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爱说笑(上) 第五章

  华灯初上,前厅仍然热闹非凡,吵嚷声连新房的院落都还听得见。
  被众人遗弃在新房里的卓文君起初的确是乖乖地坐在床边,时间凝固似地缓慢,卓文君努力地等待著……直到他的肚子发出哀鸣阵阵。
  毕竟从早上到晚上只被灌了一碗公的药、吞了一颗糖外什么都没吃,饿得发慌的肚子“叫”得算是已经“很客气”了,等了两秒钟,卓文君眨了两下眼睛,决定自力救济。
  目前他很饿,脑里除了进食还是进食,其他事都闪一边去。
  很快的,桌上的食物很有效地化为卓文君的力气,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吃到这种道地中国美味,顿时觉得嫁人其实也不错。
  卓文君酒足饭饱之余,用力地打了一声响亮的饱嗝。
  饱嗝音量极大,卓文君自己无所觉,可是对趴在窗口、瞪大双眼、张著小嘴久久没合上,既矮小又瘦弱的凌方小弟弟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到极点的事。
  看她吃的样子,凌方摸摸自己肋骨多多的肚子,他也好饿喔!
  但是,饿归饿,她……她她她……看起来……好恐怖!
  倒竖的眉、血盆似的大口和一张白兮兮的死人脸,还有粗鲁的动作,坐的时候还不合脚,抓起烧鸡就掹啃……
  奶娘怎么说她很有气质,又是天仙,当他的娘是他的运气,叫他要乖要听话新娘娘才会疼他?
  虽然,
  “她”看起来是比私下威胁他若不乖乖听话就要把他“毒死埋在后院当花肥”的晓菁表姨和善,可是……这和奶娘说的差太远了,凌方小小的心里怀疑……这位新娘娘真的会疼他吗!?
  “你在这里喂蚊子吗?”卓文君小声地问。
  酒足饭饱,总算有力气看看自己未来的居住环境,才一抬眼卓文君就发现窗口趴了个失神的小孩。
  叫了半天没反应,卓文君只好十分好心地也跟著搬来椅子,坐在椅子上趴在窗口与那个小脸有点脏脏的孩子对视。
  “吓!”凌方一声惊叫。
  好大的脸!糟!被发现了!
  凌方踢翻脚下的小板凳往俊一栽,要掉下去了!
  “你没事吧!”快手快脚的卓文君抓住失足的凌方,没费多大力量直接捉进房理。
  差一点摔倒在地上,凌方惊魂未定地挥舞若小小手栅小小脚,像是在空中划水。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第一次被人捉著的凌方小声地喊起救命。
  “你是谁?”卓文君提着小孩面对面问。
  “鬼啊~~”被近距离恐怖大白脸吓个正着的凌方尖叫。
  “什么鬼?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被吓一跳的卓文君抓着凌方在屋里跳来跳去。
  这屋子闹鬼?怎么没人跟他说?
  “什么在哪里?你就是鬼啊!”凌方晕着头叫。
  头一次被当成东西甩来甩去的凌方从没那么委屈,那些大人虽然对他没有那么好,但是还不至于把他抓起来乱甩。
  “我才不是,这是妆,洗掉就不恐怖了,诺!你看。”跑到房里水盆边拿湿布将脸上的妆抹掉,卓文君说。
  就说这妆会吓到人吧!可惜不是吓到广宣。
  “咦……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凌方的注意力被吸走。
  多神奇,湿布抹一抹就变成好看的人,那盆水和其他的水一定产一样。
  “你是谁啊?”卓文君拿了原本盖他头上的红巾过来。
  “我是凌方啊!”小小凌方把双手放在水里猛搓。
  “凌方?不认识,你也是来闹洞腰的吗?”看着小凌方伸手玩起水盆中的水,卓文君奇怪地问。
  “我才不是。”凌方好奇地一再把小掌探入水中。
  没有变美啊!
  怎么没有用啊?
  话一说完,咕噜咕噜的声音很尴尬地冒出来,卓文君笑了,这个孩子有点意思,拉起凌方的小手用红巾擦干。
  “你很饿?肚子叫那么大声。来坐下,会用筷子吧?或是你要用汤匙,还是你要我喂你?”卓文君拎起凌方走到桌边坐,递了干净的小碗和筷子、汤匙。
  “我可以吃吗?”凌方受宠若惊地问。
  “你不是饿吗?你在等我喂你吗?”怎么?这些饭菜是小孩子不能吃的吗?
  酒不能暍卓文君知道,可是这些好吃的菜里面没有酒味,小孩子应该可以吃吧!
  “我会自己吃。”凌方有模有样地自己动手。
  哇!好好吃,凌方心里好感动,这比他吃过的任何一餐都好吃。
  “会自己吃就好,看你小不隆咚一丁点儿,居然会自己拿筷子真厉害。”卓文君看凌方吃得很开心,他也觉得很快乐。
  “我已经五岁了。”凌方伸筷挟起红烧肉。
  “五岁?你看起来只像三岁,你娘没让你吃饭啊?”卓文君拿桌上的小布巾擦了一下凌方沾上油渍的小嘴。
  “没人管我吃不吃饭,我娘死了,生我的时候就死了。”凌方答得很快,继续朝蜜汁脆皮鸳鸯烧进攻。
  “噢!对不起!”他踩到别人的伤口了,卓文君很有礼地道歉。
  “对不起?你好奇怪,干什么对我说对不起?”凌方搁下筷子,用汤匙舀起浑圆饱满的四喜丸子。
  娘又不是眼前这位美美的新娘娘害死的,说对不起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我说错话啦!说错话不是要说对不起吗?”卓文君帮他把装四喜丸子的盘子略倾。
  “可是大人们都不会说啊!只有你对我说过对不起。”凌方回答。
  “哦!是吗?那你爹呢?”卓文君好奇地问。
  这孩子一定是武王府仆人的小孩吧!
  凌方穿的衣服不算新,身上没有任何饰带,连头发都只是随便扎起,看起来不太像主人阶层的孩子。
  “我爹?他……很忙不管我的。”凌方口齿不清地说,他一年跟爹说的话一只手就数完了,而且爹不喜欢说话,每次看到他都皱眉头,很凶的样子。
  “忙什么?忙到没空管你有没有吃饭?他没有好好照顾你吗?”卓文君百年常常出现的好奇心彻底倾巢而出。
  “我爹没空和我说话,而且我身份不够好,不能随便跟爹说话。”凌方扒扒饭说。
  什么是好好照顾?是和小米一样可以常常被小米的爹抱著吗?凌方想了又想,不行,他还是不太懂。
  “啊?那你……谁在照顾你?”卓文君发现武王府中出现被遗弃的小孩。
  秘辛啊!
  这要是报出去,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什么家扶中心或是义工之类的赶来救人,好可怜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有秦姊姊、萧哥哥、王叔叔还有奶娘啊!不过他们都很忙,奶娘说小孩子不要大黏人,只要乖乖的就好了。没关系,我都很乖。”凌方无所谓地说。
  “你说的是什么话?哪有这么说的?就算是单亲家庭也要给小孩子很好的照顾啊!”卓文君差一点就拍桌骂人。
  凌方这么可爱还不疼,王府里的这些人,特别是凌方的亲人都是傻子吗?
  “我听不懂!”凌方不明白为什么新娘娘好像在生气的样子。
  “嗳!凌方,我来照顾你好不好?你让我管好不好?”卓文君决定做善事。
  反正广宣那家伙答应他可以在王府里当一尾米虫,那他把当米虫的时间拿来照顾另一条小小、软软、可爱可爱的米虫,广宣应该不会有意见。
  就算广宣敢有意见,卓文君也会想办法让广宣一点意见都不敢有。
  “你……要照顾我?”筷子上的五色白菜卷掉进碗里,凌方被吓到。
  “对啊!因为你小小的很可爱,我在这里又没有亲人,怎么样!你让我管,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卓文君摆出最可爱的迷人笑脸。
  凌方心里挣扎了好半晌,他决定要问清楚。
  奶娘说,不是每个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好人,通常坏人都会说好听的话。
  “你真是奇怪的人,你是不是跟晓菁表姨一样想先骗骗我,然后再毒死我埋在后花园当堆肥?”凌方狐疑地问。
  “什么?她要把你毒死然后埋在后花园当堆肥?”卓文君吃了一惊。
  虐待!?谋杀!?那个古怪又自恋的郡主居然想把魔爪伸进王府!?
  又一件秘辛啊!
  “晓菁表姨啊!你不认识喔?她很恐怖喔!在我爹和我奶奶面前是一个样子,在别人面前又是一个样子,她说如果我不乖乖听她的话,她当我娘后我就有苦头吃了,奶妈说叫我离她远一点。”凌方老实地回答。
  “没错!没错!这种人的确要离她远一点。”卓文君冷汗冒了一背,真恐怖,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敢下手,这世上是没有王法的吗?
  “那你也会这样吗?”凌方迟疑地问。
  “我?怎么会?我很喜欢小孩子的。”卓文君道。
  凌方还没有大到可以把话和心事藏起来,纯真可爱略带一点迷惑的样子让他心折。
  “可是奶娘都说我很坏,如果……如果我很乖很乖,都不吵、不闹、不跑来跑去,乖乖待在房里,你会疼我吗?”希望的小火焰点燃在凌方的眼中。
  哪有小孩子都不吵、不闹、不跑来跑去?会乖乖待在房里的就不是小孩子了!
  “你只要当小孩子就好了。”卓文君说。
  “那……那我当小孩子你会疼我吗?”凌方想寻得一个保证。
  “当然疼,为什么不疼?我说啦!我想照顾你,你要让我照顾吗?你让我疼你好吗?”被伤害过的小孩子多多少少会存有防心,卓文君很有耐心地再说一次。
  “……好!”小小声的回答传自碗里,凌方不好意思地说。
  “太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卓文君的小孩,你该叫我……”卓文君开始想起称谓问题,他是男的,但是他目前的身份是王府的王爷夫人,要叫“干爹”或是“干娘”?
  “娘娘!”凌方打断卓文君的深思。
  “啊!?你叫我娘娘?你不可以叫我娘娘啦!”卓文军摇头,他又没嫁给凌方的爹,这样传出去会很难听的,好像他才“嫁”进来就和下人有染一样。
  “为什么?你不是要我当你的小孩吗?为什么不可以叫你娘娘?你是不是反悔了?我就知道,大人都是这样的,说的话不可以相信。”鼓起下圆润、瘦巴巴的双颊,凌方气嘟嘟的,他又被骗了。
  “哎呀!不是啦!算了,让你叫我娘娘我也不会怎么样,你就这样叫吧!”等一下再跟广宣解释一下就好了,卓文君想,凌方比较要紧。
  “真的?你不是在骗我?”凌方慎重地问。
  “当然不会骗你。”卓文君说。
  “我……没有被娘抱过,你可以抱抱我吗?”自从他会走路就没有人抱过他。
  “好啊!过来……你好轻喔!都没吃饭。”卓文君轻松地一抓就把小小的凌方揣进怀里。
  东闻闻西赠赠,凌方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好好喔!
  他被娘娘抱得紧紧的,好温暖……温暖得鼻子酸酸的,眼睛热热的。
  “娘娘,我想哭了。”凌方小小声地在卓文君的耳边说。
  “想哭就让你哭一下,不要哭太久喔!眼睛会坏掉。”卓文君把凌方抱紧拍拍瘦弱的脊骨。
  本日最忙的新郎官广宣一进新房看到的就是这画面,他的新娘早就把红巾掀了、珠花拆了,桌上杯盘狼藉就算了,连交杯酒都不知到哪里去,更夸张的是那个已经把妆卸掉的卓文君怀里还抱著一个小小的、正在哭的小孩。
  真是霹雳的洞房花烛夜,一身红蟒袍的广宣真不知道自己该哭好还是该笑好,他早该想到卓文君有多么与众不同。
  “你回来啦!”卓文君随口丢了个问候给傻子一样站在门口的广宣。
  “恩!让你久等了。”广宣走向他们。
  “喂!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家谁的孩子?明天你去告诉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声,凌方现在归我管,那个杀千刀混蛋,他如果不要凌方就应一声,我随时可以把凌方买断。”卓文君很“老大”地说。
  “凌方?不负责任的男人?买断?”广宣挑了一下眉。
  广宣现在才看清楚,原来把头埋在卓文君肩窝哭得像小狗哀号的孩子似乎是很久不见的小凌方,奶娘没把他看著吗?这绝对是怠工。
  “怎么?连这种小忙你都不肯帮喔!”卓文君拍抚著不知为何发起抖来的小凌方,直视广宣写著无奈的双眼。
  凌方颤著把头埋得更深,心里不明白娘娘怎么可以对爹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凌方,把头抬起来。”广宣的王爷架子练了这么多年,并不是用混的。
  小凌方慢慢地把哭得楚楚寸怜的脸抬起来,第一次遇上这情形,他吓坏了。
  “喂喂喂!他现在归我管,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凌方不怕喔!我保护你。”卓文君伸腿踢广宣一脚。
  “你踢我!?”广宣因为小腿上突生的痛吓了一跳。
  因为权势、地位,长这么大广宣还没被任何人踢过,何况他从没想过卓文君会举脚踢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当然中镖。
  “踢你又怎么样?你对我的儿子不客气也就是摆明了对我不客气,既然你都对我不客气了,我干什么对你客气?我抱著凌方双手没空,我又不想用嘴咬你或是用头撞你,当然只好踢你啦!”卓文君一边瞪他,一边安抚明显就是被广宣吓得半死的凌方。
  广宣这家伙,搞什么装出吃人的脸?吓一个不到小学年纪的小朋友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是想把人吓死就不用帮忙了?
  “你……”广宣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干嘛?你打算对我发脾气?你又想点倒我?你点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你除了会这一招还会怎么样?”卓文君挑衅地说。
  别太小看他,想当年他卓文君跟教授拍桌子的时候还吓坏一大挂人,若非他秉持“好汉不提当年勇”“人要懂得谦虚”的处世原则,哪还会让广宣这样一点就倒?早就对他使出唇枪舌弹,轰得他改名换姓了。
  “我又还没有出手。”广宣看著仿佛发出圣洁光芒的卓文君。
  “你帮不帮我一句话,你若不帮我横竖我就自己来,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之类的宠物,哪有生了不喜欢就不要、不管的道理?叫那不负责任的男人给我站出来,我就不信靠我的本事教育不了他。”卓文君安抚起抖得更厉害的凌方。
  “凌方以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这么骂他爹不好吧!”广宣语带保留地说。
  善良是好事,不过,捞过界就不是多好了,听到卓文君这么一说,广宣的良心虽然被击中,但是心里也冒出反抗意味。
  “不是我的孩子我就不能说吗?他是无辜的!”卓文君大声地回嘴。
  这时代八成没有家暴法之类的保护令,小孩子被恶意忽视还当正常咧!
  不成!不成!既然让他卓文君看到了,这事他非插手不可。
  “话也不是这么说。”广宣觉得头有点痛。
  “不然还能怎么说?”卓文君回头看著一脸为难的广宣问。
  “孩子当然不是小猫、小狗,只是……来的……时机和计画中的不同,所以才会被忽略。”广宣避重就轻。
  凌方的出生著实是让他大吃一惊没错,当时还是热血青少年的广宣也没想到孩子会那么容易就有啊!
  “是男人就要管好自己的下半身,不想要孩子还敢做那种事,敢做不敢当就是不负责任,不负责任的男人我不可以骂啊?”卓文君气道。
  生都生了还可以说什么计画不计画吗?既然生都生了为什么不好好爱、不好好疼?孩子不是应该被捧在掌心当宝贝的吗?如果不想生那就别逞一时之快不就得了!?既然敢玩就要担负起后果,人家别的情场浪子玩了几年都没事,偏偏凌方他爹一玩就把“人命”玩出来,还能怪别人吗?
  “我哪有不负责任!我只是……只是……”千言万语涌到舌尖却出不来,广宣知道自己的确是个不负责任的失职父亲。
  卓文君愣在一旁,凌方……凌方是广宣的“儿子”?
  “你就是那个杀……混……男人?”卓文君听到自己的嘴特意“克制”了好几次才冒出这句话。
  “你可以不用那么客气,我确实是个该杀千刀的混蛋。”广宣坦诚自己的错。
  “你……你是凌方的父亲!?”卓文君觉得自己又被雷打著了。
  怎么那么刚好?
  广宣不是王爷府里权力第一大的“头头”吗?
  凌方怎么会这么不受重视?
  一堆“为什么”泉涌般倾巢而出,塞满了卓文君不算大的脑袋。
  “我是。”广宣说。
  广宣不是不知道凌方过得不好,只是他那时才学成下山所有事都刚起步,为了照顾他的起居身为王爷的爹特别拨了个乖巧的侍寝给他,没想到才短短一年就有孩子,而且凌方一出生不到两天,生下凌方的侍寝玲娘就莫名其妙死了,玲娘死后武王府里就传著凌方“克母”什么的谣言。
  总归是一夜夫妻嘛!虽然他没爱过玲娘,但总是跟自己有过亲密,小小一个新生克母的娃儿他根本不知从何照顾起,只好让母亲随便找个奶娘看著。
  顶多听听别人说凌方被府里的孩子欺负什么的,觉得孩子之间的打闹,听过就算了,被卓文君一骂他才醒悟自己已经离“父亲”这个名称有多远。
  “你真是太可恶了。”卓文君冷冷地冒出这句话。
  不把亲生的孩子当自家人看,差劲!
  拍著凌方的背,卓文君大步一跨往外头走去。
  “你要去哪?今晚是我们……”广宣拉住卓文君的衣袖。
  “放手,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弃孩子于不顾的人,你最好想清楚该怎么补偿凌方。今晚是什么?洞房花烛夜?对不起!本人有孩子要顾恕不奉陪,请你随便找根柱产磨磨代替!祝你新婚夜愉快!”卓文君瞪了他一眼,大袖一甩扭头出房门。
  辛辣的话语化成利箭,箭箭都穿透广宣的心,在卓文君的心里他排在自己“很久不见”的儿子后面,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不小的打击。虽然他是可以用蛮力让卓文君回头,但是,心不在又有什么用?
  再者,虽说广宣不算是玩遍花丛的猎芳手,但是身为名门公子,他的行情也算得上是能让姑娘家揣在心上的入幕之宾对象,太多女孩还巴不得变身成虎狼似地自费贴上来,现在他在新婚之夜被他自己娶进门的、身份不明不白的“男妻”抛弃在洞房里,这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事情闹大了绝对没好处。
  月色照不著的暗影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嗤笑。
  “笑什么?出来!””广宣冷哼。
  “笑师兄吃鳖啊!真是个辣人儿,师兄,你的福气比别人多呢!”树影间闪出一个黑衫少年,摇著黑色羽扇露出一口白牙。
  还“找根柱子磨磨,祝你新婚夜愉快”咧!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敢说这种话,真是勇气可嘉!
  “是你!消息呢?”广宣还没想到把闷气出在哪,就有替死鬼出来抢著要当出气桶,很好。
  “三句话不离工作,师兄啊!我就是来告诉你,你娶的对象没有过去,简直像……凭空出现。”翩翩少年舞起手中的黑羽扇说。
  广宣迟疑了半晌,“真的?”难道这事会和他想的一样?
  “师兄难道信不过我吗?我已经查过了,虽说你那位辣人儿的身形看起来像是挺像的,但是那个性子差了不只八千里,而且看情况他一点武功都没有,狄错月要是失了武功,这事不可能没人知道。事实是,在清岭一战,死者名单里有他的名,假设狄错月诈死逃出生天,要装成你那位的样子……除非是戴着假脸皮的人或是失忆才有可能,所以我想你那位应该不可能是狄错月。”少年微微一笑说。
  上官仕可是打听消息的高手,江湖上没有他探不到的,小到路边乞丐今天早上吃进多少剩饭,大到在关外的高昌又起什么挑衅,他都一清二楚。
  “他的脸就长得那样,我检查过了,身上并没有任何一处作假。”广宣拧眉。
  “难道师兄那么怀疑他真的是狄错月本人?武功被废的狄错月是失忆或是精神错乱?”少年问。
  一个人能“伪装”到什么地步?
  明明应该身手了得,却笨拙得连拿个缠在屋顶的纸鸢都会失足跌到鱼塘里?
  身为剑手却没有表情地把端来的汤药全喝光,连自己喝下的药是补品或是毒都没反应?
  应对进退全然失了样,面对杀光自己亲人的死对头骊七王爷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是在拜天地时不知距离地跟他撞个正着?
  “失忆或是精神错乱?我倒认为他只是一个身型长得像狄错月的人,而不是狄错月,纵使我们都没见过狄错月的样子。”广宣说。
  “师兄是指每个人在世上至少都会有另一个人与其长得分毫不差的传言吗?可是话说回来,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太巧了。”挥着羽扇的上官仕说。
  “姑且搁下这事,我要你查的另一件事呢?”广宣眉间皱出悬针纹。
  “……另一件,因为师兄给的画像,我派人到当地查看,狄族确实因被栽了叛国罪还未及送审就被七王爷派人下手灭得一个都没剩,容华妃的亲眷也已经全都不在了,所以没人知道到底狄错月是不是狄族死里逃生的遗孤,姓狄的人不一定代表他是狄族人,就算他是狄族人也不一定与容华妃有关,如果他确实是狄族人也是容华妃的遗孤……那么师兄你可要谨慎,狄错月身份不只是有名的剑客还是当今的太子,这事爆出来可会动摇国本的。”上官仕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再查清楚,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广宣淡淡地下令,挥手让师弟无声地离开。
  广宣皱起眉望了望天上的月,这事他一定药查个水落石出,因为,世上是不可能会有天降飞仙化人身这回事,话是他说出来骗人的,没道理连自己都骗进去,何况,就算卓文君跟狄错月没关系,那张与容华妃相似的脸……卓文君到底是谁?
  洞房没“洞”着,人生就会变“黑白”的吗?
  下完命令的广宣半声不吭地收拾起新房里的残局,先不管他和卓文君之间如何,总不能让外人闲话卓文君如何。
  放在妆台上的白绫又细又滑,可是,对他和卓文君来说这块布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卓文君是个男的,如果他身上能流出“处子的证明”那也太吓人了。
  然而,广宣又不能不“处理处理”它,要是他不管这东西,留到明天大家就走着瞧!中土传来的规矩不可废,然而,广宣自有一番应变计划。
  趁外头没人,广宣灭了房里的烛火往厨房方向快速行动。
  当卓文君的丈夫真要命,新婚之夜不但要“孤枕独眠”还得为了面子去捉鸡放血,唉!
  从花园捡到的小石头一弹,鸡笼里的某只鸡应声倒地,广宣迅速地把昏迷不醒的鸡捉出来到树影下并将那块白绫拿出来,拔片叶子朝鸡翅划去,红液流出将白绫染出一块又一块的腥腻血痕。
  半刻钟的时间,广宣为那只倒霉的鸡止血,再度悄悄地将鸡放回鸡笼里,过半个时辰它会自然醒,边叹着气广宣把加工制作好的白绫缠在手上。
  广宣又叹了口气,要是他的师傅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把“绝技”拿来做这档偷鸡摸狗的事,他一定会睁着眼昏过去。
  另一方面,抱着凌方的卓文君顺着凌方指的方向慢慢走,越走越偏离主屋区,跨过一座不小的林园总算是看到雕着“寒梅院”三个大字的拱门。
  踏进凌方住的寒梅院,四周古树环绕遮天,一股阴凉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这种阴冷潮湿的地方让小孩子住,不出几个月必定会生病。
  “娘娘不喜欢这里吗?”凌方趴在卓文君暖暖的怀里问。
  他伟大的娘娘把爹爹骂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让小凌方大大地开了一次眼界,同时把搁在心里的委屈全清掉了,他决定把娘娘当偶像。
  但是从一踏进他房里,娘娘的脸色就很难看,怎么了?
  “这地方是谁叫你住的?”卓文君傻了眼。
  环顾四下,潮湿的墙角竟然自己冒出“菇”来,不只一处,好几丛的菌类五颜六色地在房里长着,这……这算什么?
  广宣的罪又多了一条,他居然让自己的孩子住在“菇寮”?
  “是宁姨奶奶叫我住的,她说以前我住的笥阳院二姑姑很喜欢,所以她就要我搬,可是府里没地方了,我只好住这里。这里很好喔!都没有外人会来,一整座院都是我的。”凌方回答。
  “没有人住这儿吗?只有你一个?”卓文君简直要落泪了。
  “奶娘她们每天会来三次,杜姨奶奶不让她们跟我一起住在这里,说四叔的宝宝凌依和凌舞需要她们,如果奶娘她们住这里会太远,她们住在落尘院会比较近。然后奶娘说落尘院是仆人住的地方,我不可以去住那里,如果她们让我去住,爹也会生气,所以我一个人住。”凌方落寞地说。
  “哪有这种事!”卓文君相当忿忿不平,天理无存啊!欺负人也有个限度,这座王府简直是吃人的地方。
  “娘娘,你要去哪?”凌方被抱着转了个方向往外头去。
  “我不能让你待在这里。”卓文君顺着之前来的方向大步地离开。
  “那……那我要去哪?”凌方问。
  “等一下你就知道。”卓文君心里有个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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