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池镜挑起了眉,面上无声的笑容如涟漪一般越泛越开。「我要他将来的皇后。」他一字一顿,缓缓道,「小郎将,我要你嫁来大燕。」
幽幽光影落在他面容上,将他泰半面庞匿于黑暗之中,只留一双眼,亮如开了刃的刀锋。
江月心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好半晌,她才惊道:「五殿下,你要我做什么?我是武功好,可我也不可能替你大燕国打仗!就算是要我为质子,可死一个我,并不足惜……」
魏池镜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并不言语。他的深邃眉目像染了冰霜,让人看着便察觉到微微的寒气。但是当他瞧着江月心的时候,那冰寒却有些化开了。
许久后,他道:「小郎将,你总是如此。你永远不懂我在说些什么。」
「可不是吗?」江月心受了这句话,「我哪能猜到你在想些什么呢?你拐弯抹角教训我的时候,我都当是在夸着我呢。」
「……罢了。不懂也罢了。」他喃喃了一句,便笑道,「没错,我就是想以你为质。你是李延棠的皇后,旁人可以不在乎你,他必然在乎。挟小郎将在手,便是扼住了天恭的君王。」
江月心愣住了。
「你昏睡了两日,我已将你在不破关城被俘的消息放了出去。你说,李延棠会不会答应这件事?」魏池镜的笑容愈甚了,仿佛听见了什么趣闻,「他是会不顾家国,誓死将你留在自己的双翼下;还是忍痛割爱,把你送来我身边?」
这问题问的太刁钻,江月心不知如何回答。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突突突地跳起来,有些紧张,也有些压抑难受。一忽儿,她想答「我不知道」,一会儿又想答「我知道」。
她想,阿延是个好君王,为了免消战事,他定会答应的。可阿延也是个好恋人,他从不让自己受半分委屈。去大燕国为质这样憋屈的事情,又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呢?
可世界上就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若是阿延收到了顾镜的回信,一定会进退维谷、前后两难吧。
江月心烦躁了起来。
但是,如此一来,她便不敢随随便便离开魏池镜,离开霍府了。现在的她大概已是一颗确保议和的棋子,若是脱离了掌控,便会导致天恭和大燕再起波澜。
江月心不由在心底感叹一句:阿镜就是阿镜。
魏池镜走了,叫了几个霍府的丫鬟来服侍她。他是很懂得江月心的,知道她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叫人备下了好酒和糕点。江月心一旦犯愁,就会想喝酒,便索性喝了个痛快。酒后大醉,她又干脆睡过去了。横竖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受制于魏池镜。
模模糊糊的,她甚至还有个念头:若不然,便替阿延做了决定,省得他进退维谷,不小心便背了千古骂名?
江月心被俘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除了不破关的守将外,四散逃难的百姓亦知悉了这个消息。这其中,便有焦虑守候在中道的霍淑君与临时跟班段千刀。
霍淑君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只一瞬间,她的眼泪便啪嗒啪嗒滚了下来。
「都怪我!都是怪我!」她呜呜呜地哭着,自责不已,「若不是为了我,小郎将怎么会被镜哥哥捉到了?我早该自己去,不该由着她犯险!镜哥哥那么厉害,定是小郎将轻敌大意了!」
段千刀最见不得她哭,连忙哄道:「霍妹妹别伤心,只是被捉而已,也不定会出什么事儿。若是那顾镜心情好,明日便把人放出来呢?」
霍淑君不吃他这一套,哭的心都要绞起来了:「被捉的本该是我!小郎将这是代我受了罪呢!你说她好端端的,留在京城里做皇后该有多好呀?」
段千刀哄道:「话也不是说。姓江的……我是说,小郎将那副性子,你就是不求她,她也会自己提着一把剑杀去不破关,不管霍妹妹的事儿,你不要伤心。」
霍淑君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不行,我要去救她!」
段千刀无语。
——救江月心?拿什么救?用头救?还是把自己也搭进去?这可不是南瓜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真亏得霍家十几年金娇玉贵,宠出这么个天真烂漫的娇小姐。恐怕是这天下的疾苦,半个字都没告诉过她吧?
段千刀这样想罢,继续哄道:「霍妹妹莫慌,霍妹妹莫急。凡事有哥哥我在,我来出主意……」
霍淑君坐在客栈里,手指扣着长凳,几乎要把木头花纹都给抠烂了。她咬咬牙,道:「我不是一时莽撞,就想去镜哥哥面前送死。我知道镜哥哥心底一个秘密,我觉得,我是有些胜算的。」
「秘密?」段千刀问,「什么秘密?那顾镜是穿红色的花裤衩子,还是尿尿时往左边歪?」
「闭上你的烂嘴!」霍淑君有些懊恼,道,「你懂什么!那是我与镜哥哥的事!总之,我要回不破关去,你带我去!」
段千刀身后的小厮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依照小厮的了解,自家少爷是一定不会答应的。依照少爷那唯我独尊的性子,十有八|九,是说一句「要送死你就自己去,别搭着本少爷一起死!」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段千刀竟立刻答应了:「霍妹妹,我带你去便是了。但你要答应我,决不可轻举妄动。我去找人给顾镜递信,花钱赎霍夫人出来,你就好好留在安全的地方。那江亭风不是驻兵在不破关外,就等着救他妹子了?你就老老实实让江侯爷护着你。」
段千刀着实是拿她的眼泪没办法。
事情便这么定下了,两人歇脚的客栈离不破关倒也不远。如今人人南下,二人逆流而上,显得甚是格格不入。不过半日的脚程,就到了不破关附近的一个镇子。
这镇子叫做泰良,从前是做酿酒买卖的,专卖酒到不破关的铺子里去,段家在这里也有产业。段千刀带着霍淑君到了此处,便暂时安顿了下来。
霍淑君歇了下来,心底却没有安静。
她坐在床帘下,一颗心咚咚地跳着。一片黑暗里,她隐约能听见街上有车轮滚轧而过的声音,那是逃难的百姓还在匆忙惊惶地朝着南边涌去。
她神思微晃,想到了从前的一个七夕。
那时她也不过是十四岁,趁着七夕时节外出玩耍。满街的灯笼盈盈散辉,苍霞落尽,一城尽是繁华。她写了心愿系在绳上,携着丫鬟四处闲逛。到了四下安静、人群尽散的时刻,她依旧不想归家。
那时不破关里来了一伙外城人,不识她大名;见她只带了几个丫鬟,又是窈窕豆蔻的年纪,便想上来调戏她。霍淑君又急又怒,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这惹怒了几个男子,他们便想上来动手动脚。
「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嘴巴不饶人!」
「小心明日就上门问你爹提亲!把你要过来做妾!」
「我看今日就可以,哈哈哈!」
霍淑君心底恨恨不已,立刻叫丫鬟去把霍府的家丁喊来。男子们浑然无觉,借着酒意,依旧嘻嘻哈哈笑地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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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订亲没 下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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