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出现在『无月夜』里时,赵裕岷就差没有痛哭流涕跪在我面前了。
我困窘地看着他的表演,真是啼笑皆非。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
赵裕岷哭丧着脸说:「小悟悟,我昨天手都快累断了,一个晚上调了至少一百杯,还被人骂好难喝。我真是……苦啊--」
「好了,」我受不了的推开他,忍住笑说:「你可以打电话叫金鱼早点上班,金鱼昨天最后一堂课的教授请假了,他很闲啊。」
赵裕岷捂住头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哀叫:「你怎么不在电话里说啊!他昨晚来接班时才告诉我,我都已经累到背抽筋了。」
「我怎么知道你那么苯。」
「什么?!」
我小声说,居然还是被他听到了,无奈的只好求饶。
「不要闹了,快开店吧。」
他不情愿的走开后,我才偷偷吁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追问昨天的事,不然我真的不想编谎话骗他,虽然事情本身就够离奇了。
赵裕岷才换上了营业牌,就有客人走进来。
我正在擦拭酒杯,并没有注意是谁,视线余光感觉他坐在柜台前,我转身问:「先生,想点什么?」
「蓝色夜晚。」
听到那口熟悉的声音,我愕然抬起头。
「你来干什么!」
我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略微升高的声音已经引起赵裕岷的注意。他还没有回答,赵裕岷一脸狐疑走过来说:「怎么了?」
「没有。」
我迅速转身,捉起酒瓶往杯子内倒。
他的双眼依旧兴致勃勃的追逐我的背部,感觉好像要烧起来。我不由的深深吸进一口气,舒缓自己莫名的急躁起来的情绪。
「您的酒。」
我把杯子递过去。
赵裕岷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对我笑了笑,打开手机边说边讲走进员工更衣室。
「你来干嘛?」我看更衣室的门关上,马上掉头问他。
谷元恒摸着杯边,淡淡的说:「你不是让我来看你上班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知道这里消费不低,你……」
我猛然紧抿嘴角,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说出这种莫名奇妙的话来,真不像我。
谷元恒指着酒杯说:「你调错了,这是『日落』,不过我只看见晚霞,没看见那个日。」
我一手拿过杯子,把酒泼掉,又放回他面前。
「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回家。」
「你不让我付钱吗?」
我和他大眼对小眼的盯着,真想一巴掌把他打醒!明明都穷得要跳楼,现在又来这里耍酷算什么?!
「你还有钱付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眼神黯然一闪,拉出一个极其牵强的微笑,自嘲的说:「是喔,我连酒都喝不起了。」
我不由得闭了闭眼,轻轻吁了一口气放松心情。从桌底的冰柜中拿出一瓶啤酒,打开盖子推到他面前。
「我请客。」
说完,我马上转身继续擦拭酒杯,虽然,刚才就已被我擦拭了大一半。
墙上的镜子忠实的反射出他的样子。
他看着镜中的我,我看着镜中的他,好奇怪的感觉……
「小悟悟,你又调错酒了。」赵裕岷悄悄对我说,「这真不像你,一个晚上调错了九杯,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就跟我说,能帮你准帮。」
我暗暗苦笑,哪里有什么麻烦,唯一的麻烦恐怕就是做在柜台前的谷元恒。他从店开门坐到现在差不多有两个小时,手中那瓶啤酒恐怕早就暖了。有他在,我似乎无法忽视他,继续做我平常做的事。
像被监视一样。好难受。
「呃,那个家伙在柜台前坐了快两个多小时了吧,会不会又是迷上你?」
我立刻瞪了他一眼。
「神经,快去送酒!」
我把酒杯往赵裕岷手中一放,推他出去。趁着他去和客人打哈哈,我对谷元恒说:「你回家好不好,你在这里我没法工作。」
「你除了卖酒,还需要做什么其他的吗?」谷元恒反问了我一句。
「我没有!」
我烦躁的说,今晚一直在调错酒,不是我心不在焉,而是因为他的视线,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谷元恒把酒瓶一推,站起来走了。
我却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迷糊。他就这样走了?
看着他走出大门,我才被柜台前不耐烦的客人叫回神来。
「喂,你倒底卖不卖酒啊?!」
「对不起,请问您想点什么?」我迅速换上平常的面孔,有礼貌的问。
「要两杯『月光礁岩』。」
……
夜开始深,酒吧里的人走了又进来新的,酒吧内永远都不会多过十个人。
其实最近生意都不是很好,原因是对面的『堕天使』搞了一个舞台,弄了几个妖艳的男舞星上台表演,还明目张胆的挂出了『女人勿入』的招牌,摆明了是个gay吧。虽然大家在表面说唾弃他们的这种哗众取宠的作法,但一到晚上,『堕天使』还是这条街上最热闹最红的酒吧。
和他们相比,我们这家的生意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客人,但和他们那边挤到爆的盛况是无法拟比。
赵裕岷一边低声谩骂,抬起头来又换上一张笑脸迎送客人。
我还真佩服他这种变脸的功夫。
「小悟悟,今天你可以早走。」赵裕岷端回来几个空杯,对我这么说。
「这怎么行。」
「反正也没人,你走啦,早点休息,明天别调错酒了喔。」
他对我鬼祟的眨眨眼。
我正想说,他又冒出了一句,「对了,岳文遄那小子还在找你么?」
「没有。」
最近的确没有,他不是没有出现在酒吧吗?
赵裕岷低头喃喃了句什么,随即抬头对我笑说:「没什么事,你先回家吧。」
我看了看酒吧内仅有的三只阿猫阿狗,也就点点头。
换下衣服,我从后门走出,近秋的夜晚开始变冷了。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我漫步走出小巷,前面阴暗处隐约有人靠墙站着。可能是酒鬼吧。我不想招惹这些人,故意远远绕开。
但这小巷就是这么小,我刻意绕开也不过离他三四步远。
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
不经意的微微瞟了一眼,那人扔了手中的烟向我走过。
我警觉的停下来,看向他。
巷外的车灯在眼前快速扫过,我看见他的脸,无奈的皱起眉头。
「你在这里多久了?」
「不久,你不是出来了么?」
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无力的摇摇头,懒得跟他说,反正他这人是我行我素惯了,怎么可能会听我的呢。而且……我又算是什么,能对他说教?
「我们一起回家。」他跟在我身后,低声说。
身体莫名的微微一颤,我微微侧头就对上了他温柔的眼神。
太奇怪……
「谷元恒,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
前面的路和天空一样黑郁。
一盏盏昏黄的街灯圈出一个个黄色的亮点。
我作梦都没有想过会和谷元恒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穿过一个个孤单的街灯,仿佛是一种冒险。
心情有些紧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应该和他说话吗?
我犹豫不决时,他突然嘿嘿的笑起来。
「那时,我真的想跳下去。」
呃?
我脚下缓住,不解地转头看向他。
「第一次发现天空是那么大,我是那么渺小,没有我,这个城市还会一样的运转。我是不是很没用?」
原来是这样,我没好气的嗯了一声。我还以为他悟出了什么人生真谛呢。
「见悟,我会努力的。」
他突然很认真的对我说,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一声。
在满天星光下,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开了,那晚之后他真的变了很多。我指的是感觉上的改变,明明还是一样的人,做着同样的事情,我却觉得,我好像是今天才认识谷元恒这个人。
每天一早他就去买报纸找工作,顺便拧早餐回来给我。有时面试什么的,他会在前一个晚上把西装拿出来熨熨,第二天穿得非常正式的去面试。
他跟我说,现在找工比较难,家家公司都要求看学历,他没有学历只有以前那么些工作经验,就算找到工作,也是要从底层干起。
我只是笑笑,告诉他别太急。毕竟我还有份收入,再不济也能喂饱两个人没问题。但我没有告诉他,我的存款只剩下三千不到,下个月他要是找不到工,我们就得搬走。这里的房租太贵了,我付不起。
晚上我上班时,他会到酒吧内点杯『蓝色夜晚』或是一瓶啤酒,面对着我坐一晚,然后等我回家。
刚开始时,我还会因为他的注视而调错酒或是送错小菜,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反正劝他回家他是不会听的,他愿意在这里呆坐一晚就随他去好了……反正他也没有防碍我的工作。
可是当我觉得没事时,赵裕岷却对他略有微词。
「他干嘛老是盯着你啊?」赵裕岷老大不高兴的问。
我苦笑。
「是不是什么变态?哎,你下班时他有没有缠你?有麻烦的话说一声,我一定把他打到他儿子都不认识他。」
看着赵裕岷这么义愤丹田的说,我差点就笑出来。他儿子不就是我么?虽然,只是『养子』。
「没有,你别瞎说。」
幸好他没见过谷元恒,不然让他认出来,非要闹出事情来。我可不想再回忆两年前的事了。
我正调酒,赵裕岷突然撞撞我的手臂,害得我差点把酒给洒了。
「怎么了?」
赵裕岷孥孥嘴,看着大门的方向说:「岳文遄。」
我愕然的回头一看,他已经坐在柜台前,谷元恒正巧侧头,两人的视线对上。我发誓,我看见了刀光剑影。
「好巧啊,谷先生。」
「岳先生。」
心中掠过一丝惊疑,他们认识?
我职业性的问了一句:「点什么。」
「一杯『黑色俄罗斯』。」
我心底不知道怎么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再点『迷恋』。
岳文遄似乎怀了一肚子心思坐下,大概是想对我说那件事吧,但碍于谷元恒在场,他一个头的喝闷酒,什么都没有说,眼光却不停的飘向谷元恒。两人眼光相对,自然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交战。
这两人是什么毛病?
赵裕岷和我的眼光碰上,随即又滑开。
我满肚子的疑惑又不想在这种公众场合下问出来,天啊,这个夜晚真是难熬透顶!
好不容易待到岳文遄喝完了酒,谷元恒也是拿着个空酒瓶,两人却还坐在柜台前,谁都不肯先离开。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连周围的客人都感觉到他们间的古怪气氛,不时转头看过来。最后,岳文遄熬不住了,推开酒杯,对我点点头说:「下次见。」转身离开。
谷元恒两眼盯住我,脸色似乎有些铁青。不过酒吧内的光线昏暗,我也不能确定,只能说他的脸色不善吧。
这么莫名奇妙的等到我下班出来后,谷元恒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厉声问:「你认识他?!」
「认识,他是我在六十一中的学长。」
在这种逼问的情况下,我居然还能平静的回答。如果是以前,我早就一拳甩过去走人了。
奇怪,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境变得不一样呢?
我看着谷元恒的脸,意外的感觉到心跳漏了一拍。
「你知道他家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他老爸是谁?!」
我点点头,「他说过了。」
谷元恒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我,「你知道?」
我再次点头。
「包括岳敬海的事?」
他惘然地看了我好一会,忽然摇摇头说:「不可能,你知道了怎么还能这么镇静?」他猛然捉住我的肩头,激动的说:「他杀了莱雅啊,你的母亲死得那么冤,他只判了个误伤罪!你难道不爱你的母亲吗?!
「你知不知当年我花了多少钱和人力,却奈不了他半点,他仗着自己家和妻家的势力,硬是把一级谋杀罪改成了误伤罪。法庭判了他十年,他却花钱买了个五年的虚刑!为了莱雅,我和他结下了大怨,他不择手段硬是要扳倒我,给我穿小鞋……」
他猛然住嘴。
我冷冷一笑,「你当年那么风光也不能怎么样他,我现在不过是个小井市民,连个一万八千的闲钱都没有的穷光蛋。你要我干什么?告他?整他?还是甘脆拿把刀去捅了他?」
「那岳文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甩开他的手,不耐烦的回答:「我怎么知道!」
「那他……」
我不等他说完就生气的大声说:「我、不、知、道!别再问了!」
「小悟!」赵裕岷从背后叫了一声,警惕地看向我,「我在里面听见你的声音,是不是这个人麻烦你?」
我看看谷元恒,他捉住我的手臂,不明白他倒底在紧张些什么。
我无力的叹了口气,转头对赵裕岷说:「没事。」
赵裕岷还是不肯走进去,盯了谷元恒一眼。
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硬说他是客人的话,赵裕岷肯定不会相信。我只好老实介绍:「赵裕岷,他是我……爸。」那个『爸』字,花了好大功夫才从牙缝中逼出来。
赵裕岷愣了一下,诡异的看向谷元恒,尴尬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啊,那样的话,我进去忙了。」
「明天见。」
我看酒吧后门关上了,才拖着谷元恒走。
真不该在离酒吧这么近的地方吵起来,我暗暗后悔。
谷元恒跟在我身后默默走了好一会,忽然说:「你刚才叫我『爸』?」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嘲弄。
我一脚踢起路上的空汽水瓶,低头迳自走着。
「你别想我以后会叫你『爸』。」我闷闷的说着,「刚才是不得已。我没有父亲,也不想要一个父亲。」
是我多心么?我好像听到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
下午四点多时,我被电话吵醒了。
谷元恒出了,没有人接电话,我只好从被窝里爬出来,到客厅去接电话。
电话是赵裕岷打来的,约我六点出去吃饭,听他的口气似乎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我没细想就答应了。
赵裕岷和我一样,不喜欢雅气或是豪华的地方,我们经常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地方小炒,平凡的铺子,除了墙上堪称明亮的镜子外,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找不到。这里做的都是些家常菜,味道不错,价格也很便宜,最重要的是,这里很安静。
我到的时候,赵裕岷已经点了一桌的小炒,两瓶冰啤酒都开了盖。
赵裕岷殷勤的说:「刚出锅的,热着呢。」
「谢了。」
我也不多说,拿起筷子开动了。
一桌小炒看起来好像很多,其实几口就没了。我风卷残云的狂吃了一通,喝完啤酒,才觉得浑身吃出了细汗。
「干嘛,没吃午餐?」
我讪讪笑着掩饰过去。今天睡过头,连早餐午餐都忘了,如果不是他那么早就打电话过来,我恐怕得睡到临上班前十五分钟,然后到街上买个面包了事。
赵裕岷点燃根烟,缓缓吐出一口云雾,对我说:「你这个人啊。」他只是摇摇头。
「怎么,你又想到了什么事?」
每次他约我出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绝对不会是单纯的吃饭喝酒。
他突然很正经的靠在桌边,俯身对我说:「我跟你讲,你不喜欢听就当我没说过。」
「什么事?」
「你那个养父,小心点,我总觉得他对你很有那个意思。」
我微微一愣,「想太多了吧?他……怎么可能呢?」我很清楚他喜欢的是谁,连他这两年交往过的人都有一丝神似谦彦的地方,像我这副样子,和谦彦长得南辕北辙,他就算是饥不择食也不可能找我这个人。
赵裕岷却端出非常严肃的样子,「你这个人就是太迟钝了。你没看见他一脸馋相,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的样子。这种人我见多了,就算他再能掩饰我也一眼就看穿。不是我说,你还是小心点,最好是赶快搬出来,谁知道他晚上想干什么。」
这个……好像扯得太离谱了吧?
我哭笑不得的说:「你是不是哪里受刺激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是个同性恋,我却是个正常人。」
赵裕岷眼光一暗,随即又说:「同性恋又怎么的,人家是直的都能扭成弯的。」
「干嘛说得那么难听,你还怕我会被人用强吗?」
看他凝视我的眼神,我真是无话可说。
「你放心吧,凭我的身手,从来都只有我打人没有人打我的份。」
「哼,话是这么说,你还是小心点。你弟弟不就差点被那个了吗?我还真不知你怎么能和那种人安生住在一起。」
我的脸色瞬间冷下去。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明明说好了不见报不留案,为什么他会知道?!
赵裕岷吐出一口烟,冷静的回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阵子突然消失,我怎么也联系不上来,后来找老爸手下打听才知道你家出事了。我跟你说,你那个养父就是缺德事做太多了,所以才报复在他头上。」
「你在讲什么?」我皱眉追问。
「你不知道吧,虽然你养父砸钱把事情捂住,法院那撤消了案子,可是警察那还有他的案底。肯定是他得罪了什么人,硬是把底留下来了,等着以后翻旧帐吧。」
这些事情我想都没有想过,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更加糊涂了,那一点蛛丝马迹就要抽理出来了,可我还是捉不住要领。我猛然想起谷元恒最后这两个月来的霉运重重,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你那个养父,别看他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骨子里是个色鬼。连自己的养子都下手,我真不知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别说了!你根本不知道真相,而且他对我根本没有什么,你是想太多了。」
「真相?什么是真相?如果不是你自己掩饰的好,我看第一个遭殃的是你而不是你弟弟。」
我越听越不懂他在说什么,急躁的说:「反正,事情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当年是谦彦设计让谷元恒背了个恶名,这件事的起因虽然是谷元恒,评心而论,他的确对谦彦有过念头,但他绝对没有对谦彦动过一根手指。我一直都看着,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赵裕岷无奈的摇摇头说:「你啊,说实话你反而不信。你知道酒吧里的客人,十个里面有五六个是冲你来的,你调的酒的确不错,但他们更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我还以为在酒吧里做了两年,你怎么也该看出来一点,可是……」他苦笑着,「你真的不清楚自己的魅力吗?」
「赵裕岷,你是喝醉了吧?怎么净是讲这种莫名奇妙的话?什么魅力不魅力的,我是个男人耶,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点!」
「No, no, no!」他突然说起洋文来,还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魅力是不分男女,没有界线的。」
我无聊的翻了白眼,起身掏钱。
他马上阻止我,「干嘛,我都付过了。」
「那就好,我先走了。」
「你去哪里?」
我没好气的说:「去开门啊,笨蛋,现在都七点半了。」
赵裕岷马上捡起桌上的烟盒,跟着我走出去。
「哎,我刚才不是胡扯的,你真的要小心点。有问题马上找我。」
「好了,我知道了。」
我不想再绕在这个问题上,当年那种无奈彷徨惊恐的心情和那些事情,不是一个外人可以理解的。
今晚是我和金鱼搭挡,然后明后天我放假两天。
酒吧开门时,我还很期待会看见谷元恒的身影,可是等了一会,我就知道他不会来了。
也许是找到工作了吧?我记得他说过今天有两个面试。
有些心不在焉的工作,金鱼瞄了柜台前坐着的几只醉猫,突然说:「今天你那位怎么没来?」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谁?」
「就是常点『蓝色夜晚』的那个啊。」
我瞪了金鱼一眼,他怎么知道的?
金鱼神秘的笑了笑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他的话怎么和赵裕岷的同出一彻?我转头寻找赵裕岷的身影,却不知他溜到哪里去了。
「不用找了,说不定人家是嫌你太冷,去找隔壁的堕天使了。」
啊?
等我回味过来时,金鱼已经端着饮料走出柜台。
可恶!
这家伙在胡说什么啊!还有赵裕岷那个家伙究竟在灌输些什么垃圾?!
我恨恨的想,手上的酒不由倒多了一点,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算了,谁喝这杯算谁倒楣。
顶多是辣了点,不会要命的。
※※※
突然又恢复了一个人回家,感觉怪怪的,明明是同样的一条路,走了两年,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这路越走越漫长。
公寓内黑灯瞎火,我还以为他已经睡了,也没有怎么留心,就去浴间洗澡。
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衣,口有些渴,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汽水,想看看新闻再睡觉。谁知我打开电视,萤光屏上的亮光马上影射出一个人影坐在沙发上。我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汽水。
「谷元恒,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坐在那?」
我开了灯,这才发现他还穿着一身西装,只不过西装上脏了些,刮烂了点,头发也乱了,眼眶上青紫了一大块。
我暗暗吃惊,放下汽水,走到他面前小心检查他脸上的伤。
「这是怎么弄的?」
我还没碰到他,他偏头避开我的手,冷淡的说:「没事。」
「你跟人打架了吗?」
「不是。」
我注意到他西装的口袋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像是被小刀割破的。
「被人打劫了吗?你有报警吗?」
「不是!」他烦躁的说,拨开我的手。
「还是拿冰敷一敷吧,不然明天会肿起来的。」
「不要管我!」
我还是拿了冰块包在塑料袋中硬按在他的眼眶上。
「闭上眼,别动。」我命令般的说,他的肩膀动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沉默了好一会,我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你不是有面试吗?」
他嘴角动微微动了一下,许久我才听他疲倦的说:「搬家吧,这里我们住不起。」
「什么时候搬?」
「明天,我找到了房子,只要五百一个月,订金九百,我已经付过了。」
「这么急?」我不禁微皱眉头。
明后天我恰巧有两天休假。为什么这么巧?
我低头看着他依然紧闭双眼的脸,发间的银丝似乎又多了。
他一定很烦闷吧?
我无意识的轻轻撂过他的鬓间,猛然发现这样做很奇怪,马上把手收回来。
他郁闷的叹了口气,缓缓靠在我腹间,双臂紧圈住我。
浑身一僵,他身上的寂寞气息马上缠绕了我。
「是遇到什么麻烦吧?」
那一瞬间,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彷徨中紧紧捉住身边的人。
我想起谦彦,意外的,谷元恒和谦彦在这方面是出奇的相像。
「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吧,我会陪着你的。」
我轻轻拥住他的肩膀。
只是想给他一点鼓励而已,不料……就这样被他抱着,在他床上睡了一晚。
醒来时,我明明是后悔的要命,可是一看他低落的表情,我什么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反而笑着让他打起精神来。
家里的东西非常简单,我的行李只有一个大包,和谦彦用过的那台旧电脑,倒是谷元恒的东西,零零散散整理了三大箱。
「就这些了。」
我看了厨房和卧室,疑惑的问:「家俱怎么办?」
「不,不用了。那边有新的。」
我们把东西搬到楼下,我还以为他会把东西都放进他那辆跑车里,可是他转出去了好一会,却开了一辆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小货车停在我面前。
「你那辆跑车呢?」
「卖了。」他犹豫的说:「反正也是耗油,留着不如卖了省点钱。」
我没有继续追问,仿佛间,我明白了一些。
我们从城东搬到了城西。城东都是比较高尚的住宅区,城西这一带原本是打算做为处理垃圾的地方,但只用了一年不到就被停用,现在被城市发展规划出来,成为新住宅区,多半都是些廉价的住房。
谷元恒租的是一房一厅带有浴间的小套房,这里的价格比我在报纸上看到的还便宜,不知他是怎么找到的。里面已经置有新的家俱,卧室内勉强摆下两张单人床,中间只隔了个床头柜,真是一点多余的地方都没有。
他指着床尾的大衣柜说:「就只能摆下这么一个,我们一人一半,凑合着用吧。」
真的好小。
我环顾了一圈,楞神的想:我们好像在逃犯,连家俱都不要了。随即自嘲的一笑,现在我们可是正式的穷人了。等东西都弄好了,就打个电话给赵裕岷吧,省得他担心。
收拾屋子时我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电话呢?」
谷元恒正在整理他那一边的衣柜,头也不会的说:「这里装电话要另付钱……楼下有公用电话,很近。」
我不禁咋舌,「我付一半的房租和电话费吧,没有电话,真的很不方便,你找工时就麻烦了。」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认为怎样好就做吧,不用问我了。」
※※※
在新的地方住下来,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谷元恒就在对面,近得伸手可及,他在床上翻转,我不但看得一清二楚,连他微微的鼻鼾声都听得毫无遗漏。
如果是谦彦的话,这也没什么,偏偏是谷元恒。
唉--
我转身面对墙,不由想起下午在浴间发生的事。
浴间在厨房的背后,卧室的门对着厨房,去浴间过道只有一人宽一点。我拿着浴巾毛巾之类的东西要放进浴间,没想到他正好从里面出来,结果我们两人卡在了狭窄的过道中。我本来想退出去让他先出来,他却往浴间内退,让我先进去。
我们僵持了片刻,最后我只好进去先把东西放下。
浴间不是很大,刚好够个转身的位置,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难免会碰到对方。我正把牙刷之类的东西摆在洗水槽上的小镜架上,他侧身出去,不巧忘了门把手是凸出来的一块,他出去时撞了一下,身体压在我背后。
其实这只是一个意外……如果……
唉--
他压在我身上时,我感觉到一个微硬的东西顶在股间。当时我的脸就红了,洗水槽上的镜子把我羞红的样子清清楚楚映出来。我当时就想,一定是他裤兜里的钥匙,可是……越是那样说服自己脸越红,最后我只能无奈的低下头,希望他不会发现我脸上的火烧。
可是他偏偏那时以为自己撞痛了我,焦急的还问,有没有撞到你?
老天,他就不能先离开再问吗?!
他的身体贴着我的后背,口气都吹在我耳边。
我真是……!
青--天--霹--雳--!
我……
居然……
硬了……
好想死掉……
为了掩饰自己的丑态,我拚命说没事,希望他赶快离开。不想他一脸疑惑的打量我,忽然恍然大悟的说,是不是撞到那里了?
我真是……
哑口无言……
总不能点头说是吧?
他居然笑说,撞了直说,那个东西很脆弱的,很痛吧。然后他的手就摸下去……
我想也没想照他脸上就一拳。
唉--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可是……可是……
哪有人会伸手帮另一个男人揉那个地方呢?!这不是变态吗?!
我把他骂出去了。
之后又很后悔,觉得自己真是太冲动了。
唉--
我在床上第一次因为烦恼而无法入眠,翻来覆去的,一直折磨到天朦亮。
房间很小,他起床的声音把我吵醒了。
「啊,你醒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不醒了我坐起来干什么,梦游?
我没好气的抬起头--微愣之后,忍不住放声笑出来。
谷元恒呆呆站在床边,手足无措的看着我。
「怎么?」
我抱着腰,差点笑得直不起来。
「你……的……眼……哈哈……」
谷元恒伸手就要摸,我一把拉下他的手,忍住笑说:「别摸,最好是拿冰敷上一天。我看杂志上说过,拿牛排放在上面会好更快。」
说完,我想像着牛排放在他脸上的样子,又想笑了。
他前晚被打伤的左脸颧骨上紫青了一打块,现在虽然瘀色褪了点,可是我昨天那一拳正好打在他的右脸颊上,过了一晚后微微高肿,他脸上可是没一边是好的。
「你这几天可别出去喔,不然人家一定会当你是坏蛋送警察的喔。」
我开玩笑的说完,他脸色一黯,我想是触到他的心事,干笑了两声,马上转移话题。
「我拿点冰给你敷。」
他拉住我,摇头说:「不用了,冰箱里没有冰。」
「那就现在做吧。」
他长叹一声,突然把我拉进他怀里。
我直觉的想挣脱,他却用身体紧紧的捆住我。
「放开我!」
我勉强扭动了一下,感觉好像要被他揉入他的胸膛一样。
男人的气息注入我的胸间,快要窒息了……
「见悟,你真是个奇特的孩子。为什么每次我都认为已经了解你时,你又露出另一种样子?我总是摸不透,看不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你要看得那么清干什么?」我闷声说。
听到了他的心跳,有力的撞击我的耳膜,浑身都在发热。
我这是在干什么?这一点都不像我啊……
他抬起我的下颚,让我看着他。
「我想明白你这个人。」
刹那间,赵裕岷的脸和他的警告浮现在脑海中。
理智,是我唯一防御。
我自嘲的笑说:「我很平凡,你根本不需要明白。而且,你从来只对谦彦有兴趣,何必呢?」
我推开他的胸膛。
冰凉的空气刹那间包裹了我的身体。
他看不见我转身后的苦笑。
我当然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我们两人,从一开始就看着镜中的对方,现在是不是真实,连我自己都无法辨别。
在我心底某个角落,我曾经希望这个人能用温暖的怀抱迎接我,也许不能祈望这个人成为一个好父亲,但我却真的憧憬过这个人会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是,这就是现实,他娶了我最爱的母亲不到三个月就葬了她,爱上了我最爱的弟弟却在三年后硬送走了他。
他现在想得到我么?
谷元恒,你也太贪心了。世上哪有那么多愿望可以被实现?
(上册完)
招商银行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对你不能太温柔(上)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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