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十郎 第八章

  「舅——子——三——舅——子——」
  划破天际的叫声惊动了大街上的男男女女。个个循声看去,就见远处黄沙滚滚,路过之处,人人掩鼻猛咳。
  「舅子!你化成灰我也识得!何必拿背对著我?我跟挺之会很伤心的呢!」
  挺之?有点耳熟,才这麽想的当口,西门义缓缓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大腿被某个陌生男子抱住。
  「阁下是……」他勉强算是很有礼貌地问。
  那年轻男子细皮嫩肉的,很可怜兮兮地抬头对上他。
  「舅子,我是你妹夫拾儿啊。」
  「拾……儿?」这名字也有点耳熟。「我不记得我有妹子可以让我当舅老爷,也不记得有个叫拾儿的妹夫,阁下不放手,我就一路拖你进官府!」
  「不会吧,挺之没跟你说?」
  「我不知道挺之是谁。」
  「挺之就是西门庭啊!我是聂拾儿啊,聂家排行老十,今年终於回南京,要向西门家求亲。我多诚心,一回南京不先回老家,就来找舅子攀关系!」
  西门义的脸色微微一变,注意到全南京的三姑六婆都挤过来了。
  「你就是那个聂拾儿?」
  聂拾儿犹不知两家情结,讨好地笑:                    
  「我就是那个聂拾儿。舅子,挺之都跟你说了吗?」四周对著他指指点点,他一脸茫然,不过他被人指点惯了,就当街坊邻居没有见过他这麽俊俏的男儿郎好了。
  「小六连提都没有提到你。」西门义阴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要闯!聂拾儿,难道你不知道聂家与西门家的关系吗?」
  他闻言微讶,试探地问:「是亲家?」
  「你我两家皆是男儿身,哪来的亲家?哼!」见他张口欲言,怕他说出小六的性别,西门义抢白:「你分明是在装蒜,在这里随便问一个路人,都知道你我两家的关系!」
  「是仇人。」围观的某人很好心地解答。
  聂拾儿一脸茫然。「仇人?我家的谁,杀了你家的哪只鸡?还是你家的谁,不小心踢了我家人一脚?」若真有仇,挺之怎会不知?
  「你尽管耍嘴皮吧!」西门义一看此人就讨厌,尤其他头上还冠了一个闪闪发亮的「聂」字,分明逼他敌视聂拾儿。「你这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别妄想碰我家小六!」
  「我……不能人道?」他只是前一阵子常拉肚子而已,还不至於不能人道吧?一见四周百姓猛点头,聂拾儿不由得松手。
  三人成虎,何况众口铄金?他抚著发颤的胸口,喃道:            
  「没这麽严重吧?我一向洁身自爱……我的第一次是在……南河镇上,易容跟师父去办事,半路上被人见我俊俏,硬生生地拖进妓院里……最後,不得不从窗口跳楼,也不能算第一次啊,咦,原来我一直守身如玉……等等!等等!三舅子,你走这麽快我怎麽追……耶,这位仁兄,你长得好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儿看过你?」
  「你眼力一向过人,记忆力又好,怎麽会不认识我呢?」一身白袍的青年持扇苦笑:「我只不过看这里围观人多,过来瞧瞧,算了,你就当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吧!」
  「四哥!」聂拾儿立刻改抱住他的大腿。「你不要不认我啊!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好不容易才赶回来,至少你得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混蛋跟西门家结仇的?」
  「是我。」
  「咦?」
  「现在,大概加上了一个你吧。」聂四很好心地说。
  「我?」
  ※        ※        ※
  敲门声响起。
  「谁?」
  「六公子,我送消夜来。」
  「消夜?」原本打算上床睡觉的西门庭,又一跃下床,东起头发,拉好衣襟开了门。门外有名家丁拿了一盘桂圆糕,他一对上她的眼,就一直眨一直眨著。
  「你在玩什麽啊?」她失笑,认出了他是谁。
  「你果然厉害!」他连忙将她推进门,紧紧地拴上门闩。「你说你光看我的眼,就知道我是谁,这下我可相信了。」
  「……」那种故意耍皮的眼神认不出来,她怕会被他活活掐死。
  「哼,挺之,你到底把我当什麽?」他不愿以假面面对她,便撕下面具,露出很哀怨的俊秀脸庞。「你没把我的事上呈你兄长吗?」
  她微微一愣。「我交朋友也要让大哥他们知道吗?」
  聂拾儿闻言,眯眼瞪著她。「你再说一次。什麽交朋友?」
  「……我们是好友,对吧?」她试探地问。
  深呼吸、深呼吸,再吸一次,不然会被气爆。他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一会儿,才握住,随即,她整个人都被拉进他的怀里。
  「西门庭!是我的表态不够,还是你太蠢?我连本名都告诉你了,难道你还想装傻……」不对,抱起来的感觉不对。他更加用力抱紧她,肚子里的气在刹那间消个一乾二净。「挺之,你、你……很柔软哪……」糟,不行。连忙推开她,往後退了几步,眼角忍不住偷觑她。
  她还是一身男装,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优雅,只是胸前好像有点……曲线了。他用力吞了香口水,把眼睛往上吊,当做什麽都没有看见。软玉温香啊……本来还以为她长年被「缠绑」,应该很小,刚才……不能再想、不能再想,再想下去,他怕夜深人静,他会性情大变。
  西门庭很有趣地看著他表情三变,笑道:                    
  「大哥暗示我,即使我扮男装,也不用太过刻意,南京城的百姓爱怎麽传就怎麽传,最近天有些热,所以我就……」
  「原来如此,你大哥真是贴心啊。」他酸酸地说。
  「我发现,每回我一提大哥,你的语气就像吃了腌梅。」
  「那当然!」他低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许自己喜欢的女人,嘴里喊著大哥、大哥的!我要嘴里老喊著大嫂大嫂,你酸不酸?酸不酸?」
  「……」
  聂拾儿瞪著她。「你这是什麽表情?」
  「耳鸣是西门家人的特性。我……刚才好像也耳鸣了,对不起,聂兄,请你再说一次。」她笑。
  再深深吸口气,然後他仰头看著屋顶,正色道:「我的暗示够多了,你真要我说明白吗?挺之,我玩不来那种含情脉脉对看的把戏,也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更不够像个小男人一样会抱著你的大腿不放。可是,我喜欢你,我要你跟我一块并行。」他缓缓垂下视线,对上她,很专注很含情很用力眨著眼。
  「……聂兄,你的意思是……你对我,心动了?」
  他闻言,白皙的嫩皮上透著淡晕,努力地吸气:「是。」
  她微讶:「可是,一开始我是个男孩啊。」
  「在信上的挺之,无关性别,在宫家救我的挺之,的确是个男孩,我不敢说,不论你是男是女,我都会抓住你不放。可是,我很明白你在我心中的份量,你是男的,我永远当你是知心人;你是女的,放过你,就是我的损失了。」他好像维持不了正经,脸一垮又很哀怨地说:「我都被你看透透了,如果不盯著你,我怕你会四处放话说我杀人不眨眼。你这里有没有火摺子?」
  他话题转移之快,她也不会措手不及,这世上能追得上他思绪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她在柜里取出了火摺子。
  聂拾儿笑嘻嘻地,双眸却露了认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一幅画轴,从家里偷出来的?那是我老爹年轻时候的画像,当年我学易容,喜欢变成别人,看见这张画像,心想倘若有一天能将他脸上的神韵扮得十足,天下间就再也没有难倒我的容貌。」他从怀里掏出那卷有点泛黄的画轴,拉著她走到火盆前蹲下,笑道:「这是我老爹年轻时唯一一张画像。」
  点了火摺子,从画像四角开始燃起。
  她没有看向那画中的男子。他连烧画,都存心把画纸转背,她又何必去追看?
  他沉思了会儿,又道:                    
  「我家有十二个兄弟,西门家差不多只有我们的一半,你三哥却足够抵著聂家好几人了,我在信上也提过我的十二弟很不成材吧?」
  「你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他现下去书院念书了。他的相貌生得真好,在书院一定遭人觊觎,哈,他活该!听说他在南京迷恋女色,到了书院,只有男人不会有女人。」他哈哈大笑,看了她一眼。「我有个脾气,就是不准任何人欺负我家里人。」
  她看著他被火光照著的侧面。明明在笑,但神色坚定无比,像下定决心要去守护某样东西,依她对他的了解,必是他家里有事发生……刹那之间,心口微微颤动。
  他用他的方式守护自己最看重的人。
  「挺之,我心中将会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不再会去追究解答,但永远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你会在意吗?」
  她摇摇头。
  「哎啊,你这样子我很麻烦的。」他很委屈:「虽然你很随遇而安,但是,倘若哪天我要在外头招惹女人,娶个三妻四妾,你很随缘地点头,我一定很伤心。」
  「……你要娶我?」
  他张大眼瞪著她,几乎要贴住她的脸。「我、聂拾儿,要娶你,西门庭,字挺之,当老婆,我这样说得够不够明白?够不够真心?」
  她往後退,他又逼近,非要跟她脸贴著脸就是。
  「你又没问过我。」
  「没道理我对你心动,你却无动於衷。说,现在你看见我的脸,有没有心动的感觉?有没有?有没有?」他耍赖地问。
  「……」
  他眯起眼,很狰狞地说:「那这样有没有?」语毕,用力吻住她的唇。哎啊,总算被他偷到了。朱唇柔软,像他爱吃的甜食啊……依依不舍,依依不舍,一直咬啊啃的,直到他过瘾,才沙哑问:「你可以回答我了。可你要选择好你的答案,如果还是无动於衷,我就一定要让你心动就是。」
  西门庭看著他,依旧是那抹很有趣的笑,只是红唇微肿,看得出他下了狠功夫,把所有的绝学……所有的青涩都用在她身上。
  「聂兄……」
  「叫我拾儿。还有啊,我知道你脾气很淡,也很随和,可是,你要体认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你的唇是我独享、你的身子也是我的,以後不准人家随便碰你,你也不发火啊。」他很理直气壮地说。
  「聂兄,你想不想谣言成真?」她很有礼地笑道。
  让他无法传宗接代吗?他稍稍松了手,乾笑:「我只是怕你大哥先把你给嫁了,我得先订下你啊。何况,你我两家恩怨情仇这麽深刻,我怕不耍点无赖,你会被你三哥同化。」
  「你见过我三哥了?」
  「岂止见过?我还回家见四哥,他告诉我两家的仇恨……我只能说,你三哥真是执著啊。」
  她笑:「我三哥是个有趣的人。」
  「人人在你眼里,都是很有趣。」聂拾儿顿了下,轻声问:「你跟我有些像。喜欢有趣的事,只是性子比我淡然,从不刻意去追求什麽。而我,能跟天下人打交道,却不见得会长年热中联系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挺之,到底是何时开始,你在我心中烙了印呢?」
  他一直在试他的底限,他到底能为她付出多少感情,露出多少的真面貌?不是他不愿,而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卸下所有的面具,让她看见赤裸裸的自己。
  「嫁给我,是很有好处的。」他塞了块桂花糕。「帮你吃甜食,去探访有趣的事,我知道你一直以为嫁为人妇,大概就是足不出户,可当我聂拾儿的妻子,是要能跟我一块闯天下的人,哦哦,我看你露出兴味来了。」心里真是有点悲痛,她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个人啊?
  「听起来很有趣。」
  「我知道你喜欢有趣的事。」他咕哝,然後很可怜兮兮地抱住她,再很巧妙地滚到床上去。「挺之,既然两家容不下咱们,咱俩就远走高飞,永远不回南京!」
  「没这麽严重吧?」
  「非常严重!我才刚回聂家,你三哥就差人来说,从今天开始,聂拾儿绝不准进东西信局一步,否则别怪他打断我的狗腿。」
  她哧地笑了出来。
  他痴痴看著她,看个过瘾,就不会三更半夜满脑子都是她。
  「挺之,我不在意你扮男还是扮女,但此时此刻,你放下头发让我瞧一眼,好不好?」
  明眸瞅著他半晌,才扯下束环,一头又滑又细的青丝披散在丝被之上。
  聂拾儿轻轻撩起她的发丝,唇畔含笑,然後吻著她的头发,由发尾到脸颊,最後封住她的檀口。
  他的吻又细又密,温柔似水,不同於方才的霸道胡闹。
  这也是他其中的一面吗?
  「挺之,你的手在哪儿?」他沙哑地问,不住地吻著她的唇。
  她双手摊著,不知该放在何处。
  「你该主动点,环住我的腰才对。」
  是这样吗?
  不等她回应,他自动自发地拉过她的手,环住他的腰。他窃笑,然後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挺之,不如你吃点亏,现下我们叫来你三哥,让他看看是你霸王硬上弓,於是我不得不入赘西门家,我真的不介意啊!」
  「……」她无言以对,最後只得道:「你什麽时候要走啊?」
  「哇,你要赶我?我冒著被打断腿的危险,私会情人,竟然遭你驱赶?不成!我再吻一下、再吻一下。」非吻得她体温上升,意乱情迷不可……
  唇舌交缠,他一定要吻够本。再一下、再一下……意乱情迷的好像是他了……
  ※        ※        ※
  「西门……挺之?」温和的嗓音在她身後响起。她回过身,瞧见一名白袍青年,这青年正是当日她在聂本信局里看过的聂四。
  「聂四公子。」她微微颔首,笑著,将马交给另一名信役。
  「这几日你要出门送信?」
  「是啊。」她注意到对方暗自打量著出自己,低头一看,一身暗红的男装。
  「拾儿要我告诉你,他约你幽会,就在前头寺庙里。」
  「寺庙?」拾儿看起来不像是会拜佛的人啊。
  聂四微笑:「他说,西门义是那种绝不会踏进庙里的人。要幽会,这种地点最一好。」
  幽会?他说得多暧昧。西门庭只得笑道:  
  「多谢四公子。」
  「不必谢,反正你一离开东西信局,我那里也有点生意赚。」聂四打趣道。
  这人,虽不如拾儿有趣,但令人如沐春风。
  「对了——」聂四叫住她,仿佛在谈不经意的事。「昨儿个他回家,很仔细地盘问聂家兄弟们的生辰八字。他说他要送一份大礼,挺之姑娘可有听说?」
  她摇头笑道:「我这倒没听说过。」
  「是吗……」聂四沉吟:「他这人说胡闹很胡闹,说城府深沉也很深沉,要论掩饰功夫,他一流,没人能完全看穿他在想什麽。」静默了一会儿,又道:「从头到尾,他暗自记下的,只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那一定是他对这兄弟特别讨厌,强迫自己硬记下来的。」她也打趣道。
  聂四注视她一会儿,笑道:「你说得有理。他的确对我家小弟没什麽好话。」
  告别了聂四,她吩咐民信局里的信役几句,便往寺庙走去。
  好奇心会害死一个人,她对聂家有什麽秘密,倒不是很有兴趣。尤其拾儿一向喜欢把小事闹大,他会选择隐瞒,通常表示这个秘密过大,再玩下去会死人。
  才跨进寺庙,忽然有人把她拉进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她深深觉得,这人简直是无赖到了极点,连光天化日之下都——她轻轻噫了一声,用力推开聂拾儿,瞧见寺庙里正在上香的百姓都像是庙中的神像,完全僵住不动。
  「嘿!」聂拾儿露出白牙儿,一手拉著她,对著庙内大喊:「各位街坊邻居,我跟挺之的情况想必大夥都很清楚,我跟她,就像是一对快被拆散的鸳鸯,恶人是谁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不过我还是强调一下,就是那个没心没肝没肺的西门义,请大夥见了他千万不要怨恨,只要为拾儿我说说好话,我聂拾儿就感激不尽!」他拉著她,一鼓作气跑进庙里,从僵硬不动的庙祝手里自动自发拿过三炷香,分给她,再拉著她一块跪下,对著神像喊道:「我聂拾儿,与她西门庭,同在南京城出生,两人有情有爱,情爱无价,偏被聂家跟西门家之间的仇恨给阻扰,再这样下去,只怕我跟挺之永远也没有结合的一天。神佛老爷爷啊,您一定要放亮照子,帮助咱们这对苦命夫妻啊!」他很哀怨地说。
  「结……结合?」在旁的庙祝很难以启口,可是好奇心实在忍不住,达小声地问:「聂公子……请问,你是实还是虚?」
  聂拾儿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                    
  「如果你愿意当说客,那我跟挺之的洞房花烛夜,欢迎你来参观。」
  庙祝禁口了。两个大男人要成亲,他去当说客,被人指点的会是他。
  西门庭微微一笑:「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介意什麽?」聂拾儿扬眉,明白她所言为何。「我可不想强迫你换上女装,你爱怎麽打扮就怎麽打扮,就算当了我老婆,我一样答案。旁人怎麽看都与我无关。对了,庙祝,你说今儿个谁比较俊俏?」聂拾儿可是精心装扮後才来赴约的。
  西门庭闻言,看了他一眼。果然人如其名,他爱美的执念比起一般男子还要严重,连她都要比。
  「挺之,有没有心动的感觉啊?」
  她笑:「心动……」见他惊喜,她又道:「我还在想呢。」
  他立刻垮下脸,哼声:「你早心动了,只是瞒著我而已。」
  「是这样吗?」她很有趣地问。
  他很理直气壮:「当然!你虽然很随和,可是绝不随便,要不你早就被人吃了。你肯让我碰、让我亲、让我抱,让我独享你的亲亲青丝,就是你不小心心动,可又小器到不愿意告诉我,要吃定我对你的情意。」
  庙里,抽气声此起彼落。
  西门庭真服了他的无赖劲。他非得把他俩的事闹得天翻地覆,逼三哥到无法抵抗的地步吗?
  「怎样?我说得有没有理?」他的大脸又快贴上她的脸。
  她的腰微微後弯,很轻声说:                    
  「好像有点道理。」
  「这就是啦!想我聂拾儿乃人中之龙,所到之地,众人失色。你要说看不上我,我还当你是骗子呢。来,快多说几句。」
  「多说几句?」她扬眉,见这张脸随时要完全贴上她的,真怕他在众目睽睽下玩疯了头。
  「说你有多心仪我,好让街坊邻居感动我们的坚情,去说服你三哥,不然我怕我们会像梁山伯与祝英台,就这样给活活拆散了,我可不要陪你殉情,死後的世界可不见得有趣……我又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你到底何时才要给我你大哥送的香料?」
  「我……尽快。」见他像小狗一样竟然间著她的脸,最後闻著她的嘴。她的腰往後弯得更离谱了。「聂兄,你想干嘛?」光天化日之下,他绝对做得出任何事。
  「挺之,从昨晚我就很想说了……」他追著她的脸,轻声道,不打算让旁人偷听。「你说话时,连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可尝起来是甜的。」
  「……」
  「挺之,你在脸红吗?」他很好奇地问。她肤色如蜂蜜水,脸一转晕,虽不是白里透红,但也十分好看,而且让人垂涎欲滴啊。
  「没有。」她嘴硬。
  他再逼近,黑发垂到她脸上。「真的没有?」
  「聂兄,如果你让我有呼吸的空间,我可以送你一样东西,跟我身上的香味差不多,也许你会喜欢。」
  他双目一亮,连忙拉起她,伸手讨物。
  她略嫌狼狈,发丝凌乱地垂在颊面,看他一眼,从腰间掏出一物塞给他,以拯救自己免於公开出糗的地步。天,她的腰痛得会站不起来吧。
  「香包?」他嗅了嗅,嗅了老半天,才咧嘴笑:「果然跟你身上的味道很像啊,不知道我挂在身上,会不会跟你一样呢?」
  「一样,一样的。」
  他挂上後,立刻又贴在她身上,很高兴地问:「你闻闻看,闻闻看,是不是很香?」
  「……」她无言以对。
  是她失策,她无力地苦笑。他的厚脸皮,绝对是天性,不是做假,以前她还当他有敏锐的思绪,是她误会是她搞错,所以——
  「很香,真的,很香比我还香。」打小到大,从来没有跟恶势力低头的她,终於有了第一次的经验。
  「真的吗?那我还想尝尝你嘴里的香气……」
  「……」双颊微热,还是无言以对。
  ※        ※        ※
  出了寺庙,聂拾儿原要拉她在大街上逛上一圈,最好闹得人尽皆知。忽然眯眼,瞧见那个从眼前走过的人。
  「聂兄,你的眼里充满仇恨啊。」她的视线跟著他跑,落在了一名青年的背影。「是方果生……终於回来了吗?我刚回来时,他正好离开南京一阵,三哥对他赞不绝口,你是打哪儿跟他认识的?」
  聂拾儿深深吸口气,拍拍她的肩,笑道:                        
  「咱们的幽会晚点再续,我先去会故友。」语毕,像一阵风,迅速地追上去。
  那方果生也有点功夫底子,一觉有人在後头追,他回头一看,看见一个很眼熟的人。
  「哎哟,这不是小果吗?你忘了我、忘了我吗?太过份了,我在师父的淫威下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吗——」
  那方果生闻言,再一见聂拾儿皮皮的笑,他浑身发颤,连看一眼都不想再看下去,转身提脚就跑。
  「别这样嘛!我可爱的小护卫,你这样我会伤心一百天,家里每个护卫都这麽乖巧,就你这麽皮,想要逃离我的掌下,我很没面子的耶」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十爷,我受不了你成天玩我,我要逃亡才能有明天啊——」
  「你放心,从今以後我会好好疼你的,小果,你干嘛见了我就跑?你跑得过我吗——」
  「十爷饶命啊——」
  两人的声音愈来愈远。西门庭注意到聂拾儿就像猫逗老鼠,始终跟方果生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後头放话——
  这人,连自己人也要闹。
  她颇感好笑,正要转身先回信局的同时,瞧见眼前有一名女子正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
  「就是她吗?」
  「正是。」熟悉的男人声音,连带扯痛她左肩已愈的疤痕。她慢慢地往女子身边看去。
  那男子,正是宫万秋。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何时走近的,随即,眼前一黑,顿失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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