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伊芙琳发现了一个过去自己从未意识到的问题:她发现自己是孤独的。
乔伊搬出去独自住已经有一年了。伊芙琳的母亲搬到福特·罗德代尔一套小公寓里去住,在那,她的全部那光用来打纸牌或是上瑜伽课。纳特整日独自饮着威士忌。他总在冰箱里放一瓶威士忌,每天晚上一回到家,便一边读报一边嚼饮着冰镇的威士忌。晚饭后,他又重新喝起来,直到酪配大醉。
他不向伊芙琳发火,他不辱骂,侮辱、责备她,他只是不理她。
伊芙琳有许多事想与他谈,却不敢提起;她想与他谈谈那避孕套的事,乔伊的事,纳特的酗酒,他们的婚姻,他们名存实亡的性生活,她想帮助他的渴望,谈谈将来和过去。伊芙琳脑中有许多许多的想法,而每一种都是一个布满荆棘的陷阱。
偶尔,纳特也会半醉半醒地滔滔不绝讲自己的失败。在他看来,所有的一切——他的生活、他的事业、他的雄心大志——都变得令人失望他说没有一件事,象他二十五岁时设想的那样。他没有在爵士乐这个领域里成为强人。他没有做过他希望的那么多旅行,他没有勾引上那些最迷人的绝色女人。他只是另一个人——为赚钱,去为那些穷人生产一些知识磁带,因为这些人没有能力去求教十一个心理学家、老师或者是宗教导师。现在他已经五十出头了,可他整个倒霉的一生毫无成就。
伊芙琳竭力向他说明,他的想法是不对的。她说,他在事业上已经很成功,他已经赚了许多钱;她还仍然爱他,需要他,乔伊崇拜他,听信他的每一句话;她说他拥有一切——聪明的头脑,健壮的身体以及足够的钱去做任何随心所欲的事;他有相貌、精力、幽默及蛙力。
纳特告诉她,她说的全是谎话。
伊芙琳渴望能有个人与她谈谈。她的女儿她很少能见到,而且她公开地蔑视伊芙琳,对她母亲在婚姻问题上的教诲不屑一顾,并且运用“你总是把好事想成坏事”来回敬她。
妇女解放运动的那些领袖们正在谈论着意识的觉醒和妇女同胞会的问题。伊芙琳有时希望自己是三十岁,是被解放的女人,而不是四十四岁,孤独的女人。过去她从没意识到自己没有朋友:她只顾忙于照料家庭,抚育孩子,迎合丈夫,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当然,她也认识一些女人,但是她们也象她完全一样:都是妻子和母亲。她不知道她们是否也有同样的问题,她想知道她们是怎样处理的。可是她永远无法知道,因为她们这一代妇女是在不能谈论“私人生活”的教育下长大的。伊芙琳则是一个保持缄默密约的牺牲品,这个密约使她与外界隔离,孤独寂寞。
1970年很快就过度到1971年。伊芙琳决定关闭坎塔克特岛上的别墅。除了害怕的原因外,她说不出为什么这么做。乔伊和她的男朋友到欧洲去了。伊芙琳告诉纳特,她想在城里度过这个夏天,陪伴他。
纳特说,随她的便,他不在意。
两个重大的时刻就象两座锯齿的山峰,迫在眉睫:一个是他们结婚二十五周年纪念日,一是纳特五什一周岁生日。有意无意地,伊芙琳感到紧张。她从没跟纳特谈过他五十岁生日的那场灾难,从没跟他讨论过他的行为。她太恐惧了。现在又有两个重要的时候要到来,她更加恐惧。她想象不出最可怕的会是什么。她明白不能去搞什么大的庆祝,她只是小心谨慎地等待纳特有所暗示。他一直是奇怪地平静,伊芙琳对这个纪念日是如此紧张,所以当纳特在纪念日那天送给她那个难以置信的礼物时,令她大吃一惊。
乔伊从哥本哈根打来电话,祝他们幸福愉快。晚上,他们独自去考特巴斯克吃晚餐。当他们喝咖啡时,纳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盒,送给伊芙琳。盒里是一个圆的大钻石戒指,上面镶着一颗五克拉的绿宝石。
“你不必买这个。”
“你不记得了吗?我曾许诺给你买个钻石戒指。”
伊芙琳想起了那个诺言。那是他们刚定婚不久,纳特许下的。当时他们就坐在她父母家客厅里的沙发上……真难以相信二十五年过去了。
“只是我觉得,绿宝石配绿眼睛比钻石更美。我答应你一”个钻石戒指,但我觉得绿宝石更漂亮。所以来个折衷:我两样都给你买了。”
伊芙琳把戒指戴在手上。它的份量很重。它使伊芙琳悲伤地意识到自己这双字在二十五年中的巨大变化,手背上筋骨凸出,长着一块块、棕色的斑。伊芙琳痛恨岁月使她这双手变得不如那戒指漂亮。
“谢谢。”她说,然后又重复一遍。“你不必买这个。”
“你应该得到这个戒指,为了你对我的容忍,”他说。
他说话时,脸上戒备的表情没有了。这是他对自己给伊芙琳造成的伤害所表示的最多的歉意,它使伊芙琳回忆起几年前,偶然见过的那个没有信心的男孩子。回忆使她热泪盈眶,绿宝石在泪光中闪烁。连纳特,这个总是把感情隐藏起来的人也似乎被感动了。有好长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那天晚上,他们好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睡在对方的臂弯里。
纳特的举动使伊芙琳鼓起了勇气去问纳特他生日喜欢搞点什么。她总是喜欢大场面,而他总是恨大场面。最后,他们达成一个互相让步的协议。邀请海尔顿夫妇来吃晚餐。那天晚上过得很愉快。维克多·海尔顿,同往常一样,厚颜无耻地向伊芙琳调情,而弗兰西内·海尔顿,也同往常一样,一声不响地陶醉于威士忌。她从来不习惯自己的丈夫这样公开地勾引别的女人。酒帮助她对丈夫的行为视而不见。
夏天悄悄地过去了。到八月底,发生了令人惊奇的事。
“我合法了!”纳特大声喊着。他衣冠不整地从正门跑进来,一只胳臂下夹着一瓶冰镇花盖酒,另一只胳臂捧着一大束红、白玫瑰花。他这么激动,使得伊芙琳担心他是否喝醉酒了。
当他们喝香摈酒庆祝时,纳特向伊芙琳讲了他同J·S公司的所有交易。看起来是与J·8公司的联盟,和J·S公司已建立起来的声望使纳特变的如此激动。象以往许多次一样,伊芙琳对丈夫,口此看重声望感到迷惑;对纳特仍然如此拼命地奋斗,而还是个可怜的犹大人感到迷惑。
“到五十岁,生活还没有结束!”纳特说。
“看,”伊芙琳想反驳,却不能。“我当时告诉过你。”
“我当时不够精明,听不进去。”纳特说。他们到市中心艾尔法罗餐馆,要了西班牙风味,又庆祝了一番。
整个秋天、冬天,纳特心情一直很好。他谈论自己今后的打算;谈论成立一个出版公司;谈论也许卖掉艾尔法公司。他说,还有许多事情可做。有些是很诱人的。还有时间扩大他的生意,真正的大生意。纳特比以往任何时候更辛勤工作,他在办公室里花费的时间更多了。有时候,甚至星期六也不回来。他仿佛发现了一个新的精力和热情的源泉。而他的心情感染了伊芙琳,她觉得自己又有了生命,而这完全归功于纳特。因为他和她交谈,他和她做爱,他使她幸福。
伊芙琳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所庆祝的那个快乐的事件竟是纳特对另一个女人征服的成功———个更年轻、更漂亮、更值得弄到手的女人。
这种三角关系要存在下去,需要三方面的努力。纳特的努力是积极主动建立起了这种关系。巴巴拉的配合是知道这种关系,而伊芙琳的默契是不出场。伊芙琳接受了这种关系,她对纳特的种种借口和解释从没追问过。尽管事实上她有些疑问,但是她害怕得到回答。所以也就从没问过。
这种三角关系要存在下去,还需要三个补充的要素:爱、权力和危险。它们就象物理学上的那些成份一样,一旦被混合在一起,就会爆发出所蕴藏的极大热量。
纳特。鲍姆象其它沉浸在三角关系中的人一样,开始他认为是能够主宰这种关系的。
纳特象所有的人一样,喜欢爱,而且他在其喜欢被两个女人所爱。这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两倍的爱意味着两倍的精力。他从巴巴拉的床到他妻子的床,都得到了性的极大满足。巴巴拉的爱使他相信伊芙琳的爱,而伊芙琳的爱又使他坚持了对巴巴拉的爱。最后,他开始爱自己。这种自爱超过了他从那两个女人身上获得的爱。爱自己是纳特有生以来,第一次从三角关系中得到的最重要的感情报偿。
象所有人一样,纳特也需要权力。而他在办公室里的权力——雇佣和解雇权,表扬和批评权——早已变得枯燥无味。他已经证实他有力量比他父亲、他的朋友赚更多的钱。纳特需要更多的权力。他需要绝对的权力,而一个民主社会能允许实施这种绝对权力的唯一竞技场,是操纵两个为争夺他而搏斗、竞争的女人。
象所有人一样,纳特发现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虚构里,危险都是不可阻挡的。对权力的需求不可避免地引导他去铤而走险。而且这种危险是有麻醉性的,它使你的欲望永远不能得到满足。而且,对权力的欲望会越来越大。
象所有人一样,纳特并不明白三角关系的动力学。他只知道很久以来,自己第一次对生活这么有激情,这么感兴趣。他觉得自己年轻、有力,主宰一切。他不断地扩大自己的权力,强求更多的爱,实施更多的权力,增加危险这个麻醉剂的剂量。最后,他认为被自己所控制的三角关系主宰了他。
对纳特说来,这种三角关系是一件艺术品,而他则是制造这件艺术品的艺术家。他觉得在同一天里邀请妻子和情妇分别在相继两周里到伊罗萨拉陪伴他,特别令人心满意足,富有诗意。他知道当一架飞机把巴巴拉带走,而另一架飞机把妻子送给他,会使他感到特别高兴。他不只是觉得自己控制着这三角关系,还觉得自己也控制着那两班飞机所经过的航线。
他一直以向巴巴拉求婚这个想法自娱。一次他开玩笑,称她为纳栅·鲍姆。他爱巴巴拉,向她求婚是增加那危险程度的一个方法。但他也意识到求婚可能使他陷入绝境,所以他抵制住了那不可抑制的想法,一直没做任何明确的表示。直到在机场上,他一时冲动,请求巴巴拉和他结婚,他在最后一刻里,在巴巴拉无法回答他的时候提出了这个请求。而她的无法回答使得他的赌注没有输。他又一次冒了风险——又一次赢了。
他爱巴巴拉,所以他向她求婚那一刻里,他是真心的。然而,三小时之后,当伊芙琳乘坐的飞机抵达时,他的确是非常高兴见到她。
与妻子度过的一周和与情妇度过的一周,情趣截然不同。
纳特和伊芙琳利用了那问奢侈大房间里提供的所有设施,他们包了一架单发动机的小飞机到附近一座无名岛上。他们在那白色、耀眼的沙滩上晒日光浴,吃着早晨厨师给他们包装好的快餐。玫瑰葡萄酒使他们有点醉了,在返程的飞机上,他们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他们乘小渔船到附近去钓鲸鱼。这是一个极好的运动。但是当伊芙琳听说鲸鱼不好吃,并且听说那天晚上他们要吃的是鱼片而不是他们自己钓的鲸鱼时,她有点失望。
他们滑冰,游泳,潜泳,或者乘蓝白色的小帆船。一天晚上,他们去了纳索,在赌桌前过了一夜,走时赢了一千一百美元。
纳特喜欢桑纳洛,而伊芙琳在大理石浴盆中放松自己。她有趣地望着水龙头流出的水把洗澡油驱散开。这种奢侈的生活只有电影明星和那些女继承人才有能力享受。他们每天晚上,穿着整齐到外面吃晚餐。他们坐在擦的焊亮的餐桌前,品尝由一位高级印地安厨师做的精美饭菜,并由一个带白手套的男仆为他们服务,斟酒。
他们有一次曾在房子前面私人浴场的阳光下做爱。并且,他们每天晚上都在那问大卧室里的大床上做爱。
然而,没有一丝痕迹显露出一个星期以前,曾经有另一个女人同他睡在这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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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孽 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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