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赫然是一张因极度恐惧和痛苦而扭曲到变形的脸。
灰白的眼珠子向外凸着,似乎随时要从眼框中掉出来。
万碧恰好和这双眼睛对上,如一盆冰水迎头泼下,她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想叫,却叫不出来,腿一软,就向后倒去。
有人从后抱住她,将她眼睛紧紧捂住。
「阿碧,莫看!」朱嗣炯在她耳边低声说。
万碧眼泪唰地流下来,抱着他的胳膊颤声说,「是,是李家姑娘。」
「别怕,有我在!」朱嗣炯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回家。」
推车的把破席子重新卷了卷,扔到车上,摇着铃,一唱三叹,「往生去,莫回头,祈来世,莫受穷。」
李家的事之于小镇百姓,就像往湖里扔了块石头,当时激起层层波澜,待石沉湖底,湖面复归平静,宛若无此事发生。
毕竟,大家都要养家糊口,在生活的艰辛下,旁人家的是是非非,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热闹一阵也就过了,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讨生活。
同理,老百姓穷得很,最看重实际,无论谁上位,只要他能让自己吃饱穿暖有钱花,就拥戴他,哪里管他是谋反还是篡位!
显然闵王并不具备此项才能,他上台不到一年,豆#豆#网。就被鲁王和靖王以「德不配位」的名头干掉了。
剩下的两位王爷争得不可开交,但之后爆出的一条大消息,让闻者瞠目结舌。
当今皇帝在平王藩地现身了。
一年多没有消息,众人都以为他和先太子一同归西,结果人家突然就出现了!
师出有名,平王率大军拔营北上,鲁王靖王背水一战——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拼,也许能赢呢?
轰轰烈烈,这战事一打就是快三年。
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哪怕身居僻壤,未遭受战火的万碧二人也切身感到这一点。
看着已露底的米缸,万碧好看的眉毛拧成了结,「只够三天的粮了,明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林员外家把那绣屏的活儿揽下!」
「不行!」朱嗣炯把盖子重重一盖,「不许去,那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就是嫌林少爷多看了我几眼吗?太多心了!人家是好奇我怎么顶着这么丑的一张脸!」万碧指着自己黄兮兮的脸说。
「哪里丑,好看着呢!」朱嗣炯双手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番,认真说道,「别再抹草汁子,糟蹋了这么漂亮的脸,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从京城出来将近四年,三少爷眉宇间早已脱去孩童稚气,露出少年的英气和蓬勃,身量就像雨后春笋,一天比一天高。
被他这么瞧着,万碧脸皮有些发烫,轻轻推开他,「你快看书去吧,我去做饭。」
吕秀才留下的书,朱嗣炯看了无数遍,早就倒背如流,他慢步跟出来,倚在门框上看万碧干活。
轻风吹过树梢,掠过万碧的发丝,又抚上朱嗣炯的心。
看着她的身影,他心头涌上两句诗,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万碧恰是这样的年纪,荆钗布裙,遮挡不住她逐渐婀娜的身形,未施粉黛的脸虽然发黄,但艳丽娇媚的眉眼仍让人挪不开眼。
他忽然想到几年前那拐子的话——「长大后必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姿色」,想到这里,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油然而生,痒痒的,好像有小虫子在爬。
「万侄女在家吗?」外面有人叫门。
「在呢,在呢!」万碧忙跑过去开门,「哎呦,是左婶子,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边说着,边往里让。
左婶子笑眯眯地进了屋子,拉着万碧的手不放,夸了又夸,「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你是数得着的人,人长得俊不说,手也巧,那绣的花啊,就跟真的一样,蝴蝶蜜蜂都往上扑。」
万碧谦虚几句,拿不准她的来意,只笑着不说话。
左婶子眼珠转转,「你看你们也没爹娘,你快十四了,这终身大事可该自己上点心。婶子一向把你当自己孩子看,心里替你着急啊,你这样的性情模样,怎么也不能嫁给个庄稼汉呐,肯定要嫁到富贵人家!我看,县里的……」
「阿碧!」朱嗣炯一撩门帘走进来,「饭还没好?我饿了!」
万碧立刻蹦起来,「这就去做——左婶子,要不要留下一起吃?」
「咳咳,咱家的米还够吗?」朱嗣炯毫不客气的说。
左婶子一时尴尬,应付两句就走了。
万碧便说,「你吃炮仗了?」
朱嗣炯没理她,转身去了书房。
白天朱嗣炯莫名其妙一顿脾气,让万碧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吃完晚饭,又恢复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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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居君心 卷一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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