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没有了扰人的动静,只剩一缕淡淡的香风擦了过来,沿着他的鼻翼滑了过去,魏赦依旧维持着仰靠的姿势不曾动,闭目眼前都是竺氏清秀婉丽、水滑如嫩豆腐般的面庞,挂着一丝红晕,有着欲说还休的旖旎娇柔。尽管他并没见过竺兰露出那般神态,但他这几日偏偏不住会想。
甚至还有更恶劣的。
他对她有一种冲动,深深压抑在血液骨髓深处,于火烫的岩浆底下尖刻咆哮,时刻呼之欲出。这种冲动,除了包括想要不计代价地对她好,更想……得到她,让她完完全全变为自己的女人。
他是魏赦,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世人眼中魏令询也不需要做什么君子。如果他想,巧取豪夺,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有,也不会令人意外。只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他想要的不光是她的身子,身子远远不够。
可这不识好歹的妇人,她竟拒了自己。她今日竟拒了自己?
难道在她的心目中,自己虽和她的死鬼男人生得一模一样,却还比不上她那个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让她们母子吃尽了苦楚的窝囊废?
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可是魏赦,明面上,他是魏家的嫡子,魏家爵位世袭罔替,如果他想,把魏新亭从这里扳倒弄出去,自己替了他也不是难事,实质上,整个南直隶白道说不上话的事,都归他管,也就是他心地纯善,否则她就是要杀人放火,他也照样能为她办得滴水不漏,官府也抓不住马脚。
他这般的男子,待她一个无知妇人这么好,豁出了心思讨好她的儿子,想方设法地接济她,又搞定阿宣的食宿,又借着孟氏发难送她实质价值千两的玉佩。
她竟一点都不领情!
她跟了老太太跑了!
一想魏赦便忍不住磨牙。指尖攀在汤桶两侧,这时因为水雾氤氲,于指腹处凝出了点点露珠,哗啦一下,被魏赦粗鲁地起身而拂落,而后,伴随着他更衣的动作润入了丝织物细腻的经纬之中。
魏赦在寝房里披着湿法靠在圈椅上坐着,复沉思了片刻。
短暂的静默之后,他忽然灵光乍现,再过一日,书院大休,那小家伙又要从白鹭书院回来了!
随后他便想,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先栽的是自己,可不得认么!
这念头劈进了脑海里,便一发不可收了。
他要回忆一遍,那个小崽子喜欢些什么。
闭目便是阿宣胖墩墩的小身子坐在自己臂弯里,与他共看江宁宣华火树银花的绚丽之夜。他记得那晚,为他买了不少的零嘴,起初他还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不肯要了,待发现他干爹有钱以后,立马改换了一副嘴脸,化身饕餮,一面买一面吃,那晚上把肚子吃成了皮球才圆滚滚地溜回他的宿楼。
他最喜欢什么呢。糖狐狸?面人儿?梨花酥?芙蓉奶酪?那都极易得到,一样买一大包就是了。
魏赦的虎口掐着下颌角,修长如玉的拇指搓着食指,发出轻细的摩挲声。
除了贪嘴,便是贪玩,小孩儿纸鸢木马,大孩儿连弩雕鞍,也难不倒魏赦。
如此一想,把她视若命根子的小孩儿拿下简直是易如反掌。
魏赦的心情总算没有那么坏了。
倒是屋外,忐忑的下人一直没等到公子屋里的灯火彻底坍灭下去,望着屋内透出碧纱笼的耀耀灯烛光,面面相觑,唯唯而已。
这时终于传来了大公子仍旧怒火未平的声音,但已算冷静了不少:「素鸾。」
素鸾作为被公子点名的丫鬟,登时成了众望所归,硬起头皮战战巍巍地入了门。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先生的声音苍老而温和,十几扇支起的菱花格子窗内,二十几个梳着垂髫的小孩儿摇头晃脑地背诵诗歌,童音稚嫩清脆。
先生睁开眼睛,看向满室内的小孩儿,日光斜坠入后山层峦,窗外的木兰垂着如玉盏修长的花萼,千朵万朵压枝低。因为今天便要休沐,大部分人心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一张嘴巴还在教室内跟随着先生动,先生也甚是无奈。
而在这群还很小很小的黄口小儿中,先生最喜爱的便要属阿宣,他手握折扇,慢而悠长地打了一下跟前桌案,道:「阿宣。」
「有。」
小孩儿立马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对先生行了一礼。
先生笑眯眯地道:「阿宣,你来背《将进酒》给大家听。」
阿宣敬诺,有模有样地又是一个揖礼,对同窗也是一礼,随后,小身板一正,稚幼而不失严肃的童音隐隐地透过疏窗传去。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魏赦拾级而上,迈过渌波滟滟的一池子碧水,于石桥之上忽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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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户侯 卷一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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