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赐蜜糖妻 卷二 V第三十章[11.15]

  这场面实在太过滑稽讽刺,萧让眯着眼看了会儿,伸手放下了帘子。
  大燕朝有明文规定,官员无故早朝迟到,罚一个月的俸禄。
  这一个月的俸禄对萧让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两袖清风,祖上又无家产的沈阶沈大人来说,就是关系到日常吃饭的大事了。
  马车里,一身石绿色官袍的沈阶拱手道,「多谢侯爷出手相助,愿意载沈某人一程。」
  萧让倚在车厢一侧,神色疏朗地摆了摆手,「上次本候负伤,还未来得及谢过沈大人和沈夫人前来探看。」
  「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沈大人有难处,本候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沈阶见萧让这么说,方才点了点头,理了理衣摆,坐于车厢另一侧。
  虽说两人同朝为官多年,可经手办的差事不同,至交好友圈子不同,故而两人真不曾有什么来往,更没说过几句话。
  而且这沈阶素来是个刚正耿直的,虽说长了一张能把成安帝说的面红耳赤的巧嘴,可下了金銮殿,是一句废话也没有,嘴巴紧闭的活像个蚌壳。
  两人一路无话,眼见着快到了宫门处,萧让斜倚在车厢一侧,不经意开口道,「本候听闻,沈大人上个月拒了参知政事王敬孚王大人的酒席,昨天又放了翰林掌院学士胡文忠胡大人的鸽子。」
  「沈大人,虽说这王、胡两家的饭都不怎么好吃,可若是都拒而不吃,只怕也是一件麻烦事。」
  萧让之所以会说这番话,也存了些试探沈阶的意思。
  毕竟,眼下满朝文武皆已明里暗里站了队,这位刚正不阿的沈大人,却好像没有投向任何一方的意思。
  虽说这些年来,成安帝每每被这位沈大人搞得头大,可打心眼里也最为信任这位沈大人。沈阶在六品谏官的位置上一坐便是三年,按他今天参刘大人、明天参李大仁的频率,政绩如此突出过人,早该提拔了。
  可一个「沈阶」上去了,还会有下一个「沈阶」敢站在金銮殿上直言吗?
  成安帝为了一己私心,把沈阶按在这六品谏官的位置上一呆便是三年,若不是成安帝暗中要保他,他又怎会安然无恙到今日?
  沈阶听了萧让的话,久久没有回答。
  萧让也不勉强,毕竟隔着文武之防,两人又并非熟识,凭什么要求别人掏心掏肺呢?
  再者,沈阶若真不想回答,他也不能把剑抵在沈阶脖子上逼他,不是吗?
  从今早出门儿,沈阶便在想今日早朝该如何应对王、胡二党,没想到萧让竟是如此直白的问出了这个问题,不禁一时有些错愕,暗叹「平阳侯爷果真是直率之人」。
  只见沈阶深思片刻,开口道,「既然侯爷问了,沈某人便如实答。」
  「王、胡二党,太子、四皇子两派,文武百官如何选,都不要紧,沈某人怎么选,也并不要紧。」
  「自大燕朝开国起,千秋万代以来,身为臣子,尔等效忠的,只有金銮殿上那一人而已。」
  萧让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惊。
  萧让素来觉得文人最擅长摆弄口舌,还以为沈阶会耍花腔随便糊弄他一番,没想到,他竟是实心眼儿地说出了这一番令人醍醐灌顶的话。
  没错——无论是四皇子还是太子荣登大宝,都没什么区别。这世道还是一样的转,万民众臣心中所臣服的,只有大燕朝的「天子」一个人——谁管那天子曾是哪个皇子出身?
  沈阶说罢,又朝萧让拱了拱手,「侯爷有雄韬武略,自然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道理。朝中文官争一争也就罢了,若是各位国公、将军、王爷也要争上一争,那真真便成了烈火浇油一番,朝纲必乱!」
  萧让知道沈阶是一腔好意,在暗示自己不要被蛊惑着卷进这场斗争,噙了一抹笑道,「沈大人不愧有「直臣」之名。」
  沈阶笑的疏朗,「世人说沈某人「直」,大抵是迂腐之意更多些。殊不知,这人要等了却身后事,才能知道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萧让玩味,「哦?沈大人想留的百世清名?」
  沈阶摇了摇头,「沈某人不敢,只求不遗臭万年罢了。」
  一转眼,就到了年关时节。
  大燕朝开国以来,历年除夕佳节,皇帝都在承光宫中设下除夕宫宴,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每逢除夕当日,宫中张灯结彩,君臣齐聚一堂欢度佳节,犒赏过去一年的辛劳。
  今年与往年相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十日之前,成安帝便早早地在金銮殿上说了除夕宫宴的事儿,众臣得了吩咐,记好了赴宴的流程和时间,那厢,内务府和司礼部的太监宫人们也没闲着,光是为了定下除夕宫宴的菜色,便先先后后请成安帝看了三遍菜色单子。
  如此上上下下忙活了数日,终于等到了除夕宫宴当天。
  除夕当天下午,迎着西风拂面,飘雪片片,文武百官携着家眷纷纷进宫。
  冬日的禁宫如一幅浅淡适宜的水墨。庄严的殿宇藏于风雪之中,一片白雪皑皑里,亭台楼阁掩映,斗拱飞檐上披着圣洁的雪衣,银装素裹下的丹墙金瓦分外迷人。
  飞玉雪花纷纷落地,这禁庭之中似是玉宇琼楼,宛如仙境。
  萧让伸手亲自接了顾熙言下马车,低头望着一袭冬装的美人儿,伸手拢了拢她身上兔毛滚边儿的锦缎披风,温声嘱咐道,「今日西北风吹得厉害,眼瞧着距离宴席开始还得等上半个时辰,这殿前又无遮蔽挡风之物,夫人切要记得拢紧衣裳,带好兜帽,莫叫风寒的病情又加重了。」
  说罢,高大的男人又从身侧桂妈妈的手中接过暖手炉,塞到了顾熙言的小手儿里。
  一连多日过去了,萧让手臂上那两道狰狞的伤口逐渐愈合,伤口的血痂也褪了两层,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疤痕。
  萧让从小是在刀枪马背上玩闹着长大的,眼下瞧着这伤口,满心觉得无所谓。可顾熙言却不依,每天晚上沐浴过后,都要拉着男人,亲自在那粉色的伤疤上细细涂上一层生肌愈肤膏。
  据顾熙言说,这药的药效极好,每天敷在伤口上用了,便不会留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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