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可以爱上朱邪翌天,爱上他的女人,注定要万劫不复的……
自从那天夜里,修罗师父没头没脑地进出这么一句话之后,桅婶发现自己三不五时就会想起这句话。
爱上主人……「爱」这个字,对十五岁的姽婳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字眼。她不懂什么是爱,更没想过「爱上朱邪翌天」这件事。
对于朱邪翌天的感觉,这三年来……不,正确来说当她决定将自己「卖」给对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将自己的生命,完整且毫无保留地交给朱邪翌天了。举凡是朱邪翌天要她学的、做的,她都尽心尽力去达成,就算只是换得他赞赏的目光、温柔的一笑,都能让她心情愉快上好半天,甚至熬过其他不喜欢的课程。
但……这和「爱上朱邪翌天」不一样吧!她听从命令、服从指示,敬他为神、为天,只是如此而已……
「小姽婳?」低醇带笑的嗓音,让姽婳浑身一震。
一抬眼,就撞进朱邪翌天含笑的眼,姽婳小脸一红,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大步,和朱邪翌天保持一段距离。
「为什么看了我就躲?」朱邪翌天淡淡地挑高一道眉。三年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姽婳的脸上出现这种……融合了心虚与不知所措的表情。
「耶?没什么,只是我刚好在想事情。」姽婳连忙摇头。「所以主人你整个人靠过来,让我吓了一大跳!」
姽婳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说词,让朱邪翌天嘴角微扬,却没有说什么,将话题一转说道:「等等回修罗那里去继续你的课程,一个月后再过来,别偷懒,等我回来可要验收成果的。」
「耶?主人您要出远门吗?」姽婳诧异地开口。朱邪翌天-旦外出,修罗师父都会跟随着,不是吗?怎么这一次改了,连时间都延长了?
「我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不需要向你说明吧!小姽婳」语气虽然是宠溺的,但朱邪翌天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姽婳不过是个将命卖给他的人,没资格乡问什么。
「是。」虽然知道自己没资格,但还是忍不住关心。「只是您若要出门,还是让修罗师父跟着比较好。」
「谢谢你的关心。」她不经意却真诚的话取悦了朱邪翌天,他淡淡一笑,探出手轻抚过姽婳的面颊,说道:「我不会有事的。」
「修罗师父?」姽婳离开朱邪翌天之后,直接转入修罗在翌龙殿附近的小屋,由于他是朱邪翌天最信任的贴身护卫,所以能在翌龙殿附近拥有自己的一个小地方。
修罗擦拭兵器的动作没停,只是挑高一道眉,好奇她来此的目的。
「是主人要我来的,未来一个月,又要麻烦师父多多照顾了。」姽婳面露微笑的说着。比起翌龙殿里的学习课程,她还是喜欢跟着修罗师父学武功、炼毒药。
修罗手边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又到了。」
「什么又到了?」姽婳一边把玩着桌上擦亮的匕首,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没什么。」
「不想说就算了。」经过三年的相处,姽婳也将修罗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只要是他不想说的,就会立即绷紧一张脸。
「这阵子你的轻功一定又退步了,明天起我会加强训练。」修罗话一出口,姽婳立刻换成可怜兮兮的表情。
呜呜呜……不知道为什么,修罗师父在传授轻功的时候是最严格的了,这一个月什么不选,偏要她练轻功,真是太狠了!
修罗觑了一眼她愁眉苦脸的表情,虽然低着头继续擦拭兵器,但低垂的眼眸,却露出了一抹不让人察觉的笑意。
几天后,当姽婳结束了修罗「惨绝人寰」的轻功训练,拖苦疲惫的身心正打算回房休息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平常在翌龙殿里侍奉膳食的婢女,她们手上捧着收拾好的餐盘,显然才刚从翌龙殿里出来。
「咦?」桅灯顿住脚步。主人不是要外出一个月?难道已经回来了?
「等等!」姽婳忍不住好奇心,喊住了擦肩而过的两名婢女。
「有什么事吗?」她们当然认识姽婳,态度也不敢轻忽。
「你们刚从翌龙殿出来?主人已经回来了吗?」姽婳直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两名婢女对望一眼,像是犹豫着该不该说。
「怎么啦?我的问题没有这么难回答吧!」她们脸上明显的为难,让姽婳觉得莫名其妙。
「主人一直在翌龙殿。」其中一名婢女开口,在不想得罪姽婳、也不想遭殃的情况下,先把话说清楚。「这些话你听过就算,绝对不能说是我们讲的,否则我们会被赶出去的!」
哗!这么严重!?姽婳用力地点头保证,好奇心完全被勾起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主人都会把自己关进翌龙殿,整整一个月。」虽然身旁无人,但婢女依旧压低了声调。「他不见任何人,也不出翌龙殿。」
「真的?那王人在里面干什么?」姽婳也学她压低了音量;婢女在开口前,忍不住又看了四周一眼,在确定周遭真的都没有人的时候,才以耳语般的声音说道:「什么都没做,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只是盯着一件红色嫁衣看。」
「有这种事?」姽婳第一次听说,难免觉得奇怪。什么都不做,就盯着一件红色嫁衣,然后整整看了一个月?
「是真的。这一个月连我们送膳过去时,都不能出声,东西放了就走。」婢女用力点头,又神秘地说道:「之前我听说有一个婢女,一不小心弄破了一个盘子,惊扰了主人,她就被调离翌龙殿了。I
「有这种事?」姽婳更惊奇了。因为朱邪翌天平常并不是这种不讲理、在乎小事的主人啊!
「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些。」婢女说完后立刻撇清说道「你可别忘记我们先前说的,这些事情可不是我们告诉你的。」
「我知道了。」姽婳很有义气的点头。
两名婢女离开后,姽婳依旧停留在原地,脑海中分析解读着这个最新听来的消息:一个月不出翌龙殿、不见任何人,这就是为什么主人没让修罗师父跟随的原因,因为他根本没有离开翌龙殿。整整一个月什么都不做,大部分的时间都只看着那件红色嫁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红色嫁衣?那代表了什么?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又到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修罗师父说过的那句话,如果和刚才听见的事情串连起来,
这表示修罗师父不但知道这件事,而且还知道原因。
「修罗师父,你当主人的贴身护卫有多久的时间了?」晚膳过后,姽婳不经意地提出问题,做出想闲聊的模样。
「十七年。」
「哇!已经十七年了!?」姽婳忍不住上下打量修罗一番。修罗师父现在还不到三十五岁,十七年前就是主人的贴身护卫,那就是说……修罗师父十几岁的时候就已跟在主人身边了?
修罗不语,思绪却不由得回溯到过去,当年他十九岁,得知自己获选成为太子
殿下朱邪翌天的护卫时,心中那份狂喜与雀跃。当年的太子朱邪翌天,年仅九岁,和自己整整相差了十岁,却有一双早熟沉稳的眼睛。他记得,当时朱邪翌天看了他许久许久,最后扬起一抹不属于孩子的成熟
笑容说道:「修罗,你可要认真想清楚,一旦跟在我身边,就不容许你再有回头放弃的机会了喔!」
「……是。」心中虽然惊讶,但当时的他就已经懂得沉默。在慑服于朱邪翌天与生俱来的威严时,心中即已认定了这名年仅九岁的太子,就是自己的主人。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跟随着朱邪翌天走过了十七年……
「修罗师父,那么那件红色嫁衣的故事,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吧!」姽婳下一刻随即抛出具有震撼力的问题。
修罗一愣,瞬间将思绪拉回现在,他皱眉,瞪视着姽婳一脸打算听故事的神情。「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无意间听到婢女们闲聊。」姽婳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谎。
「这种事如果能闲聊,翌龙殿的婢女早就死一半了。」修罗冷冷戳破她的谎言,但他也明白姽婳的古灵精怪,怕是那些单纯的婢女也不敢惹上她,才会畏惧恶势力地说出来吧!
「嘻!知我者修罗师父也。」姽婳撒娇一笑。「告诉我嘛!修罗师父,你该知道,我这一生的目标,就是想成为师父你这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沉默又让人觉得可以放心的完美护卫。」
「这两件事完全不相干。」明知道姽婳又要扯歪理了,修罗冷哼一声。
「修罗师父,您得先听我说完。您之所以可以永远保持这种不动如山的表情,就是因为有关主人的事情您都知道,所以不管什么事情发生,您都不会有吃惊的表情,这样的护卫当起来多神秘又有格调,简直就是我的梦想啊!」姽婳立刻拉下脸,换成十分认真的神情说道。「但我如果很多事情不知道,就不能变成像您这样;就拿红色嫁衣这件事来说好了,就算我再怎么吹嘘我对主人效忠、愿意出生入死,他日要是有主人的对手问起红色嫁衣这件事,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会露出很笨的表情,但如果修罗师父您告诉过我,我就可以和您现在一样,冷冷地哼一声,不把对方当一回事!」
「歪理。」修罗口中虽然这么说,但眼睛已经忍不住泄漏了笑意。
「修罗师父啊!我真的是很认真的。」姽婳强调。
「这件事,早晚也会有人告诉你的。」修罗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心中再次闪过一丝犹豫,三年来,他早已将姽婳当成女儿、妹妹、徒弟这三重身分在照顾着,她眼里对朱邪翌天那种依恋,他是早巳看在眼中。
就像小狗对主人一样,甚至只要对方经过,它就会摇尾吐舌,已经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表现。或许,这和姽婳爱恨分明、喜恶明显的个性有关,朱邪翌天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像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她的仰慕一般,就是这一点,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担心,就怕她,步上了那个人的后尘……
「原来您早就想告诉我了嘛!」姽婳扮出鬼脸。「害我还拼命拍马屁。」
见修罗眉头一皱,姽婳立即又住了口,换上像是小动物一脸期待施舍的目光,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修罗。
「这三年来,想必你已经察觉出主人非比寻常的身分,但是他真正是谁,你却不知道。」修罗坐到姽婳身边,打算将所知道的全部说出,与其暗自猜测姽婳的反应,倒不如先说清楚事实,再让小丫头自己判断。
姽婳点头,主人能够住在这种地方、拥有这些人手,仿佛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你我此刻脚下踩的土地,是属于『上夔国』的领地,而你我口中喊的主人--朱邪翌天,是上夔国前任太子,当今上夔国龙翔皇帝的兄长。」修罗说出朱邪翌天的真实身分。
「前任太子……当今皇帝的兄长!?」姽婳瞪圆双眼。隐约知道,主人拥有不凡的身分,要不然,当初在龙腾城,骆刚天不会对主人献媚到了几乎卑躬屈膝的地步,但……前任太子?根本是超过自己所能想像的人物!
「修罗师父,但不对啊!」姽婳想起夫子传授过的知识,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惑。「既然主人是前任太子,又是龙翔帝的兄长……那么主人应该继位为皇帝,不是吗?」
再说,她心中的朱邪翌天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人,以他的能力,不可能输给自己的兄弟,不做皇帝的!
「世事难料。」修罗摇摇头,以平淡、不带任何情绪的方式将皇朝最小公主朱邪嬗儿不愿成亲、跳楼身亡,皇帝将这件事全部怪在朱邪翌天身上,废太子、将他自皇朝放逐的往事描述了一遍。
姽婳听完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这整个故事震撼住了!
「那……那件红色嫁衣……难道就是婳儿公主出嫁穿的那一件?」
「是,那是主人从皇宫带走的唯一一样东西。」修罗永远也忘不了当年的情景,或许该说,自己从没想过像朱邪翌天这样的男人,脸上会出现那种万念俱灰的表情。
「事情已经整整过去五年了。」修罗轻叹一口气。「每年这个时候,主人都会将自己关在翌龙殿,望着那件嫁衣。」
「为什么是一个月?」
「三月初六,是遥儿公主的生日,也是老皇帝宣布婳儿公主必须远嫁北方的日子。」修罗双眼闪过一丝情绪,但随即隐藏住,淡淡结语说道:「婳儿公主虽然被关在宫里,但她每天写一封信恳求主人,不要让她嫁到北方去,一天一封,每日不断,但是主人始终没有回应,第三十天,也就是出嫁那天,婳儿公主不再抗拒,换上了喜服,所有人以为她屈服了,但谁也不知道她就这么毅然决然地从高楼跳了下来。」
「啊!」即便只是一个过往的故事,但姽婳听到这段,依旧轻呼一声,甚至不知何时,双颊已经淌满了泪水。
「你可知道,婳儿公主自出生起,就得到主人所有的宠爱,任何婳儿公主想要的东西,主人都会完成她的心愿。」修罗突然凝视着姽婳,以前所未有的正经语气说道。「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一次,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我尊敬主人、甚至能毫不犹豫地为他牺牲性命,但你要明白,在面临决定的时候,主人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男人,所以,绝对不要爱上他,太靠近他,只会让自己受伤而已。」
「修罗师父,你为什么又扯上我?」姽婳莫名其妙。既然她都把命卖给了朱邪翌天,朱邪翌天就是自己一生的主人,她从来没想过什么爱不爱的问题,再说,在知道了主人真正的身分之后,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就像是天与地之间的差别,怎么可能会有爱上他这种事情嘛!
「自从婳儿公主死了之后,我从来不曾见他为任何女人费过心思,只除了你。」修罗说出自己的观察。「虽然我不知道主人的心意,也不敢去猜测他到底想做什么,所以我只能劝诫你,如果你认真将我看成是师父的话,就听我一次,不要再靠近他了,你会让自己伤痕累累,甚至连命都送掉的。」
姽婳不语,耳边虽然听见了修罗的话,但整个人的心思,早已经飘到了远在翌龙殿的朱邪翌天身上去了……
「叩叩」两记敲门声,而后再小心翼翼地打开、尽量以最小声的方式进入。这是姽婳记熟了婢女们这一个月送膳时的固定习惯。一方面让里面的朱邪翌天知道有人送东西进来,却不会干扰他。
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一旦被发现,不管是修罗师父、抑或是主人都会勃然大怒,会严厉的惩罚自己,或是将她赶走也说不定!
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在听完那些故事之后,她脑海中想的念的,都是朱邪翌天,无法想像也不忍想像朱邪翌天这五年来,是怎么度过这一个月的,所以,她一定得要亲自来一趟才行。
好说歹说,但负责送膳食的婢女只是惨白着一张脸不断摇头,这件事若是被发现,恐怕连性命都不保了!就算再怎么不想得罪姽婳,但这种享毕竟非同小可,宁愿得罪人,也不能点头啊!
姽婳知道无法说服,只好在问清楚送膳的正确方式后,一掌击晕婢女,换上她的衣服,直接顶替她送膳的工作。这么做,就算被人发现了,至少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翌龙殿,难得一见的寂静无声,甚至连烛火都没点上,如果不是自己早已熟悉殿内所有的摆设,只怕一进来,就要跌跤了。
姽婳依照着婢女所说,尽可能不出声地端着餐盘向前,这一点对习武之人并不难,但她却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将餐盘放置在寝房外的圆桌,就算大功告成了,
但,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姽婳依旧踩着无声的脚步,探头往寝宫内望去--寝宫位于翌龙殿的最内侧,加上没有点灯,里面几乎是漆黑一片,但在漆黑之中,姽婳隐约看见了朱邪翌天的身影;他背对着门,坐在寝房内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然后,姽婳看见了那件悬挂在墙上的红色嫁衣……
她每天写一封信恳求主人,一天一封,每日不断,但是主人始终没有回应。出嫁那天,婳儿公主不再抗拒,换上了喜服,所有人以为她屈服了,但谁也不知道她就这么毅然决然地从高楼跳了下来……
当初的婳儿公主,是以怎么样的心情,一天写一封信哀求主人?而主人又为何选择在那件事上拒绝了从小到大捧在掌心的婳儿公主呢?三十个等待的日子……一天一封信,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所以毅然决然地跳下高楼……朱邪婳婶儿,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居然做出了这样决绝的举动!
心里头有一百个、一千个问题想问,但不能问,也不敢问。虽然为朱邪翌天感到心痛,但,她明白自己的身分,是没有资格问这些的,所以只能站在这里,就算不能为他做什么,若是站在这里就能分担一些他的悲伤,那么,她愿意站在这里一辈子……
姽婳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多久了,只是当惊觉到似乎不应该在这里太久,正想退开的时候,她听到了朱邪翌天毫无情绪的声音。
「你想站在那里一辈子吗?姽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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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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