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燋儿,过几日让本宫娘亲进宫一趟,有些事儿……还得尚书府去做。」
「是,奴婢遵命。」
「娘娘,那披香殿安婕妤,需要奴婢去『提点』一番吗?」
「本宫还摸不透皇上究竟是当真看上她了,还是只为了抬她来压本宫……」
乐正婥提及此,胸口又是隐隐刺痛。「不过本宫还不至于蠢到亲自脏了手。那薛昭容背后是薛大将军,想必进宫来也不是为了低头做人的,瞧她连吴贵嫔都敢对上,难道会愿意见安婕妤率先夺得君宠吗?」
「娘娘高见。」
「让人送一盘今岁新供的新鲜金橘和一套内造的裴翠头面过去给薛昭容。」
「是!」
乐正婥接过照儿斟上的一杯信阳毛尖,只略沾了沾唇便厌烦地推开。「拿下去泼了,这又不是今年的春茶,尽会拿次货来哄本宫,哼!当本宫不知道新上贡最好的一批茶都被送进披香殿了?」
照儿也不敢跟如今满腹委屈心酸忿忿的贵妃娘娘提,送进披香殿的都是出自皇上私库……不过只怕说了,娘娘定然会更加火冒三丈吧?
只盼皇上过了这波新人进宫的兴头后,能很快再度回到娘娘身边,无论如何,要是能让娘娘有幸怀上龙子,他们长乐宫才算稳操胜算屹立不摇呢!
薛昭容收到了长乐宫贵妃娘娘赏赐的重礼,恭敬欢喜地收了,满口铭谢娘娘。可待长乐宫人一走后,薛昭容立刻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让贴身宫女把东西锁进赤金檀木柜里。
「娘娘?」贴身宫女有些不放心地道:「贵妃的赏赐,下回请安之时若不配戴着去长乐宫,恐怕会被贵妃误会您的。」
「贵妃想要拉拢人,单只靠这区区的一盘金橘和翡翠头面,就想叫人为她出头冲锋陷阵,呵,当本宫在薛家没看过好东西吗?」薛昭容擦拭着自己心爱的软鞭,似笑非笑。「也就小门小户,才会以为这等物什有什么了不得的。」
「娘娘,提防隔墙有耳啊……」贴身宫女脸色微变,小声提醒。
「怕什么?」薛昭容笑吟吟,倏地一抖腕,手中软鞭如灵蛇般飞快窜出又收回。「本宫身后有的是靠山呢!」
贴身宫女自幼服侍她长大,又是薛家精心培植出的得力助手,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意指为何,只好笑着摇了摇头,领命把那副价值千金的翡翠头面压在箱底闲置。
而自从新人入宫后,却始终未能得皇上召寝,后宫中的旧人自然是个个如释重负又忍不住一脸看笑话,偶然御花园中、荡金湖边遇见了,免不了一阵酸言酸语地嘲笑。
新进宫的年轻美人们个个战斗力犹弱,不免三言两语就被刺激得泪眼汪汪,可位分不如人,也只能忍气吞声回去关门偷哭。
这一头的旧人讽刺消遣完了人后,再转一想,皇上没召寝新人,可也没召寝咱们这些旧人啊!
这大半年来,皇上本就极少涉足后宫,就算是去,也只是去长乐宫……后宫嫔妃本就幽怨冲天,可碍于咱们皇上可不是吃素的,除了对贵妃以外,从来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柔情密意的风流公子,所以尽管嫔妃们内心哀怨至深,也只能把苦往肚里吞。
后宫这番热闹风云,却传不进披香殿,也干扰不了安鱼。
除却严延早就命人把披香殿保护得铁桶一般,不说任何纷扰或找事的人进不去了,常常连皇帝本人都差点进不去……呃,十次里总有六次不能得逞,因为杨海一人站在殿门口足以完胜一切。
「你这老家伙,朕以前怎么都不知道你原来这般难缠?」
这天午后,下了朝匆匆把繁重奏折飞快批阅了大半的严延,还是忍不住心痒痒的又往披香殿来了。
可杨海看着敦厚的老脸笑咪咪,说出的话却能惹得人跳脚。「多谢皇上金口夸奖,老奴自该更加倍努力做好这看门人,才能回报皇上与娘娘恩德于万一。」
「少同朕抬杠了。」他没好气地道:「朕今天是来邀萸娘去赏雪景的。」
「回皇上的话,天太冷,我家娘娘畏寒,不想出门。」
严延俊美的脸庞都快气歪了。
一旁从头到尾乖乖撑着伞为皇帝遮雪的胡公公满眼羡慕,喔唷,奴才也好想有这种底气这种霸气这样对皇上说话呀,但,奴才……咳,没种!
半晌后,终究是鼠延先低头了,叹了口气道:「杨海,朕也怕冻着了她,那这样吧,朕命人做了好些冰灯,总可以送进去给她赏玩吧?」
「老奴代娘娘谢过皇上了。」杨海微微躬身一揖。
严延连忙侧过身对胡公公使了个眼色,胡公公眼巧心灵手快,一把上前热情至极地勾揽住了杨海就往外拉——
「干爹……干爹,您还记得小胡子吗?」
「你、你这小兔崽子想干什么?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
可年轻力壮身手矫健的严延早就一闪窜进半开的殿门里去了,不忘回头抛给气急败坏的杨海一个得意洋洋的亮晶晶眼神。
这幕,熟悉得令闻声披氅出来的安鱼看得呆怔。
刹那间,依稀彷佛,她好似又看见了当年瘦弱却神采奕奕的美少年钻过狗洞,兴奋地挥着手上桑皮纸裹着的包子,得意又喜悦地对着她轻喊道——
「萸娘姊姊,别怕,阿延给你送吃的来了!」
「哼哼,皇贵妃那个老妖婆胡乱寻衅罚你禁足,还让人三日不准送水米进来,她当孤当真势单力薄没法子了……做她的春秋大头梦!」
「萸娘姊姊快来吃,热腾腾刚出笼的大肉包子呢!」
前生的记忆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眼前,片片段段,明媚夺目,鲜艳欢悦。她眼眶发热,鼻端不知不觉渐渐酸楚了起来。
阿延……
是啊,她怎么也给忘了,阿延真的也待萸娘姊姊很好、很好的。
一颗泪珠无声息地滑落颊,安鱼指尖冰凉而微颤地擦拭去了,胸口紧绞,心头一片茫然……
她怎么会自私至此,只为他不能将自己视若结发夫妻,不能给予她男女情爱,就挟着怨恨到死也不愿谅解他,甚至不想见他哪怕再多一眼?
——我爱你,应当只是我自己的事。
「萸娘,你、你怎么哭了?」
她眨了眨眼,看着楚了面前高大却瞬间笑容不见转为满满忧虑心疼的严延,这一刻,牢牢扣住两世,彷佛已铜绿锈蚀了的死结,倏然松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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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岸请君回头望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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