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小皇后 卷二 第十八章

  她将人都换了后,再走出去都是趾高气昂的,当晚还饮了两杯酒。她膝下只有女儿,而无皇子,心头都快要憋疯了,后头她还笑着同伺候萧弋生母的宫人道:「她生下了皇上唯一的皇子又如何?可惜福薄,如今死得宫里头还有谁记得住她?就连她的儿子,将来也都是要受本宫制掣的。」
  那时她何其风光。
  哪怕是后来小皇帝登基。
  小皇帝手中无权,她也是随时派人前往养心殿,插手养心殿事宜。
  她肆意地将萧弋玩弄于鼓掌间。
  可眼下呢……
  眼下他们仿佛掉了个个儿。
  她成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再如何反抗呼喊,都没有谁来听的人。
  太后咬了咬唇,道:「皇上今日威风,日后可要将你的小皇后护住了。」
  萧弋面上哪有一丝畏惧,只是他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他反问:「太后又要用当年一模一样的手段吗?」
  太后自然不怕被他戳破这些。
  当年她害死宫妃,谋害她们肚子里的孩子,那时惠帝在,都未处置她。如今惠帝都没了,唯一能据此处置她的人已经没了,又还有何可畏惧的呢?
  萧弋从椅子上坐直了起来。
  他的身形依旧单薄,这是年幼时长年累月经受算计留下的后果,只是他的身高早已不知不觉拔高了,他坐在那里,赫然也有了几分高大威严的味道。他不像是惠帝……
  太后怔怔地想。
  他像是文帝。
  文帝是萧弋的叔祖父,惠帝的叔叔。
  文帝虽称号是「文」,但实际却是个手段极为强悍的皇帝。他早年行事,遭了不少诟病。后因四处征战,到了中年,便得了重病,只能躺在床榻上。而那时的皇后因难孕,而未有所出。文帝没有听从朝臣的意见,赶紧多纳一些宫妃,留下血脉。
  他只挑了自己的侄子入宫,作为太子培养。
  可惜到底不是自幼养在膝下的,到底少了气魄与心智。年幼的惠帝曾畅想做出一番大事,只是那时朝臣刚从文帝的重压下喘了口气,这会儿触底反弹,便想着挟持住年纪轻的皇帝,将大权尽揽于手。
  ……
  ……而如今坐在那里的萧弋,身形面容似惠帝,气势与神情却似文帝。
  似那个太后年幼时只见过一面,便吓得她瑟瑟发抖的文帝。
  太后心底的记忆被勾起,顿时更觉羞恼。
  萧弋与文帝差得何其远?
  就算他真能如文帝一般,以他单薄的身体,只怕比文帝死得更早……那傻儿做了皇后,又未必能生出什么好的子嗣来……
  太后抿了抿唇,脑中飞快地掠过种种,她这才不甘不愿地道:「以皇上之见,应当如何?」
  她劝服自己,罢了,不急在这一时,这时与萧弋为难,岂不是正给了萧弋发作的藉口?
  萧弋早就算到太后会松口。
  这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道:「婚期已经定下,不久,还有十来日。等到大婚日时,太后应当知晓怎么做。」
  太后瞪了瞪眼,但还是咬着牙根,道:「哀家乃是皇上的母后,一心都为皇上着想。皇上欲如何,只管与哀家说就是。」
  萧弋面上没有表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又道:「这期间,太后若是想要出永安宫,便还须得同朕同心协力揪出那暗中贼人才行。」
  其实言下之意便是,若想要早些出来,就要看她的表现了。
  太后揪住了手边的帕子,露出笑来,道:「……皇上放心,如今哀家身在永安宫中,分身乏术,但哀家会让李家上下鼎力相助的。」
  「如此甚好。」萧弋起身,然后眉头皱了皱,似是极为厌恶地拍了拍衣摆,他点了下连翘:「便让此人送朕出去罢。」
  太后眸光阴沉地看了一眼连翘,道:「去吧连翘,这可是你的福分。」
  连翘茫然又惊慌地点着头:「……是,是。」
  连翘低着头,跟随着往外走。
  萧弋的身影渐渐远去。
  太后这才撕烂了手里的帕子,她猛地撑着坐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地问身边的徐嬷嬷:「哀家先前不曾见过那个姓杨的傻子,这傻子生得什么模样?竟值得皇上这样为她打算?」
  今日种种,到了最后,原是特意来敲打她,让她在大婚日不要出了差池,还要给足那位新后的面子罢了!
  大征礼,须得备下金银万两,金银茶筩,数百匹妆缎、蟒缎、大缎等,还有全副鞍辔的文马、闲马数十匹,驮甲数十副,再备以冬夏朝服、貂裘各一。
  就连府中上下,都要赏银百余两。
  这厢礼部备礼送往杨宅。
  而另一厢皇宫中,朝廷命妇与其余皇室女眷,再领几位女官,往坤宁宫去布置殿宇屋舍,以备洞房。
  萧弋从养心殿西暖阁出来,骤然想起了这桩事。
  他转头问赵公公:「今日都有谁来了?」
  赵公公便与他报了几个人名。
  萧弋突地哼笑一声,声音里都带着冷意:「想来定是意难平的。」
  赵公公笑得两眼都眯了起来,他道:「意难平又如何?大局到底是定下了。」说罢,赵公公朝着萧弋一躬身,道:「该为皇上贺喜。」
  萧弋淡淡道:「留着吧,等到大婚那日也不迟。」
  「是。」
  萧弋的步子顿了顿,拐了个方向:「走罢,去坤宁宫瞧一瞧。」
  「是。」
  若是从前,萧弋也不会惦记那行洞房礼的屋舍殿宇如何布置妆点,左右他对此事都没有半分兴致。
  但如今念及杨幺儿,萧弋到底还是想着,去瞧一瞧。
  立后大婚,也不过此一回。此后纳妃,又或是废后再立,又或是续娶继后,都是不如这一回的。
  萧弋下了令,于是众人便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外的小太监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里头满屋子的人,立刻便屈膝跪地,连头都低了下去。
  这里头的大都不是蠢笨人,这些日子以来,京中的局势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已经足够她们看个清楚了,且不论皇上以后是否长久,如今只要满朝文武要与太后争个高低输赢,那就必然会有一方想尽办法地抬高皇上……也就是说,如今的皇上,手中已经握有四两拨千斤之力了,他只消动一动手,就可以随意按死她们。
  她们又哪敢不尊重呢?
  何况,她们对皇权的屈从,是生来便刻入骨子里的。
  于是众人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行了礼。
  萧弋没看她们,径直走了进去。
  他环视一圈儿,里头的墙壁都饰以红色,连门也漆成了红色,上头贴着鎏金「囍」字,再往里行进,便能瞧见龙凤喜床,百子被等物……
  但萧弋再环视一圈儿,始终觉得有些空荡荡。
  是少了什么?
  萧弋突地指着一处道:「取一张桌案来,摆在此处。」
  女官战战兢兢地低头问:「皇上要什么样的桌案?」
  萧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梢边上突然泄出了一点笑意,他道:「这样高的,红木桌案。」
  「此处再置下屏风。」他又指了一处。
  「是。」女官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都应了。
  毕竟皇上这样的要求,实在太不值得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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