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又过去七八天。
这段期间中,凶将郭长空自知不久于人世,已由其亲随送返巴东故居,而那位乌皮金刚严大爽,亦未再见出现。
十二月下旬某一天,智男忽从堡外走入,笑嘻嘻地对公侯等人说道:“请大家到外面来,孙某人耍套把戏,为大家解个闷儿!”
众人来到堡前广场上,见辛维正、胡桂元、曹允达等三小正在逗着一条黑色大猎犬,全都深感莫名其妙。
智男牵过那条猎犬,笑向众人道:“这条猎犬,乃兄弟所豢养,名叫黑太保,勇猛过人,灵慧无比。不过,等会儿请诸位手下留情,今天只是耍着玩,没有兄弟的命令,它是绝不会伤人的。兄弟要耍的这套把戏是……”
他说着,朝黑太保溜了一眼。
智男笑接道:“叫做‘黑大保找人请客’!诸位身上,哪一位银子带得多,为人慷慨,我们这位黑太保上前一嗅便能知道,等会儿它选中谁,今天便由谁作东,到岳阳楼大喝一顿,不许赖账!”
众人无不莞尔。
神偷笑着说道:“除了葛平公,谁还会在它眼里?”
众人哈哈大笑!
富国侯也笑道:“别作弄人了,只要大家有兴致,葛某人随时奉陪,用不着拐弯抹角,耍这些花样!”
智男摇摇头笑道:“诸位误会了,今天要找的,是身上现银带得最多的一位。像我们葛平公,富有是一回事,此刻身上是否带着大批现银,则谁也不敢肯定来来来,大家排排好,我们黑太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神偷笑着挥手道:“好,好,大家排起来吧,总而言之,无论怎样选,总轮不到我这个穷佬就是了!”
智男笑道:“不见得,这种事口说无凭,你们身上谁有没有银子,瞒得了我孙某人,可瞒不了我们这位黑太保!”
众人觉得好玩,果然依序迅速排成一列。
公、侯、四伯、霹雳、九男、煞相、三卿、五尉共计二十五人。
智男朝排在最后的掌尉邱蓬飞一指道:“从这边开始,大家留意了!”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块银饼,在那条猎犬鼻端晃了晃,口里大喝着道:“嗅清没有?太保,这是银子的气味,快过去找一位这玩艺儿带得多的大佬出来,好了,去罢!”
说完,右手一指众人站立处,左手一松一推,那条黑色猎犬,果然以轻快的步伐,向众人站立之处奔去。
趁众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条猎犬身上时,智男朝三小飞快地递出一道眼色,辛、胡、曹等三小,立即跟在猎犬后面,带着顽皮的笑意,向行列靠过去。
那条猎犬只在掌尉邱蓬飞脚上面轻轻嗅了—下,便即掉头向倒数第二名的笔尉朱家椽。
掌尉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有点道理。”
那条猎犬在笔尉身前停留的时间也很短暂,站在笔尉上面的,是“刀”“剑”两尉,再上去则是那位妖里妖气的“恶尉”蔡大娘猎犬黑太保这时分别在刀、剑两尉裤管上嗅了一下,晃动着两只垂覆的大耳朵,又向恶尉蔡大娘面前继续走过去。
众人笑声不绝,均为猎犬黑太保那种若有其事的认真神情引起莫大之兴趣。
那位恶尉蔡大娘,自棍尉为她丧生后,好不容易又得一个撒娇的机会。这时身子一倾,有意无意地向无情卿倚偎过去,一面作吃惊状,尖声叫道:“哎啃,吓死人,这样大……”
无情卿侧让一步,冷冷一哼道:“你别吓着它,倒是真的!”
众人听了,无不为之喷饭。
那条猎犬对蔡大娘显然亦无多大兴趣,舌头吐了吐,摇晃着一对大耳朵,又向无情卿走去。
这时的三小和智男,虽然在脸上仍旧布满笑意,心情却禁不住渐渐紧张起来。
由无情卿向上数,为雨露卿冉金莲、妙手卿高乐仁、煞相五步夺魂雷定远,副榜人物,到此为止。
再上去便是正榜中的“男”“子”“伯”“侯”“公”。
假如副榜人物全部没有问题。
他会是正榜中的哪一位呢?
除了男字辈的尚不打紧外,无论他是哪一位,都将是一大麻烦!
这一次为了保密计,智男甚至连公侯均未通知;至于那两名美髯弟子,胡桂元和曹允达,亦仅知猎犬选中谁,谁就将是那位宝藏窃取者,其余则一无所悉。
智男这种做法,无疑是对正榜中人亦难全部信任;不过,就个人之感情而言,智男事实上并不希望那位王爷出现在正榜人物中。所以,那条猎犬一走到无情卿身前,智男不期而然心神会为之一紧。余下的四名副榜人物,就以这位无情卿可能性较大如不然,那位王爷将无疑为正榜中人!
会不会就是这位无情卿呢?
问题马上获得了答案。
答案是那条猎犬尾巴一摇,又舍下无情卿,转向迷魂娘子,雨露卿冉金莲身前跑去!
智男一颗心,腾腾而跳,脚下不自禁向前移出两步。
因为副榜人物只剩三名,底下马上轮到正榜人物,他怕三小年纪轻,或是出于顾忌,也许到时候会下不了手。
猎犬黑太保对雨露卿迷魂娘子之花容月貌,丝毫无动于衷,尾巴一晃一荡继续向神榆快步跑去。
神偷哈哈大笑道:“来,来,宝贝,你如选中我高某人,我高某人一定赏你三斤牛肉!”
猎犬置之不理,狗头一昂,忽向空中搐鼻嗅起来。
智男脸色微变,不由得又向前跨出一大步。三小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过三小因有吩咐在先,这时已准备拿人,脸上仍保持着原先的笑容。
那猎犬就地转了一圈,掉过身来,又向神偷裤前低头嗅去。
神偷再度哈哈大笑道:“来吧,宝贝,高某人身上,全部家当只有四两七钱五,你乖乖要是看中了,看你主人到时候不剥下你这张狗皮才怪!”
那猎犬愈嗅愈起劲,沿神偷裤管而上,直至双股之间而止,终于汪汪大叫起来。
神偷一咦,脸色微变,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向后退出一步,怪笑道:“笑话”
智男手一指,笑喝道:“孩子们,就是他,别让他跑了!”
辛维正心头大震,但他不敢因私忘公,当下侧移一步,拦住神偷去路,口中则笑着说道:
“说过的,不许赖账!”
胡曹两小,不由分说,一个箭步上前,一人抓住神偷一边臂膀,口中笑语招呼,五指则全扣在神偷双腰要穴上。
猎犬黑太保吠了几声,忽然又在原处打转起来,神偷挣扎着高叫道:“这样太不公平了!
这边的七八人中,也许就数我高某人荷包足,但我高某人决不相信,今天这二十多人里面,连一个带五两银子的也设有,应该一个个嗅过去,最后再作决定,才是道理!”
辛维正心中一动,连忙转过身来,向智男飞着眼色高声笑道:“这话也是……”
智男见爱犬情状有异,知道那阵药膏气味,也许来自好几方面,当下正待下令爱犬继续搜索,神偷身旁的煞相雷定远,突然向堡前林中厉喝道:“谁在那边鬼鬼祟祟的?”
喝声中身形疾起,箭一般向林中飞扑过去!
盛名之下无虚士,五步夺魂身法,果然不同凡响。等到众人回过神来,那位煞相身形已于林中消失不见!
富国侯转向美髯公问道:“髯公可曾发现林中有人?”
美髯公摇摇头道:“没有!”
富国侯皱眉说道:“真是奇事,我们大家全系面林而立,怎么会连林中有人偷窥,都没有发觉呢?”
就在这时候,猎犬黑太保突然一声低吼,接着向林中跃去。
智男失声一啊,顿足道:“完啦!”
美髯公注目道:“什么事完了?”
智男苦笑着说道:“我们这位煞相,这一去再也不会回头的啦!”
美髯公愕然道:“怎么呢?”
智男至此不再隐瞒,乃将前后经过,全部说出。只是碍着霹雳子在场,他没说通知盐庄伙计买药的是谁,仅含混地说成一个“可疑的汉子”。
众人听了,半晌无言,谁也没有想到,盗取三王宝藏者,原来就是煞相雷定远?
神偷高乐仁喃喃说道:“要从那一头过来多好!”
智男带着愧意叹了口气道:“可是谁又知道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呢!要是……你老儿……
再过去……不就……不就……唉!”
富国侯点点头道:“没有关系,这样也好,事情一旦明朗化,总还好办,从此以后,我们总算不用再疑神疑鬼地瞎摸索了!”
第二天,众人正在大厅中商议着,如何趁那位煞相绝学未成之前,设法加以兜捕之际,后院三房中一名丫头,忽然跌跌撞撞奔了进来道:“启禀老爷,娘娘……恐怕……”
霹雳子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说清楚些!”
那丫头双膝一软,牙齿打战道:“恐怕……恐怕……”
霹雳子厉声又喝道:“姑娘在不在?”
那丫头语不成声道:“姑娘……也,也……恐怕……”
霹雳子大喝一声:“气死我也!”一拳捶向案桌。一张檀木桌子,应手四分五裂,跟着身形一长,如飞出厅而去!
公侯互望一眼,神色黯然,同时轻叹道:“又一个完啦!”
辛维正顾不得讲究礼节,排众冲去公侯面前,双膝下跪,惶声请求道:“愿两位救救我师伯!”
美髯公伸手挽起,深深一叹道:“迟了,孩子,这就是你的大师伯,武林中再无第二人。
刚才假使我们出手拦阻,那只是叫他马上死在这里,你有没有想想,要不是为了他这种火爆脾气,你师父当年又何必自我牺牲?”
辛维正心中一酸,抱头痛哭失声。
富国侯朝胡曹两小一招手道:“你两个过来劝劝他!”
刀尉佟宗义、剑尉谢奕方不约而同双双离座,抢在胡曹二人前面走到辛维正身边。
刀尉佟宗义屈下一膝,讷讷道:“三弟,我想,也许是你大师兄和二师兄错了。”
在座之人,除了公侯、智男、神偷等少数几位,全都大感意外,原来这三兄弟均是降魔门下。
富国侯缓缓抬起头来,趁此机会,将降魔子当年忍辱全义的经过,沉声道出。刻下在座的虽然只有二十多人,但已不啻是向整个武林宣布了。众人听完,嗟叹之余,无不为降魔于当年这种忘我襟怀深深肃然起敬!
最激动而又深疚于心的,当然还是佟谢二兄弟。
剑尉谢奕方跪在辛维正面前,含泪颤声道:“三弟,我们不想求得师父他老人家原谅,因为我们已不配做他老人家的徒弟,我们现在只想求求三弟,允许你大师兄和二师兄,收回在庐山大林寺所说的那番话,今生今世,决不相忘……”
辛维正拭净眼角,分别将两位师兄扶起道:“大哥和二哥过去的误解,原在师父意料之中,他老人家不会怪你们的,小弟也一样。”
就在这时候,一片衰嚎之声忽自内堡隐隐传来。公侯之预言,果然没错,五爵人物中,又去了一位霹雳子!
霹雳子的丧事料理完毕后,“小”、“闲”两男因各折一臂,意志消沉,首先请求离去。
接着离去的,是“好大伯”和“墨手伯”。
“墨手伯”和“好大伯”为何要这样急着求去呢?原来两人于私底下,分别接获一封密函。
好大伯接获的密函,内中这样写着:“天平吾兄:天假名器,有德者居之。自三王背世,三王之武学,不啻已成武林公物,弟之无意发现,实乃天意也,天予不取,必有灾孽,弟岂敢违天哉!兹今弟拟本天命所归,倡组‘三绝帮’,设帮主一至数人共研拳、刀、剑三大绝学,吾兄学究天人,素为海内所重,昔日三王仅以伯爵相与,实不无长材短量之嫌;今弟组帮伊始,百事待举,谨虚帮主一席以待,吾兄其曷来乎?小弟雷定远顿首百拜。”
墨手伯接获的一函则是这样写着:“中宇兄台鉴:俗云:穷通不由人,富贵在天,诚不我欺也。弟本偻夫一个,自幼出身贫寒,对金银财宝之追求,自较常人为甚;惟限于识别能力,对上代以上之古器,向无所知,兹今天假弟手,于庐山发现三王昔日之宝藏,诚可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相信虽以富国老儿之富,亦不足以敌万一也。所惜者以小弟之鄙陋,面对汉璧隋珠,竟难作玉石鱼目之分。吾兄雅士,收藏亦丰,今弟欲凭三王武学筹组新帮,如愿屈就新帮护法一职,上述三王财宝,当与吾兄共享,弟雷定远敬书。”
二人接获密函,全都秘而不宣。第二天分别借着访查贼人去向的理由,辞别公侯,离堡而去! “又隔了两三天,“奸男”杨若善,“绝男”祁毋厚,“驴男”独孤阳,亦以相同之理由,同时离开金汤堡。
至此,“十三男”只剩下“仁”“义”“智”“勇”“潘”“邓”“哄”等“七男”了!
辛维正冷眼旁观,知道似此下去,终必有曲终人散的一天,乃将大师兄和二师兄喊去一边,低低商议道:“俗语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姓雷的与我六甲一门,有着不共戴天之双重仇恨,将来歼灭此贼,主要的还是要靠我们三兄弟。惟以今天之形势看来,我等似已日陷孤独之境。故小弟以为,趁公侯尚在堡中,两兄不如退返武功山,将恩师他老人家接来此地:一方面主持内务,一方面补授两兄新悟之本门绝学六甲灵飞掌!不知两兄以为然否?”
佟谢两人,早具回山请罪之心,只是缺乏勇气,迟迟不敢提起,现经小师弟这么一鼓励,自是求之不得。于是两人秘密回过公侯,当日起程返山而去!
转瞬之间,年关迫近。
公侯见留下“卿”“尉”两级人物,亦无大用,故在年前数天,均予遣散。
三卿一个不缺。
七尉除去“刀”“剑”两尉,以及死去的“屠尉”和“棍尉”,实际剩下的,也只有“笔尉”朱家橡、“掌尉”邱蓬飞,以及那位“恶尉”蔡大娘等三尉!
副榜人物去后,“河东伯”奚之为吞吞吐吐,亦以老妻为由,要求返家过了年再来。
公侯一气之下,干脆宣布道:“要走都走吧!”
于是,五男中又走了“潘”“邓”“哄”“义”。四男前三人系自愿离去,“义男”徐勉之则接得老母病危的消息,不得不走!
这样一来,留在堡中过年的,便只有一公、一侯、糊涂伯,以及仁、勇、智三男等六人了。
想当初,浩浩蔼蔼,冠盖云集,三十三名正副两榜人物,只缺一名降魔子,再加上各人之随从,总数不下千余众。曾几何时,风流云散,竟寥寥落落,凄凄清清地只剩了五六人!
抚今思昔,令人好不感慨。
年节在对酒无欢中冷落过去。年初五,降魔子在两徒卫护下抵达。
以公侯之尊,俱都亲自迎出堡外。相对执手,备道久违,钦敬之情,溢于言表。
降魔子入堡,首先奔赴师兄灵前,含泪拈香,再拜起誓,难言今后将苟保残躯,尽心督率三徒,力图生擒奸夫淫妇,剜心掏祭,以慰师兄在天之灵。
由于那位煞相一去音信杳然,三天后,降魔子与智男计议守株以待,已非良策,不若各返故居,俟敌已消沉,然后视敌动静,再谋应付之道;在此期间,各派门人弟子,潜赴扛湖各处,暗中加以监察;彼此之间,经常保持联系,以备必要时,马上司以将力量集合起来。
公侯称善。于是,公侯以下,各留信物与联络之暗语,相继离去。
众人去尽后,降魔子集齐堡中上下人等,一一加以抚慰。愿愿留下者,照旧任用;另谋他就者,优给遣贤,结果没有一个人肯离去,均谓旧主人待他们不薄,愿以有生之年,老死此堡。
降魔子很感动,仍与钱总管以全权,掌管内外堡务,并公开将美媚收为义女,令其人侍两位寡嫂。他本人则另辟一院,全心传授佟谢两徒六甲灵飞掌!
由于随奸夫离去之黄氏淫妇,对堡中机关、地理了如指掌,降魔子于授徒之暇,又跟钱总管研讨规划,力求更改内外之堡中原有布置。事经月余,大致就绪,金汤堡再度面目焕然一新!
三月底,江湖上纷纭传言,一个新的帮派“三绝帮”业已正式成立。
据传这个三绝帮,共分三堂,人事职掌如下:
正帮主:三绝天王雷定远。
副帮主:龙虎天王言天平。
总护法:太平天王孔中宇。
拳堂堂主:神拳杨若善。
刀堂堂主:宝刀祁毋厚。
剑堂堂主:毒剑独孤阳。
至于这个由“煞相”及“好大” “墨手”两伯为主,“奸”“绝”“驴”三男为辅的“三绝帮”,其总舵究竟设在何处,目前尚无所悉。显然这批臭味相投的魔头们,在对三王武学尚未精研之前,尚不敢公然与公侯为敌。
消息传到金汤堡,辛维正觉得,像这样发展下去,金汤堡本堡因人手众多,防卫森严,一时尚不虞贼人来犯;但应天无常郭守朴老头一人驻守百珍园,可就危险了。因此他向师父建议,不如换下郭老头,改派两名普通堡丁,也许比较妥当些。降魔子深以为是,乃即将郭老头调回本堡。
接着,辛维正又向师父进言,两位师兄因需练功,暂时腾身不开;他则无事可做,不若由他领着老谋深算的应天无常以及机智敏捷的小灵猿先易装到外面去走走,看能有所收获。
常言道:知徒莫若师。
降魔子对他这名爱徒,无论武功与见识,早具无比信心,当下自是欣然俯允!
于是,辛维正和郭唐等一老一少,秘密收拾行装,悄然易容离堡。
老少三人离堡后,应天无常首先发问道:“第一站去哪里?”
辛维正不假思索地答道:“华容县!”
应天无常微愕道:“去华容县干啥?”
辛维正淡淡答道:“再去找找那位‘万事通’!”
应天无常不禁咦了一声道:“要去的地方,以及要找的人,可说多的是,怎么仅仅先找这么一个不三不四的小脚色?”
辛维正笑笑道:“理由多得很。”
小灵猿插口道:“什么理由,辛兄可否明白说出来?”
辛维正笑道:“这就叫做‘知已知彼’,‘虚实活用’。我且先问二位,假使你们是今天那位三绝帮主,你们还容不容这位万事通仁兄活在人世?”
小灵猿失声道:“是啊,那位仁兄也许是给宰了,你还找去干什么?”
辛维正笑了一下道:“假使容许这位仁兄继续留在原来的那座关帝庙,有何害处?”
小灵猿脱口道:“因为你也许有一天会去找”
辛维正笑接道:“完全对了,这正是小弟要找去的理由。小弟之所以旧地重临,就因为对方算定我有一天也许会找去!”
应天无常恍然道:“老汉明白了,老弟打算将计就计,自投虎口,然后循着这条线索,溯本穷源,以求探得贼帮之据点所在。”
辛维正点头道:“这是一种构想,但在手段方面,并非一成不变!”
应天无常抬头道:“这话怎讲?”
辛维正道:“在贼人来说,这只是一着闲棋,因为我们只有找去的可能,而并非一定会找去,因此贼人在这一道关口上,将不可能安置下重要人手。同时,今天双方已成水火之势,很多地方,再用不着转弯抹角,所以我们去时,大可以见关就破,以毒攻毒,一路逼向贼帮心腹之所!”
应天无常欣然道:“对了,辣乎乎地干,老汉举双手赞成!”
华容城内,那座关帝庙前,芳草如茵,一如往昔。
这是一个春末夏初的午后,一名年轻汉子悄然来到庙内。他张望着走向一名庙祝,以手遮唇,轻轻问道:“万事通在不在?”
那庙祝愣了一下道:“阁下哪里来?”
年轻汉子支吾道:“在下……咳咳……跟他有点亲戚关系,我们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那庙祝迟疑着点点头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年轻汉子拱手称谢道:“劳神,劳神。”
那庙祝将年轻汉子领至后院,转身说道:“你且等在这里”右手井指疾伸,突向年轻汉子乳下期门点去。年轻汉子猝不及防,一声闷哼,扑通倒地!
偏厢一名汉子大笑而出,正是年前那位“万事通”!
那庙祝指着地下的年轻汉子问道:“去年来的,是不是这小子?”
万事通笑着走过来,口中答道:“除了那小子食髓知味,谁会鬼鬼祟祟地找上门来,指名要会万事通?他是来找我的吧?”
那庙祝点头道:“是的。”
万事通大笑道:“这就不对了,年龄差不多,身材也一样,且慢马分舵主刚才这一指,会不会点偏了?”
那位马分舵主轻轻一哼道:“我马如龙,外号铁指金刚,别的能耐没有,相信指上功夫,多少还有几分火候,你老弟放心就是!”
万事通不安地道:“去年……”
马分舵主接口道:“本舵知道。要不是去年的前车之鉴,帮主也不会指派本舵来此,这次为了慎重起见,本舵再招呼他几下,亦无不可。”
说着,果然又过去在年轻汉子身上,加点了“曲池”、“阴谷”及“凤眼”等三处大穴!
这样一来,地上的年轻汉子慢说手足无法动弹,即连肩颈等部位,也无法转动了。
万事通至此方始放宽心,欣然说道:“分舵主,指上功夫,端的名不虚传。就凭这一手,将来新帮开坛,一名香堂护法大概是……”
西厢脊上,有人接口道:“是的,大概是跑不了的了!这庙里,大概只有两位吧?那么老汉可要说一声对不起了!”
万事通武功和地位虽然远在那位马分舵主之下,但为人机警滑溜,则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一听到厢房上有人发话,脑中没转第二个念头,拔足便朝院后那道耳门奔去!
他算是够快的了,但可惜有人比他更快!
“就是此路不通!朋友。”
冷笑声中,一支三棱镖,划云飞出。万事通上身一颤,镖中后脑,应声扑地;紧接着一条瘦小人影,自西厢上横空扑下!
那位铁指金刚马分舵主见来人只是一个面目陌生的瘦小老头子,胆子不禁一壮,当下牙根一咬,决定来个先发制人,身躯一矮,疾欺而上。指点、足蹋、掌劈、肘撞,一转身之间,连续发出四招!
这种枯藤绕树,缠身不放的亡命打法,最狠毒的地方,就是只攻不守,着着指着要害,全然不给敌人喘息之余地。这种打法,若是换上了一名普通对手,还真不易化解,可惜的是,面前这个小老头子,并不是一名泛泛弱者!
瘦小老头子身形滑如泥鳅,一面闪展腾挪,一面嘱嘱怪笑道:“阁下外号叫做铁指金刚是么?好极了,老汉外号恰巧叫做金剪罗汉。看看咱们一个金刚,一个罗汉,究竟那个行。”
七八个照面下来,铁指金刚忽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原来他发觉对方实在比他高明得太多,但对方偏偏不想取他性命。有好几次,他空开大门,对方如欲置他于死地,简直只是举手之落,这是什么缘故呢?铁指金刚惊疑不定,心中一慌,章法更乱!
瘦小老头子怪笑着说道:“怎么样,朋友,咱们可以谈谈吧?”
铁指金刚横起心肠说道:“休想!”
瘦小老头子大笑道:“这样说来,大概是火候还不到。行,行,闲着也是闲着,咱们继续玩下去就是了!”
笑声一收,突然断喝道:“二龙抢珠!”
双指疾点而出!
铁指金刚自忖闪避不及,急切问只得闭上眼皮,同时狠命向前扔出一拳,冀图来个两败俱伤。
准知瘦小老头子明明可以得手,却在指尖将及未及的刹那,将双指一偏一滑,只从耳旁轻带而过。
铁指金刚幸保双目,但已止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老汉为人,弱点就在这种地方,心肠太软。不过,说真的,一个人要是没有一双眼睛,想想该多可怜!咳,朋友,现在愿意谈谈了吧?”
“……”
“我看朋友目下最多不过四十来岁,可说正是一个人一生之中最宝贵的一段岁月。喝得下,于得动,玩得起劲,唉,要是在这种年纪撒手西归,老汉,咳咳,真是不忍想下去!”
“……”
“老汉时常这样想,自古以来,只有一句话说得最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像你朋友,可以充英雄,死硬到底,只是你们那位帮主,却不见得会为你朋友竖块忠义牌。老实说,不骂一声该死,已算不错的了。反过来,若你朋友随和点,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
“尚请朋友原谅金鸡点头!对,让得好,这一招如被老汉啄中,你朋友的一条鼻经老汉说到哪里了?嗅,是的,这叫说是老汉在做人方面的第二个缺点,话多,还望朋友多多海涵!”
“……”
“别慌,慢慢来,你朋友知道的,老汉如欲取你朋友性命根本不算一回事。问题是老汉尚未打定主意,是让你朋友带点废好呢,还是弄点明显的小小破相?抑或干脆来个一了百了?”
“……”
“朋友意下如何?说出来参考参考也不妨。”
“……”
铁指金刚左招右架,气喘如牛,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滚,真个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恐怖尤胜于死亡。
“朋友,你会活活累死的,趁你朋友还有一口气在,想想后事吧,有欠人人欠没有?妻小怎么样?假如还没有成家立业那就,咳咳什么?好好,当然,当然,老汉说一句就一句!”
瘦小老头双掌陡地一收,后退数步,含笑从容而立。
铁指金刚显已精疲力竭,双腿一软,跌坐下去,又喘了一阵子,这才有气无力地抬头道:
“想知道……什么……问吧!”
瘦小老头子溜了不远处那名被点在地的年轻汉子一眼,忽然朝铁指金刚笑笑道:“时间还充裕得很,你老哥不妨再歇一会,老汉先解开那位老弟的穴道,慢慢再说不迟。”
说着,走过去俯身一阵揉拍,含笑说道:“辛苦辛苦。”
年轻汉子苦笑着爬坐起来,摇了摇头道:“你老好忍心!”
瘦小老头子笑了一笑,转身回来,向铁指金刚笑着头一点道:“现在说吧!三绝帮总舵现设何处?除了已知的正副帮主总护法以及三堂堂主外,尚有哪些重要人物?”
铁指金刚垂首答道:“小的原为我们那位帮主之家将,为华容分舵主,是在云梦本宅;总舵究设何处,小的亦不清楚。”
瘦小老头子点头道:“说下去。”
铁指金刚接着说道:“就小的所知,帮中除了外间人所尽知的几位外,再有便是府中原有之十三太保……”
瘦小老头子截断道:“十三太保不算得人物!”
铁指金刚郁郁地道:“那就好像没有了。”
瘦小老头子点头道:“好,那么我再问你,假如今天你们得了手,你跟你们那位帮主,将如何取得联系?”
铁指金刚苦着脸孔道:“说了您老也许不相信。”
瘦小老头子轻咳着道:“相信不相信,可由老汉来决定!”
铁指金刚吸了口气道:“我们那位老主人,马某人已将近两年没见一面了,说起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事实确是如此……他老人家,不知怎么的,好像谁也信不过,包括马某人在内,其实马某人从小人府,跟随他老人家差不多快三十年了。”
瘦小老头子又咳了一下道:“老汉绝对相信,只是,咳咳,这好像并不是老汉要问的话!”
铁指金刚呆了一下忙说道:“是的……小的意思是说……每隔十天或半月,便有一名快马特差,来到各地分舵上,听取报告,或传达谕旨,并留下一次来人见面的切口,因为每一次派出的特差,往往并非同一人。”
瘦小老头子道:“下一次的快马特差何时到达?”
铁指金刚答道:“明天。”
瘦小老头子点头道:“很好,假使一切进行顺利,明天以后,你朋友便可全手全脚,去到你朋友高兴去的任何地方!”
次日,傍午时分,关帝庙前,一匹快马来到。
马上是一名中年劲装壮汉。他来到庙前下马,缰绳信手一扔,径向庙中大步走了进去。
庙中,一名庙祝正在扫地,汉子走过去问道:“小官人来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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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侯将相录 第三十章 图穷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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