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从颊边滑落,阿渔抬袖胡乱擦了把。水雾中,王府冷冷清清,一草一木皆变得虚浮,叫灰白团团笼罩。
而这片灰白中,只有苏砚依旧悠然立足期间,如松如柏,便是风雨加深,也从不肯弯折分毫。
「王爷……」阿渔哽咽了,想再求。
苏砚背对着他,摆摆手,拂袖而去,再不看他一眼。
夏日的风,飞花荡树而来,拂面,竟是凉得透骨。
苏砚一路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小丫头虽已不在这儿,可王府里到处都有她的身影,就连风里头,都有她的味道。他逃不过,就更想逃。
走着走着,竟到了书房。
窗明如旧,他站在门前踟蹰半天,叹了口气,还是推门进去。里头陈设未变,只是眼下府中婢女小厮皆被打发干净,屋里落了灰,也没人打扫。
苏砚掖着手,目光涣漫,一寸一寸淌过里头大小物什,停在那张美人榻上,就再挪不动。
美人榻还在,榻上美人却不在了。
苏砚垂了眼睫,缓缓走去,一时恍惚,面前仿佛浮现出她从前歪在榻上的娇憨模样,或看书,或吃东西。
有时无聊至极,她就偷偷朝自己扔果核,他一抬头,她便立马倒下装睡,嘴里却还含着半块果肉,一点点小心咀嚼,不敢出声,生怕他发现似的。
他忍不住笑出声,合衣躺到榻上,深吸口气,好像还能闻见她鬓间的馨香。
稍稍抬眼,榻角的鸾鸟纹赫然闯入视线。他怔怔看了片刻,伸手抚摩,错落凹凸的质感摩过指腹,不甚舒服,他却舍不得离开。
夕阳余晖穿堂入户,苏砚用力蜷缩起身子,身影被落寞金芒勾出一道半明半暗的孤瘦弧线,嘴唇张开一线,只吐出两字。
「阿鸾……」
反复研磨,不知疲倦。
苏砚料得没错,次日晚间,他才用过晚膳,宫里就派人来下旨,召他入宫。
天色昏黄,夹着半边蒙蒙灰蓝,更远处,是几抹暗淡的橘红,映衬得整座帝京都颓靡了好些。
等苏砚行至宫门前下马,落霞已收势,四面灰暗,笼着层薄雾。墙门上灯笼高悬,牛皮纸里一点亮随风摇曳,忽明忽暗,泼洒得满地幽阒一片。
团光底下,一列人马围着正中一驾青毡小车,从漫无边际的夜色中走来,薄雾飘朦,乍看下诡异又绮丽,与苏砚狭路相逢。
领队的侍卫慌忙上前行礼,唤了声「鄂王殿下」,摆手示意队伍停下,给苏砚让道。
苏砚浅笑颔首,掖着手自己主动退至边道上,给他们腾出地方。
侍卫们忪怔住,面面相觑,瞧见苏砚微微上扬的嘴角,恍然大悟,连连道谢,继续催车赶路。
毡车从苏砚面前经过的时候,车内猛烈晃动,传出阵阵镣铐撞击声。
「苏砚!你以为用这种卑劣手段,就能取代孤,坐拥天下了么?想得美!孤告诉你,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情谊,今日能这样待孤,明日也能用同样的方法结果了你!」
「你触他心中大忌,下场只会比孤更惨,孤等着那一天!有你作伴,想来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等下了阴司,咱们兄弟俩,再好好算总账!」
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间硬生生磨砺出来,离得近些,还能清楚听到「咯咯」咬牙声。
侍卫们齐齐变了脸色,苏砚却仍旧波澜不惊,待队伍彻底从前方擦身而过,他便重新回到夹道上,背对他们,继续往前走,脚步澹定如初,不曾快一分,也不曾缓一刻。
夜色静谧,万籁俱寂,身后传来阵阵冷笑。由低声喈喈渐化作纵声狂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刺耳,随队伍一道,彻底被漆黑夜色吞没。
御书房中,承熙帝还是老样子,笔走龙蛇,一边批阅奏章,一边等苏砚。
魏如海将人引进来后,就领着宫人内侍们退下,不消多久,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他们父子二人,和一盏残灯。
「儿臣参见父皇。」
苏砚撩开衣摆,跪下叩首行礼。清隽嗓音在空荡荡的殿内回环了遍,便石沉大海,了无回应。
蜡炬上结了层厚厚的蜡花,将光晕越压越小,屋子随之深沉下来。
良久,上头才终于响起一声轻笑,嘲讽至极,「儿臣?」
承熙帝停笔,头未抬,「那日朕问你,何为君臣之道,你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得那叫一个好听。可你再瞧瞧你现如今办的事儿!臣不臣,子不子,还敢自称‘儿臣’?」
话毕,他重又伏案走笔,形容与方才无异,写下的字却大了许多,笔力遒劲,贯透纸张。
苏砚垂首,一言不发。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仿佛叫寒冰冻住。
朱批上的错字越来越多,承熙帝心烦意乱,胡乱划了一团,摔笔不再写一字,只歪在龙椅上揉捏眉心。忽的,他身体猛烈前倾,衣袍带起劲风,案头烛火随之晃了一晃。
「念在你昔日的功劳上,朕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承熙帝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还在努力压制最大的怒火,「说,你把昭云军藏哪去了?还有玉玺……」
他眼神暗了暗,「你私藏玉玺,窝藏前朝遗孤,究竟有何意图?」
苏砚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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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贵闲妃 下 V第34章[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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