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柏还是不死心,直接问出了最终目的:「那你可否找到她们?」
那都是些个狡黠丫头,算准了他不会更改把原来主子、以后要给她们小主子做陪嫁的绣庄交个姜氏的决定,想逃走,故意带头起哄说不答应绣庄易主,否则就撕毁契约走人。
他一面不想被几个伙计牵着鼻子走,一面被姜氏闹得烦心,就想去掉那几个闹事的刺头,便悄悄打听其它绣徒的刺绣手艺如何。有人就呈上一些学徒的绣品来看,手艺极佳!他就不担心放掉云霜她们。哪曾想那些绣品是她们事先绣好迷惑他的!
蜀绣几道重要的步骤全掌握在走掉的几个人手中,他们走掉,生意也流掉了。
现在秦家就靠茶叶生意度日,虽衣食丰足,却再也达不到往日的辉煌。而杭蜀绣庄,早已落魄到卖一些当地满大街的苏绣湘绣的地步,成了汪洋里一朵不起眼的水花。
刻意选在今日来问话,是利用女儿落魄的巧妙心理。也许她也不想有人助姜氏,没准会故意隐瞒不说。但现在她想从这泥沼中脱身,免不得要吐露些真话在他面前立功,让他这个爹帮衬帮衬。
秦蓁眼神恍惚,眼中慢慢蓄起了泪光:「那一别,云霜姐姐她们把身家财产分了我一半,叫我余生保重。想来那一别,是永别了吧。爹,你为何问起这个,是有她们的消息吗?」
我有还来你问做什么!秦文柏此时大大的不悦,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
姜氏慌了,手中绣帕绞得死死的:「秦蓁,你装什么相儿,你巴不得我的绣庄开不下去是吧!」
顿时,秦文柏锐利的眼芒扫射过去,似要穿透内心。
秦蓁垂着乌黑的眸,声音透着一点凄凉的虚弱:「父母恩泽大于天,敢比泰山小泥丸,黄河有情也改道,今生两世也难还!女儿的命是爹给的,不论爹如何对我,要是对爹、对家族有助益的事,我都不敢有私心隐瞒。」
秦文柏听女儿吟的诗,喟叹了一声,也有所动容。她在家一直是沉静的性子,该不会做出欺瞒的事情来。
他蹭的站起来,语气骤然变得霜雪般冷漠:「既如此,就说第二桩事吧。你已嫁到农家,从此就是贱民,我们秦家,容不得有这一门鄙陋的亲戚。从此抬头相见不相识,擦肩相遇两不知,你可明白?」
他面容紧绷到抽动,说这决绝话时,心口也是疼了一疼。
亲手养大的女儿,怎么会不惋惜呢。
只是沈家那边。
他们得知新娘调换后,勃然大怒,说秦家给了一个次等货。再三协商下来,只能当没有秦蓁这个嫡女,全力捧刚认祖归宗的二女儿,抹白沈家的污点,他们才肯继续守约带他做木材生意。
再来他的话也是真,倘若秦蓁拖家带口的带一帮穷酸亲戚经常来讨债,于秦家名声也不利。如巧说,还是斩断了的好。
如此双重对秦家有益的事,他不能不狠下心肠。
还有秦蓁小时候算过命,命硬得很呐……那倒不提,他商人最看重的还是利益。
「哎,哎哎哎……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啊,秦蓁是秦家大小姐啊!」沉默了很久的周氏跳了起来,完全不按她想的发展啊!
箫振也站了起来,总觉得那首诗念得凄凉凄凉的,他听不大懂,也替秦蓁感到不平。
「亲家公,这是何必呢!父女亲情哪有斩得断的。你放心,我们箫家不是死乞白赖的赖子,不会想占你们家便宜!你要是想秦蓁了,大可来看望,给她带点东西,我们就不用了。何必把话说绝。」
秦文柏哼一声,不欲搭理他们,看向讷然住的秦蓁:「再说清楚一点,我们的父女关系,只有十六年的缘分!今日,尽了。如巧,我们走!」
「哎,老爷别动怒,秦蓁这死丫头没一句好话,还想冤枉是我们捣的鬼,这女儿不要也罢!」姜氏临了还不忘为自己洗清一下名声。
事实上他们进门后,连提都没提怎么换错新娘的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无端的毁她婚事,无端的断绝父女关系,都不用考虑给她喘息的机会。这也是她爹生意上的法门,只要有利的事,就去做,还得抓紧时间。
秦蓁目送他们背影离开,跪下双膝,哽咽磕头:「女儿拜别爹,望爹以后福寿绵长,望秦家蒸蒸日上。」
等脚步声走远得彻底听不见了,秦蓁抬起手,云淡风轻的抹了下脸上的湿润,眼角勾出一抹薄凉。
等她抬头,看到门牗左右侍立了七八个人头,不知从何时开始偷听的!秦蓁那双泛带凉意的眼睛,眨巴了几下,乌黑的鹿眼转而蒙上一层惨淡的雾气。
桌上那壶雀舌热茶,一直等放凉了,也被人动过一口。
金绥玉饰,就这么晃眼而过,不仅一点光辉没留下,还衬得这间堂屋越发黑沉丑陋!
「哎呀!」
周氏哭丧着脸,抽脚往跪着的秦蓁身上踹去:「你怎么那么没用啊,堂堂大小姐说卖就被卖,连亲生父亲都不待见!」
秦蓁皱眉起来闪躲,立在对面,道:「大娘,我爹听信姨娘蛊惑,我也实属无奈。以后自当孝顺爷奶,尊敬大娘,尽我该尽的本分。「
箫振跺脚:「周氏,这件事秦蓁没有什么错,都怪那爹太心狠了!你踹她作甚。」
周氏还是不敢相信的问:「你在家到底犯什么错了,是不是有不正当的行为举止!你爹亲骨肉都舍得抛下啊!」
秦蓁敛下的眸光微微闪动,她字句清晰道:「我一直规规矩矩待字闺中,去城里打听,连我的消息都很少,绝对没有任何风言风语。这种气话大娘就不要说了吧,我现在与箫家是为一体,二弟秋试在即,巡甲不时会来探听学子的家貌风气,届时误传谣言,对二弟不利啊。」
至于小时候算命的事,当然只字不能提。咬定一切是姜如巧挑唆的就对了。
一席话将周氏满腹的委屈堵了回去。她支支吾吾,满肚子气,有口难言,气得想找地方哭去。
外边围观的人皆唏嘘不已,有议论秦文柏薄情寡义的,有笑话周氏美梦破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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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绣娘 上 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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