尚未说完邱莺莺反而双通红,微荡笑意,抢着说道:“所以你就把我抢到这洞里来是么?”
  这句话问的太过意外,倒使金龙二郎的确难以答复,只是垂下头,默然无语!
  好在邱莺莺也不再追问,她右手微一用力,挣脱了金龙二郎的紧握巨掌,缓缓走近石桌边,秀目注视着油灯火光,低声说道:“咱们清风帮已经有十八人丧命在你手中,我大哥你就真的不能放过他吗?”
  金龙二郎略作沉思,也缓步走到她娇躯的左侧,幽然答道:“你大哥邱天世乃是真凶,如果不将他碎尸剑下,我何以对泉下双亲!”
  邱莺莺一怔,猛抬头,一双妙目布着一层薄薄泪光注视着木飞云说道:“我三个哥哥,再加上一个堂兄,全有一身非凡本领,若他们连手对付你,你不一定能胜得他们,我爹爹等人丧命你手,全是因为你隐身而来,得手之后,立即逃去,他们对你无可奈何,若真的跟他们碰上面,要想逃走,恐就不太容易了!”
  金龙二郎本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听她话中,对自己极端关顾,心中不禁一动,故意稍作思索,然后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你几个哥哥,纵有通天澈地之能,我也不会惧怯他们,不过,你既代你大哥求情,我可以略作考虑,也许我暂时会放过他。”
  邱莺莺道:“我倒不一定是替大哥求情,不过,一个人杀孽做的太多,将来必遭恶报。”
  稍顿又道:“孤男寡女久藏洞中,成何体统,你既不杀我,快让我回去。”
  木飞云仰面呵呵一笑道:“我们来此,时间已经不少,按我推测,现在已经是夜晚了,此地离青风店,至少也有廿几里路,再说山道崎岖,黑夜行走也不方便,要回去明天再说吧!”
  话说到这儿略顿,一哈腰,在石桌底下拿出一些饼豆一类的干粮和两床薄被。
  又道:“为了了我心愿,费了不少心机,这些东西,都是我由青风镇上买来的,吃些干粮之后,我们各睡一地,明天再作打算。”
  语毕,先将两床薄被在石桌的东西两侧地下铺好,然后又将饼豆二人分食。
  在吃食干粮的时候,金龙二郎不住地斜目偷视莺莺,灯光之下,只见她那苗条身材,秀眉星目,嫩面匀红,肤白如雪,唇若喷火,那一种成熟了的诱人少女风韵,比那天在灵帏之后所见,更觉动人,心头不禁砰然一跳,想移身近前,和她并肩而坐,但转念一想:在她未动真情之前,若轻举妄动,恐会弄巧成拙,不如见机行事的比较好。
  心念一定,忙将冲动的情欲,镇定下来,匆匆吃完干粮,只微笑着向莺莺说了一声:“睡吧!”自己则往铺在地下的薄被上一倒,蒙头便睡。
  第二天,天色微明,邱莺莺即已醒来,转头一望,只见一床薄被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下,金龙二郎木飞云的踪影却已不见。
  心头猛然一震,一挺身从地上站起,见桌上油灯火光如旧,石室之门已经打开。
  她见石门已经打开,心中转惊为喜,顿萌逃回之念,匆匆整理一下衣衫,及鬓边乱发,一拔步,往一道高可及人的石门外走去。
  一出石门,是一条夹道,顺着夹道,往外面走去,大约走了若十二三丈,已然转了三四个弯,又走了若两三丈,前面才隐隐现出一片微光。
  邱莺莺知道,那微光之处,即是洞口,心中更是高兴已极,赶忙一紧脚步,往洞口走去,心想:一定要在金龙二郎未回之前,逃回家去,再说,他瞒我而去,定又是去我帮中寻仇去了,是以,我更应该赶回家去,喝止他逞凶妄念,若是三位哥哥,将他困住,也好暗里助他一臂之力。
  想至此,已然到了洞口,出洞一看,不禁使她愕住当地。
  原来这个奇异山洞,是一个高山云表的峭峰之上,四周光滑如镜,根本就无路可上下,只有像金龙二郎那种有极好轻身功夫的人,才能上下,自己要逃走之念,为这险地奇峰,扫的有如烟消云散。
  既然无法逃走,就只有回洞等他回来,一转身正要举步入洞,峰下突起一阵震天长啸。
  邱莺莺心头一震,转过身低头一望,只见一条黑影,贴着如镜峭壁,飞了上来。
  那人身法,快得出奇,数十丈峭壁高峰,不过片刻工夫,已经到了峰顶。
  人到石洞口,双脚尚未站稳,即面荡温和笑容,说道:“邱姑娘,何不多睡一会,这早起来干吗?我去时见你睡得很甜,故未惊扰你。”
  这人正是金龙二郎木飞云,他这几句话,说得邱莺莺心甜如蜜,又见他背后背着一大包,鱼肉蔬菜,油盐白米一类的东西,一颗芳心,更是感动已极,暗道:没想到一个杀父仇人,此时对自己竟会如此关顾呵护情深……
  不由得鼻尖一酸,双目布上一层泪光,说道“我醒来时不见了你,真把我急死啦,我以为你又到我家寻仇去了!”
  稍顿又道:“这些东西,都是镇上买来的么,看样子你打算长久住在这石洞中?”
  金龙二郎笑着点点头,道:“清晨露冷,我们到里面去谈吧!”
  语毕,让邱莺莺走在前面,自己背着东西随后跟行,双双进了石洞。
  金龙二郎将背上东西,放在石室地下,微笑道:“长居古洞,傲啸山林,我想修仙了!”
  说完话由微笑,变成仰天一阵高哄长笑,声音激昂朗壮,裂石穿云!
  邱莺莺听他这笑声,已然知道他是个非常人物,芳心中又是一阵暗喜。
  这天,金龙二郎,取些干柴泉水,亲自做好饭菜,在石洞中双双共食。
  晚饭吃过后,由邱莺莺收拾碗筷,然后她静静地坐在一侧,打量木飞云。
  灯光照耀之下,见他那绝世风标,愈觉得俊美可爱,朱唇隐现笑意,神态更是迷人已极!
  只看得邱莺莺,芳心忐忑,爱意横溢,不自觉的移步到木飞云身侧,一声长叹,幽幽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家,我回家之后,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见?”
  金龙二郎笑道:“生离死别,本难预料,不过,只要你不想家,我倒可以陪你在这石洞中,多住几天,让我们谈些武林奇人异事。”邱莺莺听的微微一怔,然后垂下头,默默无言。
  金龙二郎一转面,目注在莺莺面上,道:“你在想什么?”
  邱莺莺心头又是一怔,抬头望了木飞云一眼,但未说话又将头垂下。
  木飞云知道她此时心情极乱,也不再和她说什么,于是闭上眼睛,调息养神,准备入睡。
  邱莺莺见他将要安歇,也就只好回到自己的铺位,躺在薄被上合眼歇息。
  过若一盏热茶工夫,金龙二郎调息完毕,睁眼一看,见莺莺已然入睡,自己也就倒身被上不多久即悠悠入睡。
  待他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将亮,洞里虽然无法见到天光,但木飞云推测所睡时间,已是天色微露曙光,该起身的时候了。
  于是,他一翻身,正要起身,蓦见自己身旁,侧卧着一个人。
  金龙二郎细看这人,正是邱莺莺,只见她娇躯半侧,鼻息微闻,粉面匀红,香气扑鼻,星目紧闭,睡意正甜,在莹莹灯光下,愈觉得娇态动人。
  金龙二郎注神欣赏了一阵,突然心头起了一阵微妙的跳动,周身血液运行,也登时加速,美色当前,欲念立动,骤觉五内如焚,难以忍耐。
  于是,他在欲火高烧之下,猛将双臂一围,把邱莺莺抱在怀中。
  好梦正甜的邱莺莺,一个娇躯被人紧抱,立时被惊醒过来,睁眼一看,见自己偎在金龙二郎怀中,同时他一双猿臂,已紧紧地搂着自己,不禁羞急交加,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她机智超人,陡然一声怒叱道:“你想干什……”
  以下的话尚未说出,娇躯用力一扭,挣脱了金龙二郎怀抱,同时一个翻滚,滚出五六尺外,一挺身站起身子。
  金龙二郎欲火已炽,哪里还容她逃走,自己也从被上跃起,嘻嘻笑道:“莺妹,我的一片心机,难道你还不知吗?丢下了杀父元凶大仇不报,而和你来共居石洞,你就答应我吧!”
  邱莺莺怒道:“早知你是这样无耻强徒,我根本就不会理你,何况你还是我杀父仇人……你若再碰我,我即要和你拚了!”
  邱莺莺的突然转变态度,在这里有两种说法:
  第一,除夫妇之外,无论是任何一个女人,当你要求她的时候,她不会慨然允许,一定要经过一番故意做作,而后才半推半就,共欢鱼水。
  第二,也许是邱莺莺被迷情念突然清醒,想到自己玉洁之身,怎能断送在一个杀父仇人的手上,说了出去,不但无面见人,更何能对泉下双亲。
  再说金龙二郎木飞云,听邱莺莺这样一说,倒的确一呆,但如焚欲火,已使他理智全失。
  只见他纵身一跃,如影随形,向莺莺追去,同时,左手“五龙引凤”,猛向邱姑娘右臂抓去。
  邱莺莺情急之下,一滑步,晃身让过抓来之势,接着双掌交错,右掌平推,一股强烈劲风,迎着木飞云前胸劈去。
  木飞云陡然一个转身,让过厉掌,顺势一扬右手,直欺近身,在莺莺左肩之上,斜切下去。
  邱莺莺陡吃一惊,双足微一用力,急向后面一跃,倒退五尺,避开金龙二郎木云飞一掌,口中急道:“你既对我有情,就该以理相求,这算是什么?”
  木飞云一听,觉得她的话,也很有道理,忙停住身子,正要说话,尚未及开口。
  邱莺莺已然一掌,将石梁上的青油灯火逼灭,石室中顿成一片漆黑。
  金龙二郎木云飞还以为她要乘黑暗之际,逃出洞去,猛往莺莺姑娘原立之地冒然扑去。
  就在他扑去之热,尚未站稳刹那,猛被一阵香风,由自己身边飘过,同时听到扑的一声,跌落在邱莺莺原来睡觉的薄被土,再无声息。
  聪明绝顶的金龙二郎,已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一阵狂喜攻心,迈上几步,人也跌倒在莺莺睡觉的薄被上,伸手一搂,一个柔若软绵的娇躯,只触了一下自己的手,又已滑滚出去。
  同时,在随着滑滚,起了一阵低轻的消魂娇笑……。
  木云飞知道事成眼前,自己也赶忙在地上一阵翻滚,向那娇笑之声追去。
  黑暗中两人一阵盲目的翻滚,那消魂的娇笑声,在石室的一方壁下停止。
  木云飞知道她已无法再逃,连忙两个急滚,到她身边,双臂一把搂住莺莺柳腰!
  邱莺莺虽然仍有心想要故意挣脱,但他的一手,已愈抱愈紧。
  顿刻之间,她的周身,有如疾电奔流,绵软无力,但听金龙二郎温柔轻低的喊了两声:“莺妹!莺妹!”
  随之一团热火似的嘴唇,已移堵在她两片樱唇之上,愈堵愈紧,一阵男人气味,直侵莺莺心肺。
  邱莺莺虽然出身清风恶帮,但她志节高超,素行志慎,从未和男人肌肤相亲过,就是自己的父亲自她懂事以来,就连老人家的手都没有拉过。
  此刻被木云飞这等贴胸依面,紧拥紧抱,只感到全身血脉偾张,心神摇荡,如失舵之舟,随浪浮沉……。
  接着一阵破瓜娇婉呻吟和无数……晤……晤……娇呼之下,邱莺莺一个冰清玉洁的身子,已交给了金龙二郎木云飞……。
  金龙二郎摸索着首先穿好衣服坐起,邱莺莺被一阵狂浪打昏的神志也清醒了过来,随手取过衣服穿上,突然忍不住悲从中来,伏在金龙二郎身上放声凄哭,好在这是一个峭峰之顶的深洞,就再大一点的哭声也无人听到,否则,情何以堪!
  金龙二郎扬燃火折子,重新燃起灯光,先深情无比地注视了邱莺莺一阵,只见她少女之光,在这刹那之间已然尽失,再看地下,落红斑斑,默染一片石地。
  邱莺莺一看这片片落红,不禁连连打了两个寒噤,随之一倒身,又紧偎在木飞云怀中,低低啜泣……。
  哭了不知有多长时间,她才仰起一张泪痕满布的脸,注视金龙二郎,凄幽说道:“二十余年白玉无瑕之身,从此已完全交给了你,将来你若负我,那我就只有饮恨黄泉永不瞑目了!”
  金龙二郎闻言,心头登时泛起无穷感慨!
  暗道:我两年多浪迹江湖,寻找杀父仇踪,总算苍天不负,使我探悉两年多前奸母杀父的仇人,是清风帮中的多手白猿邱天世。
  如今虽杀了清风帮中老少十八人,但真凶未灭,在内心里总还觉得有些遗憾,和对不起含冤九泉之下的双亲……。
  更使他料想不到的是,自己竟与仇家之女邱莺莺,结上了这孽缘!
  莺妹妹不计我是杀了她父亲的大仇人,欲除亲恨,反以她那金玉之身献我,这种意外奇事,当时自己是在欲火高烧,理智全失之际,未加深思,如今想起来,她何以要这样,实令人有些大惑不解?
  自两年多前,双亲在括苍山中,遭邱天世毒手之后,自己就一直飘泊天涯,成为无依游子,今后前路更觉茫茫!
  她要我两相长守,终日厮磨耳鬓,决不相负,这话叫我怎地答覆?
  可是,事实上我又怎么能够忍心负她呢?
  她不但娇柔美丽,灵智超人,是一位难得的好妻子,而且她之与我两情相悦,缘结高峰石洞,乃是冒了逆亲叛族之危,不畏家法的制裁!
  世事难测,到时候我果真的负她而去,那又叫她到哪里去栖身呢?
  往今之事,如汹潮狂涌,冲击得他神智有些茫然……
  邱莺莺见他神色突然有异,不禁一怔,忙道:“你在想什么?”
  金龙二郎木飞云被她这一问,已是如梦初醒,一双俊目,含情而又带些幽怨地睨了眼前爱侣一眼,随着低下头,幽微地说道:“世事虽难预料,但此情却镂骨难忘一纵然是海枯石烂,莺妹!我也不会负你一片纯情,你尽管放心吧!”
  邱莺莺听完他的话,芳心中如糖似蜜,含笑如花,倒在金龙二郎怀中,欣欣答道:“但愿如此!否则,我就只有含恨终身了!”
  随着石洞之中,又荡起了悦耳的笑声,这声音直传出石洞之外……
  两个人在石洞中,又过了三天情意缠绵,如胶似漆的生活,三天中,已将木飞云从远镇买回来的粮食全部吃完。
  这天吃过早饭,金龙二郎目注爱妻,笑道:“洞内已无存粮,我必须上镇购物,你好好在这儿等我,响午时候我即会回来。”
  邱莺莺点点头,笑道:“快去快回,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等候。”
  稍顿又道:“若遇上我哥哥,或帮中弟子,千万要饶过他们,不要再多造杀孽了!”
  金龙二郎道:“只要他们不故意惹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就是了。”
  语毕,一挺身从地上站起,在石桌了上拾出一个巨大布口袋,双目含情的又注视了爱妻一阵,然后一回头,往石洞之外走去。
  金龙二郎走后,邱莺莺一个人坐在石洞中,秀目凝视着桌上灯光出神……
  她在想:金龙二郎木飞云,不但杀死了我的嫂嫂和帮中十余名弟子,而且还偷以金龙牌暗器,将我爹爹打死,在兄、弟姊妹中,爹爹爱我最深,也只我最为孝敬他老人家。
  如今他含冤泉下,我做女儿的不但未能替他报仇,反与杀父仇人,情意缠绵,在这峭峰石洞之中,成为夫妇,这是为了什么……
  这一连串的“为了什么?”横亘在她的心中,无法自解!
  她希望有一天情令智清,手刃亲仇,将金龙二郎杀了,不但使亡父瞑目九泉,也对得起一些被他所害的帮中弟子及活着的几位兄长。
  她又希望他今日下峰购物,能碰上哥哥或帮中弟子,将木飞云碎尸万段,以为爹爹复仇!
  但她又想到,金龙二郎果真这样死去,那自己不知道有多伤心啊……
  矛盾!矛盾!这种有如汹波恶浪的矛盾思潮,冲击得她神智有些昏迷:
  一颗颗明珠般的泪珠,从双目中涌出,顺腮而下,滴落在她胸前!
  就这样,她胡思乱想,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按理说他该是回来的晨光了。
  又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激动她一颗急望郎归的芳心。
  于是,她从地上站起,徐徐走出石洞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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