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近两点钟时贝尔拉赫突然醒了。他很早就上了床,听从洪格尔托贝尔的劝告吃了一片药,在他是第一次,因此他起先以为自己的突然觉醒是自己不习惯的预防措施所致。但是他立即又相信,是某一种声音把他吵醒的。如同人们被一下打击所惊醒的时候经常发生的那样,他是不可思议地目光明亮而清醒。然而他必须首先勘定情况,紧接着几秒钟内——常常使我们感到似乎是永恒无限的——他肯定自己是正常的。他没有睡在卧室里,家平常习惯的那样,而是睡在书房里;因为他打算度过一个难以入眠之夜,他记得他还想再读一点书,但是一阵子深深的瞌睡征服了他。他的手滑过身上,他还穿着衣服呢;身上只盖了一条棉被。他倾听。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这是那本地方才读过的书。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黑得很,但还不是伸手不见五指;透过卧室开着的门射进微弱的光线,那是暴风雨之夜的闪光。他听见远处呼啸的风声。这时候他辨认出黑暗中的一架书和一把椅子,也看见了桌子的棱角,在桌子上,他很费劲才看出那把手枪还在上面。他突然感到吹来一阵风,卧室里有一扇窗被打开了一下,然后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此后老人立即听到走廊一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明白,有人打开大门,闯进了走廊里,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有这一阵风。贝尔拉赫站起来,打开了落地灯。
他拿起手枪,拉开保险栓。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在走廊一里也开了灯。贝尔拉赫通过半开的房门看见了开亮的灯,他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在他看来,陌生人的这一举动毫无意义。等他明白过来,已经为时过晚。他看到一条胳臂和一只手的侧部,那只手握住了灯泡,然后一朵蓝色火花一闪,全黑了:陌生人拔出灯泡,制造了一次短路。贝尔拉赫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另一个人已准备好战斗,并且提出了条件:贝尔拉赫必须在黑暗中进行斗争。老人紧握着手枪,小心地打开通向卧室的门。他走进卧室。透过窗户射入的光线十分微弱,起初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当眼晴逐渐习惯时,光线增强了。贝尔拉赫靠立在床铺和窗户之间的墙前,窗户是临河的;另一扇窗在他的右边,开向邻居的房屋。他就这样站在很难透视的阴影之中,不可避免时,他能够加害于人,然而他希望,他的不可见性可以避免这样做。通向书房的门在窗户的微弱光线之中。他一定看见了穿越房间的陌生人的轮廓。书房里亮起了一支手电筒的细微的光线,探索地滑过书籍封脊,然后是地板,再是沙发,最后是书桌。蛇形刀躺在光线之下。贝尔拉赫又通过开着的门看见这只手伸出来,手上戴一只棕色的度手套,试探地在桌上摸索,最后握住了蛇形刀的把手。贝尔拉赫举起手枪,瞄准了。手电筒熄灭了。老人徒然地重新让手枪垂下来,等待着。他从自己的位置望着窗外,想象着永不止息地流动的河水如何一片深黑,那一边是高耸的城市,教堂家一支利箭刺向天空,上面是浮动的云彩。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着来杀他的敌人。他的眼睛盯着房门的模糊剪影。他等待着。一切都寂静,毫无生气。走廊里的钟打了三下。他倾听着。他听见远处传来时钟轻轻的滴答声。不知道哪里一辆汽车的喇叭鸣响了,很快开过去了。是从酒吧间回家的人。一度地相信自己听见了呼吸声,然而马上知道搞错了。他就这么站在那里,在他寓所的不知何处站着另一个人,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是黑夜,有耐性的、残酷的黑夜,在它的漆黑的外套下藏匿着那条致人死命的蛇,那把搜索着他的心的刀子。老人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站着,手里紧握着武器,几乎没有感到冰凉的汗水流过他的脊背。他不再想其它任何事,不再想加斯特曼,不再想路兹,也不再想疾病,那日复一日吞噬着他的躯体的疾病,他只有一个念头,有人要毁坏生命,现在他正在保卫的生命,他多么渴望这下去,只是活下去。他现在仅有一只眼睛去探测黑夜,只有一只耳朵去检验最细弱的声音,只有一只手正紧握着武器的冰冷的金属。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杀人者已在他的近旁。他感到脸颊上一阵不明显的凉风,是一种轻微的空气流通。一段时间他不能解释,直到他推测出是从卧室通向餐厅的门打开了。陌生人再次打乱了他的考虑,这人绕道侵入了卧室,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一无阻挡,手里捏着那把蛇形刀。贝尔拉赫现在明白,战斗开始了,他必须首先采取行动,他,一个病危的老人。为了生命而战斗,这条生命只能再活一年,还得看一切是否顺利,还要看洪格尔托贝尔手术是否无懈可击。贝尔拉赫举起手枪对准临阿尔河水的窗口。于是他射击了,接着又是一枪,三次射击一连串迅速而准确地打穿了玻璃落进河水,于是池让自己瘫了下来。什么东西嗖地飞过他的头上,正是那把刀,有弹性地插入了墙中。但是老人已经达到了他预期的目的:其它的窗子亮了起来,隔壁房子里的邻人们都打开窗子往外探出身子,吓得要死,昏乱地瞪视着黑夜。贝尔拉赫站起身子。邻居家的灯光照亮了卧室,他还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影在餐室门边,然后房门立即碰上了,随着通往书房的门吹来一阵风,而后是连接餐室的门,砰砰地一声接着一声关上了,震得窗子也咔咔作响,随即是一片静默。邻家的人们还一直瞪视着黑夜。老人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手里仍旧捏着那把枪。他站着,纹丝不动,似乎他不再觉察到时间。人们都缩了回去,灯光熄灭了。贝尔拉赫站在墙边,重新在黑暗之中,同最初一样,孤独一人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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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和他的刽子手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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