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排好队,每个人一百两。」他扬了扬手上的银票,无奈的用沙哑的声音向那群兴奋的酒友宣布。
「贪财、贪财。」男人们接过银票,脸上露出喜孜孜的笑容。
让他看了就叹气,他君子诩的招牌就这样砸了稀烂。
现在城里沸沸扬扬的传著,「惟善当铺的老板君子诩被鬼吓昏了。」
「还被鬼搬到了城门口前放著,要不是守城的士兵早起床,他早就被寒露冻死了。」
「不只,他脖子还被鬼勒得瘀青一圈,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自此,他「大胆」的威名迅速缩小为「胆小」,灵因寺有鬼的「厉名」却反而壮大,现在连九个月的娃娃都会叫「鬼,鬼,有鬼……」
不要靠近灵因寺成了这城里每个人见面必说的口头禅。
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犹记得她严厉的警告——你该怕我的,你不该接近这里,这里是我的地方,擅入则死,尤其是男人。
尤其是男人……她很讨厌男人罗?
忍不住摸摸还系著布条的脖子,那紧勒的感觉还直徘徊不去,他因此而怕她了吗?
老实讲,他不觉得怕,她要真想杀他尽可动手,何必把昏厥的他送到城门口,分明是警告的意味居多,反而让他觉得挂心的,是她紧勒住他时眼里显现的恨意。
她为什麽恨?过去的她遭遇了什麽?
莫名的想要知道、想要帮她,不忍见那美丽的脸庞显现哀愁、展露恨意,那些表情真的跟她一点都不配。
唉!又是一声叹息,要怎麽才能跟她做朋友呢?
「喂!你干嘛哀声叹气的?一点都不适合你。」
他不看向酒友,反而看向客栈二楼雅座下来来往往的人潮,「她孤孤单单的在那儿一定很寂寞。」
「你说谁?」
「那鬼。」君子诩很诚实的说。
「啥?」一干男人瞬间後退三步,像见到怪物般的看著他,「你被鬼迷了心窍呀?」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不然哪一个正常人会对一个鬼牵肠挂肚的?
「或许吧!」他不怪他们的反应,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很奇怪,明明差点被她掐死,还对她念念不忘,极度怀念。
几个人面面相觑,立刻围成一团,讨论哪里的道士收魂厉害,才能克得住女鬼的勾魂术,尤其是传闻中非常丑陋的女鬼。
「女鬼,你到底姓啥名啥?为何这麽恨?」君子诩不禁轻轻叹息,感受到无力帮她的悲哀。
这轻语让身後的男人异常惊悚,「为了以後我们的食途,我们一定要把他从女鬼手中抢回来。」男人们商量著。
而他只是失神的望著人群,无暇听他们说的话……蓦然间,眼下的人潮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一身白衣、垂散的黑发、脸上轻覆薄纱……那身影就像她一样。
他震惊的站起身,脸孔为她惊惧的睁大,人家不是说鬼见光就会死吗?怎麽光天化日之下,她竟敢如此大摇大摆的逛街?
危险。
还没想到答案,他马上就转身下楼冲出客栈,临出门槛前,还出手拿了掌柜搁在门边的雨伞,「记帐。」然後冲进人潮,往刚刚看见她的方向冲去。
心儿狂跳、气息紊乱,他想见她想得不得了,但为了什麽原因?
脑袋里出现了问号。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去思索,只晓得他想见她,想得不得了。
急急的穿梭在人群里,他终於看到她似雪般的身影,飘飘然的走得极快,不是寻常人走路的速度,但周遭的人群像是没发觉到她的异常,不,该说好像没看到她一样。
果然诡异。
他该怕的,但他却不怕,满心只想跟她谈话、跟她见面。
「嘿!」他叫,拚命的往前钻去。
似乎察觉到他在背後,她的身影更是愈走愈快。
眼看迅速的与她拉长距离,心慌的他再也顾不了场合的放声大叫,「女鬼,你等等我呀!」
路上行人的动作在刹那间冻结,眼光奇异的全放在他身上。
他毫无所觉,仍继续放脚狂追那迅即离去的雪白身影,「女鬼,我们谈谈吧?」
可那些目睹他「发疯」的百姓可不欣赏。
「君二少被鬼迷了心窍。」
「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鬼出现?他怕是疯了,可怜。」
最新一版的谣言又再度传扬,迅速的传开……
但他一向不是在乎谣言的人,无论流传的内容是什麽,他一向只说自己认定的话,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所以当他想帮这女鬼,他就奋力往前,不管她是人还是鬼。
可是,他跑得喘吁吁、汗涔涔,却依然追寻不到她,抬头四望,眼前已是三面环墙的死巷,她能到哪里?
「女鬼,你出来呀!我有话想跟你说。」
回应的只有他的回音,或许她走了,也或许她还在,只是因为要躲他,故意藏身不让他发现吧?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不然你不会只把我勒昏,还把我送到城门口,出来吧!我们好好谈谈。」他找了半晌,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但他不愿意死心,「我知道你不想受到打扰,可我相信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喜欢孤独,你一个人在那里很孤独吧?我可以当你的朋友,时常去找你,陪你聊天。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在那里吗?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帮你……」
「住口!」娇斥的声音出现,「不用你多管闲事。」
他猛地转身寻找声音出处,却只看见一面墙,鬼果然有穿墙的能耐。
他走近墙,以温柔的声音说:「就是因为没人多管闲事,你才会孤单的待在那里呀!女鬼,你现身出来,我们好好谈谈吧!对了,现在太阳很大,你不好现身,是不是?」他打开伞,为她制造荫凉的影子,「现在你可以放心出来了。」
突然,墙面出现一只纤白的手,打掉他手上的伞。「你太罗唆,走开。」
很诡异的景象,但他还是不怕,反而露出微笑,「我是一片好意。」
「我不需要任何好意。」
他充耳不闻,「这麽大的太阳,你真不该出来,要是被太阳晒化了怎麽办?像你这麽漂亮的女鬼消失了,很可惜的。」他兀自说著,真的相信她没有恶意,「不过,你既然出来了,我们就不妨到处看看。对了,不知鬼可不可以吃东西?如果可以,我们可以一起去吃吃饭……」
墙里的她不理睬的转过身去。这男人太过热心,热心得令人厌恶,令人怀疑他的居心。
人类是不可靠的。她想起小时候娘谆谆教诲的话,那时候的娘神志清楚,但脸上却总是充满悲伤。听族里的人说,娘相信了人类,爱上了男人,生下了她和她的哥哥,没想到那个男人带著哥哥走了,还请道士重创了娘,让娘接下来数年都活在痛苦之中,从此以後,笑容就不曾出现在娘脸上。
背叛,是世间最深的痛,娘这一生就毁在男人手上。
男人,容易好奇,也容易厌倦,更容易移情别恋。这是娘曾经垂泪的轻语,严肃的告诫她小心一切来自人类的善意,因为那善意往往起因於自私的好奇。
眼前这男人显然就是。
她的心,变得更寒冷了。
「你……不过是对鬼好奇。」就是因为这好奇,所以他想靠近,还露出善意,意图迷惑她,与她交友,得知所有「鬼」的秘密後,或许还可因此声名大噪,若是能顺利「抓鬼」,他或许还可以公开展示敛财。
哼!人类的那点心眼,她一向看得很清楚。
「我不只好奇,我还满是善意。」他好高兴,他们终於可以交谈了。
「哼!」她不信的扬高头,轻蔑的冷笑,「再罗唆,小心我杀了你。」
「你不会的。」
他为什麽如此自信?
懊恼的看著他的笑脸,为他的不惧感到气怒,她刻意压低声调,用阴冷狠毒的声音警告,「我会把你碎尸万段,身首异处。」
「你不会的。」
「凭什麽这麽肯定?」她不是不能杀,而是不想杀。
「如果你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而且,你若不想与我交谈,尽可以离去,何必还待在这里?」
她的脸仿佛被重拳击中。
是啊!她如果想走,早就可以穿墙从另一边离去,何必待在这里听他罗唆?
「所以,你是想要跟人讲话的,对不?」
不,慌张的摇头後退,她无法接受他的说词。
「你还是不喜欢孤单的。」
不对,她习惯独自一个,就算全天下只剩下她一人,她也不在乎,她照样可以过得怡然自得。
「所以……我们当朋友吧?」他朝墙伸出手。
她慌张的往後退。长到这麽大,从没人朝她伸出手过,就连娘也不曾,一向是她孤独一人,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的时候,她都毅然决然的告诉自己她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她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快乐。
但……真的是这样吗?
震惊的发现此刻心湖里竟翻起惊涛骇浪,有股冲动冲击著她的理智,教她握住他「善意」的手,跟他吐露这长年的孤寂。
不!这是不对的,她不需要同伴,不需要任何怜悯,尤其是来自一个男人。
「走开!」她叫喊。
「我不走,除非你答应我。」
她不可能答应,也不可以答应。「走开。」
她再度大叫,恍然不觉这声音听起来有多麽绝望。
让他怎麽也提不起脚步,「不!告诉我,是谁伤了你?你的过去到底有什麽伤心事?」
伤心?
她的心一直都有著伤口。从小时懂事开始,她因为血统不纯正而被族人排斥;然後她接著发现娘的心里永远思念著那个人类男子,以及那个和她血缘相同、却以人类的身分过得异常顺遂的哥哥;在娘的眼里,她永远不如他们。
而娘也理所当然的忽略她,总是凝视著远方低喃,「我的儿子呀!娘对不起你。」却从不察她滴血的心,还有她为博取娘欢心所做的努力。
所以,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注定是孤独的,孤独的来,孤独的去,孤独的翱翔。
「我不需要任何朋友。」她再度低声告诉自己。
「什麽?大声一点,我听不到。」
他的声音让她紊乱的心湖变得平静。够了,她不需要继续留在这里跟他罗唆,於是她转身就走。
「喂!你干嘛不说话?你说话呀!」他敲击著墙壁。
咚咚的声响并不能挽回她离去的脚步。
「不管你在不在,我绝不会放弃的,我会去找你,一定会。」
她蓦然停下脚步,为什麽?为什麽他不放弃?为什麽要来打扰她,搅乱一池春水?
她气,她恼,举起手就要施法,再惩罚他一番。
「大家瞧,他在那里,他在对墙壁讲话。」
「真是中邪了,大家快把他带回他家去,请他哥找道士对付。」
巷口出现了戒慎恐惧的一堆人。看来,不需要她动手,他自然就会因为这些人而远离她。也好,省得她麻烦。
「你们干什麽?放开我,放开我!」他被那群人七手八脚的抓住,强硬的带离这儿,「女鬼,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去找你,你听到了没有?」
她脸色大变的看著他努力的挣扎。真是够了,她为什麽得受他的打扰?为什麽得忍受他那些无聊的罗唆?她再也忍不住的伸手指向他,低喝一声,「去。」
「轰隆!」一声,所有人全往後望。
「墙塌了。」有人大叫。
「砖头飞过来了。」
「大家逃呀!」
就见他们慌张的四处逃窜,独留他讶然的面对满天飞砖在他四周砌起方形的高墙,把他关困在里头,倏忽间,把他整个人给遮了过去。
「好厉害。」他佩服的低语,伸手摸摸砖墙,还真扎实呢!
「怕了吧?」她得意的在墙外现身。这还不把他吓得屁股尿流?
「不怕。」他笑嘻嘻的。
「什麽?」她脸色一变,不禁怀疑这个男人的脑袋是否正常,正常人早该吓死了。
「这只是证明你真的不想伤我,对我没有恶意。」他依旧很有自信,「否则你刚刚就可以用砖头把我砸死了。」
她很想,免得面对他的罗唆,徒增麻烦。「很好的建议,不过……我为什麽要听你的?」她也有她的原则。
「不听我的最好,我也不喜欢一个事事附和的朋友。」
「谁要跟你交朋友?」她才不屑。
「我要。」
真是天底下最死皮赖脸的家伙,再跟他罗唆下去也没用,气他只是浪费自己的生命而已。
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别跟他计较,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人类,短短数十年间,生命就会消逝。
想到这里,竟有一丝怅然涌起心间,他很特别,特别到她认为以後会常想起他,无论该与不该。
「男人,你叫什麽名字?」她忍不住问,她该为他的特别加一个名号。
「君子诩,以君子自诩的君子诩。」他高兴的说,毕竟互报姓名是种突破呀!
这却让她皱起眉头。没想到他不但赖皮,且过於有自信,连名字也名副其实。
「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她的名字?「为什麽我要告诉你?」
「因为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要告诉我你的,这样才公平呀!难道你每次都要我女鬼、女鬼的叫你吗?」
她不是鬼,但她却不想告诉他真相。
这是为什麽?
「胡美。」清冷的声音终於出口。
「胡乱美丽的胡美吗?很贴切喔!不过,我可以叫你美美吗?听起来比较亲切,对不?」
亲切?这两个字让她的脸庞闪过一丝黯然,她并不需要任何亲切。
「你为什麽不讲话?」他著急的声音传来,「你还在吧?」
「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该走了,娘还等著她带回最爱吃的雪花糕呢!「否则,下次就不是关禁闭这麽简单了。」
这是她最後一次警告,但愿他知道「识相」两个字怎麽写。
然後,雪白的身影消失。
「美美?美美?」晴空下,只剩他一声声的叫喊。
招商银行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情不自禁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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