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右手边与书架之间还放着个两层小几,上面放一些随手要用的零碎东西,譬如上层放着小茶壶茶杯,下屋搁着裁纸刀、备用的砚台等物。
空间狭小,蹲着的唐瑛被桌案、小几与靠墙的书架三面环绕,傅琛落座之后,一双大长腿毫不留情堵住了她的去路,她不得不紧靠着傅琛的大腿。
「姚姑姑,这事儿可不是我说了算。再说……」傅琛收拾桌上摊开的卷宗,余光瞥见她的小脑袋,总有种顺手摸一把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调转目光直视姚娘:「她那样挺好的,没必要再捣饬。」
「诶诶,傅小子,我真觉得你这个年纪娶不了媳妇,一点也不冤!」她纤纤玉指恨不得戳到傅琛脑门上,考虑到他不喜女子近身,新涂的丹蔻隔空一点,透着妖娆:「你懂什么?除了满脑子愚忠思想,一门心思升官光耀门楣,还有没有点别的爱好?你可识得胭脂香、女儿媚?」
傅琛每次面对姚娘的长篇大论,总有种无从招架之感,只能拿公事岔开:「……此次各地藩王入京,你们影部派出去的有没有随藩王入京的?各地藩王可有异动?」
唐瑛:「……」大人您当着我的面谈论禁骑司秘事,这样真的好吗?
「正在想办法联系,再说这些人离开禁骑司年深日久,也未必没有起别的心思,总还要一一查访。」别瞧着姚娘生了一副懒骨头,但公事上从来不曾出过岔子,不然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唐瑛心头惴惴难安,起先听着傅琛与姚娘所谈公事,才知姚娘属于外间秘而不宣的禁骑司影部主事,明知这种事情她不该知道,但傅指挥使似乎并没有避嫌的意思,她便只能硬着头皮听。
不过他们谈的许多事情唐瑛都未曾听过,没有了春娘在侧,两人谈兴正浓,唐瑛听又听不懂,竟然不知不觉间犯起困来。
傅琛正与姚娘谈到万寿节影部该注意的地方,忽觉得大腿一沉,余光瞥见唐瑛居然睡着了,也不知道她昨晚干什么去了,方才还见她小巧的下巴一点一点,此刻就歪在他腿上人事不知,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圈阴影,只因肤白似雪,下眼睑的青色才更明显,好像长期缺觉,额角血管在皮肤下面隐约可见,看起来有种不健康的病态。
她这是……睡眠不佳吗?
发现自己居然盯着睡过去的唐瑛走了神,傅指挥使那颗坚硬的心「咚」的跳了一下,好像在看不见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给牵动了,他诧异之下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很快就被他给刻意忽略了。
冷静理智如傅琛,从小目标明确,行事自律,就连殿试被除名都未能让他丧失思考能力,权衡利弊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投入禁骑司,此刻却卡了壳:「……」他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姚娘见他视线下垂,怔然不语的样子,还当他正在思谋要事,伸个懒腰站起来:「你若是见到小瑛,就派人给我送过来,省得浪费了她那副小模样。」
她告辞出去,房门被轻轻掩上,房间里只剩下傅琛与熟睡的唐瑛。
傅大人行事果决,毫不拖沓,但今日极是奇怪,半日功夫无数排墨色的字迹在他眼前飘,却半句也没看进心里去,好像全身的感官都聚集到了大腿上,他甚至还在胡思乱想,她这小脑袋是铁铸的吗?开始不觉得,怎的越睡越沉?
却不知刚睡着她尚有警惕之心,睡熟之后上半个身子的力量全都压在了他腿上。
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何等可怖的情景,竟然咬紧牙关,紧闭着的眼里汩汩流出泪来,呼吸急促,紧紧攥住了傅琛的袍角,不住呓语:「爹爹等等我……等等我……」忽的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倒忘了自己蜷缩在地上,脑袋重重撞上了桌沿,这下子倒从梦中醒了过来。
傅琛想也不想,伸手在她被撞的地方揉了两下:「疼吗?」下意识出口,才察觉出自己行止不妥,慢慢收回了手。
唐瑛有点睡糊涂了,怔怔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傻呆呆说:「不,不疼。」她揉了把脸,摸到满手的水渍,立刻胡乱用袖子擦了,似乎应对这种状况烂熟于心:「我……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自从白城被破之后,她已经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每逢进入梦乡,不是在敌军营里拼命冲杀一夜,就是亲眼见着父兄被人砍杀的血淋淋的,她却无能为力,只能从梦中哭着醒来。
傅琛似乎无意让她起来,低头紧盯着她的面颊:「你好像睡眠不太好?」
唐瑛四肢懒怠动弹,被他挤在这狭小的一方天地里,彻底清醒之后又套上了那副梦中卸下的盔甲,囫囵裹住了所有真实的情绪,不教悲伤泄露一丝一毫,侧头靠在了书架之上,傅琛大腿上的负重消失了,她好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一手遮着双眼,自嘲而笑:「怎么每次都被大人撞上,我都快没脸见人了!」
傅琛思虑再三,同她商量:「其实姚姑姑的医术真不错,不如让她给你调理调理?或者开副安神汤?」
唐瑛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关切之意,露出一双水洗过的眸子,抬头瞪视着他:「你也要跟我的耳垂过不去吗?」她尝试要站起来却失败了:「麻烦大人让让,睡眠不好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说不定过阵子就好了。」
傅琛没动。
他似乎生起了闲聊的兴致:「要不跟我说说,你都做什么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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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绊 卷一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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