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太爱子心切,跳着脚骂郎中庸医骗钱,非要赖掉诊金不给。
郎中岂能受这个气,「唰唰」把先前写好的药方撕了,抓好的药也拿了回去。之前吃的三副,权当喂了狗,拔腿离开夏家。
当天干鱼胡同周遭的几家药铺都知道了夏太太的德行,等到夏太太来请,坐馆郎中要么出诊未回,要么有事没来,要么干脆说没空。
夏太太只得跑出去五里路请回来个郎中,重新开了方子。
杨桐去的时候,夏怀宁刚吃过两副药,稍微见强,这才能说出那般有条理的话。
辛农等人在京都待了七天,第八天一早告辞离开。
杨修文与杨桐骑马一直送到京外十里地,这才分手告别,等回到家门口时,正见一人颔首作揖地跟门房打听什么。
那人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件青莲色直缀,袍边缀一块不俗的黄玉,皮肤白净相貌周正,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杨修文下马,客气地问:「这位小哥,是有事还是找人?」
那人忙上前行礼,「敢问可是杨修文杨世叔?」
杨修文打眼一瞧不认识,疑惑地问:「小哥如何称呼?」
那人道:「我姓范,单名一个诚字,家父名讳上成下瑞。」
杨修文恍然。
范成瑞是范先生的第三子,一直外放为官,面前这人便是范成瑞的儿子,范先生的孙子。
他还是七八年前见过范诚一次,一晃眼,先前的孩童长成了大小伙子,竟然认不出来了。
杨修文忙将他请到书房,又引见了杨桐。
厮见过,分主宾坐下后,范诚道出来意,「我一直随家父住在吕梁,因明年要考童生试,所以提前回来准备一下。祖父说世叔学问通达,而且家里杨桐贤弟也正在读书,便打算带我来拜见世叔。不巧临出门前,有个急症请他去看,病患为大,我只得冒昧独自前来。」
杨修文笑道:「无妨无妨,你我两家乃是世交,自该经常走动,谈不上冒昧。阿桐也正准备童生试,你们经常探讨也便于彼此上进。目前阿桐在鹿鸣书院就读,不知阿诚是如何打算?」
范诚又作揖,「正要劳烦世叔引荐。」
杨修文道:「鹿鸣书院几位夫子学识都不错,学风也正,今年科试有四人考中生员。不如跟阿桐一起,来回路途倒也便宜。」
范诚连声答应,「好好,」又对杨桐行礼,「以后仰仗贤弟帮衬了。」
当下杨修文考校过范诚学问,写了封引荐书交给他。
从此杨桐就有了范诚这个小伙伴。
而杨萱多了辛媛这个玩伴,生活也热闹了许多。
三个人一起看书,一起弹琴,一起做针线,虽然偶尔有些小口角,可没多大会儿就烟消云散重归于好。
只有王姨娘忧心忡忡,百般焦虑,趁着杨芷过去西跨院的时候,便说起自己的猜想,「我觉得表姑娘怕是要留在京都了,阿芷啊,你可长点心吧,别让她把你的亲事抢了。」
「姨娘想多了,」杨芷笑着摇头,「大舅母说只住一年半载的,就算是住两年,阿媛也才十二,不着急说亲。再者,大舅一家都在扬州,难道她自己留在京都?」
王姨娘叹道:「你呀,以后少学那些琴棋书画,能会听会弹就行了,这玩意儿也不当饭吃,别跟太太似的,学这些学的脑子都不够使了,到现在账本都看不透彻……你想想,大舅太太只剩下这个闺女,岂不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扬州跟京都差着几千里,吃穿都不同,季节也不一样,谁舍得孩子受这罪?我估摸着,大舅老爷许是打着在京都为官的谱儿,先把闺女送过来熟悉一两年,然后在京都找个婆家。」
杨芷默默思量着没有言语。
王姨娘又道:「不管是不是这个打算,你防备点没错。平日里来往,多注意着她有什么毛病,比如吃饭挑剔或者爱打骂下人,或者身上有什么不好说的症候,都先记着,以后要是需要,就把口风露出去……」
「这不好吧?」杨芷讶然地睁大双眼,「媛表妹是自家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倘或她有不妥当的地方,告诉她改过来就行,为什么还得张扬出去?」
王姨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怎么就不明白,先前就跟你二姑娘两人,二姑娘比你小,理应你先出嫁才能轮到她。现在多了个表姑娘,表姑娘跟你可没有先后顺序,有好的人家,说不定她就捷足先登。你肤色暗淡,在相貌上讨不着便宜,性子又沉闷,跟那两位一比,终是逊色半分。如果再不暗中使劲,那些门户高的人家怎么能瞧中你?」
杨芷茫然地摇摇头,「姨娘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总是教导我尊重嫡母,忍让阿萱,这会儿整个都变了?」
「那时候你小,不懂得假装,要是我教给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能做得来,还不得惹太太生厌?现在你大了,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了……这十年过去,太太已经了解你的本性,即便言行有些出格,她也不以为你是有意而为。」
杨芷完全不认同,「母亲不会的,姨娘早也说过,母亲心性豁达,不会计较这些弯弯绕绕。」
「那是以前,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王姨娘着急地道:「太太待你再怎么好,总归隔着层肚皮,别说比不上二姑娘,就算是表姑娘,也说不定谁更亲近。女人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你别不当回事儿,如果嫁不到个好人家,有你后悔的时候。」
王姨娘话匣子一开,便有些刹不住,「早年太太陪嫁了四个丫鬟,采翠模样最出挑性子最要强,既不当小也不做妾,自己相中了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死活求了恩典放出去。成亲第二年,因为难产身子受损,货郎连根参须子都买不起,活生生熬死了。还有扶梅,嫁到真定田庄的管事家里,之前来给太太磕过头,那会儿刚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跟三四十岁似的……姨娘虽然守了半辈子寡,可不缺吃不缺穿,又生了你们一儿一女,阿芷,姨娘现在就指望你了,你嫁个显贵人家,到时候给你父亲提点两句,说不定姨娘还能再生个孩子……」
「姨娘别说了,」杨芷霍然起身,「我还有事儿,过两天再来看您。」挪着细碎的步子,飞也似的逃离了西跨院。
直到走到西夹道才渐渐放慢步伐。
西夹道旁种了十几竿修竹,清风徐起,吹得竹叶婆娑作响,像是大雨沙沙又似人语喧哗。
杨芷看着青翠的竹叶出神。
她虽然在辛氏跟前长大,可辛氏让她记着王姨娘生育之苦,时不时让她去西跨院陪伴姨娘。
王姨娘对她嘘寒问暖,更多的却是教导她孝敬辛氏。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王姨娘对辛氏心存感激,又别无他求,所以才本分地待在西跨院,不争不抢。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王姨娘本非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甚至还有些可怕……
杨芷心神不定。
她本能地觉得应该把王姨娘说过的话告诉辛氏,可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不断地劝阻她——王姨娘才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亲娘,她肯定不会害你,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多防备些总没有坏处。
杨芷收拾好心情,脸上带着浅浅微笑踏进玉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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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敛财 卷一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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