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钧摇了摇头,慢慢道:「不正常。因为,汉王的消息并没有慢一步。」
展见星悚然:「什么?」
朱成钧道:「汉王使者向我大哥坦承,汉王在京里留有人手,始终密切注意皇伯父起居,他与皇伯父是兄弟,知道皇伯父因体态过丰,龙体一向不很康健。皇伯父不再出席大朝,将小朝也改为在乾清宫举行,这样的消息连我大哥也能在当时打听出来,汉王蓄谋已久,怎会不知?」
「皇伯父驾崩的第三日,他的密探已确知了这个消息,飞信传回了乐安。」
虽然晚了三日,但乐安与南京之内有路程差在,内阁派往南京送信的密使要去,当时还为太子的皇上需回,两者来去相加,这三日时间完全可以抵消掉。
展见星仍旧不可置信:「内阁的先生们老于谋事,未必等先帝驾崩以后才送信,重病以后就——」
她忽然顿住。
因为她想起了,先帝没有重病这个过程,是因心疾而骤然崩逝,内阁都措手不及,才不得不暂不发丧。
外面秋阳灿烂,展见星却觉得周身发寒。
难道——
不,不可能。
皇上没有动机。
她掐了一把掌心,努力冷静下来:「九爷,你不要为汉王蛊惑,以皇上身份,没有理由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丧心病狂之事。他没有截杀到皇上,不能代表什么。」
朱成钧看着她,目光深而冷:「那你告诉我,皇上是凭什么提前知道了皇伯父的死讯,在汉王之前进了京?」
人世无常,生死无算,凡人怎么能窥知阎王的生死簿?
除非,这个人就是下手的人。他将自己化身为阎王,勾走了先帝的魂。
展见星捏住了手臂:「也许皇上是绕了小道——」
「你认为汉王惦记皇位几十年,终于有望时,会犯下这种疏失?」
展见星答不出话来。
先帝去得太急了,昨日还在批奏章,一早起来就驾崩,这种暴疾而亡本来就易为人猜想,怨不得汉王要拿来做文章。
「但是,」她努力劝说道,「这里面疑点太多了,也许是汉王说谎,也许就是他办事不力,更也许皇上凑巧提前起行,不能为这一点不对就认定皇上得位不正吧?」
朱成钧道:「我没有认定,只是疑心。」他墨黑的眼睫垂着,看着自己身上的麻布孝服,声音轻而空,「三年多来,我穿了三次孝服。只有一次,我有点难过,我不能白白难过。」
展见星算了算,代王,先帝,代王妃,确实是三次,无论他在意谁,不在意谁,终究全部是他的血亲。命孤至此,怎会毫无感觉?
她忽然明白了他之前的反应过激,离开的人一个又一个,一去永不回来,他也许不在乎感情淡漠的代王妃,可是这身孝服与汉王使者的到来勾起了他对先帝的孺慕,她在这时候说要走,是对他的又一记重击。
展见星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再出口时语气柔软了不少:「九爷,所以你不告诉先生?你想弄明白先帝究竟是怎么去的?」
朱成钧点头。
「这很难。」她沉吟着,「无诏,你连大同都出不去。」
「我动不了,有人能动。」朱成钧撩起眼皮,露出内里刀锋般锐利,「让他动。」
展见星一怔:「不行!」
「为何不行?」
「你想坐视汉王造反?天下一乱,生灵涂炭,先帝有灵,绝不愿意见他的百姓受此劫难!」
朱成钧道:「我坐不坐视,汉王都是要反的,你以为他会听我的吗?」
展见星语塞,又有点生气:「你应该早告诉先生——汉王使者究竟来多久了?」
「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展见星失声。
朱成钧抬手捂了下耳朵:「你喊什么?那么大嗓门。」
「你——」展见星气得在屋里转了两圈,「九爷,你读这么久书,都白读了吗?你是皇家子孙,世世代代受百姓供养,为何不懂爱惜百姓?!」
秋果悄悄往角落躲了躲——展伴读可真凶,看这样又得吵起来了。
朱成钧道:「又不是我要造反,你冲我厉害什么。」
「但是你应该早禀朝廷,让朝廷早做准备,汉王已经进行到了串联各王这一步,可见造反之心势在必行,你怎么能说让他动?他一动,最遭殃的是百姓!」展见星气得逼到他面前去,恨不得晃晃他的脑袋。
这些王孙,以为富贵荣华都天生为己所有,再不知道民生艰难!
朱成钧与她对视:「那皇伯父就白死了吗?你们有家有国有天下,我没那么多,我只要一个真相。」
展见星怒道:「先帝圣明之君,倘若在世,你以为他会高兴听见你这么说吗?他只会要江山稳固,百姓安稳,百世昌平!」
她的眼睛晶亮如星,脸颊因怒气而发红,整个人都熠熠生辉,朱成钧不觉往椅子里退了退:「你又知道你就是对的了,你又不是皇伯父。」
「我不是,但我是先帝派给你的伴读,我知道先帝对你的期望,你不听我的,我有责任劝到你听。」
「谁家伴读这么凶。」朱成钧嘀咕,「我大哥从前也有两个伴读,他的伴读敢跟他这么说话,要被打断腿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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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读守则 卷二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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