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豆头皮一紧,缓缓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北风呼啸,吹打着门窗,屋子里温暖如春,却寂静如冬。
殷红豆揪着袖口,看着傅慎时黑沉沉的眼眸,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夜色里,他真的生得太精致好看了,凝视中似带深情,朦朦胧胧,难以分辨。
不知过了多久,傅慎时才道:「手炉冷了,替爷暖手。」
「啊?」殷红豆一愣。
傅慎时挑着眼尾,睫毛稍卷,薄唇轻启:「怎么?跟着我出门两趟,自己该做什么事都忘了?」
殷红豆登时低着头,道:「奴婢不敢。」
她是贴身丫鬟,要做贴身丫鬟该做的事。
傅慎时扔掉手炉,冷眼瞧着她。
殷红豆蹲在他脚边,搓热了自己的手,捂着他修长干净,也冰冰凉凉的手,腹诽道:傅慎时的手怎么总也捂不热呢,还要她来做「手炉」。
该不是故意的吧!
约莫有一刻钟过去了,时砚打了水进来,傅慎时才叫殷红豆出去。
殷红豆走后,傅慎时看着自己的掌心,捏起了拳头,似乎这样就握住她柔软的手,留下的温暖。
傅慎时洗漱罢了,合上眼眸,哑着声音吩咐时砚:「去扫一盆雪进来。」
时砚扫雪一盆进屋。
傅慎时撩开衣摆,除去裤子,吩咐他:「敷我腿上。」
时砚瞳孔微缩,抿了抿唇,闷声道:「六爷……」
傅慎时冷声命令他:「别墨迹。」
时砚蹲身捧起雪,绷着脸将雪撒到傅慎时的腿上。
傅慎时的腿萎缩的很厉害,皮包骨头,枯瘦如木,时常发麻,最是怕冷,天儿一冷,两腿就发硬,像塞着铁块,很难受。
他闭着眼,靠在轮椅上,手指甲紧紧地抠在扶手上,待冰冷的雪敷在腿上,他虽面无表情,嘴唇却在微微发颤。
约莫敷了半刻钟,傅慎时浑身都在不住地发抖,时砚哽咽着道:「六爷,够了。」
傅慎时点了点头,时砚立刻扫开雪,扶着他上了床,用被子盖住傅六的双半身,又搓热了自己的双手,给他搓腿按摩,待两腿回了血色,才敢用热被子捂着。
「将铜盆里的火灭了。」
说这一句,傅慎时才撑着身子躺下睡了。
夜深了。
时砚熄了灯,侧身睡在小榻上,瞪着眼睛看向傅慎时睡的地方,只见帐子纹丝不动,又听得里边睡的人气息均匀,他才抹了抹眼泪,翻个身蒙头睡去。
天蒙蒙亮,重霄院里的丫鬟都起来各司其职。
殷红豆还没吃早膳,就见上房门开了,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时砚肿着一双眼睛,开了门往外边走,她跟上去问道:「大清早,你往哪儿去?」
时砚头也不回,道:「去请大夫,你伺候六爷。」
「六爷怎么了?」殷红豆追着问。
「腿受凉,病犯了。」
殷红豆一惊,再不问了,赶紧转头回去,大声朝厨房喊着要热水,便跑进了上房,站在屏风后边,道:「六爷,奴婢进来伺候。」
屏风后边,传来冷淡缥缈的一声:「进来。」
殷红豆绕过屏风,就见傅慎时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上穿着一件单衣,披着大氅,腿上盖着被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整个人一夜之间瘦削了不少。
地上的铜盆也已经熄透了,屋子里一股子冷气,殷红豆一进去都觉得发冷。
她的心口莫名发紧,走过去将罗汉床上的缎面如意云纹大迎枕拿过去,放在傅慎时背后,弱声抱怨:「奴婢昨儿走之前还好好的,铜盆夜里怎么熄了?」
傅慎时合上眼皮,眉头轻皱,嗓音低哑道:「熄了就熄了。」
殷红豆站在旁边,提起茶壶一摸,水也是冷的,没有放在铜盆里烫着,显然铜盆很早就熄了,她低声道:「奴婢去给六爷换水,六爷早上想吃什么?」
傅慎时两手自然而然地放在腿上,声音微弱沙哑:「就喝点水吧,没有胃口。」
殷红豆转身快步走出去,麻溜地换了热水进来,就只是热水,没有茶叶。
傅慎时看着热水,手腕顿了一下才喝了大半杯。
茶性寒,对他的腿不好。
很快胡御医就来了,幸好他今日没有去宫中上值,否则还来不了这么及时。
胡御医诊治,傅慎时将殷红豆打发了出去。
到底是御医,瞧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叹了一声,道:「六公子何必呢……」
傅慎时声音低哑无力:「有劳御医了。」
待廖妈妈来了,殷红豆才在门口听了两耳朵,胡御医说是受凉之后,经脉堵塞,已经针灸治疗过了,随后要用草药热敷,再好生休养,切忌再次受凉。
傅慎时虽不大吃药,但是平日里时砚照顾得好,他也注重保养,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犯病。
廖妈妈心里焦急,领着胡御医一道去了秦氏那边,禀了她这事儿。
秦氏正在看下聘的单子,东西都确定下了,连日子都挑选好了,一听到这个脑袋都是大的,差点儿就拍案而起。
她绞着帕子问胡御医:「几月能好?」
胡御医摇头道:「这次冻得十分厉害,怕是还有风湿之症,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治好了还得好生休养,少说也要三个月。」
下完聘很快就要定日子,眼看就要到腊月,秦氏本想着出了年就将方素月娶回家,满打满算也就正好三个月的时间,胡御医却说傅慎时的腿三个月都好不了,那这个时候便不能下聘了,否则定好日子,新郎官儿是残废就够惹人笑话了,不能亲自迎亲,只怕要沦为全城笑柄!
好容易才解决了一桩事,结果出了这样的岔子,秦氏颓然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蓦地想起祖祠占来的「凶」字,她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动着,顾不得细想,打发了胡御医和廖妈妈,着人请了大儿媳姜氏过来。
姜氏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她一听完赶紧捋下手里的檀木佛珠,一颗颗地拨动着,紧锁眉头道:「母亲,这方小娘子人还没过门……」
秦氏愁容满面,道:「可错过这一桩婚事,哪里再去找这般体面的媳妇!」
傅慎时身份特殊,他的尊荣帝后都要盯着,若是娶妇委屈了他,只怕京城里的唾沫都能淹死长兴侯府,御史言官更是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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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贵不可言 卷二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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