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街安魂曲 9

  在我洗澡之前,我把安冬尼·刘易斯的带子放进卧室的录像机里看了几分钟,这时麦克拿着工具盒进来了。他看了一眼电视,然后扮了个鬼脸。 
  “我喜欢这样进行采访,我喜欢你的声音和你提问题的方式,你能再帮我几次吗?”我说。 
  “随便你,从电视里看我自己显得很酷,不过我希望你能习惯。” 
  “是的。”我说,“就好像从一面镜子里看到一个胖一些的你一样。” 
  “哦,我可不喜欢从镜子里看自己。” 
  他的话音刚落,我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当他下楼放工具时,我在录像机后接上了一根视频线。我先看了一会儿刘易斯的带子。如果单纯为了拍刘易斯的节目,这片子不错,但是事实上,当这部弗兰迪的电影被剪辑时,这片子就会被剪成很少的一部分。 
  我听到麦克吹着口哨从楼上下来了,我把刘易斯的带子从录像机里拿了出来,又迅速地放进一盘空白带,并打开了开关,然后走进洗澡间放洗澡水。 
  这所房子建于上世纪与本世纪之交,建造时就修了浴盆,这在当时是特权阶级的象征。这间浴室当初一定是为强盗资本家设计制造的,因为里面装饰得十分豪华——浴盆放在屋子中间,大得可以装下一家人,而且它最大的优点是有一个用大理石砌成的壁炉,可供取暖。 
  我在水里加入一些泡沫剂,在壁炉里生上火,拿出毛巾。麦克走进来,脱下身上的脏衣服扔到脏衣桶里,赤裸裸地对着我,接着滑稽地转了一圈儿。 
  我搂住他,抚摩着他的后背说:“你可真棒。” 
  “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吗?” 
  “我爱你。”我吻了吻他满是汗水的肩膀,“我想知道曾坐在安冬尼·刘易斯身边的那个长发俄勒冈女子是否知道他是杀人犯。” 
  “或许我该出去,然后重新走进来,你就会忘记刘易斯了。” 
  “那样也好,我喜欢看你走路时屁股扭动的样子。” 
  他伸手脱掉我的上衣,亲吻着我的腹部,一边拉开我牛仔裤的拉链一边说:“我更喜欢看你前面。” 
  麦克随手关掉了灯,屋子里只剩下壁炉里的火光在闪动。尽管这一切显得很浪漫,但我还是说:“我想能看到你。”于是他又打开了灯。 
  我们俩一起跨进了浴盆,里面的泡沫随之溢了出来…… 
  我躺在床上,拿起遥控器把带子倒了回去,然后按了开始键。 
  “我不想在睡觉前再看到刘易斯的样子。”麦克叹了口气说,“我晚上肯定会做噩梦。” 
  “我也是,不过先看一会儿吧!”闪了几秒钟雪花后,屏幕上出现了浴室的景象。我把微型摄像机安在浴室的门上,并对准了浴盆的方向,带子是从上面俯拍的——我把泡沫剂倒进水里,麦克走进来脱了衣服,然后转了一圈,灯光灭了,过了一会儿又亮了。 
  “我明白了,原来你——”麦克说。 
  “你不是很可爱吗?”我说。这时在屏幕上的我们正在进行更刺激的“活动”,“要想习惯看到你在屏幕上的形象,这是最好的方法——赤裸裸的。” 
  在屏幕上,麦克把他的脸深深地埋在我的两个乳房之问。麦克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他的脸忽然变红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说:“你把我们录了下来?” 
  “你看,这就像奇迹一样,你亲吻我的乳房,然后你的阴茎就翘了起来。”我把带子又倒回来重新放,“这难道不是你所见到的最好看的吗?” 
  “我们不是真的要看这个吧?” 
  “我想看。”我向后靠了靠,离他更近了些,拉住他的手臂抱住我,“我们还没有家庭录像带呢,我想就从这一盘开始吧。” 
  “这是第一次吗?以前你没拍过吗?” 
  我回头看着他:“放松点,宝贝,待会儿你可以把带子洗掉,如果你现在看它感到不自在的话,我就把它关掉。” 
  在屏幕上,我正背对着摄像机,我从水里站起来,分开麦克的双腿,缓缓趴了下去。当麦克在我身下耸动时,浴盆里的泡沫和水从盆里溢了出去。麦克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的两个赤裸裸的人。 
  “想让我关掉它吗?”我问。 
  他什么话也没说,我侧过身把一条腿压到他的小腹上,轻轻地推推他说:“麦克,你想让我关掉它吗?” 
  他拿起遥控器,把带子倒到我因兴奋而不停哼叫着拱动腹部的那一段,并重新放了出来。他的阴茎在我的大腿下又硬挺了…… 
  葬礼计划上午11点开始,在8点钟时我去制片厂看了看,打算在那儿只停留一会儿。 
  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进行过的采访,像安冬尼·刘易斯的带子,都是在好多地方不同的条件下零碎地进行的。我担心在不同光线下拍摄的这些不同质量的片子,在最后剪辑时无法联系到一起。 
  我把未经剪辑的片子拿给鲍比看。鲍比是一个剪辑师,他是我的老朋友,他经常独立工作好几个小时,常找借口想让别人陪他坐在那儿聊天。他在剪辑方面的经验甚至比好莱坞的人都多,这也是吉罗德·史密斯经常提起的电视网的优势之一。 
  “你想把这些片子整理一下吗?好吧!”鲍比笑着说,“我会处理好的,我很愿意和你坐下来一起工作。” 
  “恐怕现在我没有时问。”我说,“今天下午吧!” 
  “下午不行,我马上要去拉斯维加斯开一个会,要在那儿待几天。星期五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我星期五要去伯克利看我姐姐,星期天吧!” 
  “是去看艾米莉吗?”他坐直身子问道,“你是要去看艾米莉吗?我都不知道她还活着。” 
  “活着是相对而言的。”我说,我拿出带子起身准备离开。我不想跟鲍比谈起艾米莉——他并不是我特别亲近的朋友。现在艾米莉比躺在棺材里等着去教堂的海克特好不到哪儿去,她很可能随时死去。 
  “我还记得艾米莉·杜尚斯。”鲍比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了回来,“她是那么有魅力,在一次关于越南和其他什么混乱问题的会议上,她表现出了特有的潜质,她成了全场的焦点,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低下头,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祈祷一样,“我真不敢相信她还活着。” 
  我不知道这是他真实的感受还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或许他真的感到难过并想表示同情,或许他只是想让我留下来聊一会儿。无论怎样,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在这儿停留。我们定好了星期天见面,握了握手我就告辞了。 
  我想从大楼里尽快走出去,但我总是遇上麻烦事,其中有三件都和布兰迪被解雇有关。因为所剩时间不多,我赶紧向停车场跑去。 
  “玛吉,请等一下。” 
  我转过身,看到塞尔·丹格罗跟在我后面慢腾腾地走过来,让我想起那些走在队伍最后的小学生。 
  我心里抱怨了一声,但还是放慢脚步让她跟了上来。 
  我说:“塞尔,很抱歉,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谈,我得马上去参加一个葬礼。” 
  “是那个警官的葬礼吗?”她说,“我听说了,他是你男朋友的好朋友,是吗?我非常难过,请代我慰问弗林特警官。” 
  “好的,塞尔,我会转告的。”我正要离开时,她非常用力地拉住了我的手。我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又抬起头看了看她热切的满是汗水的脸说:“我真的要迟到了。” 
  她松开手,很不好意思似地说:“对不起,很抱歉。” 
  她总爱说“对不起”,让人觉得她很笨。我停下来问她:“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她的脸色变得铁青,一会儿又变得通红,她说:“我想问一下关于超时工作的报酬问题,我那儿有一张采访工作的日程表,我想把它做好。” 
  “听着,塞尔,”我慢慢地像是在哄一个迟钝的孩子一样说,“关于这一类问题,你可以去问兰娜或直接问公司总部,很抱歉,现在我必须得走了。” 
  我估计当我转身离开时,她一个人站在那儿,心里一定感到十分懊恼。 
  “玛吉!”她又喊了我一声。 
  我叹了口气转身问:“什么事?” 
  “那个叫杰克的记者,说他很难找到你,所以我给了他一份拍摄日程表。我希望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没关系,塞尔,多谢你帮忙。” 
  我终于坐进了我的车里,如果交通不堵塞的话,我还可以及时赶到那儿先和麦克聊几句,早晨他离开家里时,情绪很低落。 
  但是所有去那儿的路都堵得死死的。 
  我都快急疯了,简直恨死了洛杉矶和它永不休止的塞车。我掉转车头,拐入威尔大街,但那儿堵得更糟。几百个警察从圣迭戈和圣巴巴拉赶来,还有一些骑警以及海克特的家人、朋友,形形色色的人都来参加葬礼,所以交通陷入瘫痪状态。我在离苏格兰共济会教堂还有六个街区的地方停下车,把车泊在一个银行的停车场里,我打算步行剩下的路程。 
  我慢慢地走了一会儿,当我到教堂时,身上已被汗水浸透了。 
  海克特的葬礼筹备得非常出色。苏格兰共济会教堂一直是殉职警官举行葬礼的地方,这里充满了辛酸往事的回忆。在海克特的葬礼举行之后,这儿可能将永远关闭。 
  在卢塞恩大街的路边,我发现停有五辆新闻采访车,我们的车也在其中。 
  我差点儿撞上吉多,他正往新闻采访车那边跑。 
  “什么事儿这么匆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米雪没有如约前来,我们一直在等她。哦,我现在得快点去了。”他气喘吁吁地说,“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玛吉,那个热舞俱乐部的老板萨尔又想找麻烦。” 
  “怎么了?” 
  “他威胁说要控告我们违反协议,他说如果我们不在那儿拍片子的话,就不会影响他的生意。” 
  “我会跟他谈的。”我说,“不管有没有米雪,对我们来说那儿都是一个不错的拍摄场景。” 
  吉多低头看了看表说:“稍等一会儿。”然后向新闻采访车跑去。 
  我穿过卢塞恩大街,走进对面的教堂。在教堂装饰豪华的大厅里站着许多仪仗队的人,还有许多花圈、小旗及参加葬礼的人。那其中大多数人都是警察。风笛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着。摄影机把这一切都录了下来。 
  我感到十分紧张,不知道在海克特的葬礼上会发生什么事。 
  麦克在最前面,面对着教徒们坐着,全神贯注地盯着海克特的棺材,看起来他的情绪很低落。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翻看自己写的悼辞,他反复地看了又看,好像生怕忘掉什么。我觉得心里酸酸的,但也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海克特的家人坐在旁边的一扇门前。海克特的两个十几岁的女儿看来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显出一副惶惑无助的样子。但是那些大人们却好像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他们几乎忘了自己现在在哪儿,真是令人费解。他的前妻和孩子,还有现在的妻子及年迈的母亲从早晨就开始争论不休,争论的焦点是谁将得到那笔抚恤金。 
  道格·森尼克穿了一身利落的警服走向海克特的家属,他是出殡时抬棺材的人中的一员。他从台上走过去,抱了抱海克特的小女儿,她们坐在离父亲很近的地方。他站在那儿久久不想离开。当他看到小女儿开始抹眼泪时,他赶紧转过身去,轻轻地告诉那女孩的姐姐好好照顾她,然后就走开了。我知道,森尼克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流泪。 
  看到了这令人心酸的一幕,我再也忍不住我的悲伤,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我的眼睛。 
  玛丽·海伦——弗兰迪的妻子走过来,跟我一起坐在教堂的后面。 
  “麦克现在情绪怎么样?” 
  “他总是想尽量表现得坚强一些,但是他跟海克特的交情实在太深了。” 
  “如果海克特知道几乎所有在七十七街工作过的警察都来这儿参加他的葬礼,他一定会感到自豪的。这些警察在表面上都很坚强,其实背地里都为他流过眼泪。” 
  我靠近她问:“格罗丽亚·马库斯来了吗?” 
  “她在那边和仪仗队在一起。”玛丽·海伦侧过身看着她说,“那个婊子,待会儿我再告诉你她现在过得多惬意,她仍和别的警察勾搭。” 
  我多少听说过这些艳事。“还有谁来了?”我问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好像伯瑞·洛治威也来了,他看起来可真不怎么样。到墓地时,我会介绍一些警察的妻子给你认识。” 
  这时森尼克走过来低头跟我说:“你最好坐到前面。” 
  “我在这儿挺好,我能看到麦克,而且葬礼结束时,我出去也方便。” 
  森尼克靠近了些,在他的鬓角处又多了些我原来没注意到的白发。“有点特殊情况,玛吉。海克特的妻子们在去年小女儿的毕业典礼上就有过不愉快的一幕,现在看来,她们好像又要吵架,我想让你坐到她们中间,把她们隔开。” 
  “我都不认识她们。” 
  “没关系。”他拉住我的胳膊肘,想让我站起来,“她们在陌生人面前可能会收敛些。” 
  “你太太呢?” 
  “她正扶着海克特的母亲,害怕她从椅子上摔下来,那老人家有点受不了这种场面。” 
  我拿起手提包站了起来,玛丽·海伦对我说:“祝你好运!” 
  为了麦克,我拉着森尼克粗壮的胳膊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在哀悼者的第二排坐着迈克尔和麦克的两个前妻。在我和麦克相遇之前,她们已经分开很久了。所以,我和她们毫无瓜葛。但是看到她们和海克特的家人坐在一起时,我仍感到心里有些不自在。 
  当森尼克说让我直接坐在那两个女人中间时,麦克的第二个前妻沙琳——她是一个精明能干的房屋装饰师,对麦克的第一个前妻莱丝丽——一名教师,用我能听到的声音抱怨道:“她为什么坐到前面来,她几乎都不认识海克特。” 
  我真想回头还她一句,也好杀杀她的锐气,或许麦克当初就是因为她的愚蠢才与她离婚。但是迈克尔也在这里,我不想让他感到难堪。 
  迈克尔听到了沙琳的话,他淡淡地朝我笑了一下,然后站起来,从后面弯腰搂住我的肩膀很响地亲了我一下,说:“你好!” 
  “你好,你父亲现在怎么样?” 
  “很难过。我很高兴你能坐到前排来,这样他就能看到你。” 
  我抬起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脸颊说:“看到你在这儿,他也会安心的。” 
  在当时尴尬的局面下,迈克尔的态度让我感到很欣慰,所有的不快也就随之被抛到脑后了。我注意到当他拉住我的手时,他瞥了他以前的继母一眼,看她是否看着我们,当他看到她正满怀恶意地盯着我们时,他又咧嘴笑了。在很多方面,迈克尔都太像他父亲了。 
  风笛的演奏停了下来,牧师站起身来,让所有的人开始祈祷。迈克尔回到了他的位子。海克特的两个妻子开始哭泣。 
  麦克走上前去开始念悼辞,我看到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抬头看了我和迈克尔一眼。 
  我知道,他担心自己念到中途无法继续下去。我向他点了点头,鼓励他接下去读完。大概我的举动让他宽慰了许多,他会意地笑了一下,用他起伏的男中音称赞海克特是一个优秀的警察;一个充满爱心的父亲;一个真正忠实可信的朋友。 
  麦克穿着黑白色的制服开着车跟在灵车后面到了墓地。我和玛丽·海伦坐着她的车也到了那儿,我们在送葬队伍的中央。我希望灵车不会因为拖延时间太长而出问题。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玛丽·海伦,“这些事情让你想起罗伊的葬礼了吗?” 
  “我已经记不得那时的事了,我吃了太多的安定药,影响了我的记忆力。”她把一盘盖斯·布鲁克斯的带子塞进录音机说,“你知道我还记得罗伊葬礼的什么事吗?” 
  “什么事?” 
  “罗伊死的时候,正赶上石油紧张时期。人们必须在指定的日子才能去加油站加油,还得排上几个小时队,之后才只能得到8至10加仑的油。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你想去参加丈夫的葬礼时,你的车却一点汽油都没有。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吧?在葬礼举行前,我根本没时间去加油站排队——孩子们需要衣服和鞋子,我还得准备葬礼的一切事物。那两天我两手空空,几乎一分钱都没有了。”她苦笑了一下,“我当时特别担心我们得搬到罗伊的亲戚家住,当时只要他们能让我们搬过去,我向老天许诺,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你后来搬过去了吗?” 
  “没有。” 
  在好莱坞的墓地上,麦克、森尼克和另四个警察抬着棺材走上斜坡。森尼克在麦克的后面,有两次我看到他上前扶麦克的肩膀。当他们把棺材放到墓地上时,那六个人十分悲痛地抱在了一起——那是一天中最令人伤心的一幕。 
  麦克看到了我和玛丽,他走过来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把我抱在怀里。天气很热,麦克身上深色的毛料制服因出汗而贴在了背上。 
  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表现得真不错,我为你感到自豪,亲爱的。” 
  “我忘了好几件事情。”他说,“不过这一切总算都过去了,你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 
  “工作。你呢?” 
  “我跟海克特的母亲约好中午去她家吃饭,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好吧!” 
  墓地上有一个风笛手正在吹奏《森林的完善》这曲子。自从三十年前警官伊万·坎普贝尔被害后,这首曲子就一直被用作警官葬礼上吹奏的曲子。我一直站在麦克身边,棺材下葬之前麦克一直很冷静,当下葬时,他再也忍不住,倚在我身上开始抽泣。整个墓地的人都在黯然落泪…… 
  葬礼终于结束了,人们都纷纷散去。麦克站在墓位边跟几位老朋友聊着。伯瑞·洛治威穿着一条宽松长裤和一件极不相称的上衣走到我身边。 
  “你好。”我说。 
  “我的天哪,我现在感觉糟透了,这儿有好多的人我都没见过,其余的人好像认为我不该来这里。” 
  “为什么?海克特是你的朋友。” 
  “但是我的朋友已经死了。”他用手拢了拢头发说,“当你的搭档死了,你好像就得为他做点什么,但是那些连警方都做不到的事,我又怎能做得到呢?” 
  “你是说弗兰迪?” 
  他想说些什么,但在他开口之前,玛丽·海伦走上前来,她盯了洛治威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 
  “洛治威,是你吗?”她说,“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变了不少。” 
  他冲她勉强地一笑:“一个老家伙处于困境中就是这个样子,但你看起来很不错。” 
  “是的。”玛丽说。她用手挽住我的胳膊,皱了皱眉头说:“你们俩认识吗?” 
  “我们昨天见过,我要采访他。”我说。 
  她想了一下,打量了一下洛治威的新上衣说:“采访你的时候,我想去看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不会介意我去吧,洛治威?” 
  他的脸忽然绷紧了,但随即勉强笑了笑说:“没关系。” 
  他头也没回地径直向山下走去。 
  我对玛丽·海伦说:“你可真难缠,你对你丈夫肯定也有一套办法。” 
  她很自豪地点了点头说:“不过,我有好多关于弗兰迪的问题,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人回答我,所以我想问问洛治威。虽然我知道他们穿的是一条裤子,但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小部分。” 
  她带我四处走了走,给我介绍了她以前的几个朋友,我和他们都约定了采访时间,我的名片分得也只剩下了一张。最后,我们来到格罗莉亚·马库斯跟前——她是海克特的最后一个女友。 
  玛丽·海伦说:“媒介想知道你对于海克特警官之死的反应。”然后她就走开了,把我自己留在那儿。 
  “你好,玛吉。”格罗莉亚个子很高,人很精明,她的脸因过多的户外运动而被阳光晒得很黑。我以前从没见过她穿这身深蓝色的衣服,袖子上有一些杂乱的花纹。她看起来很忧虑,眼睛哭得肿肿的,或许她真的特别悲伤。麦克说她性格很直爽,只为自己着想。前几次我见到她时,我们相处得一直不错。我没听到过关于她的好的评价,但我不想把她排除在我的片子外。 
  她显得很不满:“玛丽说的‘媒介’是什么意思?” 
  “你别介意。”我说,“请别太难过。” 
  “谢谢你。”她说。 
  “你现在感觉好点儿了吗?” 
  “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我真高兴。这儿有很多人认为我不该来。当海克特被害时,我刚和他分手,我实在不想再沉溺于这种三角恋爱之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爱他。哦,天哪,我真受不了!” 
  她真的这么想吗?我在脑海中思索着。 
  吉多扛着一台摄像机走过来,把镜头对准了我们俩。 
  “你不该找我谈。”格罗莉亚揉了揉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摄像机说,“我根本不认识弗兰迪,很抱歉,我不能帮你。” 
  “海克特在我拍的片子中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他接受过许多次采访,都被录了下来。跟我谈谈海克特吧!谈谈和一个警察住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我也是个警察,两个警察能生活在一起吗?这问题也许不好回答。我比海克特的级别高,不知为什么有些适合他的东西对我却并不适合。” 
  “举个例子。” 
  “他总是回来得很晚,并且醉醺醺地到处跑。我能理解,他工作压力太大了。”她开始抹眼泪,身子激动得一抖一抖的,“但是如果我值夜班后没直接回家,他就非常生气。我很听他的话,一般都很准时回家。” 
  “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个警官关系不错。” 
  “是的。”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和鼻子,“我们不在一起工作,他是一个县的治安长官,他从不酗酒。” 
  我问:“是马塞尔·道夫吗?” 
  “是的。”她温和地笑着说,“对于他来说,我老了些,我们年龄差距很大。” 
  我想问她跟谁在一起感觉好些,但我没问。她没跟我道别就转过身快速走下山坡,向停车场走去。我模糊地看到她好像趴在车上大哭。 
  麦克。我及玛丽·海伦一起开车到了海克特的母亲家。他们一起谈论着以前的日子——第一次家庭野餐、第一所房子、第一个孩子、第一次离婚等等。麦克比玛丽·海伦更沉默些,玛丽公开谈论着别的女人在弗兰迪的衣服上留下的香水味,谈论和弗兰迪做爱只是为了互相满足,还有他长时间不回家。麦克不时地笑着,他只谈了一些打垒球及野餐的事,好像要证明罗伊·弗兰迪是一个不错的丈夫似的,或许想证明他自己也是个好丈夫。我静静地听着。 
  来海克特母亲家的人很多,使她家宽大的后院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麦克带着我,介绍了不少人给我认识。过了一会儿,他加入到以前曾在七十七街警局工作过的同事堆里,一起畅谈着过去。 
  森尼克拿着两杯啤酒走了过来,他一口气喝光了其中的一杯,把空酒杯递给麦克说:“嘿,麦克,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婚礼。” 
  “哪一次?森尼克,你可结过四次婚。” 
  “最后一次。”他回答,紧接着他转向我问,“他曾跟你谈过吗,玛吉?” 
  我说:“哦,没有。” 
  “我在她亲戚家的后花园举行了婚礼,那里种满了玫瑰,就像仙境一样。我的岳父是一个行政司法长官,他不想大铺张,而且他也不想惹麻烦,所以他只供给白葡萄酒和啤酒,没有烈性酒。海克将很不满,他到外面的商店里买了些酒回来。那些家伙都喝醉了,都拿出枪向天乱开,还打碎了路灯。我妻子的弟弟也是一个行政司法长官,他不想打扰邻居们,就出去加以劝阻,结果和海克特吵了起来,他打青了海克特的眼睛,海克特也狠狠地揍了他。” 
  森尼克又拿起第二杯酒,抿了一口说:“那次聚会可真热闹,是吧,麦克?” 
  “是的。”麦克也打开一听啤酒,“海克特当时酩酊大醉,我只好把他送回家去,省得他总惹祸。” 
  “海克特整天都烂醉如泥。”森尼克又喝了一口酒说,“几年以前,他连上班的时候都喝酒,如果你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你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十足的酒鬼,下班后,他总是到酒吧喝得大醉,只有麦克能制服他。” 
  森尼克接着说:“就像在艾森那达时,你还记得吗?海克特当时失去了控制,他疯狂地拔出手枪,想和那儿的人拼命。我们当时很怕那里的人报警,因为我们不想和墨西哥警方有什么冲突。” 
  麦克皱起眉头说:“我当时玩得很高兴,那时正值复活节的前一周,那里来了很多来自圣迭戈的女教师。我真不想去管海克特,因为我不想打架。但是他们跟我说警察来了时,我立即走进那酒吧,海克特已经醉得站不住了。他正挥舞着他的手枪,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疯子一样,威胁着每一个人。我走上前跟他说‘怎么了’,那该死的把手枪递给我说,‘哈,麦克,是你呀!’他笑眯眯地亲了我一下。我把他架了出去,找了一张床扶他躺下,直到他睡熟我才走。” 
  “他亲了你,把你拉上床,然后还干了些什么?”我问道。 
  “他就打着呼噜睡着了。”麦克说。 
  “这让我想起了加德那警局的一个警官。”森尼克开始谈论另一个话题,他像往常一样提醒麦克,“就是你和海克特曾遇到的那个家伙。” 
  “是卢卡士警官吗?哦,是我和弗兰迪见过的。” 
  “是的,你和弗兰迪。”森尼克看着我说,“卢卡士是一个十分顽固的按教条办事的人,加德那警局有了他,几乎没法正常工作。他很古怪,只要他在场,同事们都不当他的面洗澡。” 
  我问:“他是同性恋吗?” 
  “他有心理压抑症。”森尼克说。 
  麦克说:“这其实就是——” 
  “性变态。”森尼克说,“那件关于‘免下车’剧场的事你知道吗?” 
  对所有这些人来讲,可能我是惟一没听过五遍以上的人。 
  麦克转向我说:“那时我们在凌晨工作,一般是很安静的,没有人出来,每小时可能只过一辆车。如果出现什么事儿的话,救援在二十多分钟内就能赶到。如果需要援助,我们可以给就近的加德那警局和英格伍德警局打电话求援。我宁愿选择加德那警局,那儿的人相当有趣,他们总是随时应战。 
  “在佛蒙特街有一个‘免下车’剧场,就在洛杉矶加德那城市大道上,属于加德那警局管辖区,而不在我们的管辖区之内。我们不会到那儿去,除非接到求援电话。有一天晚上,大约午夜时,我和弗兰迪都感到很累,所以我们就把车开到了‘免下车’剧场那儿看了一会儿。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那儿的经理却不大喜欢我们的做法,他打电话给卢卡士,卢卡士填写了一份账单,交给了我们警局,幸运的是,警局并没有给我们任何惩罚。 
  “第二天夜里,天很冷,我和弗兰迪以及另外两个痛恨卢卡士的加德那警局的警员一起来到那个‘免下车’剧场,那时是凌晨四五点钟,没有几个行人。在票房的上面有一个巨大的遮篷,当要放电影时,他们就把它放倒在屋顶上。于是我们爬了上去换成‘卢卡士警官是一个同性恋者’的标语,署名是加德那警局。 
  “卢卡士气坏了,他急于找出罪魁祸首,做了大量的调查,差点就查出来了。” 
  我是惟一一个没感到这故事可笑的人。“他发现是你们干的吗?”我问。 
  “哦,没有。”麦克冲我得意地笑了,“当时天气很冷,我们都戴了手套。后来卢卡士被调成白天值勤,为此他一直闷闷不乐,总有一种被人耍弄的感觉。”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问。 
  麦克耸了耸肩,森尼克和其他人也是这种表情。 
  我又问:“这件事发生在弗兰迪死前的什么时候?” 
  “弗兰迪是5月去世的吗?”麦克想了片刻,“我记得这事发生在圣诞节后,应该是那年的1月或2月。” 
  我点了点头。 
  “卢卡士?”麦克低着头自言自语,然后抬头瞟了森尼克一眼说,“那个狗屎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森尼克又拿了一听啤酒,打开喝了一大口。 
  海克特年迈的老母亲看来很悲痛,她绊绊磕磕地走过草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她蹒跚地走到麦克眼前,老泪纵横地拉着麦克的手说,“麦克,我该怎么办?这是谋杀,麦克,很显然是谋杀。现在我儿子没了,我该怎么办?” 
  “一切会好的,梅伦德兹夫人,我们进去坐一会儿吧。”麦克跟森尼克打了个手势,两人扶着她走回屋里,我也跟着进去了。他们把她扶到起居室的沙发上,让她坐稳后,我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把老人安顿好之后,我和麦克走了出来。“我们该走了。”我说。 
  “好吧,哦,对了,为了调节心情,大概很多警察都会去酒吧喝酒,你想去吗?” 
  “我也想到那儿喝一杯,但不打算长待。”我说,“如果把吉多带去拍摄,你不会介意吧?” 
  “没关系,我们会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喝酒,或许我们还会给他介绍几个姑娘认识。” 
  “太好了,只要你别醉醺醺地回家就行了。” 
  他吻了吻我的脖子说:“我会和我心爱的人一起回家。” 
  “只要她没喝醉。” 
  他皱着眉头说:“是的,只要她没喝醉。” 
  “你想干什么?发表一夫一妻制宣言吗?” 
  “我总是不时发表这个宣言。” 
  我拍了拍他的肚子,他条件反射地向后躲了一下,我说“昨天晚上高兴吗,麦克?” 
  “当然了。” 
  “那你把昨天晚上和你的那个甜心所能带给你的比较一下然后决定你要哪一个,记住你只能选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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