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隔着窗户听见,对春桃道:「薛猎户对狗还真上心。」
春桃笑道:「人心都是肉长的,那狗天天跟在脚边寸步不离,眼睁睁瞅着被人打死,让我也舍不得剥皮吃肉。」
正说着话,见桃花小心翼翼地托着只汤碗往这边走,春桃赶紧迎出去,「我来吧,当心摔了。你娘也真是,就让你端着来?」
桃花仰着头笑,「我娘在剁肉馅,夜里汆丸子。我能行,在家里这些活计都是我干。」
汤碗里盛得是香薷饮,里面除了香薷、厚朴、白扁豆还加了蜂蜜,炖得糯软香甜,完全没有苦味。
杨萱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对桃花道:「待会儿让你娘也给你盛一碗,夏天喝了消暑气。」
桃花摇摇头,「这是给姑娘和老爷喝的。」
杨萱笑道:「就说我让你喝,你娘一准儿会答应。」因见桃花发髻有些歪,便取出梳子,「你站近点,我给你重新梳梳头发。」
说着将她发髻打散,边梳着边道:「桃花头发真好,又多又黑。」
桃花脆生生地回答:「因为我吃山核桃,我爹每年秋天进山打核桃,我娘说吃核桃头发就长得好。」
杨萱笑笑。
其实那也未必,她平常没少吃蜜渍核桃仁,但是头发还是不甚浓密,还不如桃花的多。
反倒是杨芷这个不爱吃核桃的,却长了一把好头发。
可见头发好不好不在乎吃什么,可能就是天生的。
杨萱将桃花头发梳顺,先高高地结成两个麻花辫,然后在头顶盘成双丫髻。
春桃见桃花束发的布带已经旧了,打开杨萱妆盒翻了翻,抖出一条湖蓝色绸带来,「我记得姑娘有两根这样的,还想给桃花系上,怎么只剩一根了?」
另外一根她用来给萧砺包扎伤口了。
杨萱梗一下,搪塞道:「不急着找,先用那对水红色的,水红色的好看,再把那对粉紫色木槿花拿出来。」
春桃依样找出来。
杨萱用缎带将发髻固定好,两边再各插一对小小的木槿花,举起靶镜问桃花,「好不好看?」
桃花对着镜子左照右看,兴奋得面颊潮红两眼放光,不安地看向杨萱,「我娘……」
春桃打断她的话,「姑娘赏给你的,你就收着,待会儿我跟你娘说。」
「多谢姑娘,多谢春桃姐姐。」桃花连忙屈膝行礼,两眼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靶镜,咧开嘴笑了笑,抬手摸一下精巧的木槿花,「静姑姑也会做绢花,可是没有姑娘的好看。」
春桃随口问道:「哪个静姑姑,田庄里的?」
「不是,」桃花摇摇头,「静姑姑住在吴家村,离田庄十里地,她跟方婆婆做了绢花就拿到集市上卖,还卖手帕跟荷包。」
春桃抿嘴儿笑。
杨萱的绢花都是从扬州带过来的,质地和式样都没得说,怎是乡野女子做出来的东西能相比的?
可这话却没法对桃花说,说了她也不懂。
杨萱知道这位静姑姑。
静姑姑本是山东人,跟寡母相依为命。
后来寡母重病,静姑姑自愿嫁给个行商的鳏夫,带着寡母来到大兴。
只可惜好景不长,静姑姑没过两年好日子,鳏夫因病过世,婆婆说她克夫,将她跟寡母赶出门。
吴家村里正见她可怜,将家里空闲的旧宅子借给她住。
前世杨萱住进田庄的时候,桃花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大姑娘,做得一手好女红,她的针线活儿就是跟静姑姑学的。
打发走桃花,杨萱问春桃,「我往年穿小的衣裳都哪里去了?」
春桃笑道:「姑娘是想找出来给桃花?先前那些棉布的大都拆洗做袼褙了,有些绸布的做了鞋面。留下的都是云锦素缎等好料子,她们在田庄怕是不方便穿。」
杨萱想一想,道:「回去找找吧,有合适的就送过来,收着也白收着,放久了布料都旧了。先前我娘找出来一匹雪影青的绸布看着就发黄。」
春桃含笑答应着,瞥见那根湖蓝色绸带,又开始嘀咕,「昨儿姑娘歇晌,我收拾簪子的时候还在,怎么就没了呢?」
「找不到算了,」杨萱漫不经心地说:「这根足够长,剪成两半送给桃花也能凑合着用。」
站起身寻到剪刀,目光无意中扫过墙上那副年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手里剪刀也险些落地。
年画是工笔画的富贵有余,五六株盛开的牡丹花旁,游动着数尾嬉戏的红鲤鱼。
牡丹花有魏紫,有赵粉还有一株两色的二乔。
而眼下,二乔浅粉色花瓣上,明显一道暗红的血渍。
很显然,是她昨夜无意间蹭上去的。
幸好夜里灯光不若日光明亮,而且那位彪形大汉只顾着床底衣柜等处,并没有注意一览无余的北墙上的这幅画。
这才侥幸躲过。
可杨修文就不一定了,文人学士最爱鉴赏字画。
昨晚是因担心杨萱无心顾及,可如果他再来,肯定会看出端倪。
年画上的血渍虽然已经变得暗红,可看上去仍很新鲜,绝对超不过三日。
而且不知道年画背面以及墙壁上有没有沾上血,倘或杨修文掀开看,又该如何解释?
杨萱胡乱寻个由头将春桃支走,快步走到北墙根,轻轻掀开画幅。
果然年画背后一个小小的血手印。
好在墙面仍是白的,并没有沾染血渍。
杨萱暗松口气,思量片刻,去书房找杨修文。
杨修文正俯在案前看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杨萱,清俊的脸上立刻漾出和煦的微笑,「阿萱今儿没歇晌觉?」
杨萱嗯一声,嘟着嘴道:「早晨起得晚,要是歇了晌觉,夜里又睡不着了。爹爹在干什么?」
杨修文笑道:「看看这半年的账目,阿萱有事儿?」
杨萱期期艾艾地说:「爹爹,咱们能不能今儿就回京都,我不想在田庄过夜……我怕。」
杨修文了然,温声道:「阿萱不怕,有爹爹在,今天夜里不会再有人来了。现下天色已晚,赶回去怕关了城门,再说夜里爹爹还约了佃户们谈事情。今天把事情做完了,明儿咱们吃过早饭就回去,好不好?」
杨萱在田庄待得习惯,想回去只不过是怕杨修文去她屋里瞧她,闻言便乖巧地点点头,「好。爹爹谈什么事情,我也想听。」
杨修文却是会错了意,以为杨萱是因为害怕想要跟自己待着,笑道:「是商议明年的农事,种什么庄稼谷物……阿萱要是不嫌无趣,就过来听听。」
吃过晚饭,杨萱便跟杨修文到了书房。
前来议事的佃户有五人,看到杨萱在,并不太惊讶,俱都恭敬地招呼声「二姑娘。」
杨萱冲大家笑笑,安安静静地窝在杨修文身旁。
养大白鹅的张大爷先开口,「东家说好好的地不种高粱,那种什么?」
杨修文笑道:「不是不种高粱,高粱仍是要种,但不用种这么多,省出半数来种红薯。红薯产量高,一亩地能产上千斤,是高粱的一倍有余。人能吃,鸡鸭等禽畜也能吃,比高粱合算。」
张大爷皱着眉头满脸都是质疑,「真的?一亩地产一千斤粮食?这玩意儿咱没侍弄过,能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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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敛财 卷二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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