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一世 第九章 再世为人

  皇帝崩殂,禁城失色,群臣缟素。  
  按典规祖制,皇帝灵柩须在禁城乾华正殿停上十日。  
  这些天,虽由四王爷主持大局,九王爷从旁协助,然权力更替之际,朝中更是忙乱不已。而作为殉葬品的我,被软禁在惊澜殿,无事可做,颇是悠闲,整日只在殿中,透过窗子,呆呆看着天空日出日落,流云变幻,阴晴月缺。  
  日复一日,过了头三,又过了断七,玄庭始终没有出现,而今日也是第九日了。  
  四王爷遣人送来的衣冠,摆在殿中,雪缎的衣袍,金线织就的五爪金龙,凤舞九天的冠带,极尽奢华,早逾了亲王之制。  
  又是满月,万物躁动不安。我只在殿外檐下,对月独酌。  
  犹记三月之前,亦是朔日,我推开窗,窗外的身影,激起心中一湖清波。而今月缺又圆,却不知人归何处?若真是远在天涯,只怕过了明日,他尚且不知我的处境,更不用提回来见我。  
  端起酒杯,正欲一饮而尽,却投入一个人影。  
  “此夜本当共醉,我来搀一脚可好?”他拍拍怀中抱着的翠玉坛子,“上好的陈年竹叶青,宫中珍品佳酿。”  
  我缓缓放下酒杯,抬起头,淡淡一笑,轻轻招了招右手:“坐吧,九王爷。”  
  无语对酌,一杯,一杯,又是一杯……宫中的珍味,人间的琼浆,一份辛辣,一份甘甜,还有一份淡淡的苦涩,谁知浓浓的醇香下却交织了种种奇妙滋味?  
  几盅入口,身边已满是竹叶青独特的幽香,心中依然明澈,目光却已迷离。醒着?亦或醉了?我宁愿醉了,那便是醉了吧……  
  “曲微,我不明白,你为何可以这样?”耳边九王爷喃喃念着。  
  我并不理会,只是看向他,努力想看清他的容颜,他是玄庭同父同母的弟弟,眉宇中总该有几分相象,总该有他的影子。  
  恍然间,九王爷却又黯然开口,“这些年,皇兄他时时护着你,宠着你……我早就知道……”  
  有些惊讶,所谓“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处。”九王爷一向豪气千云,铁骨铮铮,这一刻居然当着皇帝和我的面哭得梨花带雨,“人面桃花美玉郎,承恩君王惊澜藏。微微乱花迷人眼,曲曲笙歌凤求凰……哈哈……曲微,曲微,你当真是天姿国色,倾城倾国,难怪皇兄为了你无视天理伦常……微微乱花迷人眼,曲曲笙歌凤求凰……皇兄,皇兄,你可知道,我对你也是如此痴迷,我也想忘记这礼教世俗。可是你我出生皇家,我不忍见你为此遭受非议,丢了江山呵……”  
  我痴痴一笑,九王爷难得一口气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只可惜却是哭了又笑,笑了又哭,颠三倒四,还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伸出手,捧起他的脸,细细端详。九王爷蓦然一震,惊讶地瞪着我。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却依然找不到玄庭的影子,叹了一口气,收回双手,心中一冷,也醒了不少,苦苦一笑,是啊,他在我心中独一无二,又有谁可以代替?  
  摇摇头:“九王爷,你这些话若告诉了皇上,他不知该多高兴。”  
  “你……?”九王爷满脸困惑。  
  “时候不早了,你我明日都不轻松,你早些回去吧!”我站起身,转回殿中。  
  “曲微,我不明白。”九王爷在身后说。  
  不明白,不明白反是一种幸福。我想这样告诉他,却终于没有转回头。  
  殿门合上了,我从窗缝看着九王爷在外边伫立许久,终于悻悻离去。  
  长叹一声,为他,为皇帝,也为自己。向暖阁走去,脚步却蹒跚起来。  
  原来我真的醉了。  
  淡淡一笑,一直听说月色醉人,原来是真的。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竹叶青再好,不能醉心,我却醉在今晚的夜色,夜空的明月。  
  灯火阑珊,一室的影影绰绰,我却能清楚地看进自己心底。这样的夜晚,叫人实在不能自已。  
  一路的跌跌撞撞踏入暖阁,却是漆黑一片,连盏灯都没有。  
  “哪个粗心的奴才怎么连这都忘了?”我懒懒斥道。  
  便去桌上摸火折子,刚走一步,腰间蓦然一紧,却是被人揽住。大惊失色,正要呼救,嘴却被一把捂住。  
  后背贴上一个温热的躯体,那人靠了上来,却似拥着我一般。  
  胸中一窒,我几乎连呼吸都要忘记了,还来不及想些什么,眼中一种暖暖的液体已在顷刻涌了上来。  
  黑暗中,耳鬓摩廝,温暖的气息轻轻喷在我的耳畔,痒痒的。  
  “曲微。”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道紧闭的阀门轻易就被冲开,钥匙不是我的名字,而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什么也看不见,情却再难自已,我泪流满面,一滴一滴,冰冰凉凉,顺着我的面颊流下,落在他的手臂上。  
  “不要哭,不然我会恨我自己?”玄庭在我耳边温柔地呢喃,他放送揽住我的双臂,轻轻地环拥着我的肩膀。  
  “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你。”我抬起手臂,用衣袖失去脸上的泪痕,缓缓转过身,伸出手抚摸着那张让我午夜梦迴的脸庞,“刚刚,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一接到京里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往这赶……”他突然俯下头,把头埋在我的颈边,声音已是颤抖不已,“……总算来得及,还来得及……”  
  我颈窝有一点湿意,他也哭了?  
  心中满是一种酸酸的蜜意,我将手绕过他的身躯,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默默听着那胸膛里的心跳声,很平稳,很真实。  
  多好!我突然愿意交出一切富贵荣华,来延长这种脆弱的安逸。  
  “曲微,随我走吧,那人死了,无论你放不下的是恩是情,现在也该放下了。”玄庭突然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拥着我的手臂却蓦然一紧,似乎害怕下一刻我便会消失一般。  
  “嘘——!”我伸出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压在他的唇上,他嘴边的胡茬,有一些扎手。  
  “你?”他惊讶的看着我,目光开始变得深邃,我呢,我又何尝不是?他唇上暖暖的温度,通过指尖,如火焰般蔓延全身,眼前人的一举一动,对我充满一种媚惑。  
  我的手沿着他脊背流畅的曲线,缓缓游移,轻轻将他压向我,他配合地俯下身。  
  探视一般,唇瓣轻触,又即刻分开,相视一眼,彼此眼中似乎都要溢出水来。  
  “你为什么腰玩火?”他的嗓音低沉嘶哑,眼中闪出一丝疑惑。  
  因为火焰会暂时烧去你的记忆,遗忘一些你要说的话语。  
  “我上次咬的伤好了?”我不答反问。  
  玄庭脸一下变得通红,甚是可爱。  
  我淡淡一笑:“好得如此之快,想必痛得不深,又如何让你把我刻在心底?”  
  一双手伸入他的衣襟,轻轻褪下他的衣袍,露出结实的肩膀,狠狠一口咬下去,一拍牙印,深的溢出血来。  
  得意地扬起头,却见他怔怔盯着我。  
  “怎么了?”浅笑一声,轻轻在他裸露的胸前划着圈圈,“你不要,我可要喽,到时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也别抱怨下面的滋味不好受。”  
  话音刚落,玄庭眼中火光一闪,却又在瞬间熄灭,反而换上了一层愠怒的色彩。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向后一推,我的背脊狠狠撞在床边的木缘上。暗暗吃痛,惊讶地抬起头,立刻对上他激动的双眸:“你真的想这么做?即使这样,你还是要这么做?”  
  他觉察了什么?我心中一惊,却再无退路。此刻的玄庭狂暴得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豁出去了,我看着他,点点头,下一刻便被重重地压在了床上。  
  玄庭的吻如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脸上,唇上,颈项上,耳边传来裂锦之声,身上的皮肤接触到夜晚的空气,一阵凉意。胸前开始传来感觉玄庭啃噬的触觉,躯体热得快要燃烧起来,他疯狂了,而我在他的疯狂下疯狂。  
  我剧烈地喘息着,几乎要窒息,然而,一种冰凉的液体落在了我变得火热的躯体上,一滴,又一滴。  
  “玄庭?”我用模糊的声音唤他。  
  玄庭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继续什么。他紧紧搂住我有些单薄的躯体,小心地伏在我身上,似乎害怕压着我,然而他自己的身躯却在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宁愿这样敷衍我,也不肯跟我走吗?”  
  一阵酸楚,心竟仿佛要裂开一般,我想解释些什么,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冰冷的液体再次落在我身上,我轻轻抬起手,小心地抚着他的头发。  
  “对不起。”我说。  
  没有回应。  
  “对不起……”我喃喃重复着,心中不禁自嘲,差点被伤到的是我,为什么说对不起的也是我。  
  ***
  一缕晨曦洒入暖阁,黎明将至,我紧紧偎依在玄庭的怀中,纵使短暂也罢,现在的我拥有一份满足一份幸福。  
  “玄庭,我今日跟你走了,逃得一时,难逃一世,四王爷登基为服天下,必然要杀我,私下我结仇甚众,他们必然也要杀我,难道我们过一辈子担惊受怕,躲躲藏藏的日子。”  
  “你怕这些,我在你旁边,何人能伤你?”  
  “我如何不怕?我当真怕和谭翊一般下场啊。”  
  “你怎么将自己和他相提并论?”不悦的口气。  
  “玄庭,我和谭翊有什么区别?”我问,“他是贪官,我也是;他杀了很多人,我也杀了很多人。玄庭,谭翊五年来处心积虑想要杀我,他怕我报复,可是那日看着刑场上的那些人,看着那些憎恨的眼神,我也怕,我会不会和谭翊一样下场?玄庭,我也怕啊!”  
  “傻瓜!”玄庭把我搂得更紧,“你乱想什么,你杀的那些人该死。”  
  “可是没有人应该失去他的亲人。”我悲哀地说,“玄庭,我并不后悔这么做,可是现在,我真的成了一些人眼中的魔鬼,就像谭翊当年在我眼中一样。”  
  “就为这个,你不跟我走?”玄庭瞪着我,“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钻牛角尖?”  
  我摇摇头,撑起身,去摸衣服,这才想起昨天衣服让玄庭给扯坏了,叹一口气,却突然瞥见一边台上摆着的四王爷送来的衣冠,犹豫一下,终于去拿了过来,穿在身上。  
  “我只是不想再牵连他人,他遗诏要我殉葬,我若逃逸,牵连的决不只是你,这惊澜殿的一干人等,怕是一个也逃不了。”  
  “那你自己就要去死?”玄庭口气愠怒。  
  “我知你肯为我而死。”我淡淡笑着,“只是玄庭,我能让你为我而死,却不能让他们为我而死。”  
  “你这是什么话?”玄庭颇为困惑。  
  “你若死了,我必不负你,但他们与我有何关联,我凭什么让他们因我丢了性命?”我摇摇头,“玄庭,我身边死去的人太多了,无论是不是我杀的,死的都太多了。”  
  “好,你自去替那人陪葬,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怎么办?”玄庭一把扯住我的衣袖。  
  “你去燕北。”我别过脸,不敢看他,心中黯然,玄庭,那里不似这边复杂,你去平平静静过完这辈子吧。  
  “燕北,燕北!”玄庭面生怒色,“你总归要按那人的意思办是不是?”  
  “先帝也算仁至义尽了,如此安排,对谁都是好的。”我叹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当然不明白,你心中明明是我,为何又总是放不下他。我知自己没他的城府心机,永远赶不上你的心思,可是如果他是你的知己,那么我又是什么,难道比不上一个知己?”  
  我看着那张悲痛欲绝的脸,转过身:“你不会懂,你走吧。”  
  一阵沉默,玄庭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突然右手狠狠一击,手边桌子当下四分五裂,桌上瓷器灯台掉落地上,铿锵作响。  
  “我走,我去燕北,如此,你可满意?”他恨恨从牙缝挤出这一句话,拂袖而去,一开门,却见杨挚站在门口,四目相接,两人微微一怔,玄庭回头看了看我,终于还是径直离去。  
  “王爷,属下听见……”杨挚走了进来,行礼道。  
  我摆摆手:“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杨挚称是,却并没有退下,只在那里跪着,支支吾吾:“属下……”  
  “可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杨挚神情一敛,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王爷为何不跟宣公子走呢?”  
  我惊讶地转过头:“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放了我,四王爷第一个追究的可就是你。”  
  “杨挚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王爷这样的人,若就这样没了,实在不公平。”  
  “我这样的人?”不禁哑然失笑,“杨统领,天下都说我是以色事主的贪官佞臣,落此下场有何不公平。”  
  “杨挚是个粗人,但这些年跟在王爷身边,看着王爷所作所为,虽弄不清来龙去脉,但也知王爷绝非入传言所说。杨挚斗胆,王爷还是去追宣公子吧,这里杨挚打理,为难不了别人,自己也绝无怨言。”  
  心里似乎有一些什么,淡淡一笑:“杨挚,你下去吧,我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凡事若真如你所想这般简单多好?”  
  “可是王爷……时辰快到了!”  
  “所以,你快下去吧,我能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杨挚悻悻离去,我看着他无精打采的背影,突然有一些感动,又有一些满足。  
  人之将死,若这世界上有为你哭之人,有思念你之人,那就足够了,而我终究是幸运的。  
  ***
  真的没有时间了,我暗暗叹道。  
  京郊黄昏,几千只火把,却把坤山皇陵映得恍若白昼。我环视四周,这是我最后看见的人间么?  
  皇帝灵柩已经安置,只待我进去封陵了。  
  “曲微!”四王爷突然上前,双手捧过一杯酒,“我不知该如何说,我很遗憾,却也很庆幸。你不该如此结局,可我也免去了一些日后的为难。这杯酒,就代我朝的千里江山万世基业敬你。”  
  我淡淡一笑,接过酒,洒在地上:“王爷的心意我明白,可这杯酒我当之有愧,曲微所作所为,从来不是为了什么江山天下。”  
  衣袂飘飘,踏入那道石门,一步一步向里边走去。我做了我要做的事,见了我想见的人,说了我该说的话,得此至高无上的归宿,没有什么可以抱怨?可是,可是……  
  “曲微!曲微!”  
  身后突然响起声嘶力竭的呼唤,心中大惊,蓦然回首,道上一骑飞驰而来,扬起一路尘烟。  
  不是,不是。我告诉自己,他是在燕北途中。你如何这样对我,如果心中再有留恋,我会恐惧陵墓中的黑暗,我会恐惧这样的死亡。  
  “曲微!”那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却正是玄庭。  
  “六皇弟?”四王爷皱眉,“你当是在赴任路上。”  
  玄庭却并不理会他,只旁若无人,径直向我走来。  
  “曲微,我也许不懂你,但是,上次将你丢在宫里,足可让我后悔一辈子。”玄庭大声喊着,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锁住我的目光,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坚定,“所以,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你作什么,不管我懂不懂,我都不会放下你。所以,所以如果你不能为我留下,如果你执意走下去,至少让我陪你一起去。”  
  如果我要堕入地狱,你纵使不明就里,还是要陪我一起跳么?天下有一人如此相待,懂与不懂本就无所相关。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心中却是笑的,我本喜哭哭啼啼,他倒真有本事,仿佛要让我落尽一生的泪水。  
  “你昨日告诉我,你可以让我为你而死,现在我来了,你没有权力拒绝我。”玄庭继续说着,不顾一切地向我走来。  
  “六皇弟,你胡闹什么?!”四王爷拦在玄庭身前。  
  “四皇兄?”玄庭拧起眉,“我贵为燕北王,难道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你当然可以死,但这里是皇陵,没有先帝恩赐,莫说是你,便是我也没有进去的权力。”四王爷冷冷地说,随即转过身,大声对一边的兵士喝道,“你们呆在那作什么?时辰到了,还不封陵!”  
  轰然巨响,巨大的石门缓缓被推动了,细碎的灰尘石沫在颤动中不断落下。  
  就这样结束了,结束了……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呆呆怔在那里。  
  “不,不可以!”玄庭惊惶失措,猛地推开四王爷,向我冲来,“曲微,曲微……”  
  “把燕北王拿下!”四王爷的声音仿佛永远没有感情。  
  四周的侍卫一拥而上,两道门的间隙中,我看见玄庭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哭喊着:“曲微,曲微,你快出来,出来啊……四皇兄……我求求你……求你……”  
  门的间隙越来越小,我终于只能看见玄庭那张悲痛欲绝的脸,再也忍不住,拼命向石门冲去。  
  石门轰然闭合,最后的一道光线也与玄庭一般被挡在了陵墓的外边。  
  “玄庭,玄庭!”拼命敲打着万钧之重的石门,却再听不到回应,我不甘心,继续着无谓的挣扎哭喊,直到肝肠寸断,再也没有力气。  
  颓然坐下,靠在那道将我与人世隔绝的石壁上,四周静寂得没有一点声音,眼前一片茫然的黑暗。  
  “微儿……微儿……”  
  谁在唤我,如此亲切,脑海中一抹抹淡淡的影子渐渐在眼前清晰。  
  “微儿,你将来想做什么?”娘亲问我。  
  我得意地扬起头:“我要帮娘亲买好多首饰,不让娘亲被人欺负。”  
  “微儿,你将来想做什么?”爹爹问我。  
  贼贼一笑:“我要当天下第一大贪官。”  
  “曲子然,你还有什么愿望。”皇帝问我。  
  强忍泪水,天真笑道:“我要替爹娘报仇。”  
  “曲微,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玄庭静静凝视着我。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合上双眼。  
  “生不同裘,死同穴”。可是对你我而言,连这也是奢侈的。  
  ***
  秋高气爽,南下鸿雁的鸣声,响彻了云端。  
  京城郊野,一席青衫的男子,仰望长空,神色中露出一缕温柔,一缕期盼。  
  “别看啦,你飞不起来的,要到他身边至少要一个月,也难保他压根就不想见你。”异常不悦地冷嘲热讽。  
  “哟,还在气呐,小——娘——子——!”男子毫不介意地哈哈大笑。  
  面部的神经在不自觉地抽动,为什么在这小子坟里遇到的不是鬼是人,为什么这小子死了又活了!  
  “呓——!怎么不说话?不是真被吓傻了了吧!”皇帝——好吧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他叫玄哲——玄哲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废话,你看到棺材里爬出一个人试试。  
  冷静,冷静,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的问题是:“你既然早有准备,为什么给我预备的是女装?”我吼!  
  “因为我想看。”那小子嚣张地笑着,“五年前我就想看。”  
  疯了!我要疯了!为什么死过一次,这小子变成了这样?  
  “好啦,而且我们这样比较不会引人主意嘛!”玄哲见我一脸沮丧,总算良心发现,“你不是还有许多问题么,我们去前面茶棚喝口茶。”  
  一头雾水的我还能怎么办,只得被他拖着走了过去。  
  “说来话长!”玄哲品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  
  “长话短说!”我皱眉。  
  “褚云修的药吃下去会假死十日。”  
  沉默。  
  还是沉默。  
  “还有呢?”我问。  
  “没了。”  
  “没了?”我惊,“我可以猜到你是想借机抛下江山,更他双宿双飞;我也能猜到你要我陪葬是帮我逼玄庭出来,顺便给我一个卸下重担与他到燕北逍遥自在的机会;我还能猜到你逼着褚云修和四王爷根本与你的合谋;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惜字如金,至少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哎!”  
  “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嘿嘿,九死一生可不是骗人的。否则,褚云修也就罢了,四王爷又怎会帮我演这出戏?”玄哲似乎总算想起了一些过去的惊心动魄,眼中浮现出一些沉重,却又很快烟消云散,毕竟那属于过去。  
  “你会死?”我面色不善,“你若死了,真让我陪葬不成?”  
  “哈,原来你这么怕死,那个通道机关从外面也能打开,到时老四会遣人去救你,再说,你以为玄庭会这么容易放弃吗,他的性子我真怕他一时想不开去刨我的坟。”  
  尝到一点幸福的滋味,我窃窃一笑,随即正色:“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何独独瞒着我。”  
  “果然糊弄不过去。”玄哲看了我一眼,叹口气,道:“老四不放心,他坚持借机弄清你的为人。”  
  那若我当时与玄庭走了呢,四王爷当真就会下杀手?心中一寒,却又很快释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何必计较。  
  “而且……”玄哲又开了口。  
  “而且?”  
  “而且我高兴。”玄哲不屑一顾地说,“本想抱个傻乎乎的小子回去养着完,结果养大了却是个鬼灵精。还胳膊肘向外弯,一心为着要杀我的家伙,难得的机会耍耍你,换了你你会放过?”  
  倒!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用他,我现在就杀了你!”我怒!  
  “凭你?”玄哲嗤之以鼻。  
  “凭我怎么了?”我偷偷撇一眼刚走入茶棚的一群三教九流,怡然一笑,“玄哲,你可知何为红颜祸水?”  
  “呃?”玄哲愣神。  
  “唉,也只有你这天天佳人环伺的人才会不知珍惜。”我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一转头,却是热泪盈眶。  
  “各位大哥,这歹人将我拐带至此,今日幸得遇见各位英雄,还望各位拔刀相助,替我除了这歹人,此恩此德无以为报,我愿……”  
  话未落音,玄哲早成众矢之的,被那群气势汹汹的人团团围住。  
  “曲微,你!”他大惊失色。  
  我摇摇头,送他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悄悄退到一边看好戏。  
  “此恩此德无以为报,你愿怎么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口气却是冰冰凉凉的。  
  不会吧!我暗暗惨叫,差点跳了起来。  
  冷静!冷静!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缓缓回过僵住的脖子,却当下欲哭无泪。  
  “玄——庭——”我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王爷让我到这找你。”  
  无语哀叹,玄哲和四王爷把事情安排得还真仔细。  
  “哎?你怎么这副打扮……”玄庭似是终于发现了我的怪异装扮,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模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如果你敢说来就不要后悔。”我知道自己的脸在一寸一寸阴沉下去。  
  “好,好!”玄庭差点嘴角抽经,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当下突然恢复了似有若无的笑容,危险至极:“把话说完,你愿怎么着?”  
  我心下颓然,这才叫自掘坟墓。可转念一想,横竖都是死字,倒不如孤注一掷,制之死地而后生。  
  笑意吟吟,转身,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结实的胸膛,隔着衣物,轻轻划一个圈。  
  “玄庭,你若帮我收拾了那个歹人,我便许你一生一世,再不分开。”  
  “此话当真?”玄庭眼中跳起一簇火焰,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我故作为难。  
  “现在后悔也迟了!曲微,你这一世我定下了。拿着!”玄庭抛过来一样事物,纵身跃入战圈。  
  阴谋得逞,我反倒皱眉,生离死别,才一相见,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开了我?再看看手中,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不是被我养成鸡崽的雀儿么,玄庭居然把它带来了,此刻它肥硕的身躯挤在鸟笼里,正一脸怨愤地看着我。  
  茶棚里混乱一片,乌烟瘴气的战圈中隐隐传来两个声音。  
  “玄庭,你上次明明就答应不再与我为敌,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么现在又来乘人之危……”  
  “废话少说,上次为江山,这次为美人。”  
  “◎#¥%……”  
  “◎#¥%……”  
  “曲微,你这卑鄙小人,居然用这种下三赖的招数!”玄哲怒吼。  
  吐吐舌头,天晓得,你们自己要打,关我何事,嘿嘿,关我何事哦!  
  乘机拎着雀儿,奔出茶棚,却再也忍不住,狂笑不止,笑到自己无力,脚下一滑摔在地上,鸟笼摔在地上,笼门大开,雀儿迫不及待地从里面钻出来,在地上扑腾几下,突然向天空飞去。  
  目瞪口呆,它那样子居然会飞了?再次笑倒,满眼涌入苍穹的靛蓝,  再次回到阳光下,我就仿佛再世为人。  
  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  
  这种了无牵挂的自由感觉,如此陌生,却又令我如此怀念。  
  人死过一次,总会丢掉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而在坟墓的黑暗中,一世的贪恋如同莲花般,一瓣一瓣剥离,最后只剩下的一点执着,却是至死也不愿放弃的。  
  而我很庆幸那一点执念不是憎恨。  
  流云变幻,天高地远,不羁的风在身边掠过,自由穿梭于辽阔的山川原野。也将茶棚老板欲哭无泪的哀号带到耳边。  
  “各位客官,我这是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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