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 第七章

  啪。
  房门再次大开。
  撑着半个身子倚在床头咳个不停的西门毓秀讶异地抬头,意外地望着眼前去而复返的俊美男子:“你……咳咳……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咳咳咳……”
  “没有。”随手把捧着的一大堆物品搁在柜子上,容飞扬以便俐落地将西门毓秀捞入怀中,一边板着脸拍抚着他的背。
  “我不是说要住在这儿吗?总得回去拿些换洗的衣服。”——他脸色虽然难看,手劲却甚是轻柔。
  “可是……咳……你不是说……”
  “那个是气话,又岂能当真?”容飞扬没好气地对着一脸病容的男人翻了个白眼,“谁教你死活不肯告诉别人受伤的事,如今除了我还有谁会来照顾你?”
  “可是……”
  “你能不能别再说‘可是’了?”容飞扬不耐地道:“本大少一向说话算话,等你伤一好我马上就回石苑,绝不会碍了西门宫主的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终于止住咳嗽、喘息渐平的西门毓秀缓缓道——既然他执意居住于此,那件事恐怕……
  “容少侠。”他长叹一声,“实不相瞒,其实在下一直身患奇疾,这种病每日发作一次,就像你见到的……”
  “原来如此。”容飞扬恍然大悟,“那你方才为什么不早说?”
  “我只是不想麻烦别人。”西门毓秀苦笑。
  “唔……”之所以没有立刻揪着对方的含糊其词进一步追问,是因为容大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别人”这个词上,怎么听怎么觉着刺耳。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得的是什么病?”他甩开浮上心头的丝丝不满,脑筋一转,双眸发亮,“我想驭水一定会有办法……”
  “容害臊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西门毓秀摇了摇头,“在下知道云少庄主的医术冠绝天下,当可称得当世第一神医,不过我这病乃是先天所生无药可治的绝症,发病时稍稍痛上一痛也就没事了,对身体并无妨碍。”
  什么叫“稍稍地痛上一痛”?刚才便整整痛了半个时辰,整个人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最莫名其妙的是,看见他那副半死不活、气息奄奄的样子自己的心居然也会跟着一起揪痛。
  “……既然如此,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晚膳的时候我再叫你。”小心地扶着西门毓秀躺下,容飞扬温言道——找个机会非得让驭水看看才行,他暗自下了决定。
  “谢谢。”安下心来,一阵浓浓的倦意随即袭遍全身,西门毓秀半阖着眼睑,“容少侠,你……”
  “不必了。”明白他想说什么的容飞扬一口拒绝,“我就在这儿坐一会便行。”他语气强硬,方才的突发性时间导致的惊慌失措与忧心无助他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沉默良久,西门毓秀轻轻地将身体往内挪了挪,“如果容少侠不嫌弃……”
  “我怎么回嫌弃?”容大少此刻的心情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亦不为过,他三下五除二地脱下外衣,飞快地溜上床,两条手臂自动自发地伸了过去密密地缠住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瘦削的腰身。
  西门毓秀浑身微微一震,既未回首,也未推拒,只是一动不动地任其搂抱,如水细长的眸内流转着一丝说不清是悲是喜的心绪,而后,静静地关上了双眼。
  容飞扬心满意足地紧贴与软玉温香的女子截然不同的修长肢体,在进入梦乡之前,脑子里突然模模糊糊地冒出个念头,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
  三日后。
  卯时。
  容飞扬手里攥着两片青鳞果叶,心情愉快地大步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上。
  这些天由于担心毓秀的怪病随时发作,容大少硬是赖在人家床上非要同塌而卧,幸亏西门毓秀的床足够宽敞,否则只怕某人会在半夜里直接摔下床去。一起生活的日子让容飞扬发现了许多原本不想知道不屑探寻,如今却亟欲挖掘亟想了解的事情。他凝思时的神情、他不经意的眼神、还有他那抱起来很舒服的凉凉润润的身体……西门毓秀的体温一向偏低,受伤之后更是如此,好在他的内力深厚无比,再加上容飞扬死赖活缠着强迫他服下的由天下第一神医云驭水亲手炼制专治内伤的极品丹药“回魂”,几日只内伤势大有起色,今天早晨居然已可扶着墙壁自行站立了——忆及此,容飞扬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漾开了一抹轻柔的微笑。然而……想起西门毓秀的“病”,他眼中的光亮即可消逝,这几天日日见他发作一次,每回均是苦不堪言,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心脏迟早会承受不了的。
  由于思考得太过专心,容大少与某人在寻沙阁的大门前猛然撞上,对方趔趄了一下总算勉强站稳了脚跟,容飞扬立时收势后退,手上的一片叶子却趁机轻轻悠悠地不知飞去了哪里。
  “是你啊。”容飞扬定睛一瞧,原来是上次在宫门口见过的那个多嘴好事的侍卫。
  “容公子。”李风笑嘻嘻地冲着他打了个招呼。
  “李侍卫一大早来这儿有何贵干?”容飞扬彬彬有礼地问。
  “我是来给宫主送一封急函的。”李风回答,“不过我看宫主气色似乎不太好,容公子,听说你最近都住在寻沙阁,宫主他……”他迟疑地问,“是不是生病了?”
  “咳咳……”容飞扬急忙咳嗽几声,“其实他这阵子心情不太好,所以我暂时住在这儿陪他解解闷。”
  “哦——”李风恍然,他用力一拍容飞扬的肩,哈哈大笑,“容公子,您可真够朋友。哈哈哈哈……”
  “没什么。”这话听得容飞扬只想找个地洞,他赶紧摆了摆手,这才省起手里的叶子少了一片,当即四处张望起来。
  “容公子,您在找什么?”李风好奇地问。
  “青鳞果叶。”
  “青鳞果叶?”李风大惊失色,“您找那个干什么?”
  “咦?”容飞扬登时心中一凛,当下不动声色地道:“当然是用来吃的。”
  “吃?”李风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他半晌,方始小心翼翼地道:“您是不是中了绝情花刺的毒?”
  “绝情花刺?”当日自己从凌风阁带走的某盆花似乎就叫这个名字,那时……
  “不错。”他乍然醒悟,“几个月前我的确曾被绝情花的话刺蛰伤了手。”
  “那就对了。”李风一拍巴掌,滔滔不绝地道:“中了绝情花刺的人非得在一月之内找到青鳞果叶才行,否则必将毒发身亡。而且世上也只有青鳞果叶才能解那绝情花的毒……”
  “一月之内?”怪不得他一路上赶路赶得人都喘不上气。
  “是啊。只要每日服食一叶,一年后此毒当可全清,不过……”
  “什么?”
  “这一年之内都不可与人行那云雨之事,绝情之意亦由此而生。”李风正色道:“切勿因一时贪欢危及性命,只怕到时悔之晚矣。”
  “原、来、如、此。”难怪他看到我和月梅在一起的时候会紧张得连脸色都变了,我还以为——“那么,”容飞扬牢牢地盯着李风一字字地问,“青鳞果叶对人的身体其实并非大有裨益?”
  “这个……”李风想了想,“对于身中绝情花刺的人来说,青鳞果叶乃是疗毒的圣品,但是对没有中绝情花刺的人青鳞果叶却是一柄出鞘的利刃,万万碰不得。”
  “那么……万一普通人不小心服下……青鳞果叶……”这句话说得甚为艰辛,仿如千斤重石压在心上,一个强烈的预感让容飞扬简直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那样的话全身肌肉都会产生剧烈的撕扯之感,还会牵动五脏六腑,浑身疼痛难当。”李风说来犹有余悸,“我小时候曾经由于好奇吃过一次,发作之时满地乱滚,足足痛了半个时辰,以后见了这玩意儿就避之不及。虽然青鳞果叶对身体的妨碍并不大,但是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他摇头道:“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好!好一个西门毓秀!好一个高明的骗子!说什么先天所生的不治之症——掐算都是骗人的鬼话!你何必……何必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你救的人如此……辛苦自己……容飞扬死死地握紧了双拳,眼眶发红,眸中渐渐笼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可是那个人……他已经承受了好几个月这种痛不欲生的……折磨……这一刻,容飞扬在心中起誓,绝不再让他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悄悄的推门而入,那个颀长瘦削的人正靠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托腮沉思。桌上,一张白色的纸笺以一方铜镇稳稳地压住,纸角随着窗外的威风宪宪搴搴地翻卷不停。
  “毓秀……”一声叹息,一件外衣轻轻披上了陷入遥远诱思的男人的肩。
  “……你回来了。”西门毓秀微微一惊,迅速收回不知神游到何处的思绪,转眸望向立在身后的英挺男子,“青鳞果叶呢?”
  “我刚才在门口遇见了李侍卫,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容飞扬不答反问,语声平静,双目如炬,一霎不霎地凝视着西门毓秀的眼睛。
  “……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每个人都不太愿意接受一个自己所憎恶之人的援手,更何况入容少侠这般心高气傲、好恶分明的人。
  当初我若实话实说,你又岂肯心甘情愿地服下青鳞果叶?”
  “……”
  “呵呵……”他突然笑出声来,“我这张脸的确丑不堪言,也难怪容少侠会避入蛇蝎。”西门毓秀凝眸远眺,神情淡然得仿佛仅仅是在谈论别人的事,“不过无论再怎么厌恶,也请你忍耐过这一年,一年之后……”
  “毓秀!”
  “一年之后你可以立刻离开此地,从此忘了西门毓秀这个人,永远不必再见……”
  “毓秀!”身体陡然间离椅而起,被人自后方紧紧地搂住,力道之大似乎连骨头都快碎了,耳边传来切切低语,语中饱含着深深的痛楚与歉疚,“对不起……别说了……是我不对……全是我的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关对错。”西门毓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自容飞扬怀中推离,双手撑着桌沿孑然而立,“每一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事物,容少侠又何需自责?”
  回过神后的白衣男子目光中的脆弱茫然一扫而空,清幽狭长的眸内一片澄静平然,波澜不惊,“既然容少侠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那这青鳞果叶……”
  “青鳞果叶我自会服食。”望了望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一阵强烈的失落感蓦然涌上心头——容飞扬从怀里掏出一片青鳞果叶,当着西门毓秀的面用力咀嚼吞咽,“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每天吃给你看。”
  他郑重保证。
  “我答应过你……”
  “别再提那个!”一想起当初自己强行要求西门毓秀陪着吃药的事容飞扬心里就堵得慌,“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你再也别去碰那些见鬼的叶子!”
  “既然如此。”薄薄的嘴唇微微向两边轻提,丑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淡淡的笑。
  “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带愁绪的笑意令西门毓秀整个人看上去都温暖了起来,就像某日一齐相携出游,明媚的阳光透过枝头洒在青青的草地上,他也是笑得如此的云淡风清。恍惚之间依稀回到了两人初识之际,那时的毓秀没有现在的忧伤和愁苦,温和的笑意时常停驻在眼角眉梢,一举一动恰如和风扑面——那个时候,他很快乐。虽然他从来不说,但容飞扬能确实地感受到由他身上传来的丝丝缕缕的
  春日暖意……
  “容少侠。”修长的手指在怔怔发愣的俊美男子面前轻轻地挥了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容飞扬猛然一省,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看西门毓秀看到了眼睛发直的程度,至于三魂七魄更不知飘到了哪里——他颇有些尴尬地道:“我、我是在想……”想吞吞吐吐之际,倏然忆起一件事,“对了!我听李侍卫说有一封急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多谢容少侠关心。”西门毓秀神情安然地道:“这只是本派师门的一些小事,在下足以应付。”话音方落,撑着桌角的一只手忽地一滑,整个人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直把容大少唬得心脏“怦怦”乱跳,赶紧上前搀扶。
  “你的内伤未愈,不宜久站,还是先躺一会儿再说吧!”说罢,也不顾对方有什么反应,就一把大横抱起身高与己相差无几,体重却相去甚远的男人三两步走到床前,迳自替他除鞋脱衣盖被,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等西门毓秀省过神的时候,已经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床上,身边还坐着一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我……”西门毓秀眨了眨眼,张口欲言。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容飞扬抢着道:“如果不想说就别说,先休息一下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静默片刻,西门毓秀问。
  “一看就知道了。”容飞扬以一种很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西门毓秀纳闷地盯着笑容满面的爽朗男子瞅了半天,方始缓缓道:“半月之内我大师兄可能会到玄霄宫,那封信便是他差人送来的。”
  “我……可以看吗?”容飞扬迟疑地问,为什么毓秀眼中并无一丝一毫的喜悦之色?
  反而隐隐流泻出一种无奈哀思……甚至还掠过几许以前自己绝对察觉不了,如今却能看得清清楚猝的厌憎之意——莫非他们师兄弟的感情不太好?
  “信函在桌上。”西门毓秀只答了五个字。
  走到桌边取出铜镇下的纸,只见素白的笺上仅书着一行龙飞凤舞、猖狂不羁的字:许久不见,予思弟甚切,不日将至。下面的落款是:兄沙问天。笔力遒劲,直透纸背。光从字体便能看出写信之人个性甚为张狂放浪,其中“思弟甚切”此句更让久历情场的容大少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说不出的暖昧之意。不要脸的混蛋!竟敢用这种口气给毓秀写信——容飞扬愈看愈火,恨不能当场将信揉得粉碎,立马抛到九霄云外去。
  “我和大师兄已有五年不见。”西门毓秀微带嘲讽地道:“没想到他至今仍狂妄如昔,却不知有些东西早已改变,一去不返……”
  “什么东西一去不返?”容飞扬作回床沿,目不转睛、屏心静气地等待着西门毓秀的答案。
  “很多东西——譬如感情。”西门毓秀悠悠道。
  “你是说……他、他和、和……”一句话听得容大少舌头大结,胃里的酸水更是一个劲儿往外直冒。
  “其实……”西门毓秀的目光沉静悠远,眸中飘散着缕缕哀伤,“这封信并不是写给我的……”
  “什么?”容飞扬骤吃一惊,“不是写给你的?那、那……”他长长长长地吐出口气,幸好……
  “怎么了?”西门毓秀不解地乜目睨向他,不明白容大少为何突然如此大惊小怪。
  “呃……没、没什么。”不知怎地,心情霎时轻松起来,容飞扬笑眯眯地道:“我只是想问这封信是写给谁的?”
  “……我二师兄,也就是上代的宫主。”说完这句话,西门毓秀便阖上了眼睑,不再理会容大少的好奇心,闭目养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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