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情环 第二章

  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只凄凉。一个飘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肠。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
  
  慕容含情迷惘地望着青衣人,忘了天,忘了地,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孤子的身影。
  
  夕阳余晖中,他长身玉立,清华如玉的容颜及难以捉摸的狂寒神采在绚灿暮色中剪影成了一幅绝俊的暗影,却使得带着几分苍凉。
  
  青衣人看着慕容含情,也有刹那间的失神。身穿素罗绣服,外罩淡红色蝉翼纱的慕容含情飘逸婉媚,窈窕无双。金紫色的晚霞在她背后形成了一圈光晕,更显得她灵气逼人,就仿佛是传说中的观音菩萨,令人见了,自然而然生出柔和安详之心,仿佛一切争嚣纷扰,到她面前都会烟消云散!
  
  他素来不信神佛,但见了慕容含情,他才明白为什么世人说她是观音转世--如此柔美,如此尊贵,如此绝妙殊丽的女子,是不属于纷攘尘世的,是生来就要教人膜拜赞叹的!
  
  他幽暗冷笑,东杞皇室出了一个如此貌美绝尘的公主,再在她身上穿系附会一些神奇传说,让人民相信“观音”托生于皇室,掌握住人民迷信的心理,自然就不怕民心叛离,而万民归心。这半月来,他跟踪送嫁队伍,亲眼见识到了人民对慕容含情的疯狂崇拜与信仰--慕容皇室确然是好手段呵。统御万民,一个“观音”公主,比严刑峻法还要有效。
  
  愚民无知啊!他眯起双眼,心中的冷硬幽暗更深--这世上岂有神佛?纵有神佛,又岂有慈悲?
  
  慕容含情看着他幽黯冷绝的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似乎更酷寒了,那双晦黯寂绝的眼里有着毁天灭地般的狂厉,仿佛充塞在他心中的,只有仇恨与黑暗。
  
  这双黑暗寂幽的眼,有着未世般的苍凉,却又奇异魅人,仿佛要拉人同坠暗夜深渊……
  
  侍莲看见那青衣人飞掠到凤舆之前,惊得魂飞魄散,只怕他伤害了慕容含情。她不顾性命的疾奔过来,护在慕容含情身前,颤抖地道:“不要伤害公主!”
  
  侍莲凄厉欲绝的狂呼声惊破了这魔魅的一刻。慕容含情回过神来,踉跄退了一步,心中潆过一丝惊惭--她着了魔吗?在她面前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恶之徒,她怎会被他那幽魅孤绝的眼给攫住了心魂,忘了自己正面对着有生以来最凶险的劫难?忘了那尸横遍地的禁卫军全是眼前这如鬼魅般的男子所杀呢?
  
  那青衣人对忠心护主的侍莲望也不望,一双幽冷如魔魅般的眼只是紧锁着慕容含情。
  
  “你,要她死还是活?”他淡淡吐息,神态与语气里都没半丝温度。
  
  慕容含情定了定心神,一股冷冷的凉意从背脊直窜了上来。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恐惧,恍悟到面前这青衣人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恶魔。只要她回错一句话,侍莲的命就不保了。她极力忽略心头那股异样的震颤感,冷静说道:“如果你拦途的目的是为了劫财,那么十车陪嫁的金银珠宝任你拿取,不要再杀人了。”
  
  “金银珠宝,在我眼中如粪土。我来--只想要人。”他幽幽逸眸盯着慕容含情,深眸如冰,漾晃着无尽迷离,无限含情。“只要你跟我走,我剑下自然不必再添亡魂。”
  
  慕容含情一颤。明明是危险至极的言语,由他说来,却如挑情勾心般的暧昧不清。“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青衣人眼眉骤敛,冷冷无情地道:“如果你不跟我走,那么这里所有的人,除了你之外--每个都得死。”
  
  “你可知道本宫是当朝公主?如果本宫失踪,我东杞皇室和豫王府必然倾全国之力来搜索本宫的下落。”慕容含情力持镇定地道。“就算你武功再强,本领再大,逃得过各地官府天罗地网的追捕吗?劫持本宫,是滔天大罪,你难道不怕抄家灭门,株连九族之罪?”
  
  青衣人幽幽逸逸地笑了,神情淡漠而萧索,只听他冷冷道:“我独生于天地之间,无亲无故,无朋无友,又怕什么抄家灭门,株连九族之罪?”
  
  慕容含情望着他,突然感到一份无法言喻的孤独与凄凉。此人冷酷无情,又有着傲世的容貌与深不可测的武功,但望着他的眼,不知为什么,她只感到寂寞,一份遗世独立却也为世所弃的寂寞!
  
  一个弃世而寂寞的人,一个视金银珠宝如无物的人,又为什么要劫持她这个当朝公主呢?是为了威胁皇室或是豫王府?而他的意图又是什么?
  
  她低首沉思,既然猜测不出青衣人的企图,而禁卫军中又无一人是他对手,她只能设法保住众人的命,“如果我和你走,你能答应我不再杀人?”
  
  “不行,公主,您不可以跟他走!”侍莲阻住了慕容含情,急道。“这恶徒杀人如麻,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您如果落到这恶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果我不和他走,就会死更多的人。”慕容含情深吸一口气,明白这一劫是逃不过了,心中已有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我不和他走,又有谁能阻挡得了他?他尽可以把你们全杀了,然后掳走我啊,既是不可避免的后果,又何必继续再送人命?”
  
  “不,侍莲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毁在这恶人手里!就算是拼着一死,侍莲也绝不让这恶徒碰您一根毫发!”侍莲嘶声大喊,突然纵身向前抱住了青衣人,叫道;“公主,快逃啊!快上马逃啊!”
  
  慕容含情大惊,颤声道:“别做傻事,侍莲,快放手!”
  
  “好一个舍命救主的小宫女,可惜却是这般愚忠。身为奴才,就一定要为主子牺牲性命吗?”青衣人眸中幽光一闪,低语道:“有人苦苦挣命,受尽煎熬痛楚也延不得一时半刻,而你这小宫女年纪轻轻,芳华正茂,却如此轻贱自己性命--也罢,你既然自个儿找死,我便成全了你。”
  
  话声未落,一抹银光已划空而过,长剑刺入侍莲肩胛之处,侍莲闷哼了一声,身子软软瘫倒在地。
  
  “不--”慕容含情心魂俱裂,扑到了传莲身上。鲜血自侍莲肩头喷涌而出,刹那染红了慕容含情的双手。
  
  她浑身颤抖,心中惊痛欲绝,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这自幼便服侍自己,虽然名为贴身宫女,却亲如姐妹的侍莲,方才还娇嗔俏语、活泼可人的侍莲,竟会在这霎时之间丧失了性命!
  
  “接下来该轮到谁?你还想要谁死?”青衣人冷沉暗语,银耀长剑染着妖异的红光,鲜血在剑尖抖颤着。
  
  慕容含情抱着浑身是血的侍莲,心中伤极痛极,一时间却哭不出来。她抬起头来瞪着青衣人,哑声道:“侍莲只是个弱女子啊,你为什么要杀她?”
  
  青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神色,却冷峻不语。只是淡淡拭去剑上鲜血。
  
  “公主,您快逃!”福嬷嬷见侍莲被杀,大惊大骇之下再也顾不得自己性命,踉踉跄跄地向慕容含情奔了过来,颤声道:“这恶贼没有人性的,您不能落在他手上啊!”
  
  “福嬷嬷,你别过来……”慕容含情惊喊,骇得连心跳都几乎要停止了。她不要啊,她不要再染上福嬷嬷的血!不要和她情同母女的奶娘福嬷嬷再为了她而丧命!
  
  几个禁卫军扑向青衣人,想缠住他让慕容含情伺机脱身。青衣人眼中幽光骤闪,飘身而退,目光瞥向惊骇欲绝、不及阻止这些忠心护卫的慕容含情。
  
  他可以杀了这些人,却凝剑不杀,慕容含情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决定。她急声大喊:“全部退下!本宫命令你们,全都不可以再轻举妄动!”
  
  九公主下了命令,禁卫军们再如何不甘心,也只得硬生生的顿住了身形。
  
  慕容含情含泪望着抱在一起发抖的陪嫁宫女,望着老泪纵横的福嬷嬷,望着一个个眼露惧色,却仍尽忠舍命,在旁伺机救援的禁卫军,望着惨死在青衣人剑下的遍地尸首……
  
  全是为了她呵!这些人全是为了护送她出阁才惹来杀身之祸,而她出阁本是一桩普天同庆的喜事啊,又怎会演变成血流遍地的杀身祸事呢?
  
  “别伤了福嬷嬷,别再杀人了!”慕容含情强忍盈眶泪水,眸中闪过一抹决绝烈焰,心中已有了决断。她放下侍莲染血的身子,转身回凤舆抱出自己最心爱的春雷古琴,昂首道;“你要的只是我,我和你走便是了!”
  
  青衣人看着她,幽魅地笑了,眼中略含讥讽地瞥过她手中的春雷古琴,似在嘲笑她落难之中,命运未卜之际竟还不忘记要带琴。他噘唇长啸。一匹赤马疾驰而来。他飞身上马,伸臂捉,揽了慕容含情上马,让她侧坐在自己身前,一振缰绳,策马急驰而去。
  
  赤马拨剌剌展开四蹄,如箭般疾冲而去。将惊呼追赶而来的禁卫军、福嬷嬷及宫女们全抛在身后的火红斜阳之中--
  
  ☆☆☆
  
  一弯残月,斜挂山头。
  
  达达的马蹄声,在荒凉的寂夜空山里回荡着。一袭青衣,在黑暗中幽幽晃晃,恍如暗夜魂魄,飘忽无息。
  
  慕容含情僵坐在青衣人身前,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眼见已人了荒山,身后的青衣人却始终没发出一丝声息,仿佛连吐息之间都是淡凉无温;有时候她真不禁怀疑马背上只有自己一人,而坐在她身后的,不过是一抹难以捉摸的魂魄。
  
  乌云蔽月,夜空里飘过一阵湿意。赤马振鬣长嘶,极有灵性地疾奔起来,慕容含情身子一晃,不禁惊呼出击。这一路上她始终挺直身躯,不让自己碰触到青衣人的身子,只靠着捉住马颈上的鬃毛来支撑自己,可此刻赤马突如其来的发足狂驰,让她在毫无防备之下身子一个颠簸,眼看着就要摔下马背。
  
  危急之际,一只大手将她捞回了马背,同时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声,淡淡凉凉拂过她耳畔。“你宁可摔断脖子,也要护住那把没有生命的木头琴吗?”
  
  慕容含情惊魂甫定,面色发白地紧紧抱住怀中的春雷古琴,仿佛这把琴是此刻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了。“如果你控制好你的马儿,不让它突然乱跑,我也不可能摔断脖子。”
  
  青衣人低低沉沉地笑了,“你是在怪我不控缰绳?‘赤火’向来极有灵性,它知道就要下大雨了,当然要找地方躲雨啊。”
  
  “要下大雨了?”慕容含情极是惊奇。“你怎么知道?”
  
  “你没闻到空气里的湿气吗?”青衣人淡淡嘲讽地笑。“也对,你这个自幼生长在深宫之中的尊贵公主,羽田时的天候变化,自是不及我们这些山野村夫来得透彻了解。”
  
  慕容含情听他笑声中始终带着轻蔑嘲讽之意,不禁有些恼了。“你是山野村夫吗?你也太过谦了。一般的山野村夫哪及得上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狂徒,如此的心狠手辣、目无法纪?”
  
  青衣人幽幽凉凉地笑。“是啊,我是个心狠手辣、胆皆必报的冷血狂徒,而你这个尊贵无双的九公主此刻落在我手中,生死全由我掌握!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法纪又能奈我何?”
  
  赤马突然扬蹄飞越而起,跃上了一座小山坡。慕容含情浑身一震,捉不住马鬣,往后倒入青衣人怀中。她羞得面红耳赤,正想挣扎着起身时,疾风般奔驰的马速令她再度跌回了青衣人怀中。
  
  “不想死的话便抱紧我!”青衣人低幽如魅地在慕容含情耳畔轻语,控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跃过了小山坡。
  
  慕容含情别无选择地抱住了他的胸膛,心中怦怦狂跳:虽然两人中间隔着春雷古琴,并不是全然的亲蔫紧贴,但她毕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男子这般亲近。她心口轻颤,在羞涩不安中有着无助和失措,只觉完全被他的气息给包围住了……
  
  他,不但气息淡凉无温,连胸膛都是冰冷的,有着一种冰寒彻骨的沁凉。慕容含情微微打了个寒颤,突然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奇异清冽的微香之气。
  
  那是一种如兰似桂的草木奇香,味儿好熟悉,她似乎是在哪儿闻过的?可他一袭青衫布衣,不可能如皇亲贵族般在衣服上熏香,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佩戴了香囊吗?”
  
  青衣人眉目骤寒,矜冷不言。策马进了一片葱郁阴暗的树林。
  
  林中,阴郁幽暗,树影幢幢,在黑夜里显得异常诡谲恐怖。青衣人策马进了林中深处,只见一座荒凉古刹矗然而立。
  
  “今晚,咱们就在这儿过夜!”青衣人勒住赤马,淡淡说道。
  
  过夜?慕容含情身子一僵,心中涌上了一股惊疑不定的恐惧感!
  
  在此刻,她被掳掠一事突然变得如此真实,这青衣人意图不明,喜怒难测,他会如何对待她?他……会侵犯她吗?
  
  她咬住下唇,心中有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般惊栗而不安。虽然当初和这劫匪走时,她早打算危急时定然一死以保住清白金玉之身,只是……只是这青衣人武艺卓绝,在他面前,只怕她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啊!
  
  她眸中掠过一抹悲凉--孤男寡女,在荒山野岭中共处一夜,就算她侥幸保得清白之身,只怕在世人眼中,她的名誉贞洁也全毁了!落入劫匪手中,世人会将她的遭遇想得多么不堪?安豫小王爷也不会要她了吧?
  
  一场欢天喜地的婚事,演变成生死难卜的灾劫祸事……她望着腰带上所系的白玉龙风环,苦笑地想,这下子,用不着测试安豫小王爷能不能解开龙凤连环,也可以知道他不是自己的有情人了!
  
  青衣人全然不知她千回百转的心事,抱着她飞掠下马。刚下了马背,慕容含情立即有如惊弓之乌般挣离了他的怀抱。
  
  望着警戒而不安的慕容含情,青衣人仿佛终于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思,微嘲地扯开一抹轻笑,神色难测地将赤马牵进了荒凉破庙。
  
  慕容含情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时,突见天边电光连闪,半空中忽喇喇地打了个响雷,她骇了一跳,急忙奔进庙里,刚奔进寺门,黄豆般的雨点便浠浠沥沥地洒了下来,只打得屋瓦刷刷直响。
  
  庙里,断瓦剩垣,残破不堪。慕容含情走进大殿,只见殿上供着一座神像,身披树叶,手持枯草,正是尝百草的神农氏药王菩萨。
  
  青衣人幌亮火招子,找了些枯草树枝,生起火来。原本荒凉残破的古庙在火光照耀下霎时变得温暖明亮,虽然仍是处处灰尘蛛网,腐朽不堪,却再也不如先前一般阴森可怖。
  
  慕容含情对着药王菩萨拜了拜,然后在殿角的钟架旁坐下。虽然她极渴望火堆的温暖,却不愿意靠近青衣人,因此她宁可躲在殿角忍受沁骨的寒意,也不肯走近火堆。
  
  荒庙内,是一片窒人的死寂和静默,只有柴火细微爆裂的燃烧声,僻僻啪啪地响着。
  
  隔着火堆,慕容含情望着冷峻沉默的青衣人。他清冽的俊颜上没有一丝血色,面容苍白如病恹,眉间有缕血痕隐隐若现。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只见他血痕赤如丹,俊颜白如雪,竟成一种凄艳般的迷魅。
  
  慕容含情看得恍惚失神了,一股莫名的相识感又浮上心头--他那清俊绝伦的眉眼,好熟悉,仿佛是何处见过的?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来?
  
  “你打算这般盯着我,要看到什么时候?”青衣人带笑的嘲谑声惊醒了她迷惘的神智。她羞红了清灵双颊,垂下头去。
  
  这般丰华神秘的冷魅男子,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恶凶残之徒--想起惨死的侍莲,慕容含情心中一酸,眸中掠过一抹凄绝烈焰。她端庄地挺起腰儿,神色凝严,灿如列星的眼中闪着幽邃难测的光彩。“我,想喝水!”
  
  青衣人望向她,只见她板着灵净秀雅的小脸蛋,星眸莹灿生焰,不知心里正转着什么样的念头?他不动声色地解下马背上的水囊,准确地抛入了慕容含情手中。
  
  慕容含情打开水囊,喝了几口水。她可没有将水囊掷还给青衣人的本事,只得站起身来,走到火堆前,想将水囊递还给青衣人。
  
  她才起身,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哎唷!”这一跤,可摔得不轻。她发上镶着猫睛石的金玉簪落了地,云瀑般的丝缎长发披散下来。她娇弱地抚着藕色绣裙内的足踝,脸上掠过痛楚神色。
  
  青衣人见她蹙着笼烟般的黛眉,咬着嫣红柔嫩的唇儿,灵丽脱俗的脸蛋上满是痛楚神色;显然是扭伤了足踝,却极倔强地不肯向他求助示弱。
  
  他心中一动,黯绝的眼中潆过一抹迷乱而复杂的幽光。
  
  平时绾着盘龙髻的慕容含情,灵秀飘逸,俨若观音,神圣不可侵犯,而此刻,青丝披散,秀发半掩香腮,蹙眉强掩痛楚的慕容含情,竟有说不出的柔媚风华。她娇弱的楚楚神态,奇异地蠢动了他怜惜的心绪,揪紧了他的心。
  
  他摇头,想晃去心中那股荒诞怪异的复杂情绪。冷着眼,他走到慕容含情身畔,蹲了下来,皱眉问道:“扭了脚吗?让我瞧瞧!”
  
  慕容含情悄悄将掉落地上的金玉簪掩入袖中,心中既紧张又心虚,额上沁出冷汗,只怕被青衣人识破了自己的诡计。她摇摇头,不肯让青衣人碰触她的足踝,挣扎着要站起身来。这一使劲,似乎牵痛了扭伤的脚,她轻呼,一个踉跄,跌入青衣人怀中。
  
  青衣人伸手扶住了她的纤躯,只觉触手温软,柔若无骨,一阵清馥若莲般的幽香扑入了他的鼻端。他心中微荡,低头望着她星月迷蒙的醉人双眸,清灵夺人的绝俗容颜,一种幽微的悸动渐渐迷乱了他冰锁般寂黯的眼……
  
  气息微促,心弦震颤。一种复杂暖昧的幽微情愫在荒寂的心田中暗暗滋生……明知不能动心,不该动心,他却无力阻止那越来越心慌意乱的悸荡……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刹那之间突然就动了情?
  
  他眼神狂乱,有着矛盾和挣扎的难言痛楚--不,他不会动情,不能动情,也不该……动了情!他掳她来,并不是想和她有任何牵扯,这种混乱的心清,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蓦然狂暴地将慕容含情勾入怀中,他低下头,便要噙住她的唇--不,这不是心动,不是情,而是欲!是她自己跌入他怀中,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天上一道长长的闪电掠过,将荒凉的药王庙照得一片通明,轰隆隆的大电打了下来。
  
  青衣人即将吻上慕容含情的唇时,突然腰间一阵剧痛。他立即警觉,挥手推开了慕容含情。低头一看,只见一支镶着猫睛石的金玉簪正深深地插在自己左腰之中!
  
  青衣人伸手捉住金玉簪,猛力拔了出来,鲜血喷溅而出,他却恍若不觉地盯视着蹙眉咬唇、面色惨白的慕容含情。
  
  簪伤深约半寸,流血虽多,却是皮肉之伤,伤得不重。可他的心,却奇异地被伤得很重,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原来她,摔了跤是假的,扭了脚是假的,想杀了他倒是真的!
  
  这一簪,刺醒了他的神智,也完全让他从意乱情迷的魔障中走了出来,那紊乱的心颤与悸动已全然消褪--他的心,再度回到冰封雪锁的孤绝之中。
  
  “想杀我?没这么容易。你尽管试好了!”他神色古怪,声音中有一种奇异的暗哑。“我和老天爷挣命,搏了二十五年,连老天爷都收不了我的命,你当真以为你杀得了我?”
  
  慕容含情手抚心口,想忽略胸中的疼痛与罪恶感……她没错,他是万恶不赦的劫匪--杀他,只是想为已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可为何见他伤得不重,她心中却莫名地松了口气,怦跳着一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欣喜……她是真的想杀他啊!
  
  “当我决定和你走时,除了想保住其它人的性命,更是为了要杀你……”慕容含情坐直身子,玉眸飘忽而幽邃地望着他,冷冷道:“我也知道杀你不容易,可是我总得为死去的禁卫军及侍莲报仇!”
  
  青衣人神色变幻,深沉寂寥的眼中掠过一抹凄凉。
  
  他缓缓走近慕容含情,冷魅低语道:“既然这么想我死,这一簪便不该刺错了地方。”
  
  将金玉簪塞回慕容含情手中,他握着她的手,将金玉簪对准了自己心口。“想我死的话,你该刺的地方是这儿!”低低含阐的声音,无息无温,像一缕来自幽冥的魅惑。“只要用力刺下去,你就可以为死去的禁卫军及那小宫女报仇了!”
  
  慕容含情颤着手,浑身发冷。她听出了他话里的凄绝与苍凉,一种厌世的苍凉--他,是真的想让她杀了他!
  
  一种莫名的痛楚没来由地揪住了她的心口,她深深吸了口气,想抑住那股疼得慌的心悸--不,她不能心软,为了替侍莲报仇,也为了逃出这恶人的魔掌,她一定得杀了他!
  
  心随意转,她素手抖颤,却毫不犹豫地将金玉簪往前一送,抵住了青衣人的心口。
  
  雷声轰隆,庙外大雨滂沦。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青衣人寂落欲绝的眸--
  
  那眸中,有着贯不可及的孤寂与绝望,仿佛生命于他,毫无可恋!
  
  慕容含情望着他,再一次失了心神。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荒野中初次见到他时会心悸失措了。不是因为他绝俊神秘的丰华,也不是那股在胸中盘据不去的似曾相识感,而是他幽邃无底的眼……
  
  那是一双冰封雪锁的眼,仿佛有着冰结的寂寞孤绝,教人看了,胸口泛起微微的疼。是怎样孤独黑暗的心扉,才会有这一双深不可测、了无生趣的眼?
  
  她纤手微颤,“镪”一声,金玉簪落了地,断成两截。她恍恍惚惚地看着青衣人,不明白胸中那股欲泪的凄恻与痛惜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感到一种焚心的迷乱……可她明白,她绝对杀不了这个人--因为这个人,让她第一次懂得了心痛的滋味--而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雷雨交加,药王庙中却是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也凝止了,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在暗夜中回绕着,像一种浓重压抑着的幽昧情愫,迷离却又悸惑不清……
  
  “你不是想杀我吗?”蓦地,青衣人低暗沙哑的嗓音惊破了这迷魅的一刻,也惊醒了流转在两人之间那似有若无的情愫。“为什么不动手?”
  
  慕容含情垂下扇羽般的长睫,望着掉落地上断成两截的金玉簪。她的手仍被他握在掌中,却是谁也没想到要放开--仿佛这样执手,便是一生的牵绊!
  
  “侍莲六岁时便人了宫,是我的贴身宫女,自幼服侍我长大,是这世上和我最亲近的人。”她幽幽他说,美眸中有着止不住的哀伤。“你不该杀了她的。”
  
  青衣人身子一震,暗眸中闪过一丝挣扎的光芒。
  
  慕容含情神色飘忽,低响叹息如耳语,“杀你,是想为侍莲报仇……可我,下不了手……你问我为什么不动手?我,我也想问我自己……为什么不动手?”
  
  望着慕容含情灿如恒星的眸中染上了水灵灵的泪意,青衣人心中一痛,眼里闪着奇异而矛盾的光芒。
  
  他一生行事,从不向人解释,也从不要人懂他!可此刻,他竟然抵不住慕容含情的泪水,受不了看她如此忧伤……他是着了什么魔?
  
  轻叹一声,他缓缓道:“你那小侍女没死。我棠绝欢剑下,从不杀女人!”
  
  慕容含情讶然抬头,惊诧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可我明明看到侍莲浑身是血的倒下去,一动也不动啊!”
  
  “我用剑点了她肩头的穴道,让她昏睡几个时辰,免得她一心护主,夹缠不清。”青衣人冷笑道。“不过我对那些禁卫军可没手下留情!倘若她不是女子,下场便会和那些不知死活的禁卫军一样,下地府见阎王爷去了。”
  
  侍莲没死,欣喜的泪水跃出慕容含情的眼角,滚成一串晶莹的珍珠。她绽开璀璨的笑靥,美得教人屏息,青衣人不禁看得怔住了,一颗冷寂的心再度因她而微微发烫……他情不自禁地将拢在掌中的柔荑握得更紧--明知该放手,明知她不是他能碰的人,可他,终究还是沦陷……
  
  她娇颜泛红,灿亮的星瞳里氤氲着温柔迷蒙的波光,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
  
  “你方才说你剑下不杀女人时,说了你的名字……”她柔声问:“我没听清楚,你可否再说一遍?”
  
  青衣人脸色一变,眸光丕变成阴郁深沉。他冷峻地放开了她的手,缄默不语地走到廊前,看着庙外绵绵密密的雨丝,窒人的沉默让慕容含情以为他不可能回答她……
  
  “生无可欢,此生绝欢--”霏霏夜雨之中,他终于回过头来望着慕容含情,深幽的眼瞳中掠过一抹古怪的阴影。“我叫棠绝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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