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重如水银,冯骥喘息都带着小心,仿佛被人从脑袋顶上凿下根银针,三魂七魄都顺着针尖嗞溜窜走,将别院里的事一五一十禀报完就赶紧闭上嘴。
苏祉掀开眼皮,漆黑的眸子里云遮雾绕,屈指轻叩膝盖,心绪藏在云深不知处。
良久,才启唇:「就这么回来了?」
冯骥顿时汗如雨下。
入幕东宫多年,他岂会不知,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尊之躯,大邺未来的主人,其实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这问话可大可小,端看怎么回。
汗水在绒毯上泅出一片不规则水痕,他小心翼翼补充:「属下刚刚收到消息,这附近……有锦衣卫出没。」
苏祉面色一凛,他立时伏低不再多言。
也不必多言。
因贤妃娘娘的死,鄂王早已成太子心尖的一根刺,哪怕人家大势已去,依照殿下的脾气,眼里也再容他不下。趁人回京前就解决掉,是最一劳永逸的法子。
可谁能想到,十拿九稳的一次暗杀,居然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本想尽全力搜捕,将功折罪,不想又遇上了锦衣卫。
锦衣卫,就代表陛下。谁敢当着陛下的面杀人?
是不是陛下有意为之,他不敢断言。倘若是,又说明什么?鄂王,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锦绣堆里的摆设,还有什么值得锦衣卫劳师动众的?
笼中金丝雀终于闹累了,栖在架上,张着圆溜溜的黑豆眼,天真地望过来。苏祉眼带宠溺,含笑伸手,小家伙立马蹦哒过来,低头磨蹭他指背。待它蹭腻歪,他才收回手,拇指摩挲玉扳指,幽幽吐出一字:「回。」
冯骥如蒙大赦,正要下车,又被叫住。
「去打听打听,这家主人是谁。今日冒昧登门,多有叨扰,合该备份厚礼致歉,也好为这新降世的麟儿庆贺一番。」
苏祉挑开帘角,眯眼觑向竹林外若隐若现的青砖黛瓦,似笑非笑。
冯骥听懂他的弦外音。
殿下果然是不信的,倘若这家没有新生儿,就要摊上大麻烦了……
苏砚昨晚又做了那个梦。
子时中夜,一轮浅淡镜月高悬于空,照得满园风淡霜白。金堆玉砌的桂殿兰宫,门楹上刻名「鸾鸣宫」,四下悄然也没个人。
他彳亍阶前,不敢妄动。忽有银铃声荡响,一女子娉婷踏音而来,芙蓉如面柳如眉。白绫覆眼系于脑后,青丝纠缠绫带,翩翩舞于长风,如诗如画。
他双目胀涩,胸膛像被巨石倾轧,毕生所有辛酸苦楚均被铃声调动,齐齐涌上心头。
她是谁?
他好像知道,名字就在嘴边,张口却哑然,想上前询问一二,面前却赫然立起座透明墙垒,凭他如何撕心裂肺捶嚎,都无法叫对面人听见。
一墙之隔,恍若两世。
痛苦在心中盘踞到顶点,他猛然惊醒,满面冷汗,绞痛之感弥久不散。
晨光流淌,照得帐幔水光潋滟,啾鸣婉转,萦绕窗棂。他揉捏眉心,凝望帐顶黑灰色的富贵海棠纹,长出一口气。
自十三岁离宫起,这个梦就一直断断续续做到现在,成了他心头一大疙瘩。仿佛寻不到梦中女子,自己也甭想睡个踏实觉。
造孽。
他撑坐起身,狐疑地溜眼四周,停在枕边半旧的衣裳上,忖了忖,还是穿戴好,推门出去,左肩撕痛感帮他一点点拼凑完昨日记忆。
深色的血,深色的夜,而今回味仍叫他心惊肉跳。他那四哥,从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才刚回京,连城门都没摸到,他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他嘴角扯起个嘲讽的弧度。
最后的记忆停在他为黎绍挡下致命刀,黎绍背起他打马狂奔的一幕。就目前的情况看,最后兵行险招,招来锦衣卫逼退苏祉,是他赌对了。
只是……他这是在哪?
一路行来,亭台林立,花卉周环,清风抖落银杏,鹅卵石径积了厚厚一层,好似下了场墨黑的雨。
他平平扫了眼,又平平收回视线。
黑、白、灰。
自出生起,他眼中便只有这三种颜色。也是他离京七年,在无人问津的普华寺讨生活的主色调。
生于锦绣膏粱地,一朝扒下皇子衣。
他睡过穿风漏雨的房屋,盖过满是虫霉的被褥,日日对着一碟青瓜,一碗薄粥发愁,还要时刻提防那无处不在的暗箭。
他虽不贪慕权势,但,似他这类人,失了势,便会死。
而今好不容易回来,可不能就这么平白丢了性命。
水声潺潺,他阔步行进,转过一处拐角,步子陡然凝滞,抬手掐自己一下。
疼。
竟然,不是梦……
芙蓉榭旁的池塘,阮攸宁蹲在拱桥上,捧着脑壳,同水中几尾红头胖鲤鱼大眼瞪小眼,没觉察身后站了个人。
鸾、卵、乱……是了,他喊的一定是,乱!
她拍拍胸脯,眉目随之舒缓。
那,「乱」字前头又是什么,安、俺……反正肯定不是「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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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贵闲妃 上 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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