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酷刑 第九章

  朱炎明这一倒就是半月,朝中诸事都落到了景鸾词头上。傅晚灯停职待查,是指望不得的,忙得他焦头烂额,只好把朱炎旭也拉来凑数。顶要紧的一件事还是审讯刺客,只是还未等到过堂,那刺客就已嚼舌自尽了。
  景鸾词难得静下心来扪心自问,只觉得那刺客来的着实蹊跷,左思右想,怕这事与严小周脱不了干系,却又苦无凭据,不好明说,只等着寻个机会,再旁敲侧击的点与朱炎明。
  小周的情形却好了许多,偶尔还会怔怔的发呆,言行举止却已便利了,朱炎明便让他在身边服侍,他又哪里是做得了这种事的人,连药盅都端不稳,朱炎明便笑他是书生意气,百无一用。他倒从不跟人犯口舌,也不还嘴。朱炎明说得没意思了,就叫过他来戏弄一番。他自这场大病,人显得更加沉静,连先前些微的抗拒也没有了。朱炎明笑道:“这样乖巧,朕都不认识你了。”
  摸了摸他的头又道:“其实朕也不要你别的,只怕你日后得了报应。”
  小周微微一震,听他轻声道:“有朕在一日,便护你一日,若护不得你了,你也就随朕去吧。”
  他勾起了小周的下巴,让他仰面望向自己,笑了一笑道:“你该盼着朕多活几日才是,别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人生在世,求些什么呢?功名利禄,都是再虚浮不过的东西,自己快活才是真的。”
  见小周不说话,贴近了他的脸道:“就算不快活,也要学着让自己快活,这其中的道理,还用朕教你么?”
  小周轻吁了一口气道:“微臣明白了。”
  朱炎明一笑:“明白就好,这世上的事原本没什么公平公理一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又见过哪个王子为庶民伏诛?你是个聪明人,这些年来一直走不出局,无非是跟自己过意不去,又能伤得了朕一分么?”
  小周几近惊怖的猛一抬眼,朱炎明盯着他眼眸道:“朕疼你,那是你的福气,别把福气做了丧气,致到那个时候,朕可就是真的救不了你了。”
  小周怔怔的思忖许久,终于是点了点头。
  朱炎明身体底子厚,伤势好的极快,只是一掌伤了心肺,胸口处总是隐隐做痛。太医说此病无药可医,只在调养,不可动气,不可动怒。朱炎明笑着看向小周道:“这世上敢惹朕生气的,也就只有你了。”
  小周道:“杀了微臣不就一了百了。”
  朱炎明叹道:“看看看,老毛病又犯了不是?”
  小周道:“微臣就是这个脾气,皇上也是知道的。”
  朱炎明道:“就是知道,所以才要你改。”
  小周便不再说什么,朱炎明也处处容让着他,两个人各退一步,倒难得的和睦起来。
  过了些日子,朱炎明看小周身边服侍的人不顺手,就把东袖又调了回来。东袖见了小周十分开心,攥了他的手道:“严大人,没想到东袖还能活着见到你。”
  小周见她瘦的不像样子,知道她是吃了不少苦的,笑了一笑,也没说什么。
  东袖对小周是一百个贴心,常常是不待他出声,事情就已替他办周全了。小周时常望了她出神,东袖笑道:“严大人这样看我,皇上可是要吃醋的。”
  小周却不笑,淡淡问道:“东袖,当初你说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如今可还这样想么?”
  东袖道:“跟在严大人身边,自然不会这样想了。”
  小周道:“若有出宫的机会,你愿不愿走?”
  东袖周身一哆嗦,小周看出她的心思,道:“你不要怕,我这样问你,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不会害你的。”
  东袖道:“我愿意一辈子跟在严大人身边,不想出宫。”
  小周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跟着我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还是个人么?”
  ***
  傅晚灯的调令也下来了,贬到了浙江做巡抚,却是个难得一遇的肥差,人便说他是因祸得福,纷纷赶去道贺。
  小周向朱炎明讨了个人情,想把东袖送与他做妾。朱炎明笑道:“难得东袖是个有情义的女子,索性人情送到底,给她个名份,扶她做个二品大员的夫人。”
  东袖出宫那一日,小周写了封信让她带着,嘱咐她道:“此事我一手做主,或许有你不情愿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傅晚灯是个厚道人,定不会亏待了你,总比在宫里耗一辈子强太多。”
  当夜洞房花烛,傅晚灯与东袖拆开了那封信,见上面不过廖廖数语,无非说东袖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求傅晚灯好生照料。又以端正的小楷写道:官场险恶,宜及早抽身,莫要贪恋一些蝇头小利,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两个人拿着薄薄一页信纸,再想小周短短二十余年,历经坎坷,辗转周折,不禁心头酸楚难挨,竟抱头痛哭了一场。
  ***
  天气日渐转暖,小周卸了棉衣,便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宫里见朱炎明待他到底非比寻常,言语间自然就透出了许多谄媚。
  偏生小周的性子也古怪,待谁都是一副不亲不疏的模样。有人就说他是恃宠生骄,目中无人,却也有人说他是知进退晓事理。朱炎明听得有趣,向小周道:“这可真是众口难调人言可畏,你好也罢坏也罢,总有人说你的是非,只不理他们就是了。”
  小周听他话里有话,便应了一声道:“虽是这么个道理,但谁又能摒弃世俗,一味的求个自在,大家都不过是俗人。”
  朱炎明道:“这话说得好,都不过是俗人,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这才是俗人,你倒好,快做起神仙来了。”
  小周道:“微臣又怎能做得了神仙。”
  朱炎明见他手下厚厚一叠宣纸,便想拿过来看,他却以笔端压住了道:“看不得。”
  朱炎明道:“有什么东西朕看不得?”
  小周似笑非笑的抿了唇角道:“看了皇上又要恼。”
  朱炎明越发好奇了:“朕不恼就是了。”
  小周道:“君无戏言?”
  “朕还能哄你不成?”朱炎明说着硬抬了他的手,往纸上一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迹十分秀丽,再细看过去,不禁失笑一声,“你……你写这些东西做什么?”
  小周微笑:“留以传世。”
  朱炎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抚了抚他的头道:“烧了吧,总归是害人。”
  小周看了他一眼道:“人心不害人,它又怎能害得了人?”
  朱炎明轻叹:“你呀!”
  小周的诗词八股在众臣中都是极有名的,写这等游戏之作也颇见文彩。但见封页以飘逸绝伦的隶书题名《十大酷刑》,其中剥皮、剃骨、腰斩、车裂、缢首、宫刑、刖刑、棍刑、灌铅细细分类,各自标有注解,出处典故,如何操作,洋洋洒洒总不下数万字。
  朱炎明看得目结舌,叹了口气道:“花些心思在正事上多好。”
  小周道:“正事?后宫有什么正事?皇上是要微臣去绣花么?”
  朱炎明语气一窒,忙转移了话题:“即是十大酷弄,却怎么少了一项?”
  小周眼望了他一笑道:“世人只以为伤筋动骨便是极尽惨烈的酷刑了,其实不然,所谓酷刑,乃是由心而发,断了此人的念想,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倍受煎熬,永坠阿鼻地狱,世世不得超生,岂不比什么痛楚都来的刻骨?”
  朱炎明微蹙了眉头,却又见他眉稍眼角都含着笑,神色艳极,忍不住心神一荡,缓缓低下头,吻上了他的脸颊。
  东袖一嫁,宫里的人与小周大多是生疏的。朱炎明便想把翠女召进宫来。小周却道:“翠女与严安情投意合,没由来拆散他们,时下正闲,倒不如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朱炎明笑他道:“看你这做派,倒像是他爹。”
  小周道:“就算是个奴才,也没有乱认爹的道理。”
  说笑归说笑,事情却办的极周全。到大喜那一日,朱炎明下朝回宫,见小周依墙坐着,忽尔兴起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凑个热闹。”
  小周却没什么兴致:“何苦去扰人好事。”
  朱炎明道:“穿得轻便些,不惊动他们就是了。”
  小周仍是意兴阑姗,被朱炎明硬拖了起来,换了一件月白的衫子。朱炎明比他高了半个头,双手一扶,就把他抱到了马上。
  小周是文官,骑术不在行。朱炎明做势道:“只说骑马快一些,你却又不会,这该如何是好?”
  小周道:“不去就是了。“
  朱炎明笑道:“朕只好屈尊降贵,与你共乘一骑。“
  小周道:“这可委屈皇上了。”
  朱炎明大笑,翻身上马,一夹马蹬,嗖的就窜出了数十米远。
  那千里宝驹有似利箭一般,小周只觉得两边景物飞掠而过,若不是朱炎明在身后扶持,早已跌下马去了。饶是如此,到了宅院门前两脚一沾地,仍觉得十分虚软。朱炎明一手揽了他道:“精神些,不然你府上的人却还以为朕是怎么欺负你呢。”
  小周道:“那是他们不懂事,皇恩浩荡,是人人都能被欺负的么?”
  朱炎明笑了一笑道:“你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最好。”
  府上的家奴遥遥望见了小周,惊呼一声迎了上来:“少爷?”
  正欲行大礼,朱炎明却拦住了他道:“不要声张,寻个角落,我们看一看就走。”
  那家奴猜也能猜出朱炎明的身份,惊得手脚直哆嗦。挤进乱轰轰的人群里,替他们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好在人人都探着头看新娘子,也没人留意他们。小周见严安与翠女相携跪在地上,那边有人喊了一声:“一拜天地。”
  两个人靠得太近,又被一群促侠的小子压着,头一低就撞到了一处。满院人轰堂大笑。朱炎明也不觉宛尔,微侧了头去看小周,他端正秀美的脸上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朱炎明轻声道:“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弄了这么副嘴脸来吓人?”
  小周静了许久才道:“看他们过得快活,我也就放心了。”
  朱炎明道:“那又怎么不开心?”
  小周抬起头来向他一笑:“怎么会不开心?”
  朱炎明注视他道:“这一遭,总没有来错是不是?”
  小周道:“是,皇上对臣的心思,是比臣自己还明白呢。”
  朱炎明微笑道:“那要怎么谢朕?”
  小周唇边的笑意一点点的散开来:“自然是皇上说了算。”
  朱炎明见他笑得有如花绽,眉心间的小痣误点了胭脂一般,心里按捺不住,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小周有些吃惊:“皇上?”
  朱炎明摇了摇手让他噤声:“带你去个地方。”
  一了马一路东行,直到城东,被一座小山拦住了去路,朱炎明一提缰绳策马上了山,将近山顶处,放眼一望,小周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朱炎明在他耳边轻声道:“朕自江南回宫之后,便加冕亲政,国事日渐繁忙,每一念及水乡的秀美景色,就到这里来看一看。”
  开遍山谷的桃花嫣然如笑,一阵阵的暗香随风而至。小周也有些熏熏然了,听得朱炎明耳语一般的道:“其实,让朕念念不忘的,岂不还是那色如春花四个字!”
  小周全身一颤。朱炎明扳过了他的脸道:“朕的心意,你明白么?”
  小周却微微寒战着说不出话来。朱炎明道:“朕爱过你伤过你恨过你救过你,如今事事随风,时过境迁,就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好不好?”
  小周微启了唇齿,似是吐出了一个好字:“总该有个了结。”
  朱炎明闻言一笑,紧紧抱住了他道:“这才乖。”
  见他一直不出声,便道:“这么多年来,你对朕,可曾有过一分真心?”
  小周眼望着他,四目相对,他黝黑的眸子深邃如海,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不知不觉就应了一声:“有。”
  朱炎明欣喜若狂,揽过他就是一气狂亲。小周也由着他摆布。朱炎明情难自禁,抱他上了马,回到宫里,天已有些黑了,红烛高照,罗帐低垂。烛光下只见小周的脸,盈盈然透出一春意。他本就生得极美,那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更如锦上添花一般。朱炎明耐着性子解开他的长衫,正想顺手褪了裤子,小周却显出了几分畏怯,朱炎明柔声道:“别怕,不会弄疼你的。”
  小周却仍是瑟缩了一下。朱炎明知道他在这种事上吃的苦头太多了,不忍心逼他,细微的狎弄着,想逗起他的兴致来。小周却觉得痒,蜷到了角落里去。朱炎明轻笑着将身子挤进他两腿间……
  春深夜长,更鼓一阵比一阵敲的紧。小周缓缓睁开了眼,全没有夜里被惊醒时的蒙昧,黑暗里,越发见那双眸子亮得赫人,他悄无声息的坐起身,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朱炎明,他的脸是沉静的平和的,与平日里的张狂跋扈判若两人。小周似是想伸出手碰他一下,手指顿留在半空中,却毫无预兆的笑了。
  ***
  许是积习使然,不管日间如何劳累,朱炎明依旧醒的早。隐隐听得窗外鸡啼声,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在身边摸索着,锦被间仍有余温,人却已不见了,朱炎明模模糊糊的思忖,这么早,却不知疯到哪儿去了。
  天色仍然朦胧昏暗。烛火燃的欲尽,在冗长的夜里扑出了一个灰扑扑的影子。那一点光线是惘然的,斑剥的,像欲死的蝴蝶的,徒劳的挣扎着。光影拖出了一片黑影,铺在地面上,水渍一般的,隐约是个人形。
  朱炎明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又仿佛没看到,仿佛是看到了也装做没看到,径自起了身。
  福喜听得动静,进屋来服侍。熟悉而淫糜的气息,以及不熟悉的……他唧的怪笑了一声:“这……这……这是……什么呀……”
  朱炎明厉吼:“鬼叫什么?这个人……”他回手一指,正触到他眉心间的痣。朱炎明冷笑:“好!好得很!”
  一把将他掀翻在地上,抓过墙的鞭子,举鞭就抽过去。他愤恨之下使尽全力,横飞的血肉却仍然是沉滞的,溅到墙上,像一个大大的嘲笑。
  他明知道他在笑,在暗夜里。悄然的,无情的,冷漠的嘲讽。
  这个人,心机之深,用心之恶毒,举世无可比拟。他隐忍七年,步步为营,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就只为今朝这致命一击!
  像这种人,这等妖孽——朱炎明揪起他的长发一直拖到院中:“来人,架火焚尸!这等妖人,一根尸骨也不能让它留在世上!”
  福喜急急忙忙的命人搬来了柴火,架在尸首之上,淡蓝色的火焰一点即燃,摇曳着扑向半空中。朱炎明瞪着那火势冷笑,他要他伤心,他偏不伤心,他当他是什么人,如此轻易的便如了他的意愿!
  “皇上,这人死了,您耳根子也该清静了。”福喜搀了他笑道,“以后可再不用听诸位大人们唠叨了。这外面晨露重,您还是到屋里歇着吧。”
  朱炎明随他转过身,忽然间脚下一踉跄。福喜吃了一惊:“皇上……”
  朱炎明低着头,却见明黄色的袍子上染了一片血迹。他掩住嘴,明告诉自己这人恶毒到了极点,绝不能为他损一分心神,却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那血就关不住的闸门似的喷涌而出!
  福喜吓得大叫:“皇上,您这是怎么了,皇上……”
  “住……手……”朱炎明猛得转回身“让他们住手!”
  “皇上,是您说这人连尸骨也留不得的。”
  朱炎明一掌打飞了他,纵身向火堆扑过去,众宫人大惊失色,喊的喊,拽的拽,拼死拼活的拦住了他:“去不得,皇上,伤了您的万金贵体!”
  “皇上,请以江山社稷为重。”
  “皇上……”
  朱炎明看着身前黑压压跪倒一片,数米之遥,火焰以那人的尸骨为柴,燃得正旺。不过是一念之差,一念之差!他大笑一声,一手掩住胸口弯下腰去,众人只见这以铁血冷面著称于世的皇帝,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的蜷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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