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星期天早上,当乔治朝奴隶排房走时,他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因为他母亲和其他人都没有等在济茜屋前准备问候他。自从他和明珂伯伯一起住的四年来,他们从没有忘记要如此做的啊!于是他加紧脚步赶到母亲的屋前,正当他要敲门时,门被推开了,济茜一把将他拉进去,然后飞快地关上门,她的脸因恐惧而绷得很紧。
“夫人看到你了吗?”
“我没看到她,蚂咪!发生什么事了?”
“天啊,我的孩子!主人刚得到消息说在南卡罗来纳的查尔斯敦,有个名叫丹马克·维齐的自由黑人已召集数百名黑人,只要今晚没被抓到,他们不知要杀掉多少白人。主人刚刚才离开这儿,一副气急败坏的疯相,手里还挥着他的猎枪威胁地说,要是他在参加大型紧急会议回来之前如有人被夫人看到没待在自己屋内的话就要枪杀他!”
济茜沿着墙边滑到她可以从屋内面向大房子唯一的窗边处。“她现在已不在刚才偷窥的地方了!也许她是看了你进来后就躲起来!”为何李夫人会不合常情地躲起来?济茜震惊地催促乔治,“孩子,赶快跑回去和你的鸡待在一起,不然主人会抓到你在这里的!”
“妈咪,我要待在这儿和主人说!”他想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甚至可以间接地提醒主人他的父亲是谁,这应该可以抚平他的怒气,至少该有点作用。
“你疯了是不?快离开这里!”济茜把乔治推到屋门,“滚出去,出去!他现在那么狂怒,要是他又抓到你在这里,只有使我们的情况更糟。你从厕所后的草丛溜出去,直到完全离开夫人的视线!”
济茜似乎濒于歇斯底里。主人一定从没如此凶过,才会把她吓成这个样子。“好,妈咪,”他终于说了,“但我不要从草丛里溜回去!我光明正大,什么事也没有,我要顺着原来的路走回去。”
“好,好,你走就是了!”
回到养鸡场后,还来不及完全告诉明珂伯伯他的见闻,就听到马驰声。几分钟后,主人坐在马鞍上,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持着猎枪怒目瞪视着他们,他那冷峻的目光是冲着乔治而来的。“我妻子看到你,所以你们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乔治吞下口水,眼睛直视着猎枪。
然后,原本要下马的主人又改变了主意。他继续坐在马上,满脸暴浮着青筋,他训诫他们:“要不是有个黑奴及时告诉他的主人此项阴谋,今晚就有许多和善的白人要遭殃,这证明你们这些个黑鬼没有一个能让人信任的!”主人比划了下他的猎枪说:“你们两人各自待在这里,脑袋里不知在盘算什么!要是你们让我知道你们有半点鬼主意的话,我就把你们的脑袋像射兔子一样轰开!”他怒视明珂和乔治后,旋转了马身就又奔驰而去。
几分钟过后,明珂伯伯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然后他突然凶暴地大吐口水,而且狠狠地把那些他正要编成鸡篮的胡桃木条踢开。“为白人工作一千年后,你还是个黑奴!”他很酸楚地大叫,而乔治不知如何是好。本又要开口说话的明珂闭上了嘴,他朝他的屋子走去,但走到门口时转过了身,望着乔治说:“孩子,听我说!你认为你和主人有特殊的关系,但对那些既疯狂又无人性的白人来说什么东西都一样!不要再傻乎乎地溜到别处去,一切等到这场风暴过后,听到了吗?我意思是‘不准’!”
“是的!”
乔治拾起明珂刚才在编的篮子,然后坐在附近的一棵树桩上。当他的手指开始把胡桃木条编在一起时,他试着去集中他的思绪。又再一次地,明珂伯伯正确地道出他心中所想的事。
乔治开始愤怒自己竟然蠢到相信李主人不会只像个主人那样对待他。他早就应该知道把主人想成他爸爸简直是件相当苦恼的事——而且又无助益。他渴望能找个认识的人倾吐心事,但不是明珂伯伯——因为这等于向明珂伯伯公开承认他知道主人就是他的爸爸。同样的原因,他永远也不能对玛莉小姐、莎拉大姐或庞必叔叔说。他不是很确定他们是否知道主人和他妈妈之间的事,可是要是其中有一个人知道,所有的人一定都会知道。因为无论他们听到什么消息,甚至他们彼此之间的事,他们都会在背后彼此谈论,他和济茜当然不会是例外。
他甚至不能向他妈妈提起此痛苦话题——特别在她已相当自责歉疚地告诉他真相后。
经过了这些年,乔治很纳闷他母亲对这整个痛苦的过去有什么真正的感受。因为到目前为止,就他所看到的,她母亲和主人好像形同陌路人,而且觉得对方似乎已不复存在了,至少在这方面他们是如此。让乔治觉得更愧疚的是想到他母亲曾和主人做过他和夏绿蒂最近是和宝拉在他溜出农场的那几个晚上所做的事。
但就在此时,他的记忆深处里慢慢渗出多年前某晚的回忆。当时他还只是三四岁,有晚他醒来,感觉床在振动,他躺得直直的,吓得瞪大了眼睛直视屋内的一片漆黑,仔细地聆听玉米杆垫喳喳作响和一个男人骑在他母亲身上来回抽动所发出的喘哮声。他全身战栗地躺在原处直到那个男人起身,在听到一个硬币叮当地落在桌上和脚步声后,屋门随即被碰上。在一段似乎冗长无期的时间里,乔治挣扎地忍回滚烫的泪水,双眼紧紧地闭住,好像想闭掉他的所听和所见。但每当他无意间看到母亲放在架子上那个装着硬币的玻璃罐时,一波波的反胃就向他袭击而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硬币的深度也不断地增加,直到最后他几乎不忍再直视那个罐子。然后就在他大约十岁时,有一天他突然发现罐子已不在那里了。他母亲从没察觉他会知道此事,而且他发誓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虽然乔治很骄傲自己从未提起过此事,但他曾考虑过要对夏绿蒂谈起他的白人父亲。他想她也许会了解,但黑得像煤炭的宝拉和肤色比乔治淡多了的夏绿蒂正好相反。事实上,夏绿蒂的皮肤是每个黑人都喜欢叫做“高级褐肤”的那种黄褐色。夏绿蒂似乎不仅不会讳言她的肤色,而且还常笑着主动告诉乔治:他的父亲是南卡罗来纳一个稻米和破青豆农场上的白人工头。她在那个有一百多个黑奴的农场上出生,十八岁时在奴隶拍卖会上被现在的帝格主人买来做大房子里的女仆。谈到肤色时,夏绿蒂曾表示过的遗憾是她被迫抛下了她在南卡罗来纳的母亲和一个相当白的弟弟。她说那些黑皮肤的小孩子经常很残酷地叽笑他,直到有一天她母亲要他弟弟对那些折磨他的人大声吼回去:“火鸡生我,太阳孵我!上帝赐给我这肤色,不关你们黑鬼的事!”夏绿蒂说,从那时起就没有人敢再惹他弟弟了。
可是乔治自己肤色的问题——以及他怎会有此肤色——此刻已被另一个挫折感淹没,因为他意识到遥远的查尔斯敦几乎发生暴乱的这件事,很肯定地一定会延迟他内心酝酿许久的一个计划。事实上,他几乎花了两年才决定要告诉明珂伯伯,但现在告诉他似乎已没啥意义了。因为整件事仍要经过主人同意,而他知道主人一定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对事事都裹足不前。虽然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主人已不再携枪佩刀,但他每天会稍微来检视一下这些斗鸡。在简要地指示明珂该如何做后,就和先前来时一样板着脸地离去。
乔治在两个月后才真正了解查尔斯敦要发生暴动的严重性。尽管明珂伯伯一再地警告,但他发现自己还是情不自禁地想溜出去找其中一个女朋友。一想到夏绿蒂和他“在一起”时像只母老虎般狂野时,他就很冲动地决定这次要去找她。在等到听见明珂伯伯打鼾后,他开始慢步跑过农田,大约跑了一小时后,他来到了一处他经常对夏绿蒂吹口哨的胡桃树林里。但当他吹了四次而不见夏绿蒂的窗口闪着熟悉的“进来”讯号时,他开始担忧了。但就当他准备要离开这个隐藏处继续偷偷地往前走时,他看到前头的树丛里有动静。那是夏绿蒂!乔治冲上前去拥抱她,但她只让乔治稍微抱一下、亲一会就把他推开。
“怎么了,宝贝?”他询问道,乔治被她身上的麝香味迷得几乎没听出她声音中的惊颤。
“你这大笨呆,现在还四处乱跑,你知道许多黑人都被‘面杆’射死吗!”
“我们到你的屋内去吧!”乔治说着,手臂伸去搂住她的腰,但她又闪开了。
“看来你好像没听说暴动的样子!”
“我是知道有一个,那是——”
“我告诉你吧!”然后夏绿蒂说她偷听到她主人和夫人说那个罪魁祸首是查尔斯敦一个名叫丹马克·维济的自由黑人木匠。他花了多年的时间筹划,然后向他四个亲密的朋友透露此秘密。他们后来帮他召募和组织数百个城中的自由黑人和奴隶黑人。其中四支全副武装的军队随时候命,等待信号以攻占军械库和其他主要的建筑物,而其他的人则尽可能地烧毁整个城市,且见白人就杀。甚至一支由黑人车夫所组成的骑兵队则驾车四处横冲直撞以破坏白人们的集合。“可是那个星期天早上,有个怕死的黑奴告诉了他的主人说当晚将发生的事,于是白人四处掠捕、鞭答和拷打黑奴要他们说出谁是幕后的指使者。到目前为止,他们已吊死三十多个黑人,而且还到处用神已发怒的旨意来胁迫他们,就像他们在这里对我们所做的一样,特别在南卡罗来纳。他们把查尔斯敦的自由黑人赶走,烧掉他们的房子,也驱走黑人牧师,并封锁教堂,说他们不会传道,竟还教黑人读书写字——”
乔治又再度要把夏绿蒂推向屋去。“你在听我说话吗?”她相当恼怒地大叫,“我要你在被那些‘面杆’看到或射死之前回去!”
乔治抗议地说待在她的屋内更能躲过“面杆”,而且又说为了减轻对她的思念,他才大老远冒着被射死的危险跑来!”
“告诉你快走,现在!”
激怒的乔治最后把她粗暴地推开。“好,我现在就走!”于是他很难受地跑口刚才来时的路上,很愤怒地想他刚才应该选择到宝拉那里去,因为现在已晚得不能去找她了。
翌日清晨,乔治对明珂说:“我昨晚去看我妈咪,玛莉茜小姐告诉我她偷听到主人和夫人谈论有关暴动的事——”不敢确定明珂是否会相信这故事的乔治无论如何还是继续把夏绿蒂告诉他的情形说给明珂听,而且那老人也相当专心地在听。结束时,乔冶问道:“明珂伯伯,为何南卡罗来纳发生事情,这边的黑人却要挨子弹?”
明珂伯伯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所有的白人都相当害怕将来有一天我们黑人会一起组织起来暴动——”他很不屑地嘲笑,“可是黑人从来没有一起做过任何事!”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你所说的这里的杀戮还是会像以往一样平息下来,等到他们杀够了,吓唬我们吓饱了,就又会立下一些新法令,然后很快地又会厌烦必须付给那些无赖的‘面杆’那么多钱。”
“这大概需多久?”乔治说完话立刻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多么蠢的问题,而明珂伯伯对他迅速地膘了一眼更印证了他的这个感觉。
“嗯,我不想知道答案!”乔治沉静了,决定等到主人一切都快恢复正常后才告诉他。往后的一两个月内,主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开始慢慢表现得像以往些,已不再那么危险了。在此之后的某一天,乔治决定那是最好的时机。
“明珂伯伯,我一直研究了好久——”他开始说,“我相信我有个主意可能可以帮助主人赢得更多的斗鸡赛。”明珂看来好像觉得他这个十七岁身材魁梧的助手精神有点异常。乔治又继续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参加斗鸡赛已有五年了,大约两季前,我开始注意某件我一直很详细在观察的事。似乎每个不同的斗鸡主人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斗法——”用一只脚不停地去磨擦另一只脚趾的乔治,不敢抬头看着这个他还没出世之前就早已在训练斗鸡的老人,“我们一向把主人的鸡训练成真正强壮,还有真正长的双翅,凭借体力可以维持更久来赢得许多的比赛。可是我作了一个记录——大多数我们输的时候都是主人的斗鸡被对方飞起来的鸡啄中脑部。明珂伯伯,我相信假如主人斗鸡的翅膀能够再强壮些,我相信我们可以让它们做许多翼部运动,那么它们就可以飞得比其他的斗鸡高,也就可以啄死更多的敌手。”
明珂满是皱纹的眉毛下那对深邃的双眼搜巡着乔治和他鞋子之间的那片草地。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相信你需要把这个意见告诉主人。”
“假如你觉得对的话,你为何不告诉他呢?”
“不,那是你想的。主人会听你的就像听我的一样。”
乔治如释重负地觉得至少明珂伯伯不会嘲笑他这个意见,可是当晚躺在玉米杆垫上辗转反侧的他,对于把此事告诉主人觉得很局促不安,而且相当害怕。
星期一早上当主人出现时,乔治振作了一下自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几乎很冷静地把他对明珂伯伯说的话再重复一遍给主人听,而且他又增加了更多不同斗鸡独特斗法的细节:“主人,假如你注意的话,你会发现格雷姆主人的斗鸡经常快速佯攻,而麦克格列杰主人的鸡相当谨慎而且看起来很机警,皮博队长的鸡是以脚和鸡距合一拢来叩击,可是霍华德主人鸡的双脚分得相当开。那个有钱的朱厄特主人的鸡通常是低空攻击,当鸡落地时则狠狠地用力啄,被它捉住的每个鸡都逃不过当场被啄死的命运——”不敢正眼看着主人的乔治错过了主人聚精会神倾听的那脸表情,“主人,我想我已说了我想要说的事,假如你同意我的看法,并让明珂伯伯训练你的鸡多做一些翅膀的运动的话,那样似乎就可以帮助那些鸡飞得比其他鸡更高好去啄对方斗鸡的头,那就没有人可以赶得上我们了。”
李主人一直注视着乔治,好像他以前从未见过他一样。
在离下次斗鸡季所剩的几个月中,李主人花比以往更多的时间留在斗鸡训练场里观察,有时甚至会和明珂和乔治联手把那些鸡往空中丢得越来越高。当它们掉落时会疯狂地连拍翅膀,试着想支持它们那五六磅的身驱,因此翅膀长得越来越硕壮。
就如乔治所预言的,一八二三年的斗鸡季开幕时,他们一而再地晋升至每场“主赛”里,而且似乎没人看出李主人是如何或是为何能够赢得比往年更高的获胜比例。在此季接近尾声时,他们的斗鸡用鸡距把五十二只敌手中的三十九只致命地刺死。
大约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早上,李主人神清气爽,情绪相当好地来检查此季大赛中严重受伤的六只主力鸡恢复的情形。
“主人,这只鸡可能过不了关。”明珂边说边指着一只垂头且被斗得落花流水的鸡,而主人立刻同意地点点头。“但我很相信下两个鸡笼里的鸡都会痊愈得很好,下季又可以参加比赛。”明珂再指着最后那三只正在休养疗伤的鸡说:“这里的这几只鸡无法复原得可以再参加主赛,可是假如你想的话,我们可以把它们留做老鸡仔,它们怎么说都是很好的种鸡。”李主人表达了他对此诊断的满意。然后,就当他要开始走向他的马匹时他转了身,以不经意的口吻对乔治说:“这几天晚上你都溜出去风流,你最好小心那个也和你找同一个女孩的坏黑鬼——”
乔治顿时哑然失色,愣在原处。好一会儿后,他才怒火中烧,恨明珂伯伯竟公然地背叛他。可是当主人继续说时,他看到明珂伯伯也是满脸震惊的样子。“帝格夫人在她们的棉被刺绣妇女会里告诉我妻子说直到最近她才知道她那褐皮肤女仆的情形。其他的黑奴告诉她说那个女孩同时和你与某个较老的坏黑奴两头幽会,所以搞得筋疲力竭——”李主人低声轻笑地说,“想必你们两人一定把那女孩搞烂了1”
夏绿蒂,两头幽会!当乔治愤怒地回忆起那晚她一再地坚持不让乔治进入她屋内时,他强迫自己苦笑了一下,明珂伯伯也虚伪地笑笑,乔治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现在主人已经发现他晚上溜出去了,他会怎么处置他呢?
已经停顿了一会让乔治去发泄怒气的李主人现在又开口说话——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几乎是男人对男人的口气——“只要你把份内的事做好,就随你去追女孩子。但是不要让别的黑人把你撕成碎片——也不要在路上被那些到处射杀黑人的巡逻兵抓到。”
“不会的,主人!绝对不会——”乔治心乱如麻得不知该说什么,“主人,我会感恩在心——”
李主人跨上了马,耸动的肩膀显示出他正在窃笑。
在忍受明珂伯伯一整天的冷漠后,当晚当乔治独自一人在屋内时,他终于可以好好地发泄他对夏绿带的愤怒。乔治诅咒她——而且发誓他要把不值得浪费在她身上的注意力移向那个虽不热情但一定会比较坚贞可靠的宝拉。他也记得有天晚上在森林里的一场狂欢会中所邂逅的那个高大的黄褐肤色女郎。当他匆匆地赶回家,在树林中踉跄走路时,她对他使了一个暖昧的眼神。他当时没找她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喝下了她请他的廉价白色威士忌,以致于烂醉如泥得几乎无法在黎明前颠簸地走到家。可是他记得她说她的名字是奥菲莉亚,是那个相当富有而且有一千多只斗鸡,或者可以说是那个整个家族在佐治亚和南卡罗来纳有无数庞大的农庄以及卡斯威尔郡也有一个农庄的朱厄特主人家的女黑奴。虽然路途遥远,但只要乔治一抓到机会,他决定要更深人地熟识那个令人垂涎但也许朱厄特主人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他所拥有的女农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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