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转到盛夏六月中,暹罗兵已被赶出南疆,而云南都司乘胜追击,打出了境外,要去暹罗国都将新王擒回受审。
捷报传回,朝廷上下都十分高兴,各项嘉奖不吝惜地赐下,粮草也追加了一批。
朱谨深将计算好的相关详细数据呈报给皇帝,同时向皇帝请求这批粮草由他护送过去。
皇帝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并且十分不悦:「二郎,你一个男儿,就这般沉迷于色相中?那朕赐你两个宫人,你带回府去罢,省得总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朱谨深想都不想,张口就道:「儿臣不需要。」
说完了他却不走,只是站着,神色间隐现焦虑。
皇帝无语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打算坐到地上打滚跟朕耍赖不成?」
朱谨深顿了一顿,眉间闪过丝决然,道:「我滚了,皇爷答应由我护送粮草吗?」
皇帝:「……」
他运了运气:「你给朕滚——滚出去!」
汪怀忠在旁边没有如平常般解劝,因为他直着眼,被惊呆了。
这是二殿下?
这是假的二殿下吧?!
三岁的时候他也没干过这种事啊——现在他可二十一岁了!
这说出去谁信呦。
朱谨深被撵走了,皇帝哼了一声,向汪怀忠吐槽道:「朕以为二郎越大该越跟朕不对付了,怎知他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汪怀忠回了神,笑道:「这都是皇爷宽宏所致。」
他这样的老奴,是可以带点调侃的,言下之意——还不是你给惯的。当然,他是看出来皇帝不是真的生气才敢这么说。
「朕是看他还有些中用,一些小节才不跟他计较了,不想他越发蹬鼻子上脸起来。」皇帝板着脸,拿起龙案上的奏报看了看,发现有点不对,「怎么是这个数目?上回朕问户部尚书,他不是跟朕哭穷,说靡费不起,现在只能凑出来那么些吗?怎么翻了一半上去——把二郎叫回来。」
汪怀忠答应一声,忙出去叫个小内侍追上去传话了。
快走出殿前广场的朱谨深被叫回了头。
见问,他淡淡道:「儿臣亲手核算过,可以拿出来这么多,尹尚书寻了些理由说不行,儿臣告诉他,钱粮拿不出来可以,那就请他出一出力了,听说他的二位公子都身强力壮,正该去往云南保卫山河,为国效力了。」
尹尚书倒也不是跟滇宁王不对付才要克扣粮草,不过户部哭穷是传统,朱谨深请示过皇帝,昼夜住到了户部里,把他们的账目理得一清二楚,卡着脖子来给云南送军需,只有多没有少,尹尚书哪里舍得,两方就拉锯起来。
上回还把官司打到皇帝跟前来了,当时朱谨深没说什么,不想他私下居然去威胁了尹尚书。
皇帝本人要体面,尹尚书的哭穷在合理范畴之内,皇帝不便威逼过甚,就不好这么跟他说话,此时听了,憋不住要笑,伸手指他:「你——你真是!」
皇帝说是至高无上,然而不是真能随心所欲,条条为君的框架卡着,叫臣子掣肘的时候也多着,听说日常哭穷的尹尚书被简单粗暴地来了这么一出,他该当训朱谨深办事粗糙,但在此之前,心下先很不体面地起了一丝幸灾乐祸之感。
他不好说的话,儿子给说了,也不错嘛。
养儿子也还是有点用处。
面上还是训了他两句:「你一个皇子,从何处学来的土匪做派?幸亏尹卿大度,没来跟朕告你的状,不然朕不罚你都说不过去。」
朱谨深并不惧怕:「他能告什么状?儿臣也愿意去云南的,我都去得,他的儿子去不得?恐怕他说不出口。」
这就是明着怼了,他压上了自己,尹尚书可舍不得压儿子,只好被怼住了。
皇帝眯了眼,这个儿子要说傻吧,他差事办得一点不错,忠诚精明,跟老臣磨起来也不落下风;可要说他不傻吧,他迷心疯一样就惦记着云南,根本不怕得罪尹尚书,尹尚书真来告他的状,只怕他是巴不得,正好把自己发配过去了。
皇帝乃至于都怀疑起来,听说云南有些土着部族邪门得很,他总不成是叫人下了蛊吧?
「你就这样没见过世面?」皇帝招手把他叫到近前来,探究地打量着他,「这后宫里的宫人,或是公侯家的千金,你看中谁都可以跟朕说,朕总有法子成全了你。」
朱谨深一脸地了无兴致:「并没有,不敢叫皇爷费心。」
他算着时间,心下着实焦急,几回都欲跟皇帝直接招了,但如今皇帝是碍于南疆战事才暂不追究过往,他不知皇帝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迂回行事,却次次叫皇帝打了回来。
再拖下去可就——
他想到自己错过的,心下就遗憾到不行。丝丝痛楚牵在他的心间,致使他正事上毫不马虎,在个人情感上却总忍不住有些冒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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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 卷四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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