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宫女要出阁 卷二 V第四十四章[09.02]

  「侯爷还不肯认么?当年事,我多番求证,无数人见证过侯爷的家犬对她丈夫动手。侯爷敢对天发誓,说自己不曾做过么?」
  「侯爷可知,您仗势欺人,毁人贞洁,对旁人造成了何等伤害?她因你暴行痛失腹中骨肉,为夫家所不容,名节受损,为万夫所指,无奈唯有寻死……」
  当日初闻这些事时,他的心几乎痛得麻木掉了。每每想及他当成神明一般倾仰的阿言被人如此轻贱,就心中揪痛,难以呼吸。
  「若非我救下她,于此时,只怕红颜已殒,秀骨成灰……侯爷害人一生,致人家破人亡,就因您权势滔天,便可推得一干二净,说您不记得了么?」
  安锦南听了大概,见应澜生一幅恨极的模样,探手从袖中捋出那枚金凤冰蚕香囊,百无聊赖地把玩一番,缓声道「确实不记得。」
  他手上人命沾了无数,哪能一一记得姓名?司刑官手底下拷打了三日的妇人也不是没有,他怎知那是何人?
  「嘭」地一声,应澜生掀了桌子,他双手握拳,朝安锦南扑来,一把攥住安锦南的衣领,目龇欲裂地道,「你怎能说得这般云淡风轻?那是人命,几条活生生的人命!你欺她辱她,害她若此,怎可轻飘飘一句不记得了,便将她所受的一切苦楚抹清?」
  安锦南没有闪躲,他任他无礼地揪住自己的前襟。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目光,淡淡道「不然呢?你欲再行刺本侯一回?为她逝去的丈夫、胎儿偿命?」
  应澜生眸子猛缩,伸出去的那只手有些发颤,他神色纠结,嘴唇紧抿,许久,方松脱了对安锦南的钳制。
  「侯爷有证据么?」他坐回原位,愤怒似乎平息了几许。
  挑眉看向安锦南,沉沉地道「侯爷是何意,澜生不明。」
  安锦南从鼻中「哼」了一声,指尖捋着那香囊上面的穗子,「本侯处置你,处置应家,需要证据?」
  他像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般,嘴角弯起,轻轻地笑出声来。
  「是你太高估你们应家势力,还是太看不起本侯?这般粗浅的设伏,觉得本侯瞧不出?」
  应澜生紧紧攥住袖子,盯住安锦南道「澜生不过想与侯爷求证当年事,侯爷说的,请恕澜生……」
  「你倒不曾蠢透!」安锦南道,「知道会祸及你应氏一族,行事之时,借刀杀人,借力打力,筹谋的不错。」
  应澜生嘴唇紧抿,不曾答话。
  听安锦南缓缓道「你知道丰家想张扬本侯与丰钰的事,着人故意怂恿丰家,叫他们的人做你的前哨,隐藏好你背地里的势力。你亦有几分手段,可保那刺客宁死不吐真言,可你万万不该将本侯当成了傻子!」
  安锦南语调陡然转厉,身体驱前,隔着翻倒的桌案,一把拧住应澜生的脖子。
  「本侯便在你眼前,若要行刺,何不大大方方的动手?用一个女人做饵,引本侯至此,你不觉自己行事卑鄙,半点都不硬气?」
  「既怀疑本侯伤了你宝贝的那人,何不就此替你那心爱之人报仇?本侯便是瞧不得你这故作深情的模样!分明是个不顶用的孬种,却来替旁人找本侯叫冤!」
  他手上用力,不论应澜生双手如何抓扯,都无法让他的手掌松脱。喉中的手不断缩紧,空气从胸腔中一点点流失。
  应澜生并不怕死,他唯独不能容忍安锦南这种品行低下作恶多端的人轻视于他。可他说不出话,连呼吸都不能。
  死亡近在眼前,他在等……撑下去,只需一瞬……
  他目光艰难地看向烧着滚水的小炉。
  安锦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骤然嗤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在等,那炉火里面的药力发作?」
  应澜生双目猛地瞪圆,不敢置信地看向安锦南。
  安锦南目中滑过一丝轻蔑,手上一松,放开了他。
  应澜生捂住被攥出青紫瘀痕的脖子,目光惊恐地看向安锦南。
  他从软垫上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遮住身后窗纱透进来的光线,手中冰蚕香囊轻轻摆动了下。那穗子通体金丝织就,发散出明晃晃的光点,刺眼而鲜艳。
  「你提水斟茶之时,在炉中投了香屑。」安锦南语气轻松而笃定,握住香囊凑在鼻下深嗅了一下,淡淡笑道,「所以本侯才说,你蠢。你把本侯当成什么人?」
  「本侯疆场上,隔百里飞箭取敌首。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啧啧……本侯与你多言都嫌失了身份。」
  他不屑地迈步跨过应澜生。
  行至帘前,脚步顿了顿,「你埋伏在外的杀手,已给本侯的人挑了。」
  应澜生如坠冰窖,如何不能相信,他苦心筹谋,终于盼来这一刻,竟早已给人看破,轻松推翻?
  「应家在背后,开凿多处盐井。把持辽东盐市多年,赚的也该够了吧?」
  安锦南叹息道「应从云在京中做到四品大员,身为御史,弹劾无数昏官,他长子安守樊城,孝名远播,从来不参与政事,亦不勾连官府。凭一己之力,撑住樊城应氏全族,这样的贤人,当真有么?」
  安锦南轻嘲「为了守住这盐里藏着的数不尽的雪花银,应荣,你当真牺牲不小呢。」
  可惜,当今盐政是我嘉毅侯。
  安锦南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阔步从屋中走了出去。
  室外,大雪铺地,崔宁躬身上前,秉道「侯爷,钉子已经全部拔除,共三十二人,早在昨晚就已埋伏在附近各处。」
  安锦南轻哼一声,并未回头。
  淡淡丢下一句「给本侯将这匾额砸了。」
  崔宁躬身应是。
  伴着一声巨响,屋中脸色灰败的应澜生不由自主地颤了下身子。
  他绝望地抓住头发,将一丝不乱的儒巾扯落。
  低低地弓下身去。眼泪大滴大滴的砸在地面上。
  他不甘心。
  怎么会?
  怎么会?
  他生怕安锦南再有脱困之机,早早备下那软骨香,专用来对付安锦南这种习武之人。
  等到安锦南头脑昏沉地离开,他埋伏在道旁的人就可齐发百箭。而这一切,谁能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分明从头到尾,布置得毫无破绽。
  怎么会,怎么会让安锦南看出来?
  他纵不惧豁出命去替阿言雪恨,亲手宰了那安锦南。可他的族人怎么办?他爹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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