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香秀那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她一个人在村卫生室值班,李大国开着车正好经过,他把车停下,进来说:值班呢,一个人闷不闷?跟我到城里转一圈吧。
自从谢永强的工作坏了以后,香秀真的没有轻松过一次,她的心动了一下,说:今晚还回来吗?
李大国指了指车上的兔子,说:就是送一趟货,一会儿就回来,最多两个小时。
香秀犹豫了一下。
李大国说:是不是怕我把你拐跑了?
香秀说:我又不是傻子,能老老实实让你拐?想得美。
李大国说:那就跟我去吧。
香秀还有些犹豫,说:来人看病怎么办?
李大国说:都这时候了,哪有病人,走吧。
香秀想了一下,想到了谢永强,他要知道的话,总是不好。她说:不去了,你走吧。
李大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激她,说:是不是怕大学生谢永强啊?
香秀忽然想,反正要散的,怕什么,就说:我才不怕他呢。
李大国说:那就去呗。
香秀兴奋了一下,说:去就去。
车开走了。
夜色越来越浓了。
谢永强手里拿着课本向学校走去。从他家到学校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他每天都要走几次,每走一次都有一种疲劳的感觉。他不知道还要在这条路上走多久,他很难想象自己会这么走一辈子,走到白发苍苍,那会是什么样子啊。
王小蒙坐着送豆腐的货车从后面赶过来,从车窗里向他挥了一下手,走了。谢永强出神地向车远去的方向看着,心想,我一个大学生竟然活得不如王小蒙洒脱。他感到很悲哀。
香秀从家里出来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看王小蒙,就有些讽刺地说: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别把王小蒙的衣服看破了。
永强说: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
香秀说:怎么严重,本来就是嘛。
香秀说完就向卫生室走。谢永强叫住了他。
香秀周身充满着凉意,她说:有事?说吧。
谢永强看看周围,这是在路上,人来人往,连一棵树也没有,感觉这不是说话的场所。他说:就在这儿?
香秀笑着说:你想上哪儿?
永强摇了一下头,说: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对劲?整天不阴不阳的。
香秀说:怎么,开始嫌我说话难听了?
永强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说话的时候要真诚一点。
香秀说:怎么,你听出我说话不真诚了?好,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爱听,都觉得有毛病,那我还是不说了好。香秀真的闭上了嘴。这根本不是谈话的样子,谢永强不想再说下去了,只想走开,就说:走吧。
香秀却叫住了他,说:你想让我说什么?谢永强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说:你总得关心关心我的工作吧?
香秀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我关心也没有用。
这话实在太冷,谢永强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香秀板着脸说:我变了吗?我一点也没变啊,是你当了小学老师以后对我的要求变高了吧。
香秀把“小学老师”几个字咬得十分清楚。谢永强感到有些刺耳,他说:我看是我当了小学老师以后,你对我的未来失望了,有想法了。你以为我分到小学校当老师心里好受啊?你作为我的未婚妻,总该问问我心里好受不好受吧?
香秀不说话。
谢永强说:你总该体谅体谅我吧?
香秀还是不说话,但是眼角已经吊了起来,一副即将发作的样子。
谢永强说:你总该说几句体贴的话,安慰安慰我吧?可你倒好,整个一个冷血动物,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香秀忽然盯住谢永强的眼睛,说:谢永强,你说完了没有?
谢永强怔住了。
香秀说:你要没说完,还可以再说。你嫌我冷血、不温柔,是不是?嫌我离你的要求远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王小蒙了?我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永远比不上王小蒙。你对王小蒙那么痴迷,当初为什么还找我?你是不是后悔了?你要后悔你就说话啊!
谢永强好像有什么话要喷出来的样子,但是他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去了。他把声音放低了些,说:如果是王小蒙,绝对不会是你这种样子。
香秀好像找到了可以怒斥谢永强的理由,她说:那你就去找王小蒙来安慰你吧,她安慰得好,安慰得舒服!
香秀的声音很响,连远处在门市部里忙活的谢大脚都听见了。谢大脚走出来,香秀已经气呼呼地向村卫生室方向去了。谢大脚担忧地说:看样子要完啊。这种时候这么闹,好像有点不好,她想,她应该提醒一下长贵。
长贵知道这事后,说了香秀几句。一个女孩子家,动不动发脾气,永强让她关心关心也没有什么错,他劝香秀收敛一些。香秀却说她跟谢永强真的不能再走下去了,她见到他没有话说,总是想讥讽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从他身上看不到她喜欢的东西了,她想退亲。
长贵问:真要退吗?
香秀说:这样拖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长贵说:永强毕竟是大学生,现在虽然是小学老师,将来一步步地走,说不定也会有个大事业。婚姻也好,事业也好,命运也好,走错一步,结局也不一样,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香秀说:爸,你可能高看他了。退一步说,他将来真能混个校长什么的,我也不稀罕。
长贵想了想又说:就是退,现在也不是时候,你把谢永强退了,我再把齐三太要介绍的那个女的退了,齐三太会怎么想?他对我还能有个好吗?真退的话,也要等到我这事成了以后,行不?
长贵这么说,香秀不能不答应,不过她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行是行,不过,你就别要求我对谢永强多么热情了,我真的做不到。就这么不死不活地往下拖着吧,拖一天算一天。
自从刘一水导演了赵玉田扛包事件后,王小蒙真的疏远了她,甚至往养殖场食堂送豆腐也换成王老七了。王老七每次来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放下豆腐就走,不多说一句话。刘一水也给王小蒙打过几次电话,但是王小蒙没接。刘一水感觉到王小蒙不喜欢他,否则不会是这么个态度。他对那天的做法有点后悔了。谢小梅也取笑他,说他的方法不对,哪有那么求亲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别说老实巴交的王老七,就是村长长贵也会被刺激得受不了。刘一水承认自己做错了,他还想找一个补救的办法,想了几天也没有想出来,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竟然求教于谢小梅。谢小梅本来还想开一下他的玩笑,但是话到了嘴边又打住了,她忽然想向刘一水表白一下,就说:刘一水,世界上难道只有一个王小蒙吗?
这个问题与他的问题无关,刘一水怔了一下。
谢小梅接着说:难道在你眼里,我一点都不可爱?
谢小梅说完脸红了。
刘一水的目光有些呆,他有些异样地看着谢小梅,谢小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着头走了。
刘一水回味着谢小梅的话,一下明白了身边这位朝夕相处的姑娘在想什么,感觉有点对不住她。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把她当作同事看待,可能是因为王小蒙的原因,他对她真的没有非分之想,现在她主动说了出来,刘一水感到复杂起来。实话说,他还想着王小蒙,可王小蒙却离他那么远,而谢小梅离得又这么近。他犹豫着,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谢小梅回到谢大脚那里,脸还红着。谢大脚一看一定有事,就一个劲儿地追问。谢小梅不说,谢大脚就猜测起来,她甚至猜测谢小梅被刘一水亲了一口。谢小梅不得不说了。谢大脚听完笑了,她说看样子有戏,还说要帮谢小梅加一把火。
谢小梅问:加什么火?
谢大脚说:明天不去上班,看他着急不着急。
谢小梅说:行吗?
谢大脚说:准行,听我的。
第二天,谢小梅真的没去上班。
刘一水不见谢小梅,打她的手机,手机关了,又打谢大脚门市部的电话。电话是谢大脚接的,谢大脚告诉他,谢小梅生病了。
刘一水一听很着急,问:病得重不重?
谢大脚告诉他:正在床上躺着呢。
刘一水说,他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就来看她。
谢大脚兴奋起来,告诉谢小梅,刘一水一会儿就过来看她。谢小梅挺高兴,问:真的?谢大脚点着头,又说:等他一会儿来了,我就趁热打铁,把你想说的话都替你说出来,他刘一水想逃也逃不掉。
谢小梅说,自己哪里像个病人的样子,谢大脚就让谢小梅装病,谢小梅不会,谢大脚从橱里拉出几床被子盖在谢小梅身上,说:把脸捂得红红的,不就像个发烧病人了吗?
谢小梅看看床上的一叠被子,担心被捂坏了。谢大脚说:闺女,为了刘一水,你就忍一忍吧,全当过了一会儿三伏天。勇敢点,快躺下吧,刘一水如果来到,就来不及了。
谢小梅没法,只好听谢大脚摆布了。
刘一水却一时半会儿没能过来。他先是接待了几个客户,接着又到厂房工地上处理了工人的一起纠纷,刚要静下来,李大国又打电话,说他的汽车在县里被交警查住了,车上还装着兔子呢。刘一水一听紧张起来,开着车就去了县里,谢小梅的事就给忘了。
这可苦了谢小梅,她在几床被子下面躺着,汗早就出干了。按照她的意思,爬起来算了,可是谢大脚一个劲儿劝她再坚持坚持,否则罪就白受了。谢大脚坚信刘一水马上就会来到,可是直到中午该吃饭了,也没看到刘一水的人影。谢小梅忽然把身上的被子用力一掀,坐了起来。一股火气在她的胸中郁积着,她感到很难过,蹲在炕上,抱着头。
谢大脚说:你怎么起来了,你……
谢小梅抬起头,苦笑着说:大姑,别折腾了,不需要了。
谢大脚有些生气,说:不行,我要给他打个电话。
谢小梅说:别打了,看样子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算了,我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谢大脚说:古语说,哪个少女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人其实都是多情的种子。小梅,你别灰心,你大姑对付男人有一套办法,这招如果不管用,大姑再帮你使一招。
谢小梅跳下炕,认真地说:真的不需要。
谢大脚有一种失败的感觉,她想,难道这事就这么完了?她趴在柜台上琢磨着。谢小梅长得不比王小蒙差多少啊,而且还是个城里姑娘,刘一水怎么就不动心呢?真是怪了。
刘能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王老七拿着一万块钱找谢大脚给玉田找媳妇的事,就来问谢大脚是不是真的。谢大脚心情正不好呢,说:真的又怎么样?反正这回我一定要给玉田说成,否则对不住王老七。刘能就怕起来,求谢大脚再帮他一次。谢大脚说别想了,然后任凭刘能怎么说,也不再搭理他。
刘能见谢大脚这回是认真的,心情就很不好起来,脸色都有些灰了。刘英娘说:你怎么回事,霜打了似的?刘能就把谢大脚的态度说了,刘英娘让刘能赶快去给赵四认错。刘能不相信除了认错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想了想,去找刘英。
刘英正在大棚里给西红柿喷肥,西红柿还青着,不过都挂满了,收成一定不会差。刘能在棚外站着,他有点不好意思跟女儿说,刘英看见了他,问是不是有事。刘能瘪了一会儿嘴,说,你去找赵玉田吧。刘英不明白,问:去找他干吗?刘能想到了国歌,他说:这、这么说、说吧,就像国、国、国歌里唱、唱的,中、中华民族到、到了最、最危险的时候,你、你和玉、玉、玉田的事,也到了最、最、最、最危险的时、时候,你、你想怎么弄就怎、怎、怎么弄、弄吧。
刘能说完走了。
刘英发起呆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弄才好,犹豫着。
刘能回了一下头说:努力吧!
刘英想,都这时候了,就是想努力也不好努了。她在地头上坐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后来,她想应该跟王小蒙商量一下。
她到王小蒙家的时候王小蒙还没有从城里回来,就等了一会儿。小蒙娘自然问起刘英跟玉田的事,她可能是太想让刘英跟玉田和好了,一个劲地夸奖着玉田,把天下最好的话差不多都说了,王老七在一边听着,说了她一句:既然这么好,我把小蒙嫁给她,你还反对?
小蒙娘才不好意思说了。
王小蒙回到家,见刘英来找她,有些意外。当她了解到刘英想跟赵玉田和好时,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刘英担心玉田已经不喜欢自己了,信心一点也不足,王小蒙说:我看他对你的兴趣大着呢,都是你们两家赌气赌的。干脆,你去找他算了。
刘英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怎么好意思去找他?
王小蒙说:只要你愿意,让他来找你也行啊。
刘英有些高兴,没有说话。
王小蒙说:你同意吗?你要同意我这就去叫。
刘英笑了一下,说:他能来?
王小蒙笑着说:他听说了,还不得高兴得一蹦多高。她让刘英等着,自己去叫赵玉田。
赵玉田正在院子里侍弄着花草,他已经养了不少了,正在用喷壶给花喷水。王小蒙看了看,问:真玩起花来了?
玉田不高兴了,说:看你说的,怎么是玩?不是跟你说过吗?将来我就指望花草扬眉吐气呢。
王小蒙早把他的话给忘了。玉田看着她,很坏地笑了笑,说:有事?
王小蒙很严肃地说:我来问你一句话的。
玉田说:什么话?
王小蒙说:玉田,你心里现在是不是还想着刘英?
玉田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说:你、你、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王小蒙说:你先别问我,说说你是不是还想着刘英?
玉田转着眼睛,以为王小蒙是来考验他,就果断地说:小蒙,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小蒙说:当然是真话了。
玉田拍着胸膛表示决心,说:那我就发自内心地告诉你,我不想她了,我早就不想她了,并且向你保证,现在不想,将来不想,从今以后也永远不想!
小蒙对玉田这么说很感意外,说:你向我保证什么?
玉田说:你不是来向我要保证的吗?
王小蒙这才明白,赵玉田领会错她的意思了,她说:我哪是来向你要保证,跟我没有关系,我是来叫你跟刘英去见面的。刘英在我家里等着你呢,要真想着她,你就去吧。
玉田愣了一会儿,还是有点不相信王小蒙的话,他心想,可不能因为一句话让王小蒙捉住把柄,就坚决地说:我说过不见,就是不见。
王小蒙说:玉田,我跟你说的是真的,你别以为我是开玩笑。
玉田的脖子一挺,说:我也没说半句假话。小蒙,我心里除了你,现在是谁也没有了。
王小蒙生气地说:赵玉田,你怎么这样呢?你怎么又把我扯上了?气死我了,我怎么去跟刘英说呢?
王小蒙转身走了。
玉田娘问:玉田,你怎么不去见刘英呢?
玉田自作聪明地说:你还没看出来?王小蒙是来试探我呢。
玉田娘不明白,说:她试探你什么?
玉田说:试探试探我心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玉田娘说:她试探完怎么走了?
玉田解释不出来了。他有些后悔,就悄悄去王小蒙家,想看看刘英是否在。可惜,他到的时候刘英早已伤心地走了。他说:王小蒙干吗要骗我,真是的!二十王霞带着她姐王云到村里来了,齐三太还专门给她们派了一辆车。齐三太本来还要亲自来的,但是临时有一个重要的会,就没来成。他对王霞和王云说,进了村不要直接去找长贵,那样好像送上门似的,不好看,要她们去找谢大脚。王霞答应着,就让汽车在谢大脚门前停下。
谢大脚听到汽车声,以为是王大拿又来了,紧张了一下,出来一看是两个女人,收拾得都很干净。谢大脚不认识她们,正在疑惑,王霞先开了口,说:你是谢大脚吧?然后指着王云说:这是我姐,叫王云。长贵把话跟你说了没有?
谢大脚立刻就知道来人是谁了,连忙把王云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实事求是地说,这个王云长得不错,她说:长得真不孬,长贵前世怎么修来的这福分。又指了一下对门,说:那就是长贵家,要不,咱们现在就过去?
王霞说:别去了,让长贵过来,我姐见见就行了。
谢大脚就让她们在家里等着,自己去叫长贵。才到长贵门口,长贵自己就出来了,还穿了一身新衣服。谢大脚看见就有些生气,说:看你急的,还没去叫就来了,咋就沉不住气呢!
长贵先看见的是汽车,以为是镇长来了呢,换了身衣服想去迎接。谢大脚说:什么镇长,是你对象。长贵立即紧张起来,说:咋说来就来了呢。
谢大脚却说长贵的紧张是装的。长贵急了,说:什么装的?我的心思又不是没跟你说,你看你还阴风阳气的。
谢大脚担心地说:可我还是怕,到时候你变了呢?
长贵说:我再次向你保证,她就是长得再俊,我也不会同意的。
谢大脚笑着说:你要是真同意了,也是傻瓜。
长贵有些不明白。
谢大脚接着说:跟你说吧,长得肥肥的,比我丑多了。
长贵笑了,说:长得那么丑,那你还怕什么?
谢大脚说:可她是烫发头。
长贵说:烫发头怎么了,到时候你也可以烫。
谢大脚说:还有,我也仔细看了,她的乳房和屁股也都比我大。
长贵说:我……不喜欢大的。
谢大脚说:又说假话了,哪个男人不喜欢大的?长贵,我警告你,一会儿你见了她,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说“同意”两个字,你只要流露出半点同意的意思,我就保证让你鸡飞蛋打,连根毛都捞不着。
长贵说:好,好,我全听你的,行了吧?走吧!
谢大脚不满意地看了长贵一眼说:看你急的。
长贵笑了,说:我不是着急,是怕怠慢了齐三太的老婆,她回去跟镇长汇报,说我摆架子,多不好。
谢大脚又看了一下长贵的衣服,说:你这身衣服太新了,回去换身旧的。
长贵说:那有点不好吧?
谢大脚说:你是假相亲,穿这么好干什么?回去换掉,去。
长贵只好跑回去换了一身旧的,谢大脚看看,又嫌长贵刮了胡子。长贵笑了,说:你总不能等我把胡子长出来再去吧?谢大脚没法,只好带他进去。长贵只看了王云一眼,就怔住了,他没想到齐三太要他见的是他的大姨子,这太超出他的想象了,由于准备不足,下一步他不知道怎么办,有一种卡壳的感觉,眼珠都不转了。谢大脚推了他一把:傻了?
王云笑了,说:不认识了?
长贵摇了一下头。
谢大脚也吃惊起来,说:你们认识啊?
王云说:不光认识,还在一起吃过饭呢。谢大脚被这几句话搞糊涂了。王霞连忙解释,是长贵去他们家时见的,她还告诉谢大脚,王云是她姐。谢大脚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长贵有些晕了。王霞看看长贵,说:是不是有点突然啊?
长贵说:有点。
王云笑了。
长贵不知道说什么好,也笑了一下,有点像对暗号。谢大脚不高兴了,提醒长贵说:你笑什么?该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光笑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
长贵不敢笑了。
王云看了看长贵,小声跟王霞说:你看到了吗?他不笑的时候看着还要年轻几岁呢。
谢大脚听到了,转了一下眼珠说:长贵,你看你,不让你笑的时候拼命笑,让你笑你又不笑了,你今天激动个啥啊。
长贵很难为情。
王霞笑了,说:别难为他了,反正大家都认识,熟人,有什么话也好说。我姐是守了多年寡,长贵你呢,也是一个人过了多年,都不容易,今天呢,见上了,都是为一个目标来的,我姐这边没有什么意见,有意见呢她也不会来,就听听长贵的了。长贵,你说说吧。
长贵这时候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他紧张起来,不知道怎么开口。原来准备好的东西根本应付不了目前形势的变化,他看了看谢大脚。
谢大脚督促说:你看我干什么,该说什么说啊。
长贵字斟句酌,恐怕说错什么,他说:这事确实有点……有点突然,我……
长贵这个态度很出王霞、王云的意料。王云看了看王霞,有点尴尬。
长贵一定又有新想法了,谢大脚很不满意地推了他一把,说:急死了,你说啊,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
长贵还是犹豫着。王云看不下去了,说:长贵,我可是个急性子,有话别留茬,有几个字讲几个字,讲吧,成与不成,没关系。
谢大脚怕王云的声音在长贵的心中产生什么影响,用比王云更响的声音说:长贵,你这人怎么回事,犹豫什么?快说呀,说了不就完了吗?
为了保险起见,谢大脚说着还悄悄做了一个不同意的手势,但是长贵还是决断不下。
王霞说:长贵,是不是我姐长得丑,你没看上?
长贵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一点不丑,一点不丑,我只是……
谢大脚听长贵这么说,生气了,说:长贵,你怎么吞吞吐吐的,连个话都不会说了?说啊,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长贵想,现在他什么话都不能说,他想往后缓一缓,就说:这事……这事虽说是我一个人的,可我还有女儿呢,我总得跟香秀商量商量吧?
谢大脚的脸一下子长了。
王云笑了,说: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呢,原来是跟闺女商量一下。好,商量一下更好。
王霞也觉得长贵说得对。谢大脚很不高兴,带着气说:对,太对了。说完用眼睛狠狠地白了长贵一眼。
然后几个人说着话走到了外面,看见谢广坤已经在汽车旁站着了。他看见齐三太的车,也以为齐三太来了,回家换了身新衣服跑过来,没想到是齐三太的家属。王霞对他不太喜欢,谢广坤就没有太热情,只是招呼了一下。王霞和王云就上了车,王云临上车时还含情脉脉地看了长贵一眼。谢大脚差一点儿背过气去,抽个空子在长贵脚上狠狠地踏了一脚。长贵痛得在地上直搓脚。汽车一走,长贵怕谢大脚不饶他,连忙跑回家了。
谢广坤觉得有些蹊跷,问:大脚,你怎么踏了村长一脚?
谢大脚说:我恨不得杀了他呢。
谢广坤知道这里面有事,三言两语之后,明白了大概,他还想问得更清楚一点,谢大脚烦了,绕开他去了长贵家。
谢大脚质问长贵到底同意不同意,长贵态度很明确,一定不会同意,但是要处理好这件事,要不后果很严重。谢大脚说:不去镇上工作你就不能活了?
长贵说:不是不能活了,可这毕竟是大事,你总得让我好好想一想吧?
谢大脚两眼一眨巴,眼泪下来了:长贵,我看你是对那个丑女人动了心了,既然你动了心,我还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我……我这不是白白浪费感情吗!
谢大脚流着泪跑了。
长贵追出来,想拦住她。谢大脚推开了他,说:长贵,我可告诉你,王大拿给我下跪的事我可是跟你说了,只要我一吐口,他指定屁颠屁颠地跑来找我,到时候你别后悔。
谢大脚这句话不亚于一枚定时炸弹,长贵感到随时都有可能爆炸。香秀劝长贵别犹豫了,干脆跟齐三太摊牌,她还把这事跟她和永强的事做了一下比较,她说:这两天通过跟谢永强的事,我也想明白了,凡事有得必有失,你想得到点什么,必定要失去点什么,既不想失去什么,还要得到什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至少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做不到。
长贵对香秀有些刮目相看了。香秀继续说:我以前跟谢永强定亲,是想将来他去城里参加工作,我能跟着他进城,尽管他不很爱我,但是我也能接受。可现在再跟他在一起,我感觉我什么都没有了。
长贵想,以前事情没有摊到自己身上,还不相信,总觉得香秀是在闹情绪,现在这事也落在自己身上了,他也有了这种感觉,就说:永强的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不多说话了。
香秀说:那我要真退了,你不怕影响你去镇上工作?
长贵说:齐三太给我介绍的对象我都不想愿意了,还能逼着你去愿意?影响就影响吧,爸不去了。长贵说着,两只眼睛竟然湿了。香秀有些接受不了,就说,永强的事她想再拖一拖。
谢广坤对长贵惊叹不已,这家伙脑袋瓜子真灵,怪不得能当这么多年村长,眼光怎么就那么远呢!这要跟王云成了,整个镇政府还不被他长贵当了半个家!他佩服地咂着嘴,两片嘴唇都被他咂变形了。永强娘说:你的嘴怎么了?谢广坤又叽里咕噜地把一些佩服的话又说了一遍,
永强娘听得糊糊涂涂,她说:你说些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呢。
谢广坤说:老婆子,你知道长贵做了一件什么事情吧?他把齐三太的大姨子给弄到手了!
永强娘说:弄到手了?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多难听。
谢广坤说:这一下,长贵去镇上还不是老鹰抓小鸡——轻轻松松的事。这老小子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干部,有眼光,有经验,有脑子。
永强娘说:看你羡慕的,好像你没有遇上这样的好事多后悔似的。
谢广坤正色地说:什么话,我是为永强高兴啊。
永强娘说:你为永强高兴什么?
谢广坤说:你想啊,长贵去了镇上,我不就可以当村长了吗?长贵跟齐三太的大姨子将来一结婚,还不成了永强的丈母娘了?这样的关系不比以前更近了一层?
永强娘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觉得谢广坤的话有些道理。谢广坤说:既然有道理,就让永强去给长贵送喜钱。永强娘感到这么做有点早。谢广坤说:早了才显得我们主动,你懂不懂?
谢永强不想去,他对香秀已经没有信心了。谢广坤说,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事,是礼貌,如果不去别人会笑话的。谢永强说笑话就让他们笑话。谢广坤说笑话你倒是无所谓了,关键是笑话我们老两口不懂事。谢广坤为了说动永强,还动员了一下永强娘,永强娘也说,按道理是应该去的。谢永强只好去了。
谢广坤让永强给长贵送了八百块钱的喜钱,长贵被弄得哭笑不得,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一定是广坤的主意,他怎么听风就是雨呢。香秀也笑永强,永强感到很无趣,他表白说,他也不想来,可是不来又不行。长贵苦笑几声,想起香秀有话要跟永强说,就走了出去。出门时嘱咐香秀,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屋里只剩下了永强和香秀,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变得拘谨起来。两个人都站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香秀动了一下,说:坐呀。说着自己先坐下。谢永强也坐了下来,看了一眼香秀。香秀没有说话,而是抓起了一张报纸。
谢永强低头想了一下,又抬头看了一眼香秀。
香秀还在看报。
谢永强说:我们是不是没话说了?
香秀说:有什么话你说啊。
谢永强看着香秀。
香秀仍然在看报。
谢永强长出一口气,很艰难地站起来,说:我走了。
香秀抬起头,说:走啊?
谢永强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谢大脚从长贵家回去,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眼睛都哭肿了。谢小梅回来一看吓坏了,拉着谢大脚问怎么了。谢大脚抱着谢小梅说:小梅啊,大姑被长贵欺骗了,他看上齐三太的大姨子了!
谢小梅很吃惊,说:你们不是说好的吗?
谢大脚说:谁知道这个没良心的会变呢!
谢小梅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陪着她伤心。
电话忽然响了。谢小梅去接电话。电话是王云打来的,要找谢大脚。王云回去以后沉不住气,她太想知道长贵跟香秀商量的结果了,就打了一个电话。谢大脚很生气地说:你的意思是想知道长贵同意不同意,是不是?
王云有些羞涩地说:是呢。
谢大脚气愤地说:那我告诉你,他——同意了!
齐三太听说长贵同意了,很高兴,第二天一早就把电话打到了长贵家里,还跟长贵谈论了一下称呼,把长贵谈得莫名其妙,他想说不同意已经都不好开口了。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估计跟谢大脚有关系,就去找她。
门市部里有好多人在买东西。长贵闯了进去,谢大脚故意装作没看见。长贵见人多,也不好开口,很着急。等到人们终于散去,他走到柜台前,说:大脚,你怎么能那样跟王云说呢?
谢大脚说:你犹犹豫豫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这样说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长贵说:合我什么心意?你这样一下子把我弄得很被动。你知道不知道,我本来就要跟齐三太回话,我不同意那个王云的,你这么一弄,让我怎么办?你说。
谢大脚笑了,说:是你自己惹的事,反倒跑来怨我了。再说,你要真不想愿意,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齐三太说。给你电话,你打啊。
谢大脚说着把电话拿给长贵。长贵没接,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没法打。
长贵苦着脸,说:你老人家把话已经替我说出去了,再想收回来,有那么容易吗?
谢大脚说:别说就是一句话,就是结了婚,人家说离还离了呢!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别说好听的了,我才不信你这一套呢。
长贵说:谢大脚,你把咱们的事情弄砸了,你怎么一点也不认错呢?
谢大脚说:都是你,一看见那个丑女人就拔不动腿了,你没见过女人啊,还怪起我来了。
长贵说:你……你真是一个泼妇。
谢大脚生气了,嗓门更大,说:你是个流氓、坏蛋、大骗子!
长贵被她骂跑了。二十一长贵没收谢广坤家的喜钱,让谢广坤很不舒服。按理,送过去就是要收的,不收一定有原因。他想,难道他们家对永强的亲事真有想法了?他拿不太准,就去问永强当时送钱的一些细节。谢永强也没有复述,只是很简洁地说:我们可能就要结束了。谢广坤当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一方面要求永强想想办法——他很直白地说:你一个大学生还能抓不住一个村姑?另外一方面,又去找了一趟齐三太。他跟齐三太说:长贵跟你们家王云攀上亲,有点骄傲。齐三太笑他真会想象,至于永强跟香秀,有些情绪是有可能的,分手,他觉得不会。
谢广坤说:永强说香秀好像已经有那个意思了。
齐三太说:真的?
谢广坤说:真的。以前,长贵没有跟你扯上关系,我还有点放心,这一扯上关系,我怎么反而担心了呢?
齐三太笑了,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从今以后不管永强了?看你说的,怎么会呢,我这就给长贵打个电话,行不?
齐三太接着给长贵打电话,但是却没有人接。
齐三太对长贵笑了一下,说没人接。
谢广坤遗憾地说:怎么这么巧呢!
齐三太想了想说:别担心,没事的。说着从橱里拿出两瓶酒,交给谢广坤,让他拿给长贵,说长贵见了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谢广坤高兴起来,把酒往车把上一挂,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骑着,没想到到了长贵门口,忽然从路边蹿出一头小驴驹,他被惊了一下,车把晃了起来,稳了几下没有稳住,就摔倒了,两瓶酒摔出多远……长贵听到声音,连忙开门出来看。
谢广坤还没有爬起来呢。
长贵吃惊地说:广坤,你这是干什么?
谢广坤指着两瓶酒,苦笑说:齐镇长让我给你捎来两瓶酒,没想到已经到你家门口了,又摔了。
长贵看看酒笑了,说:算我喝完了,算我喝完了,哈哈——
谢广坤看看地上的酒,说:多好的酒,我怎么就……说完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慌慌的。他强打着精神把齐三太的意思都说完了,还说:齐三太让香秀跟永强注意团结呢。长贵敷衍地答着:好啊,好啊,这年轻人的事,咱们当老的也管不了太多,是不是?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咱们……咱们就在一边看着吧。
谢广坤感到长贵的话已经有些飘了,感觉更加不好起来。路过村卫生室时,他向里面看了几眼,想看一看香秀在干什么,如果她态度还好的话,他就跟她说几句好话。可是他根本没看见香秀。
香秀在注射室里给李大国打针呢,李大国只是有点感冒,可打可不打的,吃点药就行,但是为了跟香秀亲密接触,他坚持要打。他跟香秀说:打吧,你打得舒服。
香秀笑了,说:李大国,你说你到底是图的什么?
李大国嬉皮笑脸地说:想看你呗。
香秀说:严肃点啊,我可不是喜欢乱开玩笑的人。
李大国故意把脸板了起来,香秀却笑了。李大国说:讲个笑话你听吧。香秀说:讲啊。
李大国讲了一个农民进城的故事,他说:一个农民进城,走到大街上看看,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惊奇地说:真高,真高。一个城里人走过来,说:你看什么?农村人说我看楼呢,城里人说:楼能随便看吗,看了要交钱的。农村人有点害怕,说:要交多少钱呢?城里人说:看一层交一块。农村人说:我看了十层。城里人说:那就交十块吧。农村人交了钱回家,跟老婆说:奶奶的,城里人今天让我给骗了。老婆问:你怎么骗的?农村人说:我其实看了十四层,只跟他说了十层,我骗了那小子四块钱。
香秀哈哈大笑起来。
谢广坤还在村卫生室门外,没看见香秀,他犹豫了一会儿,本来就要走了,可是听到了香秀的笑声,就走了进去。老王医生跟他打了个招呼:广坤,打哪儿来?
谢广坤说:去了趟镇上。俺家香秀呢?
老王医生向注射室努了一下嘴:在跟李大国说话呢。
谢广坤紧张了一下,走到注射室门口,伸头看了一眼,李大国打完了针,正在整理衣服。
香秀没想到谢广坤会来,慌了一下,问:有事?
谢广坤好像比香秀更慌,说:没事,没事。
他回到家,却感觉是塌了天,认为这个李大国实在是太危险了。他见谢永强在家批改作业,很认真很安静的样子,就打心眼里有些生气,说: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改作业,你就不能去找一找香秀吗?是改作业要紧,还是找香秀要紧,你怎么分不清楚呢!谢永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地看着谢广坤。谢广坤说:李大国都开始向香秀进攻了,你还像没事人似的,快去找她啊。
谢永强心里震了一下,他想到香秀会跟他分手,但是没想到香秀会跟李大国在一起。在香秀眼里,他居然连李大国也不如。他接受不了,一种挫败感使他无地自容,站起来走了出去。
谢永强不是去找香秀,他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一声,就向村外走去。可能是因为悲伤,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王小蒙从城里送豆腐回来,老远就看见了谢永强,打了个招呼,他也不理。王小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司机停车,下车追了过去。
李大国从村卫生室出来,看见王小蒙在追赶谢永强,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他想,真是太难得了。他回头喊香秀,香秀问:喊我干什么?他说:你跟着我去看一出好戏。他们一直追到了村头河边。香秀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谢永强。谢永强正挥着手,向王小蒙诉说着什么。
香秀笑了,说:大国,别看了,咱们走。
香秀转身而去。
王小蒙忽然看见了他们,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说:永强,你快追过去跟她解释一下。
谢永强摇着头说:算了。
王小蒙说:怎么能算了?
谢永强说:能留住的怎么都能留住,留不住的怎么留都枉然,随她去吧。
小蒙吃惊地看着谢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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