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敛财 卷一 第三十六章

  杨萱瞧见西窗底下多了几只花盆,里面压着枝子,已经有嫩黄的新芽发了出来,便凑过去问道:「是养得什么花?」
  陆氏答道:「压枝的是两盆月季一盆蔷薇,过几天就移到土里栽着,另外种了几样草花,还没发芽。你三舅舅说了,过几天天暖了,去弄棵梧桐树栽在院子里,树下摆张石桌石椅,夏天可以乘凉。」
  辛渔已经将水倒进水缸里,提着水桶从屋里走出来,正听到陆氏的话,便笑着问道:「萱萱觉得种什么树好?」
  杨萱想一想,回答道:「要是乘凉就种叶子多的树,或者桂花树,要是好看的,我喜欢西府海棠和白玉兰挺好。」
  话音刚落,瞧见辛渔的左手,食指明显少了一个指节,断裂处尚未长好,颜色明显比别处深。
  「三舅舅,」杨萱上前,抓起他的手,眼圈立刻红了,「还疼不疼?」
  辛渔轻轻拍一下她肩头,柔声哄道:「早不疼了,萱萱不哭啊,没事的,一点不耽误干活。」
  杨萱只觉得心酸。
  曾经三舅舅每天只是莳弄花草、逗逗鸟雀,再就架着鸟笼子去逛古董铺子。
  他眼力好,往往能淘到珍稀东西。
  杨修文书案上摆着的那方刻着犀牛望月的澄泥砚就是三舅舅淘来,转送给他的。
  这样一个不知生活疾苦的富贵闲人,现在却要亲自劈柴担水,说不定还得自己掏粪池。
  当初三舅舅为什么要在众多宾客面前出丑?
  杨萱与三舅舅相处虽然只有短短数月,可三舅舅能将麻衣贴身穿着,他就绝对做不出在祭奠礼之前夜宿青楼的事儿。
  杨萱展开衣袖擦去眼角的泪,仰起头,低声问道:「三舅舅,您是不是早就想离开扬州,想跟白鹤书院分开了?」
  辛渔怔一怔,手指移到杨萱腮边,轻触了下,「进屋洗把脸,当心让风吹皴了。」忽而又笑,「身上没带着帕子,怎么用袖子擦眼泪,都这么大的姑娘了。」
  很明显是避开这个话题,不想回答。
  杨萱吸吸鼻子,「换衣裳换得急,忘记了。」
  陆氏已经兑好温水,绞了帕子。
  杨萱擦把脸,从秦嬷嬷手里接过包裹,摊平在桌面上,将喜蛋拿出来,「有件大喜事告诉舅舅,我娘生了弟弟,十七那天生的。」
  陆氏看着喜蛋惊喜万分,「上次你娘说就是这几天,没想到这么快,你娘身子怎么样,生得顺不顺当?」
  旁边秦嬷嬷回答道:「太太是大前天一早开始发动,未初生下来的,还算顺当。不过太太这个年岁,又是许久没有生育过,着实受了些苦,这几天一直躺着休养。昨天洗三也没正经过,就请稳婆给二少爷洗了洗,太太说等满月一道过。」
  杨萱接着道:「我爹已经给大舅舅他们写了信,说不定大舅母她们会过来。」
  辛渔神情淡淡的,并没有多大反应,只开口问道:「孩子生下来多重,可有了名字?」
  杨萱笑吟吟地回答,「刚生下来的时候是六斤八两,可我觉得这两天又重了,抱着沉甸甸的。爹爹一早就取好了名字,叫做杨桂,桂花树的桂。」
  「杨桂,桂,」辛渔轻声念两遍,唇角浅浅露一丝笑,「姐夫和大哥一直能合得来。」
  杨萱听懂了辛渔的话。
  这时,陆氏已取出两个匣子,「长命锁是给桂哥儿的洗三礼,另外有块田黄石,留着桂哥儿长大了刻方小印。」
  边说边打开匣子。
  长命锁小小的一只,很普通的样式,份量也不重,色泽却极亮,像是新买的。而田黄石却已是有了些念头,质地温润光洁,隐约可见里面一条条细密的萝卜纹。
  杨萱道谢收下,又将给辛渔的长衫和给陆氏的两块布头并纸墨取出来。
  辛渔看到纸,笑道:「萱萱上次问我做纸笺的方子,我写下来几个,给你看看。」
  大步往里屋寻了本小册子出来,翻着指给杨萱看,「水田笺和云母笺我以前都做成过,没有问题,另外几种我就是粗粗琢磨出来的,还没来得及试。」
  杨萱翻来翻去爱不释手,娇声道:「三舅舅能不能借我回去抄下来,抄完了马上还给您。」
  说话时,大大的杏仁眼圆睁着,小小的唇嘟着,粉嫩的脸颊像是春天枝头初初绽开的桃花瓣,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恳求。
  辛渔忍俊不禁,「本就是给你写的,如今我没心思弄这些。你回去试试,要是做不成,咱们另想辙子。」
  杨萱欢喜不已,高兴地说:「多谢三舅舅。我最近开始学下厨了,等做出好吃的点心,就孝敬给您和舅母尝尝。」
  辛渔笑着拍拍她肩头,「萱萱真能干。」
  杨萱记着辛氏说过的话,见无别事,遂提出告辞。
  辛渔并不挽留,亲自送她往外走,边走边道:「往后萱萱少往这里来吧,别惹得你爹不高兴,让外人瞧见也不好……回去让你娘放心,我既是能够舍得家业出来,自然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清娘。」 压低声音,「萱萱知道,舅舅手里不缺银子,不会真正为生活所迫。」
  「可是……」杨萱迟疑着开口,「三舅舅买两个打杂的下人吧,最好是两口子,男的给舅舅看着大门,还可以劈柴担水,女的帮舅母洗衣做饭。」
  辛渔思量片刻,点头,「好,且过去这三五个月,等入秋就买。」顿一顿,又道:「要是以后听到我什么不好的消息,千万别当真,舅舅虽然无能,基本的道义却是有的……也劝着你娘别跟着生气。」
  不等杨萱反应过来,伸手拉开大门。
  门外赫然就是杨家的马车,张奎手里拿一把大大的棕刷,正给马刷毛。
  杨萱吃了一惊,问道:「不是让你在旁边胡同等着?」
  张奎恭声道:「先前有位爷让过来,说靠边停着能容人通过就成,不用隔这么远,不方便……就是住在第五户那家的军爷,上回来时碰见过,个子挺高挺瘦。」
  个子高而且瘦,八成就是萧砺了。
  上次还因此而找茬,这回怎么就变了呢?
  不过,马车停在这里本就不妨碍别人,杨萱没有多想,扶着春桃的手上了马车,跟辛渔挥了挥手。
  张奎甩起马鞭,车稳稳地驰去。
  秦嬷嬷低声开口,「姑娘,我觉得这边三舅爷的情形,最好先瞒着太太。太太在闺中时,跟三舅爷最合得来,要是知道伤了手,怕心里不自在。反正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不如瞒到出了月子再说,姑娘觉得呢?」
  杨萱想起三舅舅晃晃悠悠担水的模样,又想起他被剁掉一个指节的手指,沉闷地道:「好。」
  辛氏知道了,也只是徒然跟着担心,何必给她添这许多烦恼。
  秦嬷嬷又叹:「三舅爷年幼时候最是机灵,比大舅爷和二舅爷认字都早,学东西也快,别人都说以后三舅爷会继承老太爷衣钵……怎么活着活着就成这样了呢?」
  杨萱默不作声地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杨家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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