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他想叫她,却看见她无神的眼蓄着泪,她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几乎能看到她皮肤下的血管,他站在门边无法动弹,看着她无声无息的越过他,然后握住了他方才关上的门把。
这女人在梦游。
他一怔,醒悟过来。
她伸出一只手,握住它,却没旋转喇叭锁,只是用力往下扳压,门当然动也不动,刹那间,她像是要崩溃一般,但她没有,她只是僵在原地,嘴里轻声低喃着。
「冷静下来,别胡思乱想,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她的声音好轻好轻,轻得他几乎听不清。
然后她抬起颤抖的左手,和右手一起握住门把,用尽所有力气再扳一次。
门把依然动也不动。
「不、不要这样对我……」
她喃喃自语,不信的再扳,它还是不动。
下一秒,她突然就崩溃了,她用力的一试再试,两只手抓着门把,发了疯似的摇晃它,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喃喃呜咽着,愤怒的敲打着门板。
「不、不要、不要这样……开啊、打开啊……」
耿野看得触目惊心,忙上前想叫醒她,谁知手才碰到她肩头,却见她惊叫一声,突然回过身,惊恐万分的直退,却因撞到门板而滑落在地,她抬手乱挥,像是要阻挡恶魔靠近。
「不,别抓我回去!我不要、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晓夜,醒醒。」他硬挨她一记拳头,乘机拉住她的手。
「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满脸是泪,手脚并用的挣扎着。
怕她伤到自己,他钳住她的手脚,将她整个人压在地上,大声喊道:「是我,你在作梦,醒一醒!」
「走开、走开——」
「晓夜!」他抓紧她的手,大喝一声。
「求求你们,放我走……放我……走……」她却听若未闻,只是弓起身子哭喊着,全身因激动和害怕而颤抖。
「该死!」她的泪成串的掉,哭得泣不成声,他只觉得愤怒,低低咒骂一声,俯身吻住她,试着将她从恶梦中唤醒。
一开始,她仍在挣扎,仍在哭泣,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渐渐的、缓缓的,她平静了下来,好一会儿之后,她开始回应。
他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睁开眼,但这回不再空洞无神,泪光闪闪的黑瞳中,清楚映出他的身影。
「醒了吗?」他伸手用拇指抹去她颊上的泪痕。
「你在做什么?」她有些困惑,不懂他和自己为何躺在地上。
「你作恶梦,在梦游。」他起身,抱着她回床上。
她好累,只觉得疲倦,全身乏力,晓夜任他把她抱回床上,好半晌才听懂他说了什么。
「梦游?」她还是茫然。
「对。」他将她安置在床上,她一脸无助的表情,教他心头一紧,伸手将她额上汗湿的发给拂到耳后,沙哑的道:「梦游。」
该死,这女人刚刚把他吓死了!
她的脸死白一片,唇瓣依然微微轻颤,就算是清醒的此刻,她看起来仍像只劫后余生的溺水小猫。
「你梦到什么?」
她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闪避他的视线,闭上眼,哑声道:「我……忘了。」
耿野黑眸一暗,肌肉紧绷。
可恶,她在说谎,不管她梦到什么,她一定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
不知为何,他有股冲动想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但方才她在梦里是如此的害怕惊恐……
他知道他可以逼问她、强迫她说,他熟悉恶梦,晓得现在的她一定比平常要更加脆弱,只要他施加点压力,她就会说。
但他不想她再次崩溃,一个晚上,一次就够了;何况,他该死的宁愿她主动开口,宁愿她主动告诉他。
告诉他,她在怕什么?在逃避什么?
告诉他,为什么她的肩背上有一道难看的刀伤?
告诉他,为什么她出门在外时总是不时查看四周?
告诉他,为什么她一个平凡女子,枕头下竟然有枪?甚至随身携带?
耿野看着她苍白的脸,没开口再问,只是郁闷的在她身边躺下,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她顺势偎近,环抱住他的腰,像是抱着救生圈一般。
方才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他会问,她下希望他问?因为她不想说谎,也没力气再编织谎言,但她更不想失去他。
不要是现在,至少再多些日子,再多几天,再让她收藏多一点、记得多一点这种平凡幸福的日子。
幸好,他什么都没问。
幸好……
她更加偎近他,直到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体温。
听着他安稳的心跳,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来由的安了心,一声一声规律的心跳,安抚了她的焦虑,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再次缓缓滑人深沉的睡梦中。
她的气息变得又缓又长,耿野晓得她睡着了,他搂着她,眉头却不自觉紧蹙,久久无法成眠,直到晨曦乍现……
【第八章】
每个人都有权利保有自己的隐私。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所以即使在一开始就察觉到这女人带着枪,他仍不以为意,因为他自己也带枪,海洋也是。
曾经有段日子,他们都枪不离手,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没有枪在身上,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所以基本上,只要她不是对他所关心的人意图不轨,他不觉得那有什么,何况经过几次观察下来,他知道她的枪只是用来防身,他甚至怀疑她懂得用它,至少她还知道要替枪做保养。
他一有机会就摸出她的枪来检查过了,她用的是点二二的手枪,轻巧方便,易于携带;她有两把,一把在枕头下,一把在她随身带着的包包里。
这女人到哪里都带着她的包包,就算放下来,也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看着她在厨房及餐厅游走,忙着煮饭炒菜,不时和像她跟屁虫的小岚说说笑笑,他的眉头更加紧蹙起来。
她今天穿着宽松的米白色麻衫及长裤,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簪子盘起,几缕发丝溜了下来,当她移动时,它们就在她颈边晃荡,整个人看起来既清爽可人又温柔婉约。
像她这样如此平凡又家居的女子,为什么需要武器防身?
不,别抓我回去!我不要、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求求你们,放我走……放我……走……
她昨晚恐惧哀切的哭喊又在耳边响起,他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棋子。
难道她曾被人囚禁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死!
啪地一声,海洋从网路上好不容易竞标下来的水晶人物象棋,被他不自觉地用力一握,古中国卫「士」的头就应声而断。
那个透明卫士的头在棋盘上滚了两滚,撞到海洋那一方的战「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耿野瞪着那颗小小的脑袋,然后慢慢、慢慢的抬起头,只见坐他对面的海洋面无表情,但一双眼却直盯着那颗精致小巧的水晶脑袋。
「呃……哈……哈哈……」他张了张嘴,干笑几声。
海洋眯起眼,仍瞪着那颗头。
「哈……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耿野继续陪笑,却提高了警觉,准备他一有任何动静就跑。
海洋终于抬起头,视线却停在仍在他手中的断头卫士的身体。
「呃,这个,还给你……」耿野拎着那身体,小心的将它放到棋盘上,涎着笑脸说:「我想,用三秒胶黏一黏,应该还可以用。」
海洋脸一沉,整个人豁地站了起来。
他一动,耿野立刻跳起身往后移了三尺,举手喊道:「嘿,我说了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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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码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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