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兰淡淡道:「到时候,出了府我就可以去贷。」
她的嗓音天生柔软细腻,自带平静,如秋日洒满落叶般的湖水平和。因此她用这般仿佛什么都不挂心的神态说话时,她话中那种淡泊无争、不骄不躁的意思,竟很能取信于人。也正是这般,魏赦就更恼火了。
利诱都不成了。他堂堂七尺男儿,还能怎么更无耻一些呢?
魏赦最后是扬长而去的,去时脸上余怒未平,走得步履如风。
他走以后没多久,竺兰一人靠在小杌子旁沉思了片刻,什么也没做,似乎什么也无心做下去了,不过多时,迭罗命人来取早膳,竺兰才总算恢复了神采,忙前忙后地把慈安堂的早膳料理毕,下去歇了。
老太太为她新置的厢房,比原来的窝棚又要敞亮不少,支摘窗外便是四方庭院,庭下尽态极妍地立着一棵梨花树,眼下春芳已歇,树上惟余翠绿满树的叶,如一顶亭亭蓬勃的冠盖,从这片冠盖可以想见当日满庭飞梨白,皑皑如银霜的盛况。
屋内陈设不一而足,甚至并不逊于主人家多少,一扇绢纱绣紫色鸢尾的四页屏风,一面虽未添置多少物件但看着干净整洁的博古架,博山香炉未燃,但单是摆放着便有典雅之范了,这都让竺兰受之有愧。那张打得结实的架子床,悬置的两侧藕红色帘帷,挂着香囊络子,将屋内渐染上点点的丁香气息,更令竺兰每晚睡着,都惶恐扯破了。
这一辈子都没睡过这么好的屋,老太太虽然或有自己的打算,但对她确实很好了。
只是竺兰一时也没想到,老太太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厨艺,还能是为了什么让她到慈安堂伺候。
这边的人八面玲珑如金珠,对她似乎也怀着某种戒备,这令人并不舒服,但竺兰心思敏锐,就是能察觉到这种她们俨然如防着外贼般的戒备,自然,她要问什么,她们也都是不肯说的。
膳毕,迭罗传来消息,说是老夫人又要看赏,请她过去。
竺兰应话,随迭罗到了慈安堂正厅。
两位小姐还没离去,飒然在堂屋外头逗画眉鸟,鸟儿小巧的红足上用细金丝拴成精致的结,飒然的指头一扔,画眉鸟便活泼地凑过来,一嘴把她投的鸟饵叼住。
鸟儿很是活泼,所以慈安堂这里常是热热闹闹的,正这时,飒然便瞧见几个翠绿粉红衣衫的丫头们引着竺氏过来。飒然投食的手停了一把,讷讷看向屋内。没想到倒让她看着一个奇景。
她素来心眼儿多的三姐姐,一见着竺氏,便拉长了脸蛋,眉目之间露出毫不掩饰的憎恶神态来。
飒然小小地吃了一惊。
没想到魏宜然对竺氏竟有这么大的敌意。
可她却觉着竺氏很好啊,相貌好,说话客客气气,最重要的,她的甲鱼汤熬得真真好!飒然馋了一会儿,又想起母亲的交代,匆匆拨了鸟笼,也追入了正厅。
祖母赏了竺氏一匹新裁的酒红洒金缎子,色泽深些,花样子也是老式的秋枝对鹊纹,一向是三四十岁的妇人婆子们穿的款样。竺氏年轻貌美,又有着天然去雕饰的清润秀美,着这红色,难免不伦不类,穿不出女人正当年华的风情之美。
宜然很满意,暗暗地捂嘴发笑。
飒然在竺兰背后站着,对奶奶赏的东西纳闷不已。但很快,她便又看到,竺氏竟诚恳地谢了赏赐。她就更是疑惑了。
而奶奶却微笑着说道:「竺氏,你的衣裳太素了一些,我老人家老了,就见不得缟素颜色,慈安堂里没这么穿的。日后,金珠裁了衣裳的缎子,我一样都允你一份。」
飒然吃惊地想,金珠姑姑她都快要四十岁了啊,衣着无不是老成灰旧,竺氏如此貌美,奶奶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但竺氏却又顺从地答应了下去:「多谢老太君赏赐。」
她福了福身,慢慢地闭上了眼。
来时还不知道,或者说还不太肯定,但现在,她已完完全全明白了,今日她之所以在老太君这里得到了这般的恩典,全是因为那个魏大公子。
就连她一身青衣素裳,老太君也看不惯。
再想到这几日隐隐约约听人说道的事,竺兰想她或许是明白了。
耽误了六年终身的魏大公子,他要娶妻了。
☆☆☆
却说魏赦气冲冲回了临江仙,青天白日的却要沐浴,素鸾等人都大惑不解,傻了眼,等魏赦在屋中暴怒,传出砸坏了什么金贵瓷器的砰砰动静,她们这才惊恐地纷纷去准备。
这帮笨手笨脚的下手忙了不知多久,魏赦才下了浴汤,整个人如泡在一锅沸水之中,越泡却越是郁燥。
没两下,汤桶里的热水让他搅和得满地都是。
冷静了下来,魏赦揉了揉眉头,一动不动地靠住了浴桶边沿,闭目,宛如睡去般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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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户侯 卷一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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